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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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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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四儿还在嬉皮笑脸:“我说嫂子,别看四儿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上赶子的不是买卖啊,咱村里谁不知道郎中爱极了小荷她娘,为此当年赶走了多少上门说亲的媒婆哟~”
    说到这里,田四儿口吻里的酸味便怎么也掩盖不住了,拿眼酸溜溜地瞥了一眼兰郎中,随即又朝着孙氏道:“嫂子你是有身份的人,哪能学那乡野泼妇也来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再说你的劲儿没使对地方啊,求小荷管啥用,这事儿还是爷们儿做主,以嫂子这身段这脸蛋,搞定个把男人还不是那啥、那啥——手到擒来!”他似乎为自己用对了一个词而洋洋得意,绿豆小眼不住地在孙氏身子上来回逡巡。
    田四儿家里穷,犯懒不上进也就算了,还又嫖又赌,有点小钱要么进了赌坊,要么进了窑子,家里就没有过隔夜粮。十里八乡都知道他的德行,因此自然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糟践,他知道自家情况,倒也知趣地不去妄想娶个黄花闺女了,就想着能娶个模样俊俏的小寡妇也行。
    十年前宁秀才刚死的时候,他就打上了孙氏的主意。他觉着自己虽然家里穷了点,但好歹年轻力壮,模样也不算太寒碜,愿意娶孙氏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那是孙氏的福气。可没想他一登门说了来意,孙氏直接拿大扫把把他打了出去,还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让他如何不恨?
    依他的心思,那是恨不得把孙氏绑了卖到窑子里去,可他这人向来是有贼心没贼胆,平日也只敢小偷小摸,而且还不敢偷本村的,因此这把孙氏绑了卖窑子的计划也只能想想。但真就如孙氏所说,他就像那癞蛤蟆,不咬人也得膈应人,不敢卖了孙氏,他就想着往她心口上捅刀,你不是最重清誉名声么?那我就败了你的名声!
    可往日孙氏自持甚高,根本不与外男接触,村民们虽看不惯她那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但也深知她最看重的便是名节,田四儿造了许多次谣却压根没人信,反而被人笑他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田四儿憋了许久的窝囊气,今儿一见孙氏这般不顾形象地跪在兰郎中家门口,哪里管她口里说地什么,当即就编排开来,那话是怎么恶心孙氏怎么来。
    田四儿话声方落,孙氏便“嗷”地一声朝他扑了过来:“田四你这杀千刀的,敢坏我清誉,我跟你拼命!”
    “啊啊!杀人了!秀才娘子要杀人了!”孙氏来势汹汹,一副恨不得生吃了田四儿的样子,田四儿一向没胆,见状居然边杀猪似的哭喊,边绕着圈躲避孙氏。
    他这一嗓子立刻震破了秀水村的上空,晃晃悠悠几乎传到了村里每一户人家的耳朵里。没过多久,兰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终于有妇人到了场,兰郎中便赶紧请几个健壮的妇人帮忙把孙氏制住,自己和几个后生三两下压住了田四儿。
    “这是在干啥?!不成样子!”村长拄着个龙头拐杖,一拐杖打到田四儿腿上,“四小子你咋就不消停一会儿,整日惹事,今儿居然还惹到秀才娘子身上了!出息了,啊?”
    村长也姓田,论辈分田四儿还得叫他声大爷爷。田四儿挨了村长一拐杖,虽然不太疼,却觉得自己委屈大了,当即指着孙氏道:“大爷爷你可不能冤枉我,哪是我招惹秀才娘子啊。我不就是看她跪在兰郎中门口,抱着人大腿,还说什么当牛做马的,就当她看上郎中想进兰家门儿么?要不她跪人家门口干啥?”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中便有些眼神不对了,探究的眼神在孙氏身上扫来扫去。
    “田四儿你血口喷人!”孙氏气得眼都红了,但看着周围围观的村民,她又竭力让自己的气消下去,转眼做出一副悲痛欲绝泫然欲泣地模样,抽噎道:“妾身恳求诸位村老为我做主,我宁孙氏一辈子清清白白,生是宁家的人,死是宁家的鬼。若今日让田四儿这无赖污了名声,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去下头给相公请罪去!”
    这话说的决绝又贞烈,村民们都有些被震住,加上孙氏平日的为人处事,其实倒真没几个人相信她是寡妇思春想另嫁。恰这时兰郎中也一脸不情愿地道:“四儿兄弟误会了,大家伙儿又不是不知,我心里只有我那死去的婆娘,哪里会想着续娶的事儿。”又看了一眼孙氏,也不愿亲热地唤她“她婶”了,“孙氏是别有所求。”
    凭孙氏之前那些话,兰郎中是万分不想给她解围的,可若不解释,便要由着人瞎猜他跟孙氏的关系,别说孙氏不愿意,他还不愿意呢!

  ☆、第2章 。06|

兰郎中不说这话还好,他一说,孙氏立马想起她的本来目的了。
    她膝盖一弯,欲要再度跪下,但身子被几个健壮的农妇紧紧掣住,哪里跪得下去?双眼便立刻婆娑起来,豆大的泪珠“扑簌扑簌”往下掉,衬着苍白狼狈的面孔,看上去很是可怜,她又扭头看躲在一边的襄荷,哽咽道:“小、小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婶婶……婶婶再求你一次,只要你帮婶婶这一回,让婶婶做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小荷!”
    听了孙氏这话,围观的村民都惊奇不已,且不说一向不求人的孙氏为何一反常态,只说襄荷一个小孩子,孙氏有什么事要求到她头上?村民们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么看来田四儿那些浑话倒还有些歪理了。
    村长皱皱眉,咳了几声,朝孙氏道:“秀才娘子你别急,有话咱好好说。你求兰丫头啥事儿啊?要是咱们村儿能办到的,大家就坐一起商量,这世上啊,没什么坎儿迈不过。”
    孙氏摇摇头,花容更加惨淡:“不,谁都帮不了,这事儿只有小荷能帮我。”
    一旁赵大虎看了半天热闹,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嚷嚷道:“你到底是要办啥事儿啊?”
    孙氏张张嘴正待要说,襄荷却率先从兰郎中身后走了出来,她没看孙氏,只对着村长等一众村民福了一福,脆声道:“村长爷爷,各位叔伯婶婶,宁婶婶求的事我不能应。”
    “小荷……”,孙氏脸色“唰”地惨白,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架着她的几个农妇看她的样子都不由放轻了力道,其余村民也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就有人说道:“唉,兰丫头啊,若不是过分的事儿你就应了她吧,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挺不容易……”
    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姓严的老头儿,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襄荷却丝毫没动摇,“严爷爷,不是我不想应,而是我不能应——宁婶婶求的事儿我做不了主。”随即她便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多亏了那位贵人,他用沉香令让山长们同意我参加考核,若不然,恐怕宁大哥今后三年都无法考试了。但那枚令牌如今已经用掉,婶婶要我去求山长们,将机会让给宁大哥,若是可以的话,我也想如此。但各位叔伯应该也知道,书院山长们高风亮节,向来说一不二,既应了谢公子的要求让我考试,又怎会转眼反悔?”
    “因此,不是我不想应,而是不能应,若我应了,那便是陷诸位山长于不义。”
    “说得好!”人群后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高声附和着襄荷的话。
    众人还都沉浸在襄荷说的那番话中,一听这道声音,转过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槐树林里停了一辆金光灿灿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白胖青年,那声好正是从白胖青年口中发出。
    襄荷瞪大眼,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珍宝坊的掌柜赵庆余和少当家赵寅年。
    只见赵寅年大踏步走过来,转眼就到了众人眼前。他头戴水晶七梁冠,腰佩和田羊脂玉,颈间挂着数颗南浦大珠,身着一件金线满绣团福纹大氅。满身披挂好不好看先不说,却是绝对地富贵逼人,金光闪闪地与他停在槐树林的马车倒是相得益彰。
    秀水村的村民们哪里见过这样把几百几千两银子穿在身上的人物,一时倒都被他镇住。
    “兰姑娘这话说地在理,”只听他朗声道,“在下不才,忝为鹤望书院商院学子,今日也在经义坪,倒是有幸亲见了兰姑娘所述那一幕。”
    他看向孙氏:“这位大嫂,你爱子心切是好,可这法子实在是臭,你这不是为你儿子好,而是想要坑害他啊!”
    孙氏一见他就有些被震住,她虽有个秀才娘子的名头,但却不过比寻常农妇多一点见识,如赵寅年这样满身富贵的人,以往都是远远望着的,如今忽地来到众人眼前,还与她说话,她的气势登时便弱了下来。
    但一听赵寅年这话,她却立刻又听起身子,凄声道:“这位公子何出此言?我所为一切尽是为了霜儿,又哪里会坑害他……”说到后面禁不住哭泣了起来。
    赵寅年却不为所动,笑道:“你只说让兰姑娘去求山长们好让你儿子入学,可世人谁不知晓,鹤望书院上敬天下敬地,中敬圣人言,可就是不敬权势富贵与人情!”
    “莫说你儿子只是一寻常学子,兰姑娘也与书院山长无亲无故,便是那王孙公子来考,当今圣上来求,想要入书院也得正正经经地考过试,想靠人情往书院塞人,您这不是高看了兰姑娘,而是低看了鹤望书院!”
    孙氏脸色这下是真的惨白了,周围村民们一片窃窃私语。
    但赵寅年却不管她什么脸色,也不管村民们如何议论,仍旧径自说着:“再来说这沉香令。谢公子以一枚沉香令换得兰姑娘考试资格,这一给一予是当着书院众多山长和学子的面的,双方约成,兰姑娘也已考了试,如今您却又要兰姑娘反悔,想要以一个已经用掉的‘机会’来换另一个机会,岂不是可笑之极?若兰姑娘真应了您,那不仅您儿子这辈子都再入不了书院,兰姑娘也将被拒之门外。书院建学数百年,可从不收出尔反尔的小人!”
    “若真想为儿子好,赶紧的为他找个好大夫是正经,我可亲眼看见您儿子今日昏迷不醒差点一命呜呼的样子。您这不着紧儿子身体,却急慌慌地上门逼人兰姑娘,真不知是真为儿子好,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好?”
    话声落下,四下俱静,村民们也不议论了,只将目光都凝注在孙氏身上。
    在赵寅年表明他书院学子身份的那一刻,村民们的立场便瞬间偏向了他那一方。坐落于鹤望峰脚下,秀水村的村民们一向以书院为傲,且村中大多户人家都租种着书院的学田,平日也多亏书院照拂,贪官污吏都不敢动书院附近的几个村子。且书院学子们在外行走也一向被要求不得扰民,若有被发现者便立刻加以处罚,严重者甚至会逐出书院,如此苛刻条规下,书院学子甚少跋扈,因此附近几个村庄与书院向来少有嫌隙,村民们对书院的学子山长更是敬重有加。
    孙氏丈夫虽是个秀才,但也只是个普通秀才,又哪能与鹤望书院的学子们相比?在村民们淳朴的认知里,能入书院的人,必然是人品学问都顶好。而眼前这白胖青年既然出自书院,看起来又满身富贵,自然不可能污蔑孙氏一个寻常妇人。
    赵寅年前面说的那什么信义道德虽也正确,但倒底是离村民们远了些,可最后那一句却实在让村民们颇有感触。就有人看了看呆立至今的宁霜,只见他木木呆呆的样子,似乎已经绝望,便有些不忍心地朝孙氏道:“秀才娘子,你也不瞅瞅你儿子,你看他都成啥样了?我看他方才还拉你来着,他啥身体你还不清楚?”
    孙氏脸上青白交错,又是羞愤又是不甘,听了这话不由回头看了眼宁霜,却正对上宁霜心如死灰般的眼神。
    她心头一痛,嘴唇颤动着,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拉了宁霜的手,掩着面,头也不回地急急朝家去了。
    当事人之一走了,这场热闹才终于落下帷幕,但八卦的村民们却还不想离去。这不还有个书院的学生呢么?书院学生没事儿怎么来他们秀水村了?
    满头银发的老村长客气地与赵寅年寒暄了一番,在周围村民催促的目光中,终于问出:“不知公子此次来我们村儿是有何事?是不是刘管事有何吩咐?若有老朽帮得上忙的,还请尽管吩咐。”
    刘管事是负责管理书院学田的,秀水村租赁的学田便是由这位刘管事管辖,在场众人对书院最熟悉的也就是每年来收租的刘管事了。
    若是换了其他的书院学生,指不定就不知道这刘管事是何许人也,但赵寅年不同,他商户人家出身,为人灵巧如泥鳅,最善打听消息掌握情况,在书院读书数年,他不仅对学生山长们了解颇多,对于书院经营也是一清二楚。只见他白胖的脸上露出平易近人的笑:“老丈无需多礼,刘管事并无吩咐,学生此来是为私事。”
    说罢不等老村长回应,便看向襄荷道:“此来是因着之前与兰家有桩生意。”
    襄荷心头一跳,抬头见赵寅年满脸笑容才舒了口气,心知应该不是坏事。不仅不是坏事,恐怕还是天大的好事儿。
    赵寅年说过那话之后便不再多说,老村长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人精,自然知道接下来的事儿赵寅年不欲人知道,当下便招呼着围观的人都散了。
    村民们依依不舍地离去,好一会儿之后,兰家门前才恢复了清净。
    这时赵寅年才满脸带笑,朝着襄荷与兰郎中道:“我今日来,是特意来给您几位报喜来了。”
    他说着便挥了挥手手,那原本坐在车辕上的驾车小厮便钻进车厢,再出来手里变多了个一尺见方的红绸盖着的盒子。赵寅年朝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便揭开了那盒子。
    红绸掀开,便露出下面的雪白之物,崭新锃亮,却是整整一盒的雪花银子。

  ☆、第2章 。07|

红绸盒子里码放的银子铸成元宝的形状,圆肚儿翘角如小船,胖嘟嘟地甚是可爱,当然,即便是铸成一坨大便的模样,看在俗人眼里也是可爱的。
    襄荷当然是俗人,于是,原本还拧着的眉眼在看到元宝的那一瞬间便舒展开了。卖珍珠的那九锭十两的银元宝还藏在自个儿床板下,襄荷隔一段时间便财迷地拿出来摸摸看看,因此一眼就认出盒子里的元宝也是十两一锭的样子,而这样的元宝一共有十锭。
    一锭十两,十锭就是整整一百两,与上次卖珍珠的银子相等,但珍珠是飞来之物,这一百两却是实打实自己挣的!襄荷不由笑地越发真心,连带着看赵寅年都越发顺眼起来,只觉得他白白胖胖地简直就是年画上的财神爷。她招呼着财神爷哦不,赵寅年进屋:“赵公子先进屋吧。”
    赵寅年抬脚进了院子,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中景致摆设,一边笑道:“兰姑娘不必客气,说不得今后我们就是师兄妹了,不必叫地那么生疏,唤我赵师兄便好。”
    襄荷有些惊讶,瞅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半点瞧不起,反而十分诚恳的样子,便谦虚道:“考不考的上还两说呢,赵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将院中景色尽收眼底,赵寅年收回目光,眯眼笑道:“兰姑娘不必妄自菲薄,考核结束后我可是亲口听卜院长夸赞姑娘呢。”
    “咦,怎么夸的?”兰郎中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问道。
    众人来到了堂屋,襄荷忙摆桌沏茶,耳中便听赵寅年道:“卜院长说兰姑娘小小年纪一心向学,虽为农女却有忧国忧民志,全不输于一般男儿。”
    襄荷惊地差点没把茶杯给摔地上。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这么有抱负了?卜院长这是想夸她还是想害她呀。
    兰郎中却听得心满意足,小胡子都笑地一颤一颤的,见襄荷还在端茶倒水地忙活,忙一把拽住她坐下,想拉着她一起听赵寅年说更多人家夸他闺女的话。可赵寅年哪里有那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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