是不行。因而等越清风恢复如常,和她拉开距离时,入眼便见到了令他险些又把持不住的景色。
眼前人俏脸绯红,双眼欲退却还湿润,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双唇殷红得像是随时要滴出血来。骤然对上他深黑如渊的目光,微微一滞,不自在地迅速垂下了眼,这副模样,看得越清风食指大动,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目光。
“越清风!!”奚玉棠愤怒地拍掉他的手。
每当她连名带姓喊自己,越少主都知道她是真的要动怒,不敢激她,只好默默忍着手背火辣辣的疼,含笑却委屈地看着她,“不怪我,是你太招人。”
“给我闭嘴!”奚玉棠一把推开他,拿手扇着风试图给自己的脸降温,“再不说我就走了!”
“对不起。”越清风迅速道歉。
他诚意十足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桌前,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还没喝便因真气牵动而剧烈咳嗽起来,手腕剧烈抖动间,杯中水顿时溅洒得一塌糊涂。
这次不像以往只习惯性咳几下便了事,奚玉棠狐疑地看着他,心下猜测着是不是又一出苦肉计,但见他实在痛苦,又于心不忍,只好上前夺过他手中的茶盏放好,抬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好一会,越清风才停了下来,白皙的脸上闪过病态的红晕,摆摆手示意她无事。奚玉棠慢慢放下手,仔细地用眼查探他的状况,“好了?”
“好了。”越少主艰难一笑。
天知道他好不好……
能忍下来的才是真男人好么。
原本按照奚玉棠所想,发生了刚才那件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应当是夺门而出。可谁知眼前人一句‘毒发’,硬生生将她留了下来,不得不忍着无比的尴尬,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想到这里,她别扭地将目光转向别处,看到桌上的水迹,便随手打算给他倒杯茶。结果一抹茶壶,冰凉冰凉,只好开口,“我出去让人给你换热的。”
刚一转身,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奚玉棠回头,越清风已经将她手上的茶壶接了下来,动作如常地倒了杯冷茶灌进肚里,慢吞吞道,“热的没用……冷的才好。”
……一句话,让奚小教主险些又红了脸。
索性不语看他连喝三杯冷茶,待到第四杯,奚玉棠忍不住蹙眉出声,“行了,再喝又要咳。”
越清风闻言,放下了茶壶,笑着看向她,“好,听你的。”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奚玉棠疑惑地盯着他,难道这也是相思散的副作用?
她忍不住开口,“你不是说反噬自己解决了吗?”
话一出,才觉不妥。
越清风轻飘飘看她一眼,淡淡道,“刚才不正是自己解决?”
奚玉棠顿时瞪大眼睛,“这哪是!!…………等等,你是说用内力压制?”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越少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奚玉棠闹了个大囧,狠瞪着他说不出话来,越清风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去拉她,却被无情躲过,只好默默自己坐下来,开始组织语言,“……的确是在替你散功时被侵入体内一些,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沈七提醒过我。”
“那你还……”
“不然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办了沈七?还是大哭着喊哥哥,抱着师兄不撒手?又或者,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越清风慢条斯理地继续给自己倒茶,却也没喝,只摩挲着杯沿,面无表情地放低了声音,“……哪个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奚玉棠瞪大了眼睛。
哪里就像他说的那样了!
“我哪里哭着喊哥哥了!”她大怒。
“是没有,但也快了。”越清风抬了抬眼皮,很快有垂下眼,“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只有我最适合……可惜你不选我。”
明明你想说的后半句不是这样啊!
奚玉棠简直要疯了,“给我好好说话!”
见她差不多快要掀桌了,越少主终于收敛了恶趣味不去逗她,淡淡道,“只有我功力比你高,情况紧急,一时半会也无法找到比你我实力高出数倍的前辈高手,所以只能我接手……倾尽功力让我意外得到了好处,实力大涨,被反噬也变得不那么可怕,属于可控范围。”
……可控个屁!刚才那种情况是什么你告诉我!
奚玉棠发现她真是一肚子吐槽没的出口,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越清风看了她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想到她方才被激起凶气反攻的模样,心中一动,险些又要逗她,忍了又忍才尽量平静道,“你今日对谢婉的模样……我不喜欢。”
“……”
提到这事,奚玉棠承认她有故意的成分,自知理亏,也不反驳。
“你向来无利不起早,”对面人又道,“让我猜猜你今日的意图……唔,想打谢家的主意?”
奚玉棠被说中了心事,却不太想承认,板着脸反驳他,“我打谢家主意干什么,哪里又有她家的事了。”
“你确定?”越清风挑眉,“你确定不是在知道谢婉是离雪宫弟子后,联想到谢家和离雪宫关系匪浅,想借谢家的手对付柳曼云?要知道,若非关系匪浅,谢家这样的世家,不可能会把嫡女送入离雪宫习武。”
“……”
又一次被说中了心中想,奚小教主习惯性地眯起了眼,定定望着眼前谪仙般的青年,好一会,忽然一笑,“肃兮,你向来胆大敢猜,怎么没想过我是单纯想对付谢婉?要知道,以你我的关系,我可不想突然多出一个‘越少主的未婚妻’来搅局。”
——还特意强调了那几个字的重音。
越清风眉目一转,挑眉轻笑,“哦?你我什么关系?”
“……”
“说啊。”他老神在在地摩挲着杯沿,望向奚玉棠的眸子暗光流转,“说出来我就信。你要知道,我可是等这句话很久了。”
奚玉棠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对面人慵懒一笑,像是猜到了她不会开口一般,只是声音里多了一丝黯然,“不是我不猜,而是没经过你同意,不敢乱猜……下次开这种玩笑的时候,记得不要这么笃定,万一我当真了呢?”
……其实你当真也没什么……
奚玉棠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答案,心里一惊,倏然整个人更加沉默了几分。她垂下眼眸,顿了顿才道,“……就算你猜到我的真实意图,你不觉得谢家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她想对付柳曼云,甚至对付离雪宫,前提也不过是想要柳曼云一句解释。不能亲自去问她,婉转一下也无妨。毕竟……
毕竟她身份不能暴。露,毕竟那里还有江千彤。
见她避开了方才的话题,越清风心下自嘲一笑,忍不了便带出了一丝脾气,“奚玉棠,你什么时候做事这么畏首畏尾了?”
“什么?”对面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打了个懵逼。
“我说的什么意思你懂。”越清风冷声道,“堂堂江湖一等一的大门派掌教,做事如此瞻前顾后绕弯子,你不累我都替你累。有什么好怕的?就算让柳曼云知道又如何?况且她也不一定会知道。就算她身后再有背景,反正已经撕破脸,你也找到了奚玉岚……总归要对上他们,怕什么?你的魄力哪去了?难道随着上代玄天一起埋到雪山深处了吗?”
“……”
奚玉棠蓦然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第一次,越清风用这样严肃又嫌弃的口吻跟她说话,哪怕是激将,也有些太难听了!
“……你……”她震惊地望着眼前人,“越清风,你确定要在这时候骂我?在你刚刚才对我……”
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奚玉棠深深蹙起眉,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等等,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小女生的思维方式了?!
忍不住伸手半捂着嘴,她惊骇地垂下眸子,掩盖下自己眼中惊涛骇浪般的情感。不过是后知后觉,却险些吓出她一身冷汗!
真是假身份多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么!
她心中又震惊又失望,满脑子都是自我反省,耳边轰隆隆响着方才越清风的当头呵斥,越想越觉得对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她心上的警钟……却恰恰在此时,在她没看到地方,对面越清风也怔了怔,眼中闪过悔意,不小心失言后的懊恼写满了那张俊脸。
……两人显然都有些失控。
好一会,两人同时抬头。
“我……”
“你……”
对视一眼,越清风闭嘴不言,奚玉棠则彻底冷静下来,声音冷硬如石,带着浓浓感激,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了,多谢提点。”
说着,她倏然起身,停止了脊梁拉开门走了出去。
那背影,怎么看,都仿佛又看到了过往那个嚣张肃杀又不可一世的玄天教主影子。
越清风下意识起身想阻拦,手伸到一半却停在半空,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她功力散尽,想追上不过眨眼之间,可不知为何,看到那样一个背影,他竟然无法迈出一步……
眼睁睁看着奚玉棠走出广明院大门,越少主愣了好一会,意识到自己办坏了事,又懊恼又泄气地一头撞在了桌子上。
撞一下,再撞一下。
“……白痴吗?”气恼的声音低低传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忍不住再撞一下。
“简直是在断自己绝路啊越清风……”
好不容易。
好不容易才把她潜移默化到这个地步,好不容易才让她心里有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点男女相处之道……
真的是一招踏错,前功尽弃!
最不能忍的是,他们上一刻还在温存,就差擦枪走火最后一步,下一刻就……
咚——头再次抵在了冷硬的梨花木桌面上。
越少主简直要被自己活活气死。
“……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 从章节名开始心疼维达。
时间不够,论文没改完,先这么多吧。
☆、第63章 不平衡的卫千户
从广明院走出来,奚玉棠便和韶光回了他们自己的宅子,那间由京城翰墨轩老板置办好的地方。她们走得静静悄悄,没有通知任何人,反正司离等人回来后见不到她,自然知道该去哪里寻,至于越清风……
听着斯年将她离开的消息说完,越清风只沉默了许久,心知肚明这个结果。
她怎么可能不走呢?
……那可是他亲口点醒的人。
越家少主心如死灰,在斯年离开后,再次拿头撞了桌子。
而就在奚越两人分道扬镳的同时,京城的另一端,也有两个人在进行着一场不甚愉快的对话。
书房里,欧阳玄阴鸷地望着房间阴暗的一角,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在如今看来,似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慌张、颓然和对未来无法把握琢磨的不安全感。
这已经是宋季同死后第五日,欧阳盟主怎么也没想到,寿宴当日,前一刻他们还在一起商讨如何算计玄天圣女,后一刻,宋大人便死在了自家书房里,不仅如此,还尸首分离,典型的听雨阁做派!
哪怕执掌武林多年,在见到那支离破碎的半焦尸体时,他也控制不住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几乎是第一时间,他便想到了听雨阁——只有听雨阁的杀手才会拿人头交任务!可究竟是听雨阁哪位杀手,竟然能在宋季同大寿的当日,在无数权贵和武林人士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刺杀?!难道是长老?还是说,阁主亲自出马?!
他并不知宋季同和听雨阁的关系,只深深地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
听雨阁这等蔑视天下人的组织,不能再留了!
当他冷静下来,发现当日除了宋季同出事以外,本该真正出事的两人居然逃过了一劫,那位玄天圣女居然愿意自己跳湖也不愿和卫寒成其好事,而且还幸运地被越清风那小子救了……而卫寒呢?其他人或许不知,可他却在事后听柳曼云转述,卫寒走出房间时,里面躺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丫头。
如何解的相思散,不言而喻。
欧阳玄虽觉可惜,却也无奈,只好在安慰了宋夫人几句后便暂时回了京城的下榻之处。
结果不过只过了一天,宋家被灭了满门!
如果这时候他还想不到玄天教身上,那他欧阳玄真是白活五十年了!
灭门案,玄天做的非常干净,几乎不留任何首尾,可欧阳玄就是知道和玄天教、和圣女脱不开关系!在猜到这个答案后,他几乎坐立不安,但又无比庆幸,毕竟人死如灯灭,死人的嘴才最为牢靠,他和宋季同勾结之事终究没有传出去。
但即便如此,玄天教和玄天圣女仍然让他如鲠在喉,恨不得立刻便斩杀奚玉棠和圣女于剑下。
“不行,奚玉棠和玄天圣女必须死!”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逼出了这一句话,“今日收到消息,我的人已经在蜀中动手了,如果不出意外,奚玉棠活不过明日!”
书房里,阴暗角落中,一身黑衣蒙面的男子冷笑一声,嘲讽的话响起时,那仿佛断木磨石般的声音简直令人头皮发麻,“我早就说要灭玄天,是欧阳盟主你信誓旦旦要拉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人,赫然便是当日武山之上和欧阳玄密谋之人。
“我……”欧阳玄欲言又止,震怒之下,只能狠狠拍断书桌一角。
可黑衣人却并没有理会他的愤恨,继续冷嘲热讽,“现在知道后悔了?如今宋家已灭,主子听说以后,可是高兴的很呐……欧阳盟主打算如何向主子交代?要不要我去帮盟主美言几句,让你死的痛快些?”
听到“主子”二字,欧阳玄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几抖,望向黑衣人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惧,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沉声道,“如今事已至此,老夫自当向主子请罪,只是你别忘了,主子将这件事交给你我,如今被人摆了一道,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这架势,是要拉人下水垫背了。
黑衣人眼底狠意略过,冷笑着走出阴影,直勾勾地看向欧阳玄,“欧阳盟主现在还是祈盼蜀中那边顺利吧,至于玄天圣女……”他沉沉笑了一声,“就让某去会会她。”
“你打算出手?”欧阳玄惊讶地看过去,见对方没有反驳,沉思片刻便颔首,“也好,我人在明处,不好下手,只要能杀了玄天圣女,主子那边也好交代。”
黑衣人顿时嗤笑,“杀玄天圣女的是我,跟你有何关系?欧阳盟主还是自顾吧。”
说着,人便翻出了窗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无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欧阳玄用力捏紧了拳头。
“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他要站在天下之巅,让这些曾经对他出言不逊之人、让他不得已屈服之人,统统死在他欧阳玄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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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回到自家宅子后,翌日,奚玉棠一身女装去了京城望湘楼。她约了人,那位和她同病相怜的卫千户,大哥的下属,孟十九的上司。
望湘楼老板本要将最好的厢房留给她,未免太过扎眼,奚玉棠婉言拒绝,只挑了个相对清净的地方。临近午时,卫寒独身一人出现在了望湘楼包厢,见奚玉棠一身白衣蒙面安静地坐在窗前,脚步顿了顿,便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刚坐下,奚玉棠便推了一盏茶到他面前。
卫寒挑了挑眉,眼都不眨地端起茶一饮而尽,接着开口,“圣女独自前来,好魄力。”
奚玉棠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激赏,“卫千户也不怕茶里有毒?”
“你我无冤无仇,有何理由加害?”卫寒坦坦荡荡望过去。
奚玉棠笑了笑,不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