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等等!”玲珑叫住他。
颜栩心中一喜,连忙转过身来:“娘子。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玲珑冲他莞尔一笑:“……雇人要多少银子?”
“这要看请的是什么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身价。不过那人是挖坟出身的,也算是行家,他的地方不是一般偷儿能得手的。所以要请的人一定会贵些,但也贵不过一万两,还是划算的。”
玲珑很认真地点点头。又问颜栩:“王爷可有人选了?”
颜栩摇头,表情坚决:“暂时还没有。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我就自己去。”
“您亲自去?”玲珑吃了一惊。
颜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本王的武功和轻功你也见识过,说不定比外面那些人也不差,真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亲自去,我是宗室,真的被人抓住也无所谓,父皇顶多把我身边的人揍一通。”
玲珑抚额,如果这熊孩子是她生的,她一定拍死他!
“王爷……”
“好了,你别操心了,女人总操心老得快,你还是筹备一下,看看你的生日如何操办吧,我走了!”
“您去哪儿?”
“到那人的宅子附近看看啊,万一养着大狼狗那可怎么办?”
玲珑想翻白眼,你连大狼狗都不知怎么办,还去土夫子家里偷东西?你真把江湖当成菜园子了。
晚上,颜栩回来时很开心,见玲珑从东次间里搬回了西次间,他就更开心了。
“身上干净了?”
玲珑点点头,昨天癸水就过去了,她原想多留两天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全天十二个时辰盯着颜栩。
颜栩笑了,从后面抱住正在铺床的玲珑,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耳根和脖颈上:“你身上真香,我们都有好久没有在一起了。”
玲珑轻声道:“邵太医让我好生将养,您别想别的。”
颜栩笑着放开她,没用她侍候,就自己脱鞋上床。见到床上铺了两床被子,他也没有反对,玲珑却说:“您睡到里面吧,我今天喝多了水,晚上可能要起夜。”
颜栩便掀开里面的被子躺进去,玲珑睡到了外面,她把青罗纱幔随手放下,吹了灯。
两人平躺在床上,玲珑问道:”您去那家踩……看过了吗?有没有养狗?“
”那家真难找,我转了几圈才找到,我往院墙里面扔了颗石子,没有听到狗叫声,想来是没养狗。“
玲珑松口气,拍拍胸口:”没养狗就好,万一您去了那狗叫起来,可就麻烦了。“
颜栩侧过身子,正对着玲珑的侧脸:”你懂得关心我了?你心里开始悦我了吗?“
他说得这样直白,玲珑一时噎住,脸上飞起红霞,小声嘀咕:”谁说的,就好像我以前不关心您似的,您的衣衫鞋袜,日常起居,我哪样疏忽了。“
颜栩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在昏暗中看向玲珑:”你这么担心我,是不是心里悦我了?“
听他又问一遍,玲珑只好硬着头皮:”夫妻本是同林鸟,别人可以大难临头各自飞,但我们不行,您若有三长两短,我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颜栩的心里又空空落落起来,可又无法反驳。婚姻本就是缔结两姓之好,繁衍后代,其次才是两情相悦。他已经比别人幸运,他娶的是他喜欢的女子。
他无声地躺回绣枕上,假装睡着,没有再说话,呼吸变得平缓起来。
忽然,一股淡淡的香味从他的鼻孔里飘进来,他的大脑开始混沌,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玲珑坐起身来,掩着鼻子,把手里点着安息香的金缕薰香球挂回帐子一角的金钩上。
她重又看一眼睡得正香的颜栩,淡淡的月光下,颜栩的脸也如月光般皎洁光润,比白天时还要年轻。玲珑叹口气,师父和丈夫,我当然要先维护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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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零章 水芹
玲珑从枕头下面拿出镶着夜明珠的玉玲珑,就是夜明珠发出的淡淡光华,她换上事先准备好的夜行衣,又看看仍在睡着的颜栩,这才悄没声息地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园子里挂了数十盏大红宫灯和羊皮琉璃灯,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如今玲珑对西路已经很熟悉了,这里是女眷住的地方,因此到了晚上,侍卫也只是从进门的大路上巡逻,最远就到桃梅夹道,因此,只要避开那里,悄悄进入与府外一墙之隔的掩翠园,从那里出去。
她曾经见过躲在飞檐上的暗卫,刚进府时,她不知深浅,险些被暗卫们发现行踪,因此,现在她只是借助树木和房阁的黑影在地面上行走,再不敢像上次那样贸然上房了。
她忘不了那次她跟踪颜栩的马车,亲眼看到他的侍卫就在离她不远处拿下一个刺客。
活了两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皇家侍卫出手,那感觉,唉,难怪行家们都以能进皇宫和王府偷东西为荣,能从那里走上一圈,带上几样玩艺,真是一生的荣光。
石二就能做到。
想到石二,玲珑又有些愧疚。为什么被坑的总是师父?
可若是不请石二出马,谁知道屋里睡着的那个会闯出多大的乱子。
怎么就能有人把儿子养成这个样呢。
活了两世,直到住进珏音雅居,她才有了有家的感觉。她终于有家了,无论这个男人是不是她喜欢的,他都给了她一个家,一个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园子,一个连不好支使的家生子都没有的后宅。他还给了母亲一份尊严,让她能安享余生。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家伙去闯祸,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生活在皇帝眼皮底下的藩王。大武立朝上百年,到了他这一代才有亲王不就藩的说法,这太不正常了。
不准到封地就藩。也不准擅离京城百里之外。这不是去留问题,这是把他们在京城看管起来。
他看着是个富贵王爷,可其实就是放在高高架子上的琉璃瓶。禁不起任何动荡和磕碰。
而她,连同绿荫轩里的那两位,连同整个王府的人,包括她既怨恨却又无法仳离的金家。都与他一荣皆荣,一耻皆耻。
既然劝不动他。就只能将计就计。
他不是要雇人吗?那就帮他雇个保险可靠的。
玲珑轻车熟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出了王府,她没有停留。直奔浚仪街。
浚仪街的宅子里一片漆黑,萧条而又冷清。
她掌起灯,从怀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丝帕。压在炕桌上,丝帕上写着:“初二夜。甜水巷。”
然后,她离开院子,跳下墙头,站到大门口,从怀里掏出装在小瓷瓶里的浆糊,把一张写着吉屋出租的红纸贴到门前。
这是上一次,看到秦空空门人的暗号后,她和石二受到启发,彼此约定的暗号。
只要看到门前贴着吉屋出租四个字,就暗示留了讯息在屋里。
自从出了流民的事之后,各间屋子便全都上锁,第五进院子用的锁头,就是当初石二藏宝贝的密室里的那种,不是行家根本打不开。
把事情安排完了,玲珑便踏着月色,回到了王府。颜栩还在睡着,薄唇紧闭,眼绒微微颤动,似是正在做梦,睡得并不安稳。
玲珑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凉气,被子里的汤婆子已经没了温度,她本能地紧靠在颜栩身边,他火力壮,身上就像个小火炉。
早上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像只八爪鱼一样紧抱着颜栩,颜栩正在看着她,目光温暖,没有了平时的冷峻。
她尴尬松手,离开了颜栩的身体,嘀咕道:“这阵子一直睡热炕,回到床上有点冷。”
颜栩亲亲她的面颊:“今天非五非十,没人来请安,你多睡一会儿,不用陪我早膳了。”
玲珑坐起身子,叫了红绡和红绣服侍颜栩更衣,颜栩转过身来,揶揄地问她:“你怎么舍得让你的丫头服侍我了?”
玲珑不准颜栩的太监们随时在珏音雅居出入,又不让自己的陪嫁丫头服侍他,因此自从成亲以来,颜栩的日常起居都是她亲自动手,洗澡除外。
虽然颜栩每次洗澡时都是老大不高兴,说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自己洗过澡,可玲珑还是装做没听到,我就不信在军中时,你也带着两个漂亮丫头给你洗澡。
见颜栩问她,玲珑沮丧:“天冷,我懒得起来。”
这个小东西果真是太怕冷了,颜栩一边更衣,一边对红绡和红绣说:“在屋里再添个火盆。”
屋子里烧了地龙,原本已够暖和,可玲珑身子畏寒,直到丫头们领来银霜碳,烧起火盆,她才从被窝里出来,对杏雨道:“你去把双喜叫来。”
颜栩早就走了,玲珑独自坐在堂屋里用早膳,早膳是红枣糯米粥和两道小菜,小菜水芹炒香干和八宝酱菜。水芹是通过官驿从金陵加急运来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送到王府时还是绿缨缨的。
并非是每个王府都能吃到金陵运来的水芹。
玲珑叹口气,心里的那个念头重又坚定起来,她不求他坐上龙位,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在今后每个冬天都能吃到产自江南的水芹。
双喜进来时,玲珑便吩咐:“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到浚仪街的宅子那里盯着,如果看到那位脸上不会动的公子去揭门口的红纸,就回来告诉我。”
双喜答应着,正要出去,玲珑又把他叫住:“波斯人查得如何了?”
双喜回道:“那人从不和京城里的外夷人交往,也很少和汉人有接触,他住在外城城南的大杂院里,每个月交二十个铜钱的房租,白天在天桥带着骆驼做生意,晚上就回大杂院。”
玲珑点点头,道:“让长安直接和他接触,攀上交情。”
第三三一章 花钱
用了早膳,有守门的婆子让丫头传话过来,花雕姑姑带着工部营缮司的人来了,正在西路前院候着,是关于建演武厅的事。
玲珑啼笑皆非,她不过是要在自家院子里建个演武厅而已,怎么就把营缮司的人叫来了,这也太小题大作了。
人既然来了,如果不见,反倒是她摆架子,索性见见吧。
西路分成前院和后院,前院一进门就是知客处,后面则是一座五进的大院落,设有侍卫处和帐房等占了前面的三进,后面两进连同旁面的四个跨院则是这些人住的地方。
从前院到后院隔了垂花门,垂花门前面平日里有侍卫把守,后面则是把门的婆子。门前种着四时花卉,还有一座小花亭,亭旁停着两辆青油小车,进了垂花门,过了这垂花门,在通往珏音雅居的路上还有一道门,另有婆子守着。
知客处递话进来,由垂花门的婆子派小丫头送到中门,再由中门的婆子派丫头传到珏音雅居,待到玲珑让他们进来,再把话递到知客处,花雕带着营缮司的人坐了青油车来到珏音雅居的西花厅时,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因为要和女眷当面商议,营缮司派来的是位六旬开外的老者。既是老者,也就不用避嫌,玲珑让丫鬟把她早就画好的草图给老者看,老者指出其中几点不适合营建的地方,于是又重新画图,直到快晌午时,才把图纸定下来。
眼下天寒地冻,要到明年开春才能营建,但营缮司隶属工部。演武厅虽然只是小活,却也要提前排期,是刚进腊月就要确定下来。
玲珑便问那老者:“是不是但凡王府里有土木的事,都要由营缮司承建呢?”
老者道:“非也非也,王府与宫里不同,各府若是想从外面找人来建,也是可以的。”
玲珑就又问:“想来王爷是觉得还是营缮司承建的最为妥贴吧。”
老者便道:“预算如此之大。若是找外面的人来建。委实是不可靠,王爷为人慎重卓见,这才交由营缮司来做。”
玲珑怔了怔。不过就是个演武厅而已,还要有多大的预算?她估摸着顶多二三百两银子,因此刚才只定下图纸,并没有过问预算的事。
“王爷预备花多少银子建演武厅?”
老者微笑:“王爷给出的预算是一万两。”
……
玲珑看向一旁的花雕。花雕连忙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无辜。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玲珑要过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请花雕带老者回前院,留了午膳。
送走营缮司的人。玲珑又是好一阵发呆。
建个小小的演武厅要花一万两,一万两!
这睿王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难怪他手头紧的要自己去偷象牙宝船,这银子都让他给糟蹋了。
虽说建演武厅的银子不是从她的后宅里出。可后宅是王府的一部分,王府的银子造光了。后宅也就没有了。
玲珑恨不能立刻就把颜栩叫过来问个清楚,可这些规矩她还是懂得。
出嫁之前,皇后派去的嬷嬷们再三叮嘱过,即使贵为王妃,也不能过问王爷的事,这就和后宫不能干政是一个道理。
大武朝最忌这个,否则也不会有五品以上官眷不得选秀之说。
象牙宝船的事,她已经当面反对过一次了,看得出来,颜栩当时很不高兴,好在后来她顺着他,晚上又搬回西次间。
玲珑越想越觉得生气,王府里除了那些官员,还养着幕僚,就是王爷身边也有一堆人,怎么这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没有人劝劝他吗?
回到她住的院子,一进门她就问守门的婆子:“木樨堂有没有人传话过来?王爷回来用膳吗?”
婆子摇头:“木樨堂来过人,可不是传膳的,是问王妃要公狗还是要母狗,请您今儿个就给个准话儿,说是派去栖霞山行宫的人正等着走呢,若是太晚路上找不到官驿投宿。”
玲珑抚额,怎么还要经官驿吗?她对京城的事并不熟悉,便问那婆子:“栖霞山行宫在哪里,离京城远吗?”
婆子陪笑道:“栖霞山在金陵,属于南直隶,奴婢也没去过。”
金陵?
好吧,前世的时候,好像南京城是有座栖霞山,原来古代也有……倒是她犯傻了。
上次颜栩说太后的狗养在栖霞山行宫时,她并没有在意,还以为那行宫就在京城附近。
却原来要千里迢迢到金陵去抱狗。
先不说派人过去要花多少盘缠,就是这件事传扬出去,别人也会说他们夫妻玩物丧志,铺张奢侈。
“要公的干嘛,除了玩就是花钱,当然要母狗!”
玲珑没好气地说道,那婆子一头雾水,正想问问公狗怎么花钱呢,再看王妃已经不见踪影了……
王妃走得也太快了。
回到屋里,杏雨让传了午膳,可玲珑看着桌上的饭菜却食不下咽,越想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杏雨见她像是不太高兴,就笑着说:“要不过会再吃吧,您不是要缝身做寿穿的缂丝衣裳吗?我去把针织房的人叫来,您选选样子?”
闻言,玲珑怔了一下,就像是迷雾中忽然透进一丝光亮,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觉得不对劲了。
五皇子府上生了庶女,她送上两匹缂丝料子,颜栩都说不妥,让她换成了云锦。
不是送不起缂丝,而是与庶女的身份不合适。
不过就是小孩子的满月礼,他便这样慎重,行事如此谨慎的人,又怎么大张旗鼓请了工部的营缮司花一万两建几间演武厅呢?
从栖霞山抱狗,可以有很多理由,比如打着皇后的名义,再从皇后那里讨过来,这些都是官冕堂皇的,没必要由睿王府亲自派人过去,让京里和金陵那边都知道,睿王夫妇就是两个除了玩还是玩的小孩子。
他是故意的!
他想借着这两件事,让人认为他难当大任,干不成大事,他是要做给谁看的?皇帝?他的哥哥们?还是满朝文武,勋贵王公?
你装就装吧,拉我干嘛?演武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