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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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剑侠传- 第3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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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仙原本不知就里,把乃父之言句句当真,把乃母鄙弃得一钱不值。先是忘却母亲之嘱,后虽回顾地上,心想父亲可怜,又知乃母装假,故未理会。畹秋在地上听得甚是分明,句句入耳,刺心断肠。到此时知铁案如山,业已冤沉海底,百口莫辩。连爱女也视若非人,信以为真。同时又想起自己平日言行无状,丈夫恩情之厚,悔恨到了极处,负屈含冤也到了极处。只觉奇冤至苦,莫此为烈。耳听目睹,口却难言,越想越难受。当时气塞胸臆,心痛欲裂,脑更发胀,眼睛发黑,心血逆行,一声未出,悄悄死去,知觉全失。等到醒转,天已大亮,身却卧在乃夫书房卧榻之上,头脑周身,俱都胀痛非常。爱女不在,仅有心腹女婢绛雪在侧。枕头上汗水淋漓。床前小几摆着水碗药杯之类。回忆昨宵之事,如非身卧别室,和眼前这些物事,几疑做了一场噩梦。方张口想问,瑶仙忽从门外走进,哭得眼肿如桃,目光发呆,满脸浮肿。进门看见母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畹秋知此女素受钟爱,最附自己,虽为父言所惑,天性犹在。乘她走近,猛欠身抱住,哭道:〃乖女儿,你娘真冤枉呀!〃瑶仙意似不信,哭道:〃妈先放手,爹爹等我回他话呢。〃畹秋闻言,心中一动,越发用力抱紧,问道:〃你爹愿意我死么?〃瑶仙摇头哭道:〃爹昨晚把妈恨极,后来见妈真断气死去,又软了心。〃话未说完,畹秋已经会意,忙拦道:〃你快对他说,我刚醒转,只是捶胸痛哭,要杀萧家狗男女。千万莫说我冤枉的话。你如念母女之情,照话回复,你爹和我,命都能保。不喊你,千万莫来,要装成恨我入骨的神气。快去,快去!〃瑶仙深知乃母机智过人,忙回转上房,照话回复。

原来昨晚畹秋气闭时节,起初文和还是当她跑去寻找二奸,不在房内。瑶仙虽然看见,只当故意做作。又信了乃父的话,既鄙乃母为人,更怪她下此毒手,一直没有理睬,也未和乃父说。后来天光渐亮,文和背痛略止。瑶仙只顾服侍父亲,柔声劝慰,竟忘添火盆中的木炭,余火甚微。文和首觉室中有了寒意,便喊瑶仙道:〃乖女,天都亮了,这贱人还没回来。我话已经说尽,背上也不很痛,该过午才擦第二遍药呢。反正是度命挨时候,决不会好,我儿多有孝心也无用。天刚亮时最冷,你还不如上床来,盖上被,在我脚头睡一会吧。用茶用水,我会喊你的。看冻坏了你,爹爹更伤心了。〃瑶仙闻言,果觉身上有些发冷,才想起火盆没有炭,忙答道:〃只顾陪侍爹爹,忘加炭了。〃说罢,才欲下床加炭,一回头,看见乃母仍卧地下,虽仍不愿助母行诈,毕竟母女情厚。暗忖:〃我真该死,多不好,终是生身之母,就不帮她撒谎,怎便置之不理,使她无法下台?这样冷冰冰的地方,如何睡得这长时候?〃方欲将乃母扶起,过去一拉,觉着口角血迹有些异样,再细一摸看,人已真地死去。

不由激发天性,哭喊一声:〃妈呀!你怎么丢下女儿去了呀?〃便扑上去,痛哭起来。

文和在床上闻声惊问道:〃你妈怎么了?〃瑶仙抽抽噎噎颤声哭道:〃妈已急死,周身都冰硬了。〃文和大惊,一着急,便要翻身坐起。才一转侧,便觉背创欲裂,痛楚入骨,〃哎呀〃一声,复又卧倒原处,不敢再动。连痛带急,心如刀绞,急问:〃你妈怎会死的?乖女,你先前怎不说呀?〃瑶仙聪明机智,颇有母风,虽在伤心惊急交迫之中,并不慌乱。一闻乃父呼痛之声,当时分别轻重,觉出乃母全身挺硬冰凉,气息已断,又有这久时候,回生望少,还是先顾活的要紧。不等话完,连忙爬起,奔向床前,哀声哭诉道:〃妈第一次给爹爹上完药时,人已急晕倒地。因爹爹背伤裂口,勉强摇摇晃晃爬起,给爹爹上完了药。刚对女儿说她遇见冤鬼,遭了冤枉,恰值爹爹醒来,看见妈爬在身上,猛力一甩,打中妈的胸膛,仰面倒在地上,就没起来。彼时忙着服侍爹爹,听爹爹说话,见妈还睁着眼睛流泪喘气,以为不致碍事,又恨妈做事太狠,一直心里顾爹爹,没有留意。后听爹爹说妈走了,怕爹爹生气,也没敢说。等刚才下床添火,才看见妈还倒在地上未起,谁想妈妈竟丢下苦命女儿死了呀!〃说到未句,已是泣不成声。

畹秋原欲诈死,以动夫怜。这一次,自比装假要动人得多,不禁把文和多年恩爱之情重又勾起,忍泪道:〃她定是被我那几句话气死的,这不过一口气上不来,时候虽久,或许有救。可恨我伤势太重,不能下床救她。乖女莫慌,慌不得,也不是哭的事。快些将火盆边热水倒上一碗,再喊绛雪来帮你。人如能活,慢点倒无妨,最怕是慌手慌脚,尤其你妈身子不可挪动。等热水倒好凉着,人喊来后,叫绛雪端了水碗,蹲在她头前等候。你照萧家所传推拿急救之法,由你妈背后,缓缓伸过右手去,托住了腰,左手照她右肩血海活穴重重一拍,同时右手猛力往上一提。不问闭气与否,只要胸口有一丝温热,鼻孔有了气息,必有回生之望。当时如不醒转,便是血气久滞,一现生机,决不妨事。可拨开嘴唇,将温水灌下,用被盖好,抬往我床上,将火盆添旺,防她醒来转筋受痛。再把安神药给她灌一服。胸口如是冰凉,就无救了。我猛转了一下,不过有些痛,并不妨事。你妈还是死不得,先莫管我,快救她去。〃

那绛雪原是贵阳一家富翁逃妾私生之女,被一人贩子拾去,养到九岁,甚是虐待。这日受打不过,往外奔逃,人贩子正在后面持鞭追赶。恰值这年文和值年出山采办货物,走过当地,见幼女挨打可怜,上前拦阻。一问是个养女,又生得那么秀弱,愈发怜悯义愤,用重价强买过来。一问身世,竟是茫然。当时无可安置,又忙着回山,只得带了归来。村中原本不纳外人,因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年纪又轻,经文和先着同行人归报一商请,也就允了。

到家以后,畹秋见她聪明秀美,甚为怜爱。每日小姐课罢归来,也跟着练文习武。虽是婢女,相待颇优。她也勤敏,善体主人心意,大得畹秋欢心,引为心腹,曾示意命她几次往探雷二娘的心意。当晚主人半夜起来,到上房和瑶仙一闹,她便在后房内惊醒,起身窃听,知道事情要糟,不等主人起身,连忙穿衣,越房而出。她和文和算计不同。因常见主母和萧元夫妻切切私语,来往甚密,早料有背人的事,雪夜潜出,必在萧家。原欲赶往报信,谁知风雪太大,年轻胆小,从未在雪夜中行走。出门走不了多远,便觉风雪寒威,难与争抗,仍欲奋勇前行。又走一程,忽然迷了方向,在雪中跑了半夜,只在附近打转,休说前进,连归路都认不得了。好容易误打误撞,认清左近树林,料已无及。方欲循林回转,猛听近侧主人相继两声惊叫。连忙赶过,便见前面雪花迷茫中,有人抱着东西飞跑,追赶不上。等追到上房外,侧耳一听,主母已将主人误伤。后来主人又说出了那样的话,不奉呼唤,怎敢妄入。身又奇冷,忙先回房烤火饮水。隔一会,又出偷听,还不知主母已死。这时听小姐哭诉,主人要唤她相助,忙一定神,装作睡醒,走了进去。

瑶仙见她来得正是时候。先摸乃母胸口微温,心中略宽,忙令相助如法施为。气机久滞,只鼻孔有气,现了生机,抬往书房。又灌救了一阵,朕兆渐佳,仍还未醒。瑶仙顾此失彼,又惦念乃父,百忙中赶往上房一看,文和背伤二次裂口,血又溢出,正在咬牙强忍。瑶仙心如刀割,只得先取伤药,重又敷治。文和旧情重炽,不住催她往书房救治乃母。瑶仙一边匆匆上药,一边说母亲已回生。其实不用畹秋教这一套,文和已有怜恕之心,再经瑶仙添枝加叶一说,文和越发心酸肠断。待了一会,说道:〃为父自知不久人世。你母全由一念好强所误,以致害人害己。此乃冤孽,论她为人,决不至此。细查她昨晚言行,许是冤鬼显魂,也说不定。她纵不好,是你生身之母,你决不可轻看忤逆了她。为父万一不死,自有道理,只恐此望太少。我死之后,务要装作无事,暗查你母行动。她如真为狗男女所挟,作那不良之事,务代父报仇,手刃仇人;否则查个清白,也好洗刷她的冤枉,免你终生痛心。你仍服侍她去吧。〃

瑶仙故作心注乃父,不愿前往。经文和再三催促,方始快快走出。一出房门,便如飞往书房跑进,见乃母正在倚榻垂泪,心中老大不忍。略一转念,把来意忍住,先把绛雪支往上房,然后扑向床上,抱着畹秋的肩膀哭道:〃妈,女儿是你亲生骨血,甚话都可说。我知妈必有不得已处,现在室中无人,妈如还把女儿当作亲生,须不要再藏头露尾,女儿也不是听哄的人。爹爹伤重快死,昨晚的事,是真是假,务要妈和女儿说个明白,女儿好有个处置。

如再说假话,女儿也不愿活着了。〃畹秋闻言,叹了一口气,答道:〃我就实说,乖儿也决不信的。〃一言未毕,两眼眶中热泪,早如断线珍珠一般,扑簌簌挂了下来。瑶仙急道:〃妈怎这样说?女儿起初因听爹爹口气,好似耳闻眼见,不由得人不信。后来仔细一想,觉有好些不对的情景。便是爹爹,也说妈是受了人家的诡谋挟制,不是本心。我因爹未说明,女儿家又不便细问,原是信得过妈平日为人行事,才向妈开口。不然,这类事还问怎的?事到如今,妈也不要隐瞒,只要问得心过,实话实说,女儿没有不信的道理。妈快说吧。〃

畹秋问了问文和伤势,见瑶仙追问,不提文和有甚话说,当是丈夫疑犹未转,忍泪说道:〃这是妈的报应,说来话长着呢。〃于是从萧逸拒婚说起,直到两次谋杀情敌和雷二娘等情和盘托出。临未哭道:〃娘是甚么样人,岂肯任凭人欺负的?雷二娘与我同谋,稍微词色不对,恐生后患,即要了她的命。休说萧元,平日惧内如虎,即使有甚坏心,他有几条命,敢来惹我?只为刚将二娘害死,不想这厮如此脓包,经不得冻。彼时事在紧急,稍被人发觉,立即身败名裂,不能不从权送他回去。后来二娘显灵,萧大嫂害怕,强留我照应些时再走。你爹爹那样说也有根据,这废物洗脚见鬼之时,我正站在床前扶他起坐,看去颇像亲密似的。其实我对他也未安着甚么好心。此人身受奇寒,业已入骨疯瘫,没有多日活命。你不妨拿我这些经过的话,对你爹再说一遍。就说他死,我也不能独生。请问除昨前两晚,我不论往哪里去,离开他也未?萧元夫妻也总是同来同往,虽有时背人密谈,都在我家:我就万分无耻,也没这闲空与人苟且。昨晚实是冤鬼捉弄,偏不活捉了我去,却害我夫妻离散,想使我受尽人间冤苦,才有此事,真做梦也想不到你爹爹会跟了来。即使他明白我是冤枉,但我却误伤了他,一个不好,叫我怎生活下去呀?〃说罢,又呜咽悲泣起来。

第一九三回 隔室庆重圆 悲喜各殊遗憾在 深宵逢狭路 仇冤难解忒心惊

第一九三回 隔室庆重圆 悲喜各殊遗憾在 深宵逢狭路 仇冤难解忒心惊

瑶仙听罢母亲之言,料无虚语。知乃父心伤之重,或更甚于背创。忙说道:〃妈且放心,爹早回心可怜你了。〃说完,回身就跑,到了上房,把经过一切,对文和从实一说。文和仍当是饰词,后细想爱妻平日行径,果然十余年来,只昨前两晚亲出害人离开,方始大悟。

但已两伤,悔恨无及。当时忙令瑶仙同了绛雪,将畹秋用被裹好,抬进上房,同卧一榻,细细追问。畹秋恨不得丈夫气平,免得背创复发,虽在病中,仍打起精神,温慰体贴,无微不至。夫妻二人把话说明,互致悔恨,重又言归干好。叵耐文和伤势沉重,畹秋扶病百般调治,终是无效,当晚寒热大作,渐渐不省人事。只四日工夫,便即身死。畹秋悔恨交集,愤不欲生。经瑶仙再三劝止,未寻短见。不久病也痊愈,只是终日神魂颠倒,了无人生乐趣。文和死前因畹秋知医,恐事泄露,又自知不起,未请别人诊治。

萧逸并未得信,只是听人说起,赶来看望,人已快不行了。暗忖:〃他夫妻情爱极厚,村中颇多良医,便自己也是一个能手,何以这样危症,不请大家商量定方?〃心方奇怪,忽又接报,萧元病势危急,不由心中一动。这时天未放晴,雪仍断断续续地下着。赶到萧元家中一看,魏氏对众哭诉,说丈夫雪夜起来解手,跌在雪坑里面,未爬起来,好一会,才经自己救起,以为中寒,无关紧要。昨日方请人医治,说已无救。悲泣不止。过不两天,萧元、文和相继死去。萧逸因二人之死,俱由乃妻疏忽所致,不似他们平日为人,越想越觉可疑,只想不出是何道理。当下率领村人,分别相助入殓,停灵在室,等到开春安葬。不提。

瑶仙自悉乃母隐情,追原祸始,已是深恨萧逸,加以不肯传授武艺的仇恨,深深记在心里。

这场雪直陆续下到除夕犹未停止。村中过年,原极热闹,只为连续发生两三起丧事,雪又太大,许多乐事,不能举办。萧逸更因二娘新死,家务无人照看,心烦意乱。为逗爱子喜欢,勉强弄了些食物彩灯,准备晚来与子女们守岁过年。一切年景应办的,均另外托人代为主持,推病不出。萧逸最受村人爱戴,村众见他心景不佳,情绪恶劣,也都鼓不起劲;迥非往年除夕前三日开始筹办,共推萧逸为首,率众变花样,出主意,精益求精,尽情取乐,到了除夕,子夜一过,到处火树银花,笙歌四起的景象。各人只在各人家中,送年祭祖,准备新正雪晴,再看萧逸意志行事,谁也不愿冒着寒风大雪出门,闹得大年夜冷冷清清的。由高下望,全村俱被雪盖,一片白茫茫。只山巅水涯,人家房栊内,略有一些红灯,高低错落,点缀年景,相与掩映。连爆竹都有一声无一声的,比起昔年叭叭通宵,山谷皆鸣的盛况,相去不啻天渊。

后半夜,萧逸强打精神,草草吃完年饭,祭罢祖先家神,率领子女回房守岁。行至堂前,听山下爆竹之声稀落落的。探头往下一看,见了这般景象,知是昨日推病谢客,群龙无首,所以大家都扫了兴趣,不禁叹了口气,回转房内。村中惯例,因为人数太多,全部非亲即友,各家往来数日,不能遍到,拜年都在初一早上天方亮时,同往家祠团拜,过此便共同取乐。萧逸虽然年轻辈低,不是主祭之人,但身为村主,新岁大典,势须必往。连日忧苦悲戚,身倦神疲,满拟后半夜把子女分别哄睡,自己也安歇一时,明早好往祠堂祭祖团拜。不料才将岁烛点起,拿了糖食和本山产的柑子,打算分散给三小兄妹,忽见萧珍满脸悲苦容色,望着帐沿发呆,两眼眶里热泪,一滴紧一滴地落个不休。一看榻上,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萧逸触景伤情,所有爱妻遗物,早命检藏一边。自二娘死后,萧家便乱了章法。新年一到,萧逸见室中什物零乱狼藉,无心自理,命下人收拾,把年下应用的东西取些出来,准备新年陈设。偏那轮值的女婢不知分别,往别楼取东西时,无心中将欧阳霜在日亲手自绣的几件桌围、椅披和帐帘取出铺挂。萧逸正在后面祭神,通没知晓。回房以后,又忙着哄慰子女,无暇留意。这时细看,才知爱子昔年曾见乃母亲绣此物,知是手泽,睹物伤悲。心刚一酸,又听身后萧璇、萧琏两小兄妹在那里抽抽噎噎,互相私语,埋怨自己言而无信,到年三十晚上,娘还不回,骗了他们。回头一看,两小兄妹同坐一条小板凳上,正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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