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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怀疑过，这么大的库房，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入口。不过，六律坊的乐师均按等级排列，目前以我的等级，所知道的只有扶梯龙头。”
“绯月的等级很高么？”长意时刻注意着脚下不时出现的的门槛。
“绯月是自坊主以下排行第一的乐师，归根究底是因为她师出三危山。实际上，若论在乐律上的造诣……”莲蓉说到这，忽然刹住了嘴。
长意暗笑：她是想说，她与绯月不相上下吧。
在两边架子中走了一阵，莲蓉往右拐，进入另一条道。两旁一应都是厢房，门上糊着红色的绸纱。仔细看可以注意到，每个厢房的门把上都挂着一个小牌，上面写着乐器的名字。
“这里的摆置和之前那个区域不同哎。”长意道。之前那一片都是高高的架子，这里忽然换做厢房，增加了几分金贵感。
“这里是角字阁，方才的是羽字阁。”莲蓉将灯笼往上提了提，开始逐一浏览那些小牌上的字，“整个库房分为五个阁，分别用五音中的‘宫商角徵羽’命名。每个区域的乐器摆放都不相同，其中，宫字阁的乐器是最为珍贵的。”
“这里为何会有流水声？”长意疑惑道。
“没有啊。”莲蓉更是奇怪，“这是库房，乐器接触水容易生锈，怎么可能有水呢？”
“嗯，也对，恐怕是因为这里太过安静，出现了幻觉吧。”长意不再理会，“之前听你说的关于库房清扫，又是怎么一回事？”
“每个乐器都有它独特的保管方法，需要定期清理。除此之外，每个季度我们的都会进行一次乐器的核对查证，有些乐器需要重新设立摆放位置，”莲蓉借住灯笼微弱的光，查探着小牌子上的名字。
“事实上，浮雕盘龙象牙钟所在的位置已经很久没有改变过了。可就在上一季度，因为一件事情，库房出现了混乱，我们不得不重新整顿商字阁和角字阁。就在那时，编钟挪动了位置。”
“可按你们这里分门别类的管理，应该不会出现混乱的情况呀！”长意这一路走来，最感慨得就是这里乐器摆放的整齐度。相比之下，蜀山逍遥阁这种更应该整洁清楚规范的地方，却硬生生被青云道长弄得乱糟糟的……
“当时，碧云山朱雀族雾凝宫宫主举办了一场音律盛典，大祭司虽然闭关，紫玉姑娘却仍然代表紫宁宫接受了邀请，并把重担全权交给了六律坊。六律坊从来没有自主参加过这种盛大的宴会，再加上老访主不久前告老还乡，新坊主的位置一直空缺。六律坊群龙无首，大家又众说纷纭，意见根本没办法统一。”
莲蓉提起这件事，仍旧是一肚子火气，“尤其是绯月，素日来就狂妄傲慢，在那种情况下，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她的指挥。可她根本没这能力！”
长意望着莲蓉不语。
莲蓉缓了缓心情，道：“作为神界之首，紫宁宫理当主动为盛典捐赠乐器。六律坊原本就无人愿意站出来接这个活，到最后自然全由绯月指挥。我因为不同意绯月的观点，并未参与贺礼的准备。最后，她们把库房弄的一团糟。编钟就在那时候不见了。”
“会不会是人多口杂，有人趁乱盗走了编钟？又或者是贺礼出现了差错，误把编钟送往碧云山？”长意说出自己内心的猜测。
“还是原来的观点，编钟不是一个小物件，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盗走的。”莲蓉坚持道。
“编钟失窃后，你们有再重新整理过库房吗？”长意环视一周，心道这里这么复杂，恐怕寻找起来也有些难度。
“其他人没事谁敢碰这些？”莲蓉扯扯嘴角，她与长意说话似乎很随意，没有半点约束，“本来就没上报祭司，此刻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不过，绯月自己应该是有悄悄来看过的。”
“这就奇怪了。”长意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上请祭司，让她准许我们彻头彻尾地查一遍六律坊。这样如何？”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莲蓉叹了口气道，“其实，绯月那家伙人不怎么样，编钟的技艺还是很不错的，至少，目前六律坊无人可替代。如今，世间又少了一名顶尖的编钟乐师。”
离开六律坊后，长意便在莲蓉的带领下来到蓝楹湖湾。不得不承认，祭司确实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的人，整座紫宁宫修葺得依山傍水，美轮美奂。比起妖界蝴蝶谷和仙界瑶池，有过之而无不及。
“祭司就住在岛上的天香楼里。”莲蓉介绍道，“你乘着这小舟，就可以抵达湖中心的小岛了，紫玉姑娘应该会派人在那里守候。我的等级还不够，没办法靠近天香楼。”
长意会意地点点头：“有劳姑娘带路了。长意就此别过。”
莲蓉“嗯哼”了一声，潇洒地转身离去。长意心中暗叹，这世间竟有如此洒脱不扭捏的女子。这时，另一个女子的样貌在长意的脑海中浮现。
她们似乎很相像呢。长意笑了笑，乘上了小舟。
小舟顺着温和的风，在蓝楹湖的水流推动下缓缓飘荡着，穿过湖面升起的白色大雾，终于抵达湖中心的小岛。对岸，若隐若现的正是紫玉的身影。
满天飘舞着蓝楹花紫色的花瓣，在半空中兜兜转转，落入水中，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远处传来悦耳的歌声，忽远忽近。
“奴婢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紫玉道，“祭司在北海亭抚琴，特请掌门前去鉴赏一二。”
长意随着紫玉沿着蓝楹花树林，绕过天香楼，来到后方的北海亭。亭的四周挂着青色的帷幔，帷幔上映着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
那忽远忽近的歌声的源头，想必就是这里了。长意心想，他上前拱手道：“蜀山长意拜见大祭司！”
琴声戛然而止。
“长掌门，好久不见。”如银铃般的传来。
长意一顿——他和大祭司并没有见过面啊！就算是之前处理公务，也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其实这挺正常的，大祭司凤体岂是常人说见就能见的？
“回禀大祭司，长意此番下山收集神器，进展顺利，如今，已经成功找回了西泠笛与玉雪霜铃。”长意开门见山，先将重要事情说了出来。
“嗯。”
“在寻找神器的过程中，我们与魔界有多次交手。这是我做的记录。”长意从袖中掏出一册黄皮书，双手呈上。
紫玉从长意手中接过黄皮书，猫着腰进了北海亭。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簌簌”的翻页声。
“这次你做得很不错，这一本记录册本宫会妥善保存。不多时，礼尚司给蜀山的奖赏便会分配下去。”长孙馥霖的声音带着威严，但只要用心听便可以发现，她声音的本色还是稚嫩的。
“多谢祭司。”长意心下十分满意。
并非他贪赏，而是他心知祭司分发给蜀山的奖赏向来都是些神兵利器，或是珍藏的宝物，或是某些古籍。这些奖赏对于蜀山而言，都是极为有用的。他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对了，让你去办浮雕盘龙象牙钟的事，查得如何了？”
长意将这一日所查到的事情滴水不漏地说了一遍。
“放肆！”长孙馥霖听完以后勃然大怒，“这些贱婢，居然敢欺瞒于本宫！编钟一月之前便已经失窃，她们竟敢私瞒不上报！”
身旁的众婢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不敢发声。只剩长意一人站着，倒让他如何是好。
“传令慎刑司，将那些贱婢都关起来，严加审讯！窃贼必定在她们之中！”
“是！”紫玉附身呵道。
“回禀祭司，”长意犹豫片刻后，斗胆开口，“属下认为，应当先排查六律坊的库房。似编钟这般大的物体，不可能无缘无故凭空消失。窃贼极有可能先将它藏匿于库房的某处，意图找机会将它运出。因此，属下请求祭司赐一张六律坊库房的图纸，按图方能索骥。”
帷幔内的女子沉吟片刻，道：“六律坊的库房的入口有两道。一处为扶梯龙头，一处在角字阁的地下暗河。”
“地下暗河？”长意想起之前听到的流水声
☆、第八十四回：碧云朱雀三青鸟
蓝楹花大朵大朵地开在树梢，远远看去，像是一团团紫色的云。
“难怪我在角字阁听见了水声，原来那里有地下暗河啊。”长意恍然大悟。
“地下暗河十分隐蔽，若非掌门内功高深，根本察觉不到。”明明是赞赏的话，到了长孙馥霖的嘴里，却死板生硬。
不过，长意早已习惯了这位女祭司的冷漠。身为祭司，自然有很多的不得已。
话说，自己刚刚出现的时候，她好像……是笑了？
长意有些不可置信：祭司居然会因为再次见到自己而情不自禁发出笑声？难道世上真有从西边升起的太阳？
长孙馥霖见长意没有发话，以为他正在思考，便先招呼跪着的婢子们起身。
“紫玉，你带上亲信，亲自去六律坊一趟，务必盘查库房内所有的物体！”
“是！”紫玉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长意一眼，径直离开。
长意被紫玉这么一看，顿时清醒过来。
“敢问祭司，这地下暗河的作用是……”
长孙馥霖鲜少地叹了口气：“六律坊的货物除了一些明面上的出入，还有一些暗地里的……这些，本宫不便与你细说。”
“长意理解。”长意道，“这样说来，地下暗河极有可能成为窃贼运走编钟的通道。”
“可是在整个紫宁宫中，知道地下暗河的只有本宫的亲信以及六律坊中等级较高的宫婢。一般情况下，这些人应该不会……”
“祭司需知人心难测。”长意提醒道，“而且，窃贼盗取编钟的目的也值得推敲。据莲蓉称，库房分宫商角徵羽五个阁，按理说，宫字阁的物什最为尊贵，窃贼为何要盗取一个不算贵重而且体积庞大的编钟呢？”
“说得有道理。”长孙馥霖肯定道。
“敢问祭司，地下暗河最后一次交易是在什么时候？”长意道。
“上月，碧云山朱雀族雾凝宫宫主生辰宴。怎么，掌门怀疑窃贼是趁那一次运货，做了手脚？”
“时间上刚巧对的上。”长意一锤定音，“可能性很大。”
“好，那还劳烦掌门替本宫跑一趟碧云山，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属下遵命！”长意拱手，“对了，祭司大人，关于江姑娘的伤势……”
“掌门好像很惦记她嘛，”长孙馥霖言语间透露着笑意，“是因为……玉璐藤？”
长意心颤一下，随后看似释然地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祭司何必调侃贫道呢。”
长孙馥霖见长意这么说，果真不再取笑他，她恢复了冷漠：“她昏迷不醒与玉雪霜铃有关，处理起来有些复杂，你要给本宫一些时间。”长孙馥霖道，“你先去处理编钟一事吧。”
“是！多谢祭司救命之恩。”长意猛然想起江瑶所提到的关于玉雪霜铃的事情，“祭司，属下偶然得知，玉雪霜铃是一对的，还有一枚现下在魔界妖人花美姒手中。”
“嗯。”
“嗯？”长意没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回复。
长意不免纳闷：这件事情于自己而言，可算是个惊天奇闻。可到了祭司这边，却似乎成了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难道，她早就知道了？
“长意，你一定很意外吧。”长孙馥霖忽然改了对长意的称呼，顿时，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油然而生，“吾凤凰长孙氏统领六界多年，知晓世间所有秘密。其实，除了玉雪霜铃，还有很多事情，是尔等所不知，也不该知的。”
长意心中一惊，下跪道：“祭司，长意并非刻意窥探天机！请祭司降罪！”
“不知者无罪。”长孙馥霖晃晃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处理好编钟一事，紧接着继续搜寻其他神器。江瑶就交给紫宁宫照料。”
“是……”
长意不敢怠慢，日夜赶路，御剑前往碧云山。当他抵达的时候，正是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日尚未升起，碧云山被白雾笼罩，呈现一片缥缈出尘的感觉。
长意手持长孙馥霖的信物，一路上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畅通无阻地就来到了山顶的雾凝宫。
雾凝宫宫主露水乃朱雀一族的族长，再加上朱雀族素来与凤凰族关系紧密，故露水在神界身份极其尊贵。作为“天地四灵”之一，朱雀族常年居于南方，在火术上有超乎常人的造诣。
然而，作为雾凝宫尊贵的宫主，露水接见长意的仪式却十分简单。
“按理来说，长掌门算是以紫宁宫使者的身份来到此地，本宫应该大摆设宴迎接才是。然而，以我和霖儿的关系，反倒不必在意繁文缛节。希望掌门能够理解。”
露水一袭素衣，顶着一张极为普通的容貌，简简单单、随意无比地站在长意面前的时候，长意几乎都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怎么，掌门对本宫的着装似乎很有意见？”
长意汗颜，心道：世间哪有这样朴素的宫主？就您这装扮，随便丢到人群里就找不着了好吗？
露水猜到了长意的想法，若无其事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霖儿一般，每天穿金戴银，纸醉金迷的。不过，相比她的紫宁宫，掌门这样的绝世高人肯定更欣赏本宫的雾凝宫，对吧？”
长意满额黑线，说对也不是，说不对也不是。
“你也不用逼迫自己，想说什么就直说，本宫这边没那么多规矩！”露水一摊手，“你们男人不就喜欢她那样的天香国色嘛！世间皆有爱美之心，连凌虚那冰块脸都被她所迷惑！说到底，这也不能怪你。”
长意一脸大写的懵逼：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宫主，长意此番前来的用意，都写在这张纸上了。”长意努力将话题扭转到正轨上。
露水接过那张薄纸，粗粗浏览了一遍，道：“果然，闭关三年就绝对避免不了出事情。”
“宫主，关于那批秘密货物……”
“那批货物只是由本宫转手，至于里面究竟有什么，本宫亦不得而知。”露水摊开手道，“但本宫知道那批货物的终点，也许你可以去那儿看看。”
长意早知道这么一个结果，便作洗耳恭听状。
“掌门可知曲水流觞？”露水忽然问道。
“夏历的三月上巳日人们举行祓禊（fuxi）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长意道，“不知这与货物有何关联？”
“那批货物正是在本宫生辰当日，以曲水流觞的形式沿着圣水河送往碧云山下。”
“哦？”长意很意外：这样一来，安全性岂不是很低？
“当然，沿途有派专门的使者盯着。”露水补充道。
“碧云山下是何处？”
“掌门可听过古老的三青鸟部落？”露水又问道。
“《山海经·西山经》中提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山海经·海内北经》中道：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山海经·大荒西经》中称：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鵹，一名小鵹，一名曰青鸟。”长意一股脑道出了所有他所知道的。
露水“噗嗤”一笑：“掌门真是见多识广。”
长意顿时觉得尴尬，他扶额浅笑道：“莫不是碧云山下住的就是传说中的三青鸟？”
“没错。”露水点头，“那批货物就是运往三危山的。”
“等等，三危山？”长意反应过来，“六律坊的绯月似乎就是师从三危山白薇大师呀！”
“绯月是谁？”露水一头雾水。
“绯月就是负责看管浮雕盘龙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