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妇- 第42部分

　　　　白老太太也有些动容，面上更添了几分唏嘘。

　　　　想想以前的晗哥儿也是个极可爱的孩子，也会扑到她的怀里甜甜地叫“祖母抱”，还会体贴地用两只小手握住她粗糙的手掌，贴心说道“小六给祖母暖手”。

　　　　“晗哥儿现今如何了？”老太太的声音里增添了几分柔软和伤感。

　　　　“说话比先前多了些，也顺畅了些，就是极怕见到外人。”韩氏面上亦是一片愁苦。

　　　　“就按你说的办吧！若晗哥儿真能好起来，老婆子余生都吃素也愿意！”

　　　　“儿媳多谢娘亲！”韩氏打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也显得十分真挚。

　　　　这对婆媳关系一直不能不热，像今日这般心平气和说地上许多话，还能彼此心底没有怨言，已十分不易了。

　　　　待韩氏走后，白老太太就遣了个大丫头去跟大夫人杜氏提买丫头的事。

　　　　心里嘀咕了一句，按说白苍回府都几日了，杜氏早该想到便是。

　　　　定是准备年节，事情太多，一时顾及不过来。

　　　　这边厢，韩氏亲自带着丫头去修竹轩将白晗的一应事物打包带回蔷薇馆，而碧萝则被留在了修竹轩。

　　　　“你就留在此处帮六少爷看着屋子吧。”韩氏听从白苍的建议如此道。

　　　　碧萝低声应了，面上不敢有一丝怨言，心里却气苦到了极点。

　　　　接下来的时日，白晗便如活在蜜糖里一般，一睁眼就能见到最亲近的人，每每从噩梦中惊醒时，总能看到大姐姐那张柔顺的面庞，一颗害怕到极致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韩氏也惊喜地发现，短短的数日里，白晗笑地都比以往多些，见到她也能主动唤娘亲了。

　　　　在屋子里整整待了十天过后，白苍终于出屋子了，也泡上了热乎乎的洗澡水。

　　　　幸好天愈发地冷了，不然每日只是擦擦身子，她都觉得自己快要发臭了。

　　　　洗完澡，将头发擦地半干，披着一件兔皮大氅，白苍轻手轻脚地走到暖阁里。昏黄的烛光下，白晗面容恬静地沉睡着。

　　　　美好地像一个天使。

　　　　白苍嘴角微微弯起，他昨天晚上便没有被噩梦惊醒，这也算是一种进展不是？

　　　　而白晗噩梦做到激烈时，总会大叫一声“莺歌姐姐，不要！”而后大汗淋漓自梦中醒来。

　　　　看来白晗的心结和死去的莺歌有关。

　　　　白苍决定再过几日，便挥退众人，给白晗催眠一次试试，看能不能解开他的心结。

　　　　头发还没干，她便拿着一本书靠在床上看着。

　　　　繁体字辨认起来有些吃力，且没有标点符号，要自行断句，因而读地也极慢。

　　　　白浅薇和韩氏都是医痴，屋子里的书大多是什么医经，白苍让丫头扒拉了好一会儿，竟找出了一本《孙子兵法》，至少这上面的内容是她学生时代接触过的，能看得懂。

　　　　便将那本书放在床头，用以打发时间。

　　　　正读到谋攻第三“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时，窗外忽然想起一阵极轻的击打声。

　　　　等了这么多天，莫熙宁终于派人来了。

　　　　白苍却没想到会碰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她的声音蓦地冷了下来。

　　　　“属下见过姑娘。大爷已做好安排，会面地点在福满楼，天字一号房，不知姑娘何日有空？”

　　　　灰影的声音平静无波，就像他们从不曾共同出逃，一起患难与共三个月过。

　　　　“柳梢呢？她还好吗？”

　　　　白苍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怀疑是不是莫熙宁的人找到这二人后，灰影就屈服了，继而辜负了柳梢。

　　　　她还不知道柳梢和灰影跟在她身边，其实就是莫熙宁的安排。

　　　　“她很好，多谢姑娘挂念。”

　　　　“你明晚再过来吧。我想好法子后，会告诉你确切的时间。”白苍不太愿意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

　　　　当初在下河村，最落魄无依的那段日子里，是柳梢和灰影支撑着她走了过去。

　　　　现在灰影重新变为莫熙宁的爪牙，白苍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是。属下告退。”灰影的声音干脆，动作利落，很快就消失在重重夜幕深处。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灰影吗？

　　　　白苍看着渺远的天际，内心一片空落。

　　　　阖上窗户，爬到床上，近四更时，暖阁里响起了低泣声，白苍急忙披衣奔了过去。

　　　　“大姐！”白晗哭着扑到了白苍怀里，低泣了一会儿，才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次嘴里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白苍带着白晗去给韩氏请安，在用早膳时说道，想去医馆拜访外公，顺便让外公看看白晗现今的情况。

　　　　白苍被寻回后，韩太医就一直念叨着要见外孙女，但又抹不下面子来白府探望，心里像被猫爪子捞似的，没少在韩氏跟前念叨。

　　　　“行。那便明日去吧。”

　　　　回到蔷薇馆，白苍拉着白浅薇的手，避开人道：“明日拜访完外公后，我得去福满楼见一个人，妹妹可否帮忙掩护一二。”

　　　　“见谁？”白浅薇面上写着浓浓的好奇，不禁问道。RS（　）

　第八十七章　外公（一更）

　　　　“现在我还不方便说，到了合适的时候在告诉妹妹和好不好？”白苍佯装为难地低下了头。

　　　　白浅薇也不太敢轻易触碰白苍早些时候的生活，怕一不小心戳到了她的痛处，方才根本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现在见白苍为难，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明日去医馆探望外公后，我跟娘说同济堂看看那些孩子，到时候一并带上姐姐，也有些时日没去了，想必母亲不会反对。”

　　　　白苍点了点头，“多谢妹妹。”

　　　　“姐姐和我客气什么！”白浅薇面上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兴致勃勃道，“姐姐还不知道同济堂吧？那是外公专门租赁的一个院子，用来收养得病被丢弃的小孩子。我与娘亲也会定期去给那些小孩儿会诊。”

　　　　“还有这等地方？”白苍面上带着讶异，心里却忍不住想，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公倒是个心善的人。

　　　　白浅薇点点头，“外公医术好，这些年给人看病也积攒了些名气，那些家里生病又请不起太医的富户人家，多会找外公诊治，这些年挣的诊金除了维持韩氏医馆的运行，尽数投入到同济堂里去了。”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一个月的月银有限，也不能外出行医挣银子，便央求娘亲，每隔十日去同济堂帮忙。”

　　　　白苍哑然失笑，　她这妹妹还真和她印象中的古代闺秀不太一样。

　　　　“那以后姐姐也去帮忙，即便不能看病，倒可以忙做做饭，刷刷碗。”

　　　　“如此甚好！”白浅薇笑嘻嘻道。

　　　　第二日一早，韩氏领着三个孩子，坐了两辆马车前往韩氏医馆。

　　　　韩老爹昨日便得了女儿要带着外孙，外孙女过来的消息，只是今早药僮开门的时候，在瑟瑟寒风中发现地上躺着一个黑乎乎的包裹。

　　　　这已经是进入十一月份以来，他捡的第三个包裹了。

　　　　孩子被破旧的棉衣包裹了厚厚的一层，却依旧冻得脸色青白，嘴唇乌紫发黑，双眼紧闭，也不知救不救地活。

　　　　韩氏医馆开在贫民区，各种药材价格比别家医馆至少便宜三成，且医馆里的大夫平日里看诊并不收诊金，若非贫穷到了极点实在没有办法的人家，估计也不会狠下心做出抛弃孩子的举动。

　　　　小厮叹了口气，将包裹捡起来，抱到韩老头跟前。

　　　　因而韩氏带着三个孩子去的时候，韩老头并没有老早就站在医馆外面接，而是在里面，和陆大夫一起诊治那个被捡回来的孩子。

　　　　韩氏在医馆里从来都是自家人，也不虚小厮迎接，打过招呼之后，直接带人去了后宅，让孩子们再偏厅里坐了。

　　　　偏厅里早早烧好了地龙，因没有丫头服侍，白浅薇站起来给每人倒上一杯热乎乎的茶，四个人边喝茶，边等。

　　　　或许是处在不太熟悉的环境，白晗面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六弟，外公正在里面救死扶伤，你以后也做个大英雄，救很多人的性命好不好？”

　　　　像白晗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正是对各种英雄盲目崇拜的时候，比如在他心底，他爹爹就是世间最值得尊敬的人，因为他远在北地戍边，斩杀过无数的敌人，是名副其实的大英雄。

　　　　心底里当然也渴盼自己能够像爹爹一样，驰骋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建立功勋，保家卫国。

　　　　只是像外公这样也算大英雄吗？

　　　　外公似乎只是个大夫呀。

　　　　白晗偏着头，纠着一双眉毛，疑惑地想着。

　　　　白苍见他面上一片纠结之色，心里忍不住偷乐，忙放下茶杯，正色道，“你可知道爹爹这条命，当初是谁救回来的？”

　　　　这个白晗自然知道，毫不犹豫道：“外公！”

　　　　“若没有外公，就没有今日的爹爹，更不会有爹爹建下的功勋，你现在说说外公是不是英雄？”

　　　　白晗无可辩驳，只得瞅着她，愣愣地点头。

　　　　白苍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还真是个好欺负的小孩子，明明没听懂，却那么乖顺。

　　　　“姐姐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天上曾经有一个国王特别暴戾，然后有一天他生了一场怪病，宫里的太医都没有办法，这时有个道士说，他可以做法炼一粒仙丹，保管国王药到病除，但是需要杀掉三百个像你这般大的小孩儿，取他们的血炼药。”

　　　　白晗面色变了变，瘪着嘴道：“那个道士太坏了，为什么要杀小孩子！”

　　　　“是啊！”白苍也跟着叹了一下，“其他的人也这样想，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可他们医术不够高明，治不好皇帝的病，自然也不敢反驳那个道士的话。”

　　　　“那后来如何了？”白晗急切问道。

　　　　就连白浅薇和韩氏面上都带着一丝急色。

　　　　虽然心里清楚，这只怕是白苍编出来哄白晗的。

　　　　“后来就出现了一个像外公那样仙风道骨的绝世医仙，跋涉千里，采集百草，背着一个药篓，赶到国王的宫殿，治好了国王的病。”

　　　　白晗听地一愣一愣的，“后来那些小孩子怎么样了？”

　　　　白苍微微一笑，“国王的病好了，自然用不上道士的丹药，那三百个小孩儿被原样送回了各自家。”

　　　　白晗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下，但还是忍不住道：“这个道士太坏了！”

　　　　白苍笑眯眯地问他：“那六弟觉不觉得那个医仙是个大英雄？他可是救了三个孩子的性命呢！”

　　　　这一次白晗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

　　　　“咱们外公也是这样的人。他现在正在救治一个小孩儿的性命！”白苍收了脸上的笑容，一副郑重的模样说道。

　　　　“外公也是英雄！”白晗忽然仰起头，脸上是一片粲然的笑。

　　　　韩氏和白浅薇对视一眼，在心里对白苍竖起了大拇指。

　　　　等到韩老爹忙完了走出来时，白晗一改往日的畏缩，跑过去抱着老人的双膝，眸子闪亮道：“外公，你是大英雄！”

　　　　韩老爹的惊诧不比当日被白晗主动亲了一口的韩氏。

　　　　年近七十的老人愣是呆怔地站在那里，随即用力一把将白晗抱起，缠着声音道，“晗儿，你再叫外公一声！”

　　　　“外公！”白晗叫完，俯过身去，在老人历经风霜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在他心里，显然已经将外公当成了那个拯救了三百个孩子性命的仙师，外公在他心里的地位嗖嗖地往上升，已经仅次于爹爹了。

　　　　白浅薇则有些难为情地用手捂住了双眼。

　　　　就说大姐姐当时不该教六弟乱亲人。

　　　　韩老太医果然不是寻常人，非但不以为忤，反而高高将白晗抛弃，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

　　　　“爹，快把晗儿放下，当心您的腰！”

　　　　韩老爹的年纪摆在那里，七岁的孩子少说有四十多斤，抱久了也会吃力。

　　　　“哈哈！老夫今天太开心，放纵一回又何妨！”韩老头笑地眉毛舒展，白须飘飘，将白晗紧紧抱着，有点乐地找不着北。

　　　　还真是个老顽童。

　　　　韩氏叹着气，劝说又不听，还真有些无可奈何。

　　　　”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可不能让外公胡闹，他身子一直不大不好！”白浅薇面上也是一片急色。

　　　　白苍拉着白浅薇的手，站起身，走过去，朝韩老头敛衽行礼，低眉道：“大丫见过外公，给外公请安。”

　　　　白浅薇也学着她的模样，“二丫见过外公，给外公请安。”

　　　　两个如花似玉的外孙女今日特地穿了花色相近的衣裳，连梳的发髻也一样，亭亭玉立并排站在一起，韩老头被外孙吸引去走的目光一下子定在了二人身。

　　　　“哪个是大丫头，哪个是二丫头？”韩老头将白晗放在地上，拉着他的手急切走上去。

　　　　白晗捂着唇偷笑，外公好好玩哦，连大姐姐和二姐姐是哪个都分不清，便乖乖站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他们。

　　　　他才不会承认，若不是事先知道她们穿着什么衣裳，他其实也不太分地清呢。

　　　　白苍和白浅薇抬起头，看看彼此，忽然勾唇一笑。

　　　　“外公你猜？”二人玩心大起，极有默契地一起道。

　　　　韩老头眉毛胡子一块儿抖了抖，上下左右打量着二人，最后实在没办法，求助地看向板着一张脸的韩氏。

　　　　韩氏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快别胡闹了。”

　　　　白苍却眼珠一转，低着头对白晗眨了眨眼，“六弟，你告诉外公，谁是大姐姐，谁是二姐姐。”

　　　　白浅薇和韩氏已然明白白苍在利用一切机会鼓励白晗开口说话，与人交流，便也拿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大姐姐你好无聊哦！白晗在心里嘀咕道，却还是乖乖地指着白苍，对韩老爹道，“外公，这个是大姐姐，大姐姐今日马面裙上的花色是梅花、桃花、兰花和海棠。”又跑过去，瞅了瞅白浅薇的衣裳，指着她道，“这个是二姐姐，二姐姐今日裙子上绣着牡丹、菊花、蔷薇和玉兰。”

　　　　他说得极慢，却吐字清晰，待常常的一串说完，额头上已沁出细小的汗粒。

　　　　韩老爹有多久没见外孙一气说这么多话了。

　　　　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眼力闪烁着一层浑浊的泪光。

　　　　“是不是晗儿说得不对？”白晗有些不安地道。RS（　）

　第八十八章　县主来访

　　　　“不，不，晗儿说得很好！”韩老爹呵呵笑道，撇过头，用力抹了一把眼。

　　　　白晗抿着唇走过去，紧紧依偎着老人家站着。

　　　　“外公今天高兴呀！”韩老爹眼里闪着泪花道。

　　　　年纪大了　，人也容易变得伤感，韩老爹嘴角含笑，拉着姊妹三人问长问短。

　　　　韩氏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午膳，韩老头还喝了半盅酒，若不是韩氏拦着，加之他的身子实在是经不起折腾，老人家只怕要喝个酩酊大醉方罢休。

　　　　下午祖孙围在一块儿说话，韩氏见外面寒风呼啸，天色阴沉怕下雪，便想带着孩子早点儿回去。

　　　　“日后得空，儿让他们三个多来看看爹！”韩氏见韩老爹面带不舍，柔声劝道。

　　　　“好！若你们不来，外公亲自派马车去接！”韩老爹这才同意他们回去。

　　　　将女儿和外孙送到外面，看着她们乘车离去，韩老头依旧在台阶上站着，不忍返身回去。

　　　　“风大了，师父快些进来吧，若感染了风寒可就有得折腾了。”陆大夫见自己师父一副痴傻样，有些无奈地道。

　　　　“哎！”韩老头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