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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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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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叫了,怎么就算一半啊?”
  “声音这样小,你都没有诚意。我对你好,才给你算了一半。”朱谨深高冷而精明地跟她算着账,“不然,一半都没有。”
  沐元瑜无语了:“殿下,谁要是想占你的便宜,可真不容易。”
  明明醉得性情都直线幼稚下去了,居然还是一点亏都不吃。
  但总算是暂时把他敷衍了过去。
  两人走回花厅之后,沐元瑜有意找寻了一会,没见到有什么可疑的陌生少年男子,他们所在的这间花厅是布置规格最高的,以梅小公子的身份,可能是不够跟他们在一处吃宴,而在别的偏厅里。
  这一时她就不便去找了,没个缘由,把人惊跑了倒麻烦。
  横竖已经知道了他的落脚处——沐元瑜想到这里,忙跟朱谨深说了一声,而后走出去,寻到大门外等着的护卫,吩咐了一个到泰升客栈去守着。
  而等到她再重新回到花厅里时,就发现新郎官朱谨渊来了,他已经在新房里行完了礼,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神情看上去很是意气风发。
  他站在她的位子上,端着杯酒正跟朱谨深说话:“愚弟今日大喜,脱不开身,府里一些琐事有劳二哥替我照看着,这头一杯酒,必须敬给二哥。”
  ——朱谨深的酒量之差,先头喝下去的几杯还没醒呢,哪里还能再喝?
  沐元瑜加快了脚步,忙要过去拦阻,可拦不住朱谨深自己痛快,不等她到跟前,毫不推辞,已经直接干了。
  “好!”
  朱谨渊叫了一声,吩咐侍女,“愣什么?还不给二哥满上。”
  澄黄的酒液倾倒入酒盏中,朱谨渊又笑着道:“这婚姻大事,愚弟先行了一步,说来对二哥却是有些歉疚,这第二杯,算是愚弟的赔罪酒,请二哥务必满饮。”
  沐元瑜总算到了跟前,插了句话:“三殿下,二殿下不胜酒力,不便再喝了,底下就以茶代酒罢。”
  朱谨渊笑了一声——不胜酒力好,要不是一来就听说了朱谨深出去醒过酒,他还不这样左一杯又一杯地敬呢。
  就道:“沐世子多虑了,二哥若不能喝,自然自己就说了,这不是寻常时候,想来二哥不至于不给我这个面子。”
  朱谨深很给他面子,第二杯又喝了。
  当着一厅的人,沐元瑜劝两句还罢了,不好真的上手去干什么,恼得只有悄悄瞪朱谨深一眼——这酒品,真的太古怪了。
  朱瑾渊已经又敬上第三杯了:“二哥,这一杯,是愚弟盼望能早日等到二哥的大喜之日,娶一个贤惠端庄的二嫂回来,哈哈!”
  他这三杯酒,还真的每个都有由头,朱谨深点了头,这回不但喝了,还发了句话:“那就借你吉言了。”
  他这样酒到杯干地好摆布,朱瑾渊反倒说不出什么来了,这厅里的人身份都不低,当着众人他消遣兄长,做得太明了,对他自己的名声才是不利。
  但就此放弃,他又不甘心,倒了第四杯酒,笑道:“二哥也不要着急,五年过起来,其实也快得很。”
  沐元瑜眯了眼——什么意思,在这种日子点出这个期限,不等于是戳朱谨深伤疤?
  朱谨深又举起了杯,她也不试图去拦了,转而低声问旁边的侍女:“有大一点的杯子吗?”
  当然是有的,侍女点头,只是有点迟疑:“您要多大的?”
  “捡最大的拿两个来。”
  侍女应声去了,她们专侍来客,对许多酒席上可能有的要求都有准备,很快就拿了两个黄地紫彩珐琅杯来。
  这杯子比桌上原用的足有三四个大。
  放到桌上,侍女开始倒酒,朱瑾渊也看见了,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灌人还罢了,且是自认酒量一定比朱谨深好才去灌他的,让别人来灌他,他可不乐意了。
  他不知道沐元瑜的酒量,但敢要这个杯子来,量就不会小,肚子里还转悠着的几个理由就有点被吓回去了。
  许泰嘉精神来了,起哄道:“呦,沐世子,你这敬酒的诚意可足,三殿下一定得满饮才够意思!”
  才灌了人,朱谨渊无路可退,硬着头皮受了沐元瑜的一敬,桂花酿不大醉人,但这么大一杯一气喝下去,也是够受的。
  他心里还很不是滋味,一方面他不大拒绝得了沐元瑜来敬,一方面又泛着痒痛,这少年是替谁出头,再明显没有了。
  好在这煎熬没有持续下去,因为朱谨深醉了。
  他眯着眼,直接伏在了案上。
  众人吃了一吓,谁都知道这位殿下身体才转好没有多久,他这会不会醉出个好歹来,谁也不能确定,同桌的忙都过来看望。
  朱谨深被扶起来,他眯着眼睛,倒是并没有醉晕过去,还能给出一句:“我没事。”
  但这个样子,谁都不信他没事。
  没人敢再留他了,忙着张罗送他回府休息。
  沐元瑜跟着坐了同一辆车照顾他。
  车帘放下,他带着微热的酒息靠了过来。
  沐元瑜忍不住恼,终于捏了一把他的脸。这点酒量,还来者不拒,真是叫人不敢恭维。
  “你干什么。”
  “殿下喝成这样,还好意思问我。”仗着他醉得深,沐元瑜不客气地数落他。
  “生的什么气。”朱谨深闭着眼,慢吞吞地道,“刚才还瞪我。我不喝,怎么能自然地提前离开。”
  沐元瑜:“呃……”
  她好像,估计失误?
  她歪了头,努力去打量他。
  “你脾气越来越大,贤惠端庄,我看是一个字也不敢指望你了。”轮到朱谨深反过来数落她,“还去跟人拼酒,你搭理他做什么,多余。”
  “殿下,你真没醉啊?”
  看这条理,这样分明,数落她一点也不落下风,这可真把所有人骗过去了。
  “你以为我醉了,所以就要去把老三灌醉?”朱谨深懒懒地道,“笨。你不知道更该躲他远一点。”
  “好罢,我笨。”
  沐元瑜只有承认,她觉得朱谨深应该还是醉了点,他清醒时两人自有默契,可他头一回醉,她摸不清他的路数,除了顺着,没别的法子。
  “不过,你帮我是对的。”朱谨深又转了口风,他还微笑了一下,看上去心情不错,然后才道,“就是再有下回,先顾好你自己。你乱帮,把自己赔了,你说,我是不是还亏了。”
  这账算的,沐元瑜实在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只有继续承认:“是。”
  朱谨深满意了:”对了,你先为什么问我那个话?现在有时间了,你从头说明白。”
  他倒是想听,可沐元瑜觉得这个状况,实在说了也是白说,跟一个醉鬼还是画风十分清奇的醉鬼商量正事——哪怕他的智商确实还在,她也无法说服自己认真啊。
  “殿下,我先送你回去罢,至少等你休息一阵子再说——”
  幸而两边府邸离得近,不多一会功夫,就回到了二皇子府。
  林安是跟着朱谨深一起在三皇子府忙活的,他跟在车旁边一起走回来,帮着沐元瑜把自家主子扶到了炕上坐下,就匆匆出去找李百草过来。
  朱谨深不过醉酒,但他不放心,心里一边诅咒朱谨渊,一边觉得还是得把神医找来看看才行。
  李百草已经睡下了,老大不高兴地被拉起来,披了袍子打着哈欠,顶着一头乱乱的花白头发走到了正房这边。
  林安掀了帘子:“殿下——!”
  他失了声,瞬间眼睛都几乎瞪凸了出来。
  里间炕上,朱谨深把沐元瑜压着,扣着她的一只手在吻她。
  李百草伸头看了看,一声不吭,掉头就走。
  林安周身都是软的,如踩云朵般跟着飘了出来。
  李百草在前面闷头走,林安人都是懵的,脑子里轰隆隆一片响,下意识上前去抓他。
  李百草挺不耐烦:“还拉扯老头子干嘛?你那殿下不是挺精神的吗?不用看。”
  林安张着嘴:“这,可是,他,我——”
  一串乱七八糟的词冒出来,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只是不肯松手。
  李百草想甩开他,毕竟年纪大了,挣脱不开,只有白他一眼:“你怕老头子乱说?”
  林安点头又摇头,冲击太大了,他实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李百草问他:“你看老头子,是不是身体很好?”
  这个问题林安还是知道答案的,点头。
  “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安茫然地道:“会保养?”
  不,他说这个干嘛,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啊啊他的脑袋要炸了。
  李百草又白他一眼:“错了。因为老头子从来不管闲事。”
  又挣了一下,这回终于挣脱了,他潇洒地转头快步就走了。
  林安:“……”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我不说了… …

☆、第128章

  沐元瑜被压倒的时候其实没怎么反应过来; 她回到了温暖的室内; 人放松了一点下来; 脑子里不由就又转悠上了梅小公子及他背后梅祭酒的事。
  在今晚这个意外的撞见之前; 她从未留意过梅祭酒这个人,一方面; 是双方没有交集,另一方面; 则是国朝如他这样到了年纪很难再往上攀高、于是就此在现有职位上庸碌下来的官僚不多也不少,这类官员假如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面目模糊,存在感低。
  他们的做官哲学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得过且过; 能混则混,平安混到致休就算完。
  在梅祭酒来说; 如果不是他的副手李司业等不及要上进; 在国子监里搅了场风雨的话; 他看上去就是奔着这个目标而去了。
  而即便是被绊了这一跤,他的人生轨迹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转变,无非是少领几年俸禄; 不太光彩地提前谢幕了而已。
  在监生暴动以至于使国子监上层一扫而空这桩事件里,他好像就是个倒霉躺枪的庸官; 无能是有的,失职也是有的,但要再说别的; 比如他跟此事有什么牵扯亦或是他本人主观上有什么别的恶意,那就一点也没有查出来了。
  但这样一个人背后,系着的却可能是一个可怕而庞大得多的秘密,以至于李司业跟他比起来,反而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虾米了——
  沐元瑜的思绪到此为止,她这里想着正经事,朱谨深却不知怎么了,忽然人就向她倒过来,林安那一嗓子在帘外响起来的时候,其实他们才刚刚碰到一起。
  但被看到,就是被看到了。
  她一下吓得后背都麻了,猛地将朱谨深推开,不留神使大了劲,直接把他推到了炕桌那边,他后脑勺撞到桌腿,发出“咚”地一声响。
  那动静十分脆亮,沐元瑜手忙脚乱地又去扶他:“殿下,你痛不痛?没事吧?”
  朱谨深没有说话,被扶起来坐了一会,才开口:“没事。”望她一眼,“不用怕,林安知道把嘴闭好。”
  沐元瑜倒不怀疑这点,定了一点心神,但犹有余悸,不过——
  “殿下,你酒醒了?”
  这一句话跟之前那些,明显不一样了。
  朱谨深原也不是烂醉,他只是醉了个四五分,人有些飘然,所以一时放纵,见她在旁边坐着,没多大想就压下去了,他在外面保留着理智,回到自己屋中,这根弦未免就放松地崩开了。
  现在被林安撞破,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再狠磕了一下,多大的酒意也都闹没了,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揉揉眉心:“嗯。”
  沐元瑜发呆片刻:“——殿下,你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她多少有点心虚尴尬,感觉坐立难安。
  不过,倒并不再觉得害怕,林安看见就看见了,从他的视角,无非是以为朱谨深久不能娶妻,总憋着导致有点跑偏了道而已。
  她这一想,就更冷静下来,还主动道,“我出去时候跟林安解释一下吧,就说殿下是同我闹着玩的。”
  朱谨深:“——你觉得我会这样同什么人闹着玩?”
  沐元瑜哑然。确实,这话糊弄别人还行,林安作为最心腹的内侍,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家主子的洁癖及冷傲程度。
  “不用你多想,我会跟他说的。”朱谨深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道,“你先前有什么事,说了再走罢。我先可以告诉你,你问的那年正旦赐宴,梅祭酒确实在。”
  他一恢复正常,整个人的状态飞速回来,很容易把沐元瑜也带入了进去。
  她就也不提要走的事了,不弄清楚,她回了家也是纳闷。
  “殿下确定吗?”沐元瑜慎重地追问了一句,“我不是不信任殿下,但我要说的事,跟这个关节十分要紧。”
  朱谨深点头:“确定。他有来跟我问安。”
  既然都有搭过话,那这个记忆就可靠得多了——因为随后的两年里,朱谨深都被关着,再没有参加过赐宴,不可能是记混了,他最近的一次关于赐宴的印象,就是那次。
  “刚才梅小公子最后时说的那一番话,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
  沐元瑜完整复述了一下,然后道:“那句‘五妹妹’听不懂的话,是暹罗语。”
  朱谨深眉头一动,坐直了身子。
  他虽然醉着也记得,但他听说是梅小公子娘亲的家乡话,下意识只当是哪里的方言,就没有往心里去。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听不懂的话多了,这实在不是一件稀奇事。
  但他没想到这所谓的家乡不是十里,也不是百里,而是着落到了千里万里之外。
  结合沐元瑜最起初问他的那个问题,他不用再一句句和她商量核对,已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殿下,我只是奇怪,以梅祭酒的身份,他倘若娶的是一个异国女子,锦衣卫怎会至今查不出他来?”
  当年正旦的那件意外,看似以乐工被拿下作为了结尾,但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锦衣卫一定在不懈地追查,有资格参与赐宴的都是身份高崇的官员,留这么一个疑点在朝堂中,皇帝怎么可能安心。
  朱谨深道:“他可能是庶出,生母或者去的很早,或者因为什么原因不在京里,也不为人所知。”
  沐元瑜了悟,这猜测很合理,梅小公子的母亲如是嫡妻,那一定有名有姓有来历,即便早亡也不会逃过锦衣卫的耳目,只有是妾,有名分的妾虽然也需要在衙门上档,但其中可活络之处就多得多了,而假使只是个家中丫头,那许多年前的旧事,人一旦没了,就更不好查了。
  “梅祭酒不是京城人,”朱谨深回忆着,“他的家乡,似乎是在江南某个小城。”
  江南是人文荟萃之地,梅祭酒从那里读文出身,看上去是件自然而然之事。
  “梅祭酒家的那个小儿子,能与人有了私情,而本身尚未定亲,还能给驸马家的五姑娘许诺,年纪应当介于十五到十七岁之间。”
  再小再大不是不可能,只是可能性要低得多。
  “那么他纳这个妾,就至少是在十五六年前。”朱谨深的手指在桌面上点着,“梅祭酒今年大约是五十余岁,倒推回去,就当是四十岁左右,那时候他还不在祭酒位子上。”
  沐元瑜眼都不眨,聚精会神地听着。
  “但他当时的官职,也不会很低,我的印象里,他做祭酒应当是有十年以上的年头了,他总升不上去,李司业才会着急。也就是说,他大约最晚在四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升任了祭酒。”
  跟纳梅小公子的生母大约隔了五六年的时间差,这是合理的,如果那个妾真是细作,不会马上就暴露,多少该隐瞒一阵,立稳脚跟后才好把梅祭酒拖下水。
  “这样的官运,是很不错了。”
  国子监祭酒是从中层官员转向上层的一个重要踏板,如果顺利,下一步就是转为六部正堂官或者直入内阁,选为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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