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高兴了，哥哥带你去玩吧。”
“去哪里玩？大家都死气沉沉的，没意思。”
巫月有些怏怏不乐。
族里和她年龄最相近的人只有巫祈，其他人与她年纪相差甚远，大都被诅咒和亲人的不断逝去折磨的死气沉沉，与他们聊天总是十分压抑，但又无法去指责他们。
渐渐的，巫月就不喜欢跟其他族人靠太近了。
“我们去东大陆，如何？”
此话一出，巫月顿时亮了双眼，连连应下，又有些犹豫。
“好啊好啊，可是父王那边……”
“没事，父王那边我来说。”
巫祈笑笑，揽在了身上。
“那我们一起去！”
巫祈以历练为由，请求离族。
巫王看着一双儿女，答应了他们。
巫后心中担忧，想要跟着一起去，但被巫王拦下。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巫后的眼眶红了。
“别哭，你看他们不是好好的吗？”
巫王哄着妻子，轻声道。
“他们不小了……此次离开，大长老他们正好为祈儿铸剑。”
“然后，我陪你长眠。”
巫后怔怔地看着他，泪流满面。
“……好。”
他们的一生，活着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但他们是巫族的领袖，必须要活着，直至有了下一代接班人。
尽管对不起两个孩子，但他们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啊。
数万年的时光，他们已经到达了极限，如今不过是死撑着罢了。
*
离开了巫族，呼吸着外界充满生机的空气，巫月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四处撒欢，最后踏入了前往东大陆的传送阵。
两人来到了东大陆，这里是人族的聚集地，城镇里是巫祈和巫月从未见过的热闹。
来来往往的人群，叫卖的小贩，偶尔经过的侍卫，就连怒骂声都响亮不已……一切的一切，让巫月好奇和兴奋。
这里不同于族里安静的死寂，一切都是那么鲜活，那么繁荣。
明明是寿命比他们要短太多太多的存在，可却活的比他们还要惬意张扬。
深深地吸引着巫月。
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刚好把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巫月指着下方的人群，扭头对巫祈道。
“哥哥你看，他们和大家都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大家这样笑过。”
“阿月喜欢？”
“喜欢。”
巫月点头，神情却低落了下去。
“可我更想族里的大家这样。”
但明显的，这不可能。
巫族里除了他们，其他存活下来的都是心智坚定的人。他们大都经历了万年岁月，心早已被折磨的憔悴不已。
而除了他们外的年轻一辈，早就死光了……
整个巫族暮气沉沉，仿佛枯萎的花朵。
除非有新的花苞出现……巫月双眼一亮，突然道。
“哥哥，等我们回去，就让族里的大家多生些孩子吧，这样族里以后才能热闹起来嘛。”
“咳咳……”
巫祈忍不住咳嗽起来，在巫月担忧的目光中掩唇说道。
“……好。”
终究是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巫祈暗中叹息。
就算有了孩子又如何，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还要时时刻刻饱受死亡的折磨。
不过是徒添悲伤。
如果有办法就好了……
“所以，接下来的历练中，我们多找些天材地宝来给大家好好补补身体，然后繁衍后代吧！”
然后大家也会这样笑了吧！
巫月怀抱着这样的希望，离开酒楼后，两人开始了环游整个大陆一边玩，一边寻找天材地宝的历练。
*
他们去过月光湖看月光花，去四处挑战剑术高超的武者，去天山摘雪莲，山谷看红枫，幽谭边垂钓……几乎踏遍了整个东大陆。
收获众多的巫月正兴致勃勃的打算拉着巫祈前往西大陆，想亲眼看一看书中记载的血族和兽人。
可在途中，巫月的诅咒再一次的发作了。
游历这些年，两人的诅咒发作过很多次，但因为有彼此的陪伴，都硬生生的撑过来了。
但这一次，巫月却是被折磨了数天还不见好转，气息一日比一日微弱。
巫祈彻底慌了。
历练到此结束，他抱起巫月回了族中。
许久未归，族中死气沉沉的氛围在看到巫祈回来的那一刻，变得火热起来，每个人的视线都是那么灼热。
可巫祈没在意族中的诡异的气氛，他急匆匆的去找巫王巫后大长老他们，想要他们救救巫月。
巫月此时已经气息奄奄了。
毕竟自裁的方式，不止只有捅刀子这一招，自散魂魄也是可行的。
巫王和大长老看了，仿佛摇头叹息，巫后抱着巫月在哭泣。
“自己撑不下去，月儿就只能……”
巫祈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但还是饱含希翼的问道。
“真的没办法了吗？大家不都是撑过来了吗？阿月也可以的对不对？一定有可以度过诅咒的办法对不对！”
说到这里，巫祈其实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真有办法，巫族还会死那么多人吗？
殿内的气氛寂静了一瞬，只余巫后低低的啜泣声。
在巫祈就要绝望的时候，大长老开口了。
“有办法。”
巫祈暗下去的双眼瞬间亮了，死死地动作他。
就见大长老闭上眼，淡淡道。
“杀掉所有族人，月殿下就能活下去。”
双眼猛地瞪大，巫祈有些接受不能。
“大长老，你、你在说什么！”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勉强勾唇，巫祈发现自己连笑都笑不出来，心中的不安瞬间扩散至全身。
大长老突然直直看向他，让巫祈坐立难安。在大长老开口前，巫祈猛地起身抱起了巫月。
“我，我带阿月先回去，总会有办法的。”
话落，直接瞬移离开。
巫王和大长老对视一眼，都笑了，笑容中带着苦涩，愧疚，和解脱。
他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巫王弯腰跪坐在巫后身旁，伸手与她十指相扣，然后看向大长老笑道。
“接下来，就拜托大长老了。”
“请，大长老代我，向祈儿说一声对不起。”
巫后突然抬头，可是又很快反悔道。
“不，还是别说了，做出这种事，我怎么还有脸请他原谅呜呜呜……”
巫后突然崩溃的大哭，巫王将她揽入怀中，再次向大长老道。
“一切，都拜托了。”
大长老笑着点头，神情一如既往的儒雅。
“都交给老夫吧，陛下和娘娘，该歇下了。”
“剑，已经为殿下铸好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飞鸿殿
巫祈将昏睡过去的巫月放到床上； 自己坐在床边守着。
“阿月； 阿月你撑住……别丢下我！”
“你不是想去看血族吗？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你不是想大家能开心的笑吗？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快醒吧，哥哥……哥哥在等你啊……”
一声声； 一句句，巫祈有些哽咽的说着。可床上的巫月依旧没反应； 皱眉沉浸在梦魇之中； 摆脱不得。
殿外传来敲门声，巫祈并不理会； 将巫月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同时闭了双眼。
可一扇门是挡不住外面的人的； 殿内很快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巫祈只是痴痴地看着巫月； 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大长老站在他身后； 手捧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语带笑意。
“殿下，这是耗尽全族之力为您打造的武器。”
巫祈看也不看； 仿佛没听到。
大长老也不介意，只是笑容更甚。
“殿下这是，不想救月殿下了？”
巫祈扭头，死死地盯着他； 一字一句问道。
“大长老，你想做什么？”
“只要你把它滴血认主； 我就告诉你救月殿下的办法。”
大长老完全不受影响，把剑递到他面前。
巫祈低头，看着这把哪怕未曾见血； 也煞气尽显的长剑，心中的恐慌不安几乎要溢出。
可是，阿月……
垂眸，巫祈将手放到剑身，然后紧握，任由锋利的剑刃划破他的手，血染了剑一身。
剑身开始颤动，发出激动的清鸣，殷红的血液瞬间被吸食的一干二净。
长剑不停地震动，似是想要摆脱控制，大长老立刻松手，巫祈也微微张开手，它立刻飞出，环绕在巫祈身旁。
巫祈不理它，深紫的眼眸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抚了抚唇下短须，笑道。
“拿起剑，去杀掉所有族人，月殿下自然会醒。”
那轻松的语气，仿佛不是让巫祈去屠族，而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巫祈猛地起身，死死地盯着他，眼眸几欲发红。
“大长老，你疯了！我不会这么做的！”
大长老立刻收敛了笑容，冷声道。
“你没有选择。要么杀掉我们活下来，要么大家一起死。”
“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巫祈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重新认识了大长老一般。眼睛干涩到疼痛，他倔强的不肯落泪。
“为什么……”
“七天内，你若是做不成决定，巫月就会死，大家都会死。”
大长老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
长剑在周身旋转清鸣，努力在主人面前刷着存在感，却突然被巫祈一掌打出，狠狠地没入墙壁。
那一掌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巫祈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但还是努力支起上身，趴在了床边。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想等阿月醒来。
*
第一天，巫月没有醒。
第二天，依旧没有醒。
第三天，还是没有醒。
……
第六天，巫月仍旧没有醒，可大长老再次来了。
他说。
“殿下，陛下和娘娘去世了……”
“你说什么！”
巫祈猛地回头，双眼泛红。
大长老面色不变，继续道。
“六天前，陛下和娘娘就陷入沉眠，于今日，没了生机。”
“为什么要沉眠！明知道沉眠会死的啊！”
巫祈有些崩溃的低吼，然后看向大长老，眼睛已经一片猩红。
“你们在逼我——这是在逼我！”
“殿下要不要在见他们一面……”
大长老话刚落，屋内就不见了巫祈的身影。
再次见到巫王巫后，他们两人躺在床上，手指交叉，神情安详，仿佛不是死亡，而是正在好梦。
巫祈浑身都哆嗦起来，颤颤巍巍的向两人伸出手，触手一片冰冷。
一瞬间，巫祈浑身发寒。
他突然抓住巫王胸口的衣物，激动的摇晃。
“父王！父王！你醒醒！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母后，祈儿来看你了，你看看祈儿啊，你摸摸祈儿啊！”
“别睡了，阿月还在睡，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好不好！”
“族人们还需要你们啊，快醒来好不好！”
“祈儿很乖的，祈儿会听话的，别吓祈儿好不好！”
一滴滴泪珠掉落，不知不觉间，巫祈已经泪流满面，可床上的两人依旧未醒，继续沉醉在梦中，哪管外界洪水滔天。
也彻底的，抛弃了一切。
巫祈松开巫王，浑身无力，猛地跪在了地上，膝盖与地面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可是，不会再有人心疼的扶起他，连忙拿出药膏为他涂抹，疼惜地问他疼不疼，痛不痛。
巫祈觉得眼前发黑，一头磕在了床边，眼前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父王不见了，母后不见了——他们抛弃了他！
阿月，阿月……
巫祈猛地起身，冲出殿外，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族人，仿佛忘记了自己会瞬移，跌跌撞撞的跑回了自己的宫殿。
大长老依旧站在殿内，巫祈看也不看，直冲床边。
他伸出手，摸着巫月的脸。指尖传来的微热触感让他心安了一瞬，慌乱的面容逐渐平静下来，握着巫月的手坐在了床边。
他在看守妹妹，父王母后在休息，仿佛一切都没变。
大长老开口，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
“第七天快要到了，过了今夜，月殿下就会死亡，大家都会为她陪葬。”
巫祈痴痴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要么杀掉我们活下去，要么，大家一起死。”
大长老再次说了一遍，然后出了宫殿。
巫祈眸子颤了颤，握着巫月的手不自觉大力了几分。直到看到那白皙的手腕泛起青紫，他才如梦初醒般立刻松开了手。
“阿月……”
他沙哑着嗓子，用绝望的声音一句一句的唤着。
“阿月……”
“阿月……”
……
夜色降临，满月如盘，皎洁明亮。
巫祈一刻不停地唤着巫月，可她依旧皱眉沉睡，气息已经几近于无。
她就要死了。
用不着到第二天，她就要死了。
巫祈目光逐渐茫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有父有母，身份尊贵，天资绝伦，未来辉煌。
他妹妹活泼可爱，天真善良，乖巧贴心。
他有族人，虽话语不多，但温情自在。
可是，一夜之间，父母死了，妹妹也要死了，大长老让他杀掉所有人……
‘要么杀掉我们活下去，要么，大家一起死。’
为什么呢……
‘天道忌惮我们，降下诅咒，死在其中的族人多不胜数。’
好恨啊……
‘九长老去世了。’
好怨啊……
‘七日内，你若是不做出决定，巫月就会死，大家都会死。’
不甘心……
‘她就要死了……’
不——
巫祈的眼神锐利起来，划破一切迷茫，瞬间被决绝充斥。
伸出一只手，手腕微转，死死钉入墙壁的长剑立刻拔。出，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温顺的落在巫祈手中。
巫祈起身，深深地看着巫月，低声喃喃。
“不会让你死的，哥哥会救你的……”
反正，除了阿月，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反正，大家都会死。
那么，请为我，去死吧！
巫祈莫名笑了出来，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再看不出丝毫异样。
转身，他出了宫殿。
大长老就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仿佛早就知晓了他的决定。
巫祈持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大长老笑着，毫无防备的注视着他。
巫祈心中突然就升起一股恨意，他抬手，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大长老心口，将他捅了个对穿。
大长老笑容更甚，笑道。
“殿下，要保重啊。带着月殿下，去别的世界生活吧，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巫祈笑意吟吟的拔出长剑，任由对方倒在地上，滚落台阶，然后毫不留情地踏过了他的身体。
“我当然会保重。”
他会一直活着，直至阿月不再需要他。
可是，他不会带着阿月，宛若丧家犬般离开。
就这么放过这方世界，族人的怨恨，他心中的仇恨，又将如何消逝？
杀掉了大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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