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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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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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的蕙花。而这个时代大受追捧的多是一茎一花的春兰,至于一茎多花的蕙兰,除非瓣形花色俱佳,否则并不怎么为人所重视。
    读书人是爱兰不错,但无论是真风雅还是假风雅,既然敢号称爱兰,那么其鉴赏能力多少还是有点的,不然不过是徒增笑柄。这个年代能读书的都还是有些底蕴的人家,不像襄荷前世那样许多都是暴发户,想糊弄可并不是那么容易,鹤望山上的野兰长什么样子,他们比襄荷更清楚,自然不会花大价钱买襄荷的兰。再说他们若是想买兰,自然多得是渠道,犯不着买襄荷一个小孩子的。
    襄荷只得偶尔分几盆,与其他的花一起,拿去秀水镇的集市上卖,一盆卖个三五文,虽然钱少,但也算有个收入。只是通常时候她的花都是卖不掉的,秀水镇毕竟太小,能有经济能力买花,又会从街上买花的人实在太少,即便临近读书人最多的鹤望书院也无济于事。
    卖兰计划夭折,襄荷也并不太灰心,或许是因为受的打击太多,她觉得自己抗打击能力大大增强,知道靠卖兰无望致富后也并没有怎么失望,仍旧养着院中的那丛兰,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喜欢。
    虽然兰书上将鹤望山上野兰花型列为下下等,但襄荷却觉得挺好看的,她去研究兰书上的标准也只是为了摸准市场好赚钱,自己养花赏花时却从不按标准来。
    花如美人,有大家闺秀,亦有小家碧玉,有英气飒爽,亦有温婉可人,各有各的美。世人却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从眼睛从鼻子,一个个掰碎了揉烂了,细细分析哪里好看哪里不好看,在襄荷看来实在是应了那句俗话——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于是襄荷便养着那不入品的野生兰,虽赚不了钱却也自得其乐。
    直到又得了那丛外地蕙兰,襄荷才又生出用兰草赚钱的心思,当然,所报希望其实比兰花种子还小,只因为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
    她的想法很简单——杂交。
    鹤望山本地蕙兰花色好而瓣形差,外地蕙兰花色不佳而瓣形上佳,两者互有优缺,若能将两者的优点结合起来,岂不是能得到瓣形花色俱佳的极品蕙兰?
    当然,这个想法实在太过美好,真正实施起来,成功的可能性不过万万分之一。
    不说能不能按她的心思杂交出瓣形花色俱佳的后代,单说兰花播种这一项,在这个时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在她前世时,兰花繁殖一般是用分株,播种多是为培育新品种。播种时需要无菌环境,而想要创造出一个适宜兰花播种的无菌环境,所需条件十分复杂,绝不是她在这个时代可以轻松复制的。因此她便只有一个选项,那便是自然环境下的有菌播种,即将兰花种子播在长有兰草的土壤中。但这种播种方法发芽率实在太低,洋兰石斛兰等发芽率还算高一些,春兰蕙兰等国兰发芽率则低得多,前世她曾经播着玩儿过春兰,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
    她将杂交出的两枚蒴果埋在了小玉峰上一大丛生长了多年的兰草下,也许是老天看她太过倒霉,这次让她转了一次运,最后居然真让她播出了一株杂交苗。
    等到杂交小苗略微长大一些,襄荷便将它移到了家中,特意找出一个瓦盆,用山上兰草丛下的土壤填盆,才小心翼翼将其移入盆中。直到今年,小苗已经是三年生的大苗,芦头处也发出了两根新芽,但却还没开过一次花,所以襄荷至今不知其花型花色如何。早在它还是一株小苗,襄荷手心刚刚出现树叶伤疤时,就曾经将“灵液”滴到小苗上,但最终仍旧是跟那株人参小苗一样,兰苗也是毫无反应。
    随意地将“灵液”弹到杂交兰苗上,看着它顺着深绿的兰叶落入泥土,最终消失不见,襄荷打着呵欠熄了灯,脱了外衣便也上床睡觉。
    不久她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那株杂交小苗终于开花,花型花色无不是她期望的那样,完美地继承了父本母本的优点,即便是最挑剔的鉴兰人,也挑不出一丝缺点来。
    无数人捧着黄金白银上门,只为求购一苗草,她苦恼极了:只有寥寥几苗,卖给谁呢?可是不管卖给谁,她都发大财了啊。
    于是她又乐了,乐得跟个傻子似得,然后乐着乐着就乐醒了。
    一睁眼,晨光满室,床头桌上的兰草依旧如昨日,没有任何变化。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声,以及——拳脚呼喝之声。

  ☆、第8章 童养夫

晨曦初露,远处一缕轻纱似的雾岚缠绕在小玉峰上,兰家院中的花草枝叶上还挂着未干的露水,秀水村渐渐从沉眠中苏醒,有了隐约的人语声。
    兰家院中大部分地方都被种上了花草,只有井边至门口有宽阔的空地,襄荷一打开房门,就看到空地上一招一式认真演练的刘寄奴。
    虽然已经是春末,但清晨时仍然有些凉风,刘寄奴穿着襄荷昨晚拿给他的旧单衣,一动起来风便灌进去,吹地飒飒作响,袖口甩起时,可以看见细瘦地如麻杆儿的手臂,显得格外瘦弱。
    但他的动作却丝毫也不弱。
    襄荷跟着兰郎中学过一些拳脚,都是军中的粗浅功夫,不花哨,但很实用,虽然不能让她变成武侠小说中高来高去的大侠,但起码能多些自保能力,上山时不用太过担心猛兽,外出行医也不至于拖兰郎中的后腿。
    她摸着下巴眯眼看了半晌,觉得刘寄奴练的功夫不错,倒跟兰郎中教的很像,而不是像她慕名去襄城的一家武馆看的那样,花架子挺多,打架也很好看,可却失了份拳拳到肉的爽利干脆,拖泥带水地看着都累。刘寄奴则不然,他的动作没一丝花招,都是实打实的招式,而且看上去好像比兰郎中教的还像那么回事儿。
    看了半天,见刘寄奴还没发现,她只得自己“咳咳”两声,提醒他有人在。
    刘寄奴一听到声音便收了招,动作刹那间凝滞,口鼻冒着丝丝白气,转头看她时,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
    看到倚在门边的襄荷,他脸上的茫然迅速消退,转而露出笑来:“襄荷妹妹。”
    襄荷忍了忍,最终却还是没忍住,只得竭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正常一些,说道:“咳,不用那么客气,以后就叫我襄荷好了。”
    刘寄奴顿了一下,旋即点头:“嗯。”
    终于搞定了称呼问题,襄荷不禁长出一口气,然后有些好奇地看着刘寄奴:“你……会功夫?”
    虽然跟着兰郎中学了点拳脚,但襄荷却不认为自己懂功夫,兰郎中的功夫都是从军中学来,讲究实用,技巧不多,看上去一点也不神奇。刘寄奴所练的明显比兰郎中所教的高明一些,但看上去路数是一样的,至少襄荷看着很熟悉。
    刘寄奴瞳孔骤地一缩,但很快便低头掩饰过去,双手紧握成拳,闷闷地说:“略懂一些,是……先父所教,先父曾是昔日顾家军中……翊麾校尉。”
    顾家军——毫无疑问,就是那个主将降敌、最终二十万大军只剩不到一万得以返乡的顾家军。兰郎中曾经就是顾家军最底层的一个士兵,顾家军驻守北地一十二载,兰郎中就驻守了八载,并在那八年中与当地女子——也就是襄荷的母亲——结合,生下了襄荷。关山口之战时,兰郎中旧疾复发,本就在遣送回乡之列,因战事拖延了下来,便暂时被安排在了后勤,这也使得他躲过一劫,最终得以活着返乡。
    而听刘寄奴的口气,很显然,他的父亲并没有兰郎中这份好运。
    襄荷这才隐约有些明白,兰郎中为何将刘寄奴带回来。翊麾校尉属从七品官,自然与兰郎中这样身无一官半职的小卒子不同,这也解释了为何刘寄奴所练的招式与兰郎中所教的如出一辙,却又高明许多。
    无意中戳了人家伤疤,襄荷不禁有些抱歉:“抱歉,我不知……”
    “——没关系的,”刘寄奴打断了她的话,“死者已矣,我懂的。”
    虽然襄荷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沉浸于失去家人的阴影,但这么洒脱……她反而又有些不适应了。不过,不论如何,这是好事。
    因此她也就继续与刘寄奴闲聊,当听到襄荷跟着兰郎中也练了些拳脚功夫时,刘寄奴有些惊讶,但并未像一般人那样面露异色,反而极为赞同:“这是好事,多些防身的本事总是没错的——尤其是女子。”
    襄荷便高兴起来,觉得他不像这时代的许多男人那么迂腐,实在是孺子可教,因此便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起拳脚来。一说起来,她就意识到,刘寄奴学的功夫果然比兰郎中学的高明不少,她练功时有许多困惑,一直苦于无人解答,而刘寄奴竟都能解了她的惑,想他也不过跟自己身体一样的年纪,即便有良师亲自教导,也算得上武学天赋极佳了。
    话一投机,两人便有了话聊,一直聊到兰郎中打着呵欠起了床,襄荷才意犹未尽地去厨房准备早饭。
    刘寄奴看襄荷去生火做饭,在院子里愣了半晌,然后便找出昨日他和兰郎中换下的脏衣服,在井边打了水,一件件搓洗起来。
    兰郎中正在井边漱着口,眼角余光瞥到旁边突然多了个洗衣服的小身影。
    他仰仰脖子,吐出一口水,想了一下,并未阻止他,而是进屋拿了块肥皂,蹲在他旁边,拿起一件衣物一起也搓起来。
    “兰叔,我一个人就好。”刘寄奴连忙阻止。
    兰郎中大手一挥:“去去去,哪有两个小孩子干活,我这个大老爷们儿却闲着的道理!”
    刘寄奴只得作罢,与兰郎中一起蹲着搓衣服。
    早饭很快便做好了。与昨晚相比,早饭只是少了一个槐花饼,桌上只摆了三碗糜子薯干汤并一小碟萝卜丝儿。
    吃过早饭,兰郎中带着刘寄奴去村长家。
    村里突然多了个人,自然不可能不被人知晓,刘寄奴的身份便成了问题。饭桌上时,兰郎中便当着襄荷和刘寄奴两人的面,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兰郎中的想法是,只说刘寄奴是他旧时军中拜把兄弟之子,家乡遭难,父母亲俱亡。兰郎中恰巧游医到刘家所在,想要拜访义兄,没料到义兄已逝,只剩义兄之子,因此便将刘寄奴带了回来。刘寄奴的身份凭证都还带着,现在便是要在秀水村办个落户手续,但刘寄奴现在还小,无法单独立户,便决定暂时记在兰家。
    除了兰郎中多了个已逝的“拜把兄弟”,其他与事实也相差无几,襄荷与刘寄奴自然没有不应的。
    兰郎中带着刘寄奴出了门,襄荷便在院子里侍弄她的宝贝花草。忙了半晌,突然抬头望望蔷薇篱笆,对着枝叶微微颤动的一处笑着说:“快出来,别藏了,早知道你来了!”
    蔷薇一阵花动枝摇,很快兰家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探头进来,见了襄荷眼睛一亮,一边大摇大摆地推门进来,一边嘟着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藏得很好!”
    襄荷嘻嘻笑着,心想她当然不知道,不过是诈一诈罢了,没想到真诈出来了。因此她也不答话,待小姑娘走到跟前,便迅速地拧了把她肉肉的脸颊。小姑娘圆目一瞪,两只小胖手捂住脸叫道:“坏小荷!又拧我脸!”
    襄荷嘴角一抽,差点没忍住又去拧小姑娘的脸,虎着脸道:“不许叫我小荷!”
    小姑娘得意:“哼,就叫!谁让你老拧我脸!”
    襄荷:“……”
    一番玩闹后,才说起正事。
    圆脸小姑娘名叫田菁,就是兰郎中托付照顾女儿的田大婶的女儿,与襄荷一样年纪,长得圆眼圆脸,很是可爱,性子也逗趣,又不像其他小孩一样熊起来便摧花折草,襄荷平时便总爱逗她,两人关系一向很好。
    此时两个小姑娘便脑袋挨着脑袋说着悄悄话儿。田菁小姑娘神神秘秘地说:“小荷,大家都说兰大叔给你找了个童养夫!”
    襄荷:“……!”
    这是肿么回事?襄荷蚊香眼看着田菁小姑娘。
    经过田菁一番解说,襄荷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
    昨晚兰郎中带着刘寄奴回来时便有人瞅见,今早兰郎中又一早带着兰郎中去了村长家,很快,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兰郎中带回来一个小男孩,还是个惨兮兮瘦巴巴看上去像难民的小男孩。
    闲着没事儿聚在一起闲磕牙的村民们很快推导出“真相”来:兰郎中这是给自己女儿准备小郎君呢!
    兰郎中只有襄荷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续娶的意思,村里人便一直猜测兰郎中是想给女儿招上门女婿。兰郎中和襄荷也知道村人的猜测,却也一直没否认,因此村人们便更加笃定了。如今兰郎中突然领回来个身世可怜、与襄荷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又怎么能怪秀水村村民们想歪呢?
    田菁小姑娘将村民们的猜测说了,又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对襄荷道:“小荷,我娘说男人没一个靠得住的,你现在看那人是好的,谁知道十年二十年以后怎样?所以一定要趁他现在还小,先把根扶正了,土培实了,以后就不怕苗长歪了!”
    ……
    襄荷突然觉得田大婶是个哲人。
    只可惜这个哲人思考错了方向。

  ☆、第9章 大南瓜

好不容易将好奇心爆棚想要刨根究底的田菁小姑娘哄走,襄荷苦着脸又蹲在了院子里。
    正发着愁,就听门“吱呀”一响,兰郎中和刘寄奴回来了。
    这个时代只要身份凭证在,落户手续还是很好办的,加上兰郎中与村长关系不错,村长很痛快地便点了头,不过正式落户还要到位于襄城的县衙登记造册,兰郎中便要带着刘寄奴去一趟襄城。
    趁着刘寄奴回屋准备身份凭证的档口,襄荷忙悄悄朝兰郎中招手。
    两人凑一起嘀嘀咕咕了半晌,刘寄奴出来了都没发现,还是襄荷眼尖,看到那穿着灰色单衣的孩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十米外等着他们,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站起来,顺便转了个话茬。
    “……爹你放心,这次肯定能挣到钱,秋菊姐说了,周家最重孝道,肯定愿意花钱。”装地好像方才都在讨论这个话题似的。
    兰郎中先是茫然地“啊啊”两声,顺着襄荷的眼神瞄到刘寄奴,才心领神会地附和起来,又招呼刘寄奴过来。
    刘寄奴听话地走到父女两人跟前,顺着两人的目光,才看到地上匍匐着什么植物的茎,乌泱泱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匍匐的茎蔓中,一个磨盘大的东西躺在中间,上面用黑布蒙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是南瓜。”襄荷笑着解了他的惑,说着掀起黑布一角,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刘寄奴顺着襄荷的动作望过去,果然,黑布一掀,露出一个圆滚滚磨盘也似的大南瓜来。南瓜也是歂岳帝西征引进的品种之一,如今在乡下已被广为种植,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物,刘寄奴虽不认识南瓜秧,但一看到果实便认了出来,毕竟南瓜盅等菜品都是全果入菜,还保留着大部分南瓜的本来模样。
    只是,眼前这个南瓜未免也太大了点。
    如南瓜盅这样的菜品,选用的南瓜俱是小巧玲珑,模样整齐可爱的,大小跟炖盅差相仿佛。而眼前这个南瓜,说像磨盘绝不是夸张,而且不是像手摇的小磨盘,而是像那种需要牲口才能拉动的大磨盘,直径足有约一米,躺在地上像一块巨石,绝对称得上南瓜中的巨无霸。
    刘寄奴脸上现出惊讶的表情。
    “嘿嘿,没见过吧?”兰郎中不禁嘚瑟了,“我敢说,咱这南瓜就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别的没地儿找!”
    刘寄奴点点头,但还是疑惑:“兰叔,为何这个南瓜……会这么大?”
    这下是襄荷回答了他。
    襄荷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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