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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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骄-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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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青芜听到李廷恩提起这个,心下发颤,将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他。
    “你说带路的丫鬟是戴家四房的人?”李廷恩脸上没有一点意外之色。
    孙青芜抱着被子,老老实实的垂着头,“我听绣房的人叫她南枝,是五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
    李廷恩扫了她一眼,温声嘱咐她,“你已不是戴家的绣娘,以后,唤她们名字便是。”
    “我知道了。”孙青芜苦笑,有些奇怪自己居然不能一下就适应身份的转变。难不成真是做绣娘做的太过心满意足。她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绣房的管事叫我跟着南枝去见戴碧榴,谁知南枝突然就没了人,我到了问心居,想到以前听说过的事情,又觉得身上不对,只能丢了衣裳转身就跑,不知怎的……”她脸上飞起红晕,声音细弱蚊蚋,“我也不知自己跑了多远,迷迷糊糊就倒在了地上。”
    她一说完,大气都不敢出,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团。
    李廷恩觉得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连手不曾抬一下,却莫名其妙的就像欺负了头无辜可怜的小鹿。
    他犹豫着伸出手,却很快收了回去。目光飞快的对方依旧裹着衾被的身上一扫,起身淡淡道:“我让人进来给你梳洗。”
    孙青芜这才惊觉自己除了裹着的衾被,居然一丝不缕,她红透了脸,用力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垂着头咬唇。
    李廷恩忽然有点想笑。
    他知道孙青芜表面垂着头,实则眼睛一直跟着他转。看他不动声色的站起身到了门边,耳朵都支起来了。
    孙青芜听到门边传来李廷恩平静的声音,吩咐丫鬟进来服侍,让人备马车,送她回孙家一趟,还打发了身边亲近的随从去叫一个幕僚过来,像是要帮忙她将事情解释给家人听。
    这样的细致周到,让孙青芜被人梳妆打扮时还一直迷迷茫茫的,直到看见镜中那张消失多年,梳洗又陌生的贵女妆扮,她才回过神,很快又愣住了。
    精美不凡,得体合身的飞仙裙,巧夺天工金玉打造的簪环首饰,还有清爽润滑的香膏脂粉,一个神采奕奕,富贵安乐窝中的孙青芜。
    就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
    可眉宇间那一丝春意,分明又是回不到从前了。
    孙青芜怔怔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留下一行清泪。
    戴成业在沉沐堂暴跳如雷,他望着戴四太太,眼睛赤红,“四婶,你告诉我,为何要半夜让人去绣房要衣裳,为何非要青芜送过去,那个叫南枝的丫鬟在哪儿,你把人交出来!”
    戴四太太叫个晚辈问到脸上,心中不痛快,可她本就有些怕戴成业,这会儿看对方像是要吃人,吓得躲到戴四老爷身后不敢说话。
    戴四老爷只会喝花酒,哪敢迎着侄子的怒火,只能赔笑脸说好话,“大侄子,就是个绣娘么,送给大都督是咱们戴家的福气,这有什么。你要实在舍不得,四叔出银子,你画幅像给我,四叔照着这模样的给你弄七八个来下火。”
    那些女人,谁比的上自己看重的孙青芜。他想了她那么久,小心翼翼的养着,以前万般手段都不敢使出来,慢慢揉搓敲打,好不容易昨晚那丫头松了口,却……
    一想到孙青芜,戴成业就觉得心口像要裂开一样,他上前一步,抬起了手。
    四房夫妻两想到戴成业过往的功绩,吓得抱头尖叫着躲到戴大老爷身边。
    “成业!“戴大太太看丈夫和公公都面沉如水,心里暗骂孙青芜是祸害,可此时孙青芜已经是李廷恩的人,她背着骂都不敢,只能想想。
    “成业,你有话好好说就是了,你四叔说的是,不就是个下人,娘再给你……”
    “我只要青芜!”戴成业眼中显出一丝狠辣,“娘,他们总不会立刻就走,你想想法子,在青芜身上下点药,我找个大夫,把青芜先安置到城外庄子上,等人走了,我再把青芜接回来。”
    “你……”戴大太太听见儿子说出的疯言疯语,再看他脸上的固执,眼前一阵晕眩。
    “放屁!”戴老太爷忍了又忍,直到戴成业提出这个主意,没忍住一脚踹了上去。
    自戴成业十六岁接管家业后,这还是戴老太爷头一回对这个心爱的长孙动手。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失望,“成业,为个女人你就昏了头,你可对得起祖父这么多年的在你身上花的心血?”
    戴成业跪在地上没有吭声。
    “大都督是什么样的人,你那点心眼,在大都督面前根本上不了台面。你不要以为你在剑南道厉害,到滁州又让一大帮世家子弟追随着你就是天下第一。你当真以为那些人全都是心机手段玩不过你才对你服气。你的确是有真本事,可滁州眼下有多少世家大族,他们的子弟,为何心甘情愿与你交际往来,还隐隐奉你为首?”戴老太爷蓦然一声爆喝,“不是看着你,甚至不是看着戴家,你算什么,戴家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这些人巴结戴家,敬你这个霸王,冲的全是你舅舅,归根结底,还是因大都督在背后立着!”戴老太爷用力指向戴成业的头顶,“没有大都督,戴家,还有你,什么都不是!”
    “祖父!”戴成业愤怒的抬起头。
    戴老太爷却看到孙子眼底的那点脆弱,他叹口气把人拉起来,“成业,你是要承继家业的人,祖父相信你想明白。可眼下,祖父不能让你闯祸。”说罢毫不留情的吩咐心腹总管进来,让他安排人把戴成业看死,决不许出任何差错。
    戴大太太心慌意乱的看着儿子被押走,想要求情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戴老太爷吩咐去办事,“那孙姑娘虽说暂时名分未定,却是大都督这些年头一个收用的人。她原本是咱们戴家的绣娘,这是咱们戴家的运道,亦是咱们戴家要过的一个坎。老大家的,你赶紧去置备份厚礼,打听打听咱们家以前可有与孙姑娘交好的绣娘,不管是活契还是死契,都想法子把人买下来送到孙姑娘身边去。”
    戴大太太急忙点头,“公爹放心,今早弟媳还过来打听了这事。儿媳的意思,到时候把人和契纸都给我弟媳送去,让她转给大都督。”
    戴老太爷嗯了一声,夸道:“你想的更周到。”接着神色一厉,望着几个儿子,“你们几个,就去把那南枝给我翻出来,查清楚背后是谁在弄鬼,都交给大都督处置!若查不出来,这家里的下人,但凡疑心有牵连的,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送去做矿奴!”
    戴大老爷几兄弟站起身,肃然应下。
    戴大太太在边上低眉顺眼的,不知为何,突然就觉着有些心慌。

  ☆、第5章 低头

“姑娘……”虎嵩勒住缰绳,下马来到车辕边上等候。
    车门打开,孙青芜半弯腰看着在门口等候,一脸茫然焦急的家人,心头跳的厉害。
    “姑娘,咱们先进去再说。”绿琬看孙太夫人焦急的模样,机灵的搀扶住孙青芜,示意她。
    看到周围不远处被侍卫们隔开的人纷纷在朝这边张望,孙青芜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来到孙太夫人身边,低声道:“娘,咱们先进屋。”
    孙太夫人满腹想要追问的心思,奈何周围护卫如林,个个浑身森然煞气,只得与儿子儿媳们交换个眼色,压下困惑和焦急,进了小院。
    今日是从安跟着过来的,他嘱咐了虎嵩两句,缀在后头,却在院中的天井就停下脚步,还让绿琬几人都留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进到后院,孙太夫人再忍不住,“知府衙门一大早就让人过来洒水静街,还让我们候着接驾,接来接去,是人护送着你回来了。”孙太夫人眉宇中添上一丝怒色,更有些焦急,她拽着孙青芜的胳膊,“青芜,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在戴家……”
    孙太夫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实在不愿猜想到那一层去,否则她如何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夫君。可除了女儿委身于戴家人的猜测,她实在想不出来,滁州府眼下还会有谁家如此张扬。
    孙大爷面色干黄,靠在椅背上不住的咳嗽,看孙太夫人急白了脸,出声劝慰,“娘,您别急,让小妹慢慢说。”
    “我哪会不急!”孙太夫人悲鸣一声,无力的坐下,垂泪道:“我不该让她去戴家做绣娘,只想着那份银子,可戴家那样的人……”
    看到孙太夫人如此难过,屋中一时静默下来,孙大夫人几个妯娌想到这些岁月的磨难,心有感触,都觉得酸楚,别开了眼悄悄抹泪。
    孙二爷忍不住,举起拳头,“青芜,你说,到底是戴家的谁,我……”他一副须发皆张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
    看到满室悲凉,孙青芜很不好受,跪在孙太夫人面前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众人大惊失色。
    孙大爷咳嗽了两声,追问,“是李廷恩?”
    “嗯。”孙青芜点头,“外面送我回来的,不是戴家的护卫,是西北的金甲卫。”
    “金甲卫……”孙大爷喃喃念了一遍,再看孙青芜时,面色就有些复杂。
    自五代重祖开始,孙氏就尽心栽培子弟,想要将家族发展成为世家,他自小就是宗子,自然比其余的人更添一份见识。
    西北三卫,铁甲,银甲,金甲,据说其中兵士皆是从精锐中挑出的精锐,尤其是金甲,有以一当百之能。然而这三卫并不轻易出动,素来只管护卫李廷恩以及一干强将良臣的安危。金甲更是只负责李廷恩与近亲的护卫之职。
    想不到外面的人,居然是金甲卫。
    孙大爷眼神闪烁,道:“青芜,李廷恩可有说辞?”
    “大哥!”
    “伯朔!”
    孙大爷目光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流连而过,最后对上孙太夫人不敢置信的眼睛,缓缓起身,跪了下去。
    “伯朔!”孙太夫人睁大眼望着儿子,手不住的发抖。
    “娘……”孙大爷阻止妻子要来搀扶的动作,抬头对上孙太夫人的目光,“娘,若这一次是戴家的人,不管是谁,拼了这条性命,拼了全家的性命,我不会忍下这份屈辱。可那是李廷恩……”孙大爷声音缓慢而清晰,坚决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涩然,“李廷恩其人,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他在西北经营数年,任凭朝廷风浪,天下攻讦,岿然不动。一朝兴兵,却迅如雷鸣电闪,大燕天下何其广袤,不足两年,已有泰半落入他手。上至世家望族,下到黎民百姓,闻风而投。这样一个人,今日既遣了金甲卫送青芜归家,便绝不会让事情生变。”
    “李廷恩又如何!”孙二爷孙三爷愤愤然举起手臂,怒声道:“大不了与他同归于尽。”
    “住口!”孙大爷病弱之躯,又跪在地上,在兄弟面前却有积威,“孙氏传了五代,若要同归于尽,为何我们要不惜与三房决裂,率领族人南迁至此。你们丢掉大家少爷的体面出去谋生,弟妹她们夜夜挑灯做活,妹妹出去当了绣娘,族人们艰难的求一份生存,就是为了到滁州再死?”
    孙二爷他们垂着头不说话了。孙太夫人神色早从先前的愤怒转为失措无助,呆滞的靠在椅背上听长子说话,听着听着,就被泪水打湿了面庞。
    孙大爷知道家人心中那根线已经松动,低声继续劝说,“娘,若无此事,我不会送上自己的妹妹去求一份荣耀。可事已至此……”他攥攥拳头,咬牙道:“咱们只能认下,不能白叫青芜,白叫她……”最后几个字,再说不出口。
    纵然再会衡量利弊,到底意难平。
    孙氏根基不厚,昔年在京都之时,孙氏之女却亦是百家来求,更何况是青芜,她是祖父父亲捧在掌中的明珠,孙氏最矜贵的嫡长孙女。如今却要这样忍辱含耻的就跟着人身边做妾室,他不能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为了家族,反要将一切怨憎压下,想法从中要得最大的好处。
    可不这样,又能如何?
    孙家所有人心中都升腾起一股浓重的悲凉。
    孙太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变成了那个在长子病重失势后与三房精明强干的诸人据理力争,丝毫不让的果决女子。
    她望着女儿,叫来儿媳随自己进屋,打点好仪容,平静的出来对依旧跪在地上的孙青芜道:“你起来。此事……”孙太夫人忍了忍,“不是你的错。”
    看到孙太夫人眼中的疼惜,一股压抑许久的委屈涌上来,孙青芜起身奔到孙太夫人温暖的怀中痛哭。
    “傻孩子……”孙太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任凭她哭个痛快,直到哭声渐渐低下去,才叮嘱她,“赶紧擦擦脸,别叫人笑话。”她把孙青芜安置在榻里靠墙的一面,对长媳道:“你去外面,让跟的人进来。”
    孙大夫人闻言看了一眼孙青芜,柔顺的去唤人。
    从安进来一扫,就知道屋中众人是哭过的,再看孙二爷等人面上残存的薄怒,心底一哂,恭恭敬敬的对孙太夫人行了大礼,“小的见过太夫人。”
    “不敢。”孙太夫人端坐如松,“您是大都督身边的心腹,想必在军中亦有官职,老身眼下不过是个市井间的平民妇人罢了,何德何能敢受您的礼。”孙太夫人一笑,语带深意的问,“莫非这滁州还认朝廷的诰命不成?”
    对这番含讥带讽的话,从安早就有所预料。孙家毕竟不是一般的人家,不会认为这种事是喜从天降,赶上来巴结。他亦知道孙太夫人既然能如此平静的唤自己进来,想必孙家是商量出主意了。此时这番问话,不过是想要个答案。
    来之前李廷恩早就有交待,从安此时并不觉得为难,神色坦然的道:“小的出门之前,大都督曾有话交待。”见孙家众人面上虽是一副沉重,却俱有一丝异动,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大都督说,眼下暂且委屈姑娘,待时机一至,三媒六聘绝不会或缺一样,亦会昭告天下,西北李朝泽已有元配发妻!”
    此言一出,众人震动,而一直静默的孙青芜更是愕然抬头看着从安。
    孙太夫人语调有些发颤,“你们大都督,果真如此交待?”
    从安就笑,“太夫人,这等要事,小的怎敢胡言乱语。”
    孙家人却依旧有些不信。
    李廷恩将来会是什么身份,青芜又是如何与他有了同床共枕之缘?这样的情景下,别说是如今,就是以往,谁又会将正室的位置给出来?
    孙太夫人扪心自问,饶是孙家一贯处事厚道,若事情发生在自家儿孙身上,她是不会答应人进门做元配正室的。
    最后是孙大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神色端沉的望着从安,“在下记得,李大都督早已与先文忠公的孙女定下了亲事。既如此,如何还能许在下胞妹正室之位,莫非平妻不成?”
    此言一出,孙家人的目光又不善起来。
    从安泰然自若的道:“您说笑了,大都督是什么样的人,一言九鼎,又怎会以平妻之位来敷衍塞责孙姑娘。”他停了停,语意有些含糊,“至于姚家的亲事,实不相瞒,早已生了变故。只是此事乃大都督恩师做主定下,即便大都督对姚家仁至义尽,此时想要解除婚约仍旧有些周折。况大都督忙于军务,即将兴兵攻打河南河西一带。是以……”他面色诚恳的望着孙大爷,语调殷切,“还请您见谅,静待良机。”
    听到河南河西几字,孙大爷心中打了一个突,面上不动声色的道:“有件事,大都督想必不清楚。孙氏南迁之时,还有几房族人留在河西,在下三叔他们,仍在大燕的朝廷留有官职。”
    “原来是此事。”从安心下满意孙大爷的坦诚,语调平和的宽慰,“孙大爷不必忧心,大都督既有意以孙姑娘为正室,旁的枝节自然都已明白。”
    看从安神色不似作假,孙大爷心中一块重石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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