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俨笑了笑,搂了人进怀里说:“既然夫人如此体贴,那为夫便听你的。只是,法华寺虽则在京郊,此番过去,也得半日功夫。瞧你这架势,是一会儿吃完午饭就要走吧?”
“到那边怕是晚了,我不放心,一会儿让常安多派几个家丁跟随相护,定要确保你的安全才行。”
“多谢爷。”这个苏棠倒是没有拒绝。
吃了午饭,苏棠便带着几个贴身丫头婆子离开了。霍令俨吩咐常安明着跟了好几个,又暗中差了暗卫,暗地里护送。
到了傍晚,被差遣出去盯着黄家的一个暗卫回来复命说:“主公,黄氏女回去后不到两个时辰,便有出来了。属下得到消息,说是黄氏女跟黄家人商议好了,黄氏女决定要出家为尼。”
“去哪个尼姑庵?”霍令俨心中早已有了些猜测,所以,对此并不感到十分惊讶。
那暗卫道:“法华寺旁边的清水庵。”
“法华寺?”霍令俨重复一遍,继而眸子一亮,轻轻笑起来,“我知道了。”
暗卫说:“主公,那属下是否还需要继续盯在黄府附近?”
“不需要了。”
“是,属下遵命。”
黄家那边,半夜却传来消息,说是六姑娘在前往清水庵的路上遇到了意外。路上湿滑,马儿受尽了,连带着马车还有六姑娘主仆二人一道坠崖了。
“什么?”黄夫人惊讶,久久不敢相信似的,又怕又惊,“这……这消息可靠吗?”
回话的是黄夫人的亲信老嬷嬷:“夫人,送六姑奶奶去清水庵的老妈子还有两个家丁,都回来了。此番跪在前头大厅里,老爷正责罚他们呢。”
“如此说……这是真的了?”黄夫人似是浑身泄了气一般,身子软软倒进了圈椅里,“这太意外了。”
说着,眼圈有些红起来,不敢相信:“为何会这样?她怎么能死了?今儿白天的时候,她明明还好好的啊。怎么就能坠崖了呢。”
那老嬷嬷也擦着眼角,吸了口气,才又说:“想来一会儿老爷也差人去寻找,但是情况可能会很不妙,夫人您得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啊。听那个老妈子说,悬崖又陡又峭的,深不见底,掉下去,就算不粉身碎骨,那也绝对不会还留着命儿的。说不定,连个尸骨都找不到……”
“好了!不要再说了。”黄夫人闭上眼睛,不愿在听,“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老嬷嬷又看了眼黄夫人,摇头无声叹息了一声。六姑娘再不得宠,那也是夫人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毕竟是亲生的,这忽然没了,再不喜欢,也得伤心一阵子。
不过也还好,毕竟六姑奶奶比不上十三姑娘。若是十三姑娘突然没了,想来夫人得哭着要跟过去。
黄二老爷得知消息后,大晚上的也派了家丁去找。天太晚了,城门早关了,出不去。不过,黄家人把情况跟守卫城门的人说了,恰好今儿霍令俨在,否则的话,一层层上报上去,怕是得一晚上的功夫。
霍令俨不但直接放了黄家人出去,还亲自带着几个士兵跟着黄家人一起去。从深夜一直找到黎明,却也什么都没有找到。
悬崖边上的一根树桩上,还挂着一截浅黄色的绸带。霍令俨蹲在崖口,捡起那杯撕裂的一截绸缎,握在手中打量。
黄二老爷看到了,越发确信女儿这是真的没了命。
“这是她身上的。”黄二老爷说,“她昨儿出门的时候,穿着的就是这黄色的绸衫。小六她……”
她真的死了。
黄二老爷同黄二夫人一样,或许有些伤心,但却也不是多么伤心。毕竟是亲生女儿,昨儿还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今儿忽然没了,总归是有些感慨的。
只是这份伤心也不会维持多久,等时间够长了,他们自然也就忘记了。
霍令俨站起身子来,负手立在悬崖口,望了眼万丈深渊后,他转身对黄二老爷道:“不必再找了,这人掉下去,不摔成肉酱就算好的了。悬崖太高,下面又是寒潭,这潭水是流进黄河的,一夜过去了,想必尸身也早被水流冲走,如何找得到。”
黄二老爷所有怨气都发泄在霍令俨身上:“都是你们霍家害的。若不是你们,媛娘怎么会死?”
霍令俨淡然:“黄氏死的时候,已经跟霍家没有半点关系了。她离开霍家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才回到你们黄家,就突然离开满京要出去?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你们黄家派人暗中动的手脚,谁又知道?”
“你……”黄二老爷竟然无法辩驳,他压着怒火道,“霍老三,我们走着瞧便是。”
继而狠狠甩了袖子,气冲冲转身走了。
“别找了,死无全尸,找也是白费力气,都回家去。”
等黄家人都走了后,霍令俨这才猛地变了脸色。
如今不必问,他心中也是明白了。哼,这招金蝉脱壳,想必不是大嫂的主意。
既然人家长本事了,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便不管不问。等到她凭一己之力撑不住的时候,自然会巴巴求过来。
“走吧。”霍令俨对自己的兵道,“回去。”
苏棠为了做足样子,还真是呆在法华寺跪了三天的经,吃了三天的斋饭。等完事后回到家里,立即安排人开小灶做好吃的。
好些日子没开荤,嘴巴都淡出鸟儿来了。
好好休息了一日,次日寻了个由头去了趟伊人堂。又打着招工的名义,将黄氏与墨染主仆招进了伊人堂来。
好在黄氏主仆平时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什么人认识她们。再改了装束称谓,苏棠又替她们编造了来历,根本没人怀疑。
伊人堂后院有空房,苏棠暂且安排她们主仆住在后院内。
安排好后,苏棠忙领着二人去了后院。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你们大可放心。”苏棠报喜,“黄家那边目前也相信你们早已不在人世间,你们再躲几日。就住在这儿,我会好好安排的。”
墨染给苏棠跪了下来:“多谢三夫人收留。”
苏棠扶起她说:“墨染,你要对你主子好。若是让我知道你背叛了你主子,我可是绝对不会轻饶你的。”
黄氏替墨染说话道:“她三岁便跟了我,我们府上挑丫鬟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她。她被人贩子拐了的,自己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为了伺候我,如今二十好几了,连嫁人都不肯,没什么牵挂。你放心,她才不会背叛我。”
“这样便好。”苏棠安心了。
又说:“这里简陋,暂且委屈你们了。”
黄氏四下打量了一番,说:“这里很好,虽然小了些,但很温馨。一会儿,我跟墨染好好归置归置,会是个很好的家。”
又吩咐:“墨染……”喊了名字后,摇摇头,“不行,你得换个名字。”
她想了想:“以后你便是我妹妹,我随我娘改姓周,我叫周芫,你叫周茉,以后便唤你茉娘吧。”
芫谐音媛,茉谐音墨,而周是黄二夫人的姓氏。
墨染立即跪了下来:“多谢夫人赐名,奴婢很喜欢这个名字。”
“以后叫我姐姐吧。”黄氏扶起墨染来。
“棠儿,你去忙吧,我们自己收拾这里就行。”
苏棠点头:“那我也不客气了。”
苏棠去了前头,外边大街上一阵嘈杂喧闹,苏棠问堂里掌柜的:“怎么了?”
胡掌柜的说:“东家不知道?今儿一大早,天没亮,有人劫狱。”
第164章
“劫狱?”苏棠眨眨眼;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确定; “劫的谁?”
胡掌柜四下张望; 确保不被外人听到后; 才悄声说:“当然是地牢里的那个……女奸细。”
果然是她。
苏棠本能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面上却不显,只装作淡然的样子问胡掌柜:“那……劫狱的人抓到了吗?”
“没有。”胡掌柜的说; “听说刑部的人似是早知道有人会劫狱似的; 早早便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人往里头钻呢。可哪知道; 那劫狱的是个狠角色; 若不是昨儿晚上刑部尚书莫大人大半夜突然去地牢巡视; 恐怕人已经被劫走了。只是; 那女奸细虽然还关押在地牢内; 但是劫狱的人却成功逃脱了。”
“莫尚书气得不轻,立即下了令,全城搜查。”胡掌柜摸着胡须叹息; “唉,这几日啊,又得不安宁了。”
苏棠说:“这也不怪莫尚书,关押在地牢内的,那是何等的罪犯啊。刑部大牢重重关卡天罗地网; 可竟然能让人轻易闯进去; 陛下怪罪下来; 够莫尚书喝一壶的了。他老人家若是再不做出些实事来将功补过,想被贬黜啊?”
“东家说得对。”胡掌故附和。
苏棠说:“咱们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旁的不管。左右咱们没做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有人来查,只管让他们查去。”
“那……后头的两位姑娘……”胡掌故欲言又止。
苏棠说:“她们俩姐妹是上京来投奔亲戚的,哪知上了京来才知道,要投奔的亲戚前几年已经举家搬迁了。她们与我投缘,又有些手艺,我便打算把后院收拾出来给她们姐俩住。”
“若是有官爷问起来,照实说了就是。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不怕。”
“有东家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苏棠又张罗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去了后头一趟。刑部的人讨了搜查令,正全城挨家挨户搜查,得告知她们一声,让她们有个准备才行。
只是……
只是此事牵扯到那位樱姑娘,苏棠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照实说。
一番犹豫后,苏棠还是决定实话说了。
后院里,黄氏主仆两个动作利索,已经归置得有模有样了。苏棠进来一番打量后,摸着下巴说:“明儿派人再去买几盆盆栽来,搁窗台上。这里归置一番后,倒十分温馨。”
墨染说:“小姐,你去歇着吧,这里奴婢来就行。”
黄氏想着苏棠才走不久又折身回来,想必有什么事儿。所以,也就不客气了,拍了拍手后,进了屋子去。
苏棠开门见山道:“方才外头听了一个消息,说是……有人劫狱。”
黄氏目光颤了下,继而问:“是……那位樱姑娘吗?”
苏棠点头:“劫狱的人是要劫她。不过,人没有被劫走,但是劫狱的跑了。现在刑部讨了搜查令来全城搜查,我猜着,可能不久就会搜到咱们这里。但是你放心,我已经跟胡掌柜交代过了,他知道怎么说。”
黄氏说:“棠儿,多谢你。”她诚恳又平和安静,“我知道,你是怕我崩溃,这才特意来告诉我一声。你太小瞧我了。如今就算知道再多出格的事儿,我也不会惊讶。”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这件事情,我都觉得无所谓。”
苏棠彻底松了口气:“你能这样想,那就太好了。”
傍晚的时候苏棠乘车回家,正是刑部的人搜查得最厉害的时候。苏棠在路上堵了好久,等回到家后,天已经黑了。
霍令俨早妻子几刻钟回家,马车行至霍府门口的时候,霍令俨正负手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瞧见马车回来后,他则才迈着步子下台阶来迎过去。
苏棠累得半死,一见面就开始吐槽:“刑部的人故意的吧,路上堵死了。白天在铺子里没累死,这会儿倒是能累死在车上。”
霍令俨伸手过去牵住妻子手后,略歪头问:“你今儿怎么突然去铺子了?”
苏棠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事儿,有些心虚,略停顿一瞬才说:“就想突然去看看。”
“哦。”霍令俨表示接受她这个理由,没再追问。
苏棠赶忙又将话题拐走,揪着有人闯地牢欲要劫狱的事儿问:“爷,你说说看,会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劫那位樱姨娘。是北秦的人呢,还是……”
苏棠没说,只是嘴巴朝紫幽阁努了努,暗示大爷。
霍令俨说:“这事儿不是你该管的。”
苏棠见他语气冷肃,且似乎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猜得到可能此事牵扯甚多,说不定还真的与大爷有关,他不愿说。所以,苏棠也识趣,闭上了嘴巴。
“不问就不问,不过,既然你的事儿不让我问,那我的事儿日后爷也别多问。”
霍令俨侧头望了她一眼,见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他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若是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像现在这样开心,那该多好。
自从那日老大在他面前暗示提点了几句后,他便心下一直不安。多年前老大随父亲一道前往润州办差的事儿,因为当年在润州出了点事儿,所以老大回来后有与他跟老二说几嘴。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却是大家都明白的。当时他还小,是事后很多年他渐渐长大些后,再回味那件事儿,忽然明白过来的。
只是等他懂事的时候,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也早没有再提这事儿。
在他心目中,父亲一直都是正直的存在。他与母亲数十年夫妻,房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龌龊,与母亲更是举案齐眉夫妻恩爱,他实在不敢想象,父亲会犯错。
但那时候的大哥,还是爽朗少年,一腔正义,是肯定不会说谎的。为了这事儿,大哥与父亲数次争吵,谁也不让着谁……这也是后来他们父子渐渐离心的原因之一。
霍令俨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说的任何一句话的,但,此事牵扯重大,他就算不信,但也不得不重视。
心内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了,他想不着手深查此事都难。所以,一番思虑后,他还是暗中派人去了润州。
想来,再过些日子,人该回来了。
长到这么大,霍令俨从来没有这样担心害怕过。
霍令俨在走神,苏棠连喊了他好几声,人才回过神来。
“爷想什么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想什么。”他撒谎说,“既然你回来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我找二哥有点事儿,过去一趟。”
恰好苏棠自己心里也有事儿,也懒得管他。夫妻二人心中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霍令俨目视妻子离开后,转身往紫幽阁去。
自从得知大嫂的死讯后,大爷当场吐了血昏迷不醒。等再醒来,大爷便一蹶不振,成日躲在房间里买醉,常常喝得醉死过去。起初二爷霍令俨兄弟俩根本不屑管他,后来怕真出事儿,两人一盆冷水将人泼醒了后,开始拉着他骑马切磋武艺。大爷不还手,只任由两个弟弟对自己拳打脚踢。
不过,二爷三爷兄弟知道拳脚轻重,自然不会真把人打残废了。
霍令俨过去的时候,大爷又是喝了整日的酒。一推门进去,满屋子浓烈的酒味,霍令俨被熏得直蹙眉头。
大爷趴在桌子上,听到动静一点点抬起头眯起眼睛来看,看到是老三,他忙摇摇晃晃站起身子来,还抱着怀里的酒坛,大着舌头说:“老三,你来得正好。大哥正觉得一个人喝酒闷呢,你来,来陪大哥喝……喝……”
霍令俨反手将门关上后,负手走了过去,冷冷睥睨着人道:“别装了。”
“什么装?装什么……”大爷摇摇晃晃站不稳,说话都卷着舌头似的,他衣裳不整,头发也似好几天没有梳理过了,“装……装酒吗?三弟,大哥也嫌这个酒坛太小了,喝起来不过瘾……难道,你有更大的?”
“你有就拿出来……我一起、一起喝……喝。”
霍令俨在离他有些远的地方坐了下来,慢条斯理道:“昨儿晚上有人闯入刑部大牢这事儿,想来大哥知道吧?”
大爷趴在桌子上,闻声,目光动了下。
但很快,那精锐的目光转瞬即逝,大爷吵吵嚷嚷的,直嘟囔:“喝酒……”
霍令俨无视他的装模作样,只说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