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那个沉默却毒舌的下人叫岸来;二妞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
岸来只微微低垂着头,嘴角习惯性地抿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进去查看一下。”简卓吩咐简鹏等人。
过了一刻钟左右,简鹏简枭等人回来,他们摇摇头道:“师父,没看到任何一个人。”
简卓沉吟片刻,道:“不要轻举妄动,等到天黑。”
金乌西沉,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在简卓的严令之下,他们并未动过桦阳村的任一样东西。袁倾伤本来喝了一些水,但是在简卓讳莫如深的态度之下,也不敢妄动,吩咐岸来将东西放回原位。
明明房屋经过简鹏等人的探查,里面并没有人,但是随着吴钩慢慢爬上了树梢,村中家家户户也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孩童的哭闹声、老人的咳嗽声、夫妻的争吵声也在耳边争相响了起来,但是从窗外看进去,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这是怎么回事?”袁倾伤大惊,“竟如此古怪。”
二妞抹一把额上的冷汗,低声对简卓道:“简大侠,危急时刻别忘了我啊。”
简卓望了她一眼,将她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他的嗓音冰冷但是很有安全感,“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你们终于来了。”
“是你?”“师父?”
“刘曾态。”简卓冷淡地道。
刘曾态依然是当初见面时的那身打扮,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我在这里等你们多时了。”
“你等我们总没什么好事。”二妞没好气地道,她对这个害老瞎子的人没有半分好感。
“贤侄何必这么说呢。”刘曾态和蔼可亲的笑容不变,他对着众人做了一揖,道:“赛家的,佘家的,凤家的,赵家的,薛家的,袁家的,看来是到齐了。”
“加上你,就齐了。”简卓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这桦阳村的祠堂在哪儿?还请刘前辈前面带路。”
“好说好说。”刘曾态笑容可掬地往前走着,看也不看一眼殷切望着他的薛紫衣,虽然她早已经相信刘曾态当初救她的目的不纯,但这么些年的师徒情分总不会作假,她依旧盼着刘曾态能对她做出一番解释。
碧央躺在担架上,伸出手来握住薛紫衣,他担忧地凝视着她,“紫衣,你没事吧?”
“没事。”薛紫衣勉强笑笑。
“你要当心他。”碧央望着刘曾态的背影,竟有些发寒,“虽然他曾是你师父,但是他并不是个好人。”
“我知道。”薛紫衣酸楚地道:“我听你的。”
赵梧升这厮经过几个时辰的调息,此时已经不需要简鹏的搀扶了,他也凑到薛紫衣身旁道:“姑姑,那人真的是坏人,他差点害死二妞的爹,你难道忘了?”
“我没忘。”薛紫衣见着这个已经比她还要高的敦厚耿直的侄子,总是会比平常高兴些,她微微笑着叮嘱他道:“这桦阳村不比寻常地方,你可要当心。”
赵梧升拍着胸脯道:“姑姑你大可放心,现在碧央叔叔受伤了,以后就由我来护着你。”
驱恶站在他前面,闻言回过头来讥讽一笑,道:“就你那点功夫?”
赵梧升见着她就有点犯怵,但是在薛紫衣面前,他却不肯示弱,直着脖子道:“谁、谁说的?”
驱恶故意落后两步,别人只以为她是想要与赵梧升这个老实头斗斗嘴而已,没料到她却凑在他脸侧亲了一口,薛紫衣、碧央、简枭等人都愣了住。
没人听到此时驱恶附在赵梧升耳边说的一句话。
赵梧升只捂着那块被驱恶亲到的皮肤,张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薛紫衣掩嘴笑道:“梧升也长大了,也有姑娘喜欢了。”
赵梧升结结巴巴地道:“莫、莫要开玩笑……”驱恶丝毫不以为意地走到前面,他红着一张脸望着她,若有所思。
二妞调侃,“人家姑娘都没脸红,赵梧升你别这么没出息好不好?”她语调一转,极不正经地挤眉弄眼道:“不知你们两人何时成亲,我们好去吃酒啊?”
赵梧升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儿地用手扒拉后脑勺。
驱恶倒是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直视各人的目光,一把鞭子舞得虎虎生风。
二妞到了嘴边的俏皮话又全都咽了回去,她摸摸自己的鼻子,驱恶可不像赵梧升那么好对付。
刘曾态全然不理会他们的说笑打闹,一个人越走越快,路上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大,却依旧看不见半个人影,清冷的风迎面吹来,其中夹杂着萧索的笛声,令人毛骨悚然。
两三分钟之后,刘曾态在一间规模稍大一些的房子前停了下来,定睛一看,那房屋门前的石雕旁竟还有一条隐隐绰绰的人影,“是谁?”简鹏抽出剑,对着那东西道。
那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那是张熟悉的脸。
“烟环,你、你的脸怎么?”就着清如水的月光,赵梧升惊呼出声,烟环的脸宛如掉漆的墙皮,上面斑斑驳驳,好些皮肉已经腐烂了,走得近些,还能闻到那股酸臭的腐肉味。
“怎么了?”烟环嫣然一笑,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哦,你是说我的脸啊,放心吧,你姑姑马上也要同我一样了。”
薛紫衣心头一跳,她勉强对着关切望向自己的赵梧升笑道:“梧升,别听这妖妇信口雌黄。”
烟环娇笑道:“呦,这时候倒是我信口雌黄了?算了,这坏人就让我来做吧,反正我们也活不久了。”说完这句话她笑得更加开怀了,整个人前俯后仰,脸上的肉也要掉不掉地抖动着。
那副场景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周将别过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大家非常一致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周将举着右手,用左手的袖子揩了揩嘴,道:“没事,这姑娘长得比较提神醒脑。姑娘,不知可否告知在下我师妹的下落?”
“你的师妹?”
“对。”
烟环痴痴地笑着,道:“那你告诉我,我长得好看么?”
“好看。”周将回答得坦荡而迅速。
“你还算是个老实的。”烟环无限眷恋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她从怀里拿出一面菱花镜,揽镜搽了些胭脂之后才缓缓地道:“她还没死,她长得没我漂亮,我把她扔到你们玄宗门山脚下那家最大的土地庙里了。”
“多谢。”周将刚道完谢,竟又忍不住吐了起来,“实在是对不住,我从小就不吃腌肉,非但不吃,还闻不惯那股味。”
除了神智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烟环,大家都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赵梧升脸色惨白地道:“我再也不吃腌肉了。”
“那老鼠肉还吃么?”二妞的眼神从赵梧升身上滑到驱恶身上。
赵梧升痛不欲生地望了二妞一眼,觉得喉咙口涌上一股酸水。
“这里就是祠堂?”简卓问缄默不言的刘曾态。
刘曾态的笑容此时竟然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自然。”
“你千方百计地让我们进来,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桦阳村祠堂的门口,刘前辈还等什么?”
刘曾态道:“好吧,那就进去吧。”他说着便上前两步推门而入,那门原来并没有被闩上,只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一开,就倾出一片淡黄色的光芒,满目的白色蜡烛,沿着一条青砖路直到里面的大堂。
“走。”
祠堂内挂满了白色的纱布,无风自飘,二妞暗想,等走了水看你们怎么哭。
大堂内的光反而暗了下来,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摆放在其中整齐的蒲团,因为这些蒲团将整个大堂都挤得满满当当的,简直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小心!”简卓出手将差点踩到其中一个蒲团的薛紫衣拉了回来,“不要乱动,这是个阵法。”
“阵法?”薛紫衣喃喃地道:“师父怎么会把我们带到阵法里?”
她话音刚落,大堂的门窗就“啪”地一声被大力关了起来,“出不去了。”简鹏马上反应过来返身去开离他最近的那扇窗,却无果。
“火折子还在么?”
“在。”简雀道。
“先别打开。”简卓道:“简枭,你闻闻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味道?”
片刻之后,简枭回答:“没有硫磺也没有火油的味道。”
几乎在下一秒,火折子就亮了起来。
空荡的大堂内早已经没了刘曾态的身影。
“刘曾态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没有网。。。。昨天没发的,今天补上~~迟来的一句:祝诸位看文愉快,新年快乐!!!
☆、100毒蜂
刘曾态自然是不见了。
“他带我们来祠堂;难道只是为了把我们关在这里么?”二妞疑虑道。
“稍安勿躁。”驱恶道:“别自乱阵脚。”
跟着他们一起进来的烟环可贯彻不了这句话,她见门窗俱被关了起来;大堂内漆黑一片,尖叫着拍门道:“不、我不要这里,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被拍得震天响;狂乱之下;她的手已经鲜血淋漓,门被内力震破,露出外面乌压压的砖石。
简鹏和简鹞一左一右地制住她;却没料到烟环狂性大发,竟被她给挣开了,混乱中她踏进那密密麻麻的蒲团之中,癫狂地大喊大叫,突然,空灵的大堂中传来“喀嚓”一声,大家还未回过神来,屋顶便“笃笃笃”射下许多根羽箭,烟环还未来得及抬头,就被钉死当场,她抽搐两下,便僵直了身体一动都不能动。
“她死了?”赵梧升讶然道。
“断不可能还活着。”驱恶冰冷而笃定地回答。
凤书一路上一直背着他昏迷未醒的妹妹,他叹了口气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怎可坐以待毙?”
“哦?”驱恶冷笑一声,道:“不知凤大公子有何指教?不妨说来听听。”
“指教愧不敢当,只不过我们在这密不透风的祠堂里,既无食物又没水,什么都不做,难道要眼睁睁地让大家都饿死渴死不成?”
“那依你说,我们应当怎么做?”这句话明明是请求赐教,但从驱恶嘴中说出来,却是十足十的挑衅。
凤书也不以为意,他镇定自若地道:“自然该先破机关,逃出去,不过关于这机关的破解之术,却不是在下所知的了,还需大家共同思量。”
“哼。”驱恶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讥诮道:“说了还不是白说。”
凤书的那番话说得客气,却依然引来驱恶的冷嘲热讽,二妞知她桀骜,虽然不好相处,但从未对谁开口嘲讽过,不知为何独独针对凤书。
简鹏见他们之间一触即发,连忙笑着调和气氛道:“凤少侠所言有理,只不过依在下看,这里机关遍布,我师父也说这遍地的蒲团是个阵法,刚才烟环狂躁下已经启动了阵法,先下我们最需要做的事还是小心防范,不知凤少侠怎么看?”
“自然是。”凤书即使被驱恶一顿抢白,脸上温润的微笑却未曾减去半分,他微笑道:“简大侠门下的高足果然好见解。”
“哪里哪里。”简鹏谦虚了一句。
简鹏说得果然没错,顷刻,大堂内“嗡嗡嗡”的声音就铺天盖地地涌进耳畔,“什么声音?”二妞抓住简卓的衣袖,冷汗直流地问。
简鹞的目力过人,能暗中视物,她仔细辨认了一番,焦急地道:“是毒蜂!”
“毒蜂?”二妞解下那件脏兮兮洒满狗血的衣服,兜头兜脑地盖在头上,她见身旁的人都没有动作,急忙开始扒简卓的衣服,“简大侠,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嗯。”简卓任由她脱掉自己的衣服,再盖到自己的头上。
大家有样学样,将头脸遮起来。
那毒蜂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须臾便充斥了整个大堂,耳畔的蜂鸣声不绝于耳,赵梧升叫苦不迭,“这、这蜂钻进来了。”他哎呦哎呦地叫唤着,薛紫衣担忧地道:“梧升、梧升,你没事吧?”
“没事。”赵梧升嘟嘟囔囔地道:“那蜂已经被我捏死了。”他话音未落,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它们越来越多了!”
“肯定是越来越多。”驱恶恶声恶气地道:“简大侠连那蒲团都让你不要乱踩,结果你还捏死那毒蜂,是嫌命太长?”话虽这么说,她却已经掀开脸上的衣服,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水,洒到赵梧升的头上。
“那毒蜂蛰了我,又痛又麻又痒,我忍不住就出手了,哪里想到一捏就死了……”赵梧升满头的包,他抱着脑袋想要跑,却又怕踩到蒲团,只好龟缩在一处,说不出的可怜,“你给我涂的什么东西?”
“辣椒水。”驱恶故意骗他。
赵梧升苦着脸,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傻大个,你不会真的信了吧?”驱恶憋着笑意问。
“啊?”赵梧升睁开眼睛,眼睛却一痛,“哎呀,好辣。”
“谁让你睁开眼睛了?”驱恶骂道:“不想瞎掉就把眼睛闭上。放心吧,那些毒蜂不会再蛰你了。”
“既然你有能不让蜜蜂蛰的好东西,那还等什么?快点拿出来啊。”被臭狗血熏得不行的二妞道:“也给我们大家涂涂。”
驱恶苦笑道:“如果有,我自然不会留私,只是我身上所带的统共只有半瓶,先下已经全用在赵梧升身上了。”
大家一直这么避着也不是办法,况且那些毒蜂已经或多或少落在了他们身上,虽然没有被蛰,但那种滋味依然不好受,二妞背上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还好么?”简卓在她耳边问。
“还好。”二妞怕他担心,急忙道:“我撑得住。”在这种鬼地方,谁好得起来,二妞撇着嘴,磨牙想不知道烤蜜蜂串吃起来怎么样。
“捏住鼻子。”简卓轻声道。
二妞虽然不知为何简卓要吩咐她这么做,但依旧听话地捏住了鼻子。
“诸位捏住鼻子。”简鹏离简卓最近,他知道简卓这么吩咐二妞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是简卓却生性凉薄,甚少理别人的死活,于是大声地告诉其他人。
大家依言,简卓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拔开塞子,却并没做其它的动作,只飞身一跃把它放在了大堂的梁上。
没多久,那些毒蜂就纷纷地飞到那瓶子附近,然后一只只晕头转向,掉落到了地上。
简卓武功极高,闭气这么长时间绝非难事,他见所有毒蜂都偃旗息鼓,飞不起来之后这才拿回那只瓶子,仍旧紧紧地塞好。
“好了。”简卓掀开二妞身上那件又臭又脏的寿衣,道:“没事了。”
二妞深深呼吸进一口新鲜空气,问:“那些毒蜂呢?”
简卓一指那些蒲团,道:“都在那儿。”
“咦?你怎么杀掉这么多毒蜂的?”二妞欢喜地问。
“没有杀。”简卓将二妞拥进怀里,不让她去动那些毒蜂,“它们不过是醉倒了。”
“醉了?”二妞惊道,“怎么醉的?”
简卓重新将那个瓶子拿出来,递到二妞手上,“这瓶中所盛之物就唤作酒醉,是我父亲自己制作出来的,不论人畜,闻之即醉,你千万不要拔开塞子。”
“我知道。”二妞拿着那个瓶子左摸摸右看看,笑着道:“你爹连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不知道闻到这东西,能醉多久?”
“少则三个时辰,多则一日。”
二妞将瓶子放回简卓的怀里,又忧心忡忡起来,“不知道毒蜂之后,还会有什么。”
“放心吧。”简卓趁着天暗,在她不甚干净的脸上亲了一口,“难道你还不信我么?”
二妞四顾一圈,大堂内阴森恐怖,只有简雀手中有些亮光,她偷偷弯了下嘴角,道:“我当然信你了,只是这里实在是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