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云樱涉世未深,难免被人诓骗了去,就压了压火气,想要心平气和地跟她讲道理。
没想,话未出口,坐在角落里的人就猛地坐起身,没好气地说:“穆公子,我跟你好像不熟吧?和谁交朋友是我的事,犯不着您浪费时间教育我,我不是你的学生,也不是你女儿,没有义务听您谆谆教诲。若你非要去我爹娘面前告上一状我也没有办法阻拦你,只能背后骂你一句卑鄙小人。”
呵!几日不见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穆流芳简直要被气笑。
他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不过记着云家的那点情分,怕她识人不清白白让赵永那个纨绔占了便宜。
没想到她不但不领情,还埋怨起他来。
穆流芳也来了脾气,叫人停了车,拉开帘子便下逐客令:“是我多管闲事了,云小姐,请吧。”
四目相对,交汇处火光微现。
云樱巴不得赶紧走,可正在气头上发热的头脑还是保留了一分理智。
她迟疑了一瞬,沉吟着开口:“我走了你不会真的去我家告状吧?”
穆流芳原本板着的脸因为她忐忑的神色而破出无奈的笑。
他扶了扶额,总觉得面前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他所熟识的云樱。
“云小姐既说了我是卑鄙小人,我又怎堪辜负你的期待?”
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穆流芳破天荒地开了玩笑。
一时间双方都微愣。
抬眉低眉间,有赧然爬上温润如玉的面庞。穆流芳惊觉自己失了态,慌忙握拳于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
遂又撩了撩帘子,问她:“云小姐还打算回府吗?”
“你不告状我就不回。”
这话,听着像是他成了恶人。
“我不告。”
方才也不过是威胁她随口说的话。
“真的?”云樱不确定地反问一遍,在得到肯定回答后,立刻拍拍屁股下车,嘴里嘟囔,“早说嘛,我还得再走回去。”
似乎对于穆流芳的人品还不够信任,她跳下车后,又回头补了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穆公子可是状元郎,可别轻易坏了名声,告辞!”
说完,她还学着江湖人士抱了抱拳,然后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如雪的白衣染了日光的无暇,很快消失在长街的那头。
穆流芳还坐在车帘边,待他反应过来后,脸上惊愕与愠怒并存。
她去的方向,是他们来时的路,也就是说,她真打算再回去寻赵永?!
“简直不可理喻!”他气得重重甩下车帘,厉声吩咐车夫,“回府!”
她执意如此,他也懒得再管。
车轮滚动,马车继续前行。
正从琉璃阁走出来的女子,僵在原地,满眼的不可置信。
她方才看见了什么?!
早就死透了的云樱从穆流芳的车上下来!
“翠翠,本郡主是不是眼花了?刚才那个女人真的是云家的病秧子?”
宁心镇定不下来,抓着丫鬟衣服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翠翠不敢说谎,可见主子白了的脸,一时踟蹰。没想这回答迟了片刻,就被狠狠扇了一耳光。
下午来逛街的贵女很多,见到这一幕眼皮都没抬一下。
寻常家的小姐大骂下人的都不少,更别提身份尊贵的国公府小姐了。
“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也不知看清没,好像是那个病秧子。”翠翠跪下来,脸都没功夫捂,红彤彤的指印很快凸起来,看样子下手可不轻。
宁心气得要命。云樱没死也就罢了,还从穆流芳的马车上下来,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去!把秦瑶那个贱人给我叫来!回府!”
身后跟了一排丫鬟小厮,提着琉璃阁刚买的大包小包,浩浩荡荡往国公府走。
招摇的马车高调而过。坐在掌柜旁边的王晴托着下巴,好奇地问:“刘叔,她们说的病秧子是谁啊?”
掌柜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摸着算盘,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做生意的,就要学会装聋作哑,免得惹祸上身。”
王晴切一声:“我不过是问问罢了,离得远听不清楚,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老板的女儿,捧在手心的明珠,掌柜也不好粗暴拒绝,就压低声音含糊不清地透露一句:“是云府的小姐,身子骨弱。”
云府小姐?
“诶,龙城有几个云府?”
“还有几个?在翰林院当差的大老爷,自然只有那一位。”
王晴懵了一瞬,赶紧给云樱发消息。
王晴:在不?
云樱:有事儿?斜眼笑。jpg
王晴:你爹是翰林院的?
云樱:是啊,打听这个做什么?莫非……你是大叔控?
王晴:去你的!我是来给你送信的,你得感谢我。
云樱:什么信儿?
王晴:你跟宁心郡主认识?她背后骂你呢!说你是病秧子,气得不轻,你原身得罪人家了?
云樱停下脚步,站在路中央看着屏幕出神。
这个名字原身倒是耳熟得很,因为……是情敌关系。
据说宁心郡主在一次茶会上偶遇惊为天人的少年郎,一瞬间便交了心,从此开启长达三年的撩汉路。只可惜,无论使用各种手段都没能入穆流芳的眼。
国公府派人说过几次亲,被对方以考取功名为由推辞掉了。今年春闱金榜题名后,说媒的人几乎踏破穆家大门,宁心郡主自然更加着急,倒追的方式层出不穷,一度成为众人饭后的笑料。
古代后宅无非就是斗来斗去,女人们的心眼儿小得跟针似的,有人背后骂她很正常。
云樱关了对话框,唇角泛起轻松的笑,反正她不会待在后宅,谁爱斗谁斗去!
赶回吃冰粉的小铺子,赵永二人还坐在那儿等她。
见她回来了,赶紧奉上一碗凉茶。
“嘿!那个穆流芳是神经病吧?”
云樱渴得厉害,猛灌了两口,蒙着水光的嘴一张一合地吐槽:“你也觉得吧?早知道他不会真的去告我,我就不上他的车了,还徒步走了这么远的路,脚都酸了!”
“原身做的事关我屁事!”赵永也是气愤,打开折扇重重地扇起来。
“既然接手了原身的命运,就得将他的过错一并承受,不然谁让你白捡一条命?”王子豪说完,起身结账。
赵永本想说他来出,话递到嘴边又给收回去。
他这个兄弟自尊心强,还是不要算了吧,他现在付了钱,待会儿晚饭的钱就能由他出了。
又四处逛了逛,暮色渐深的时候,赵永带着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金福楼。
老板一见大财主来了,端着朵笑若菊花的脸就过来了。
“哟!我当是哪儿来的翩翩俊公子,让小店蓬荜生辉,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赵公子!来,二楼雅间请。”
云樱和王子豪同时眼角抽搐。
这马屁,拍得可真尴尬。
平日里赵永带的都是狐朋狗友和美娇娘,身后这位姑娘倒也绝色,可也太素了,不像赵公子的口味儿啊。
还有这个脸黑得跟碳似的穷酸货,跟赵公子究竟什么关系?
瞧见王子豪和云樱都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般四处打量,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儿。
瞧不起他们是一回事,可生意总要做,老板还是笑盈盈地把他们迎上楼去。
金福楼的烤鸭名不虚传,云樱食指大动,没跟另外二人客气,豪迈程度不输于人。
吃得差不多了,她就去了趟茅厕,毕竟下午水喝太多。
出来的时候,遇见了送菜的小二。对方盘子里盛着一碗撒上葱花和酱料的豆花,香气漫过来,很撩人。
云樱肉吃得有点腻,这个时候来一碗甜品特别解油。
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对小二说:“给我来一碗甜豆花。”
小二停在隔壁雅间的门口,正要敲门,听她这么一说,就顿住动作,迷惑地问:“敢问姑娘,这甜豆花为何物?”
这个朝代没有甜豆花?
云樱也愣住,随即告诉他:“就是甜味的豆花,你不放葱花和酱料,给我撒一勺糖便好。”
还有这种吃法?
小二也算是长了见识,懵懂地应下。
门还没敲下去就自己开了。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立在门口,显然把他们的对话全听了去,唇角是显而易见的讽笑,张嘴便问:“姑娘,豆花拌糖吃,是你自创的吃法吗?还真是……有趣。”
想说奇葩就直说,憋不死你!
云樱心里腹诽一句,不想理这种不懂欣赏甜豆花的蠢货,扭头就要走。
这时,从雅间里传出一句:“荒谬!豆花从来只有咸的,哪来甜豆花?”
云樱身形一顿。
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9。第九章
她回了头,透过那扇雕花木门,窥见了里面的风景:人影绰绰,全是锦衣华服的贵公子。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名男子,下巴微抬,神情倨傲。一袭玄色长衣,领口袖口是金线绣的图腾,尊贵大气。
这…这不是那头白眼狼吗?
难怪觉着声音熟悉,敢情是他在说话!
对方在这时侧过脸来,和她对上了视线。眸光微闪,竟是愣了一愣。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她不是在地里帮她爹种田吗?怎么跑到金福楼来了?
薄御眯起眼,她身上朴素的白裙跟达官贵人遍地的金福楼很不搭调。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难不成,在这里干粗活补贴家用?可方才明明听见她找小二要了一碗甜豆花。。。。。。
心上疑惑,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云樱也在打量他,中午撞见他的时候,还是一身黑色劲装,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贵公子?难不成,是乔装打扮混进敌营当卧底,趁对方不备一招致命?嗯,应该是这样,不然一个穷剑客哪儿来的时间和银子上金福楼潇洒。
虽然忌惮他的杀人不眨眼,心里却愤愤不平,迟疑半晌,她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句:“见识短浅!没吃过甜豆花的蠢货!”
说完这话,她扭头就跑。余光瞥见他脸上裂了的表情,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便好心情地笑了。唇角勾起的一刹那,被雅间里的人看个正着,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薄兄,看来你被那位姑娘小瞧了呢。”站在门口的人目睹了全过程,笑得肩头抖动,回身调侃一句。
薄御沉着脸冷哼一声,并不想搭理他的话。只是捏起酒杯,连着喝到见底,然后提起酒壶,又要斟满。
一旁的人赶紧劝住:
“薄兄,身子不好便不要多喝,待会儿又该吃药了。”
“是啊,大夫说了忌酒,偶尔喝两杯就成,别贪杯。”
薄御闻言,不甘地搁下酒杯,表情略微阴郁,垂下去的眼眸却暗暗划过一丝讽笑。
旁的人见他心情不悦,就不敢再说话,只招呼他吃菜。谁不晓得薄家大公子身体羸弱到房事不能?喝两口酒都被念叨,心情能好到哪里去?偏又不能任性,否则连床榻都下不了。
乐姬很有眼色地抚一首婉转的小曲,琴声如鸣佩环、余音袅袅,抚平了缭绕屋内的烦躁,只留平和于心间。
不得不说,金福楼的老板很会做生意。不仅供应珍馐美馔,让人流连,请来的乐姬也是极品美人,据说是跟隔壁的兰香楼联手共享一杯羹。如此一来,金福楼的酒菜卖得出去,兰香楼的姑娘也能招揽贵客。每个月都有贵客一掷千金为美人赎身,兰香楼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却也越来越缺人。
很不巧的是,程芳芳穿的就是兰香楼的老板,男友一朝变太监,她又流落风尘,可谓厄运连连。如今生意遇到瓶颈,再找不到新的漂亮姑娘,她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姑娘呢?买来了吗?”程芳芳翻着账本,表情暴躁地问门口的春燕。见对方表情尴尬,她就知晓事情没办成。
如今太平盛世,国富民安,龙城里卖身葬父的女子越发稀少,牙子里的姑娘又是不签死契的,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
程芳芳扣上账本,只觉头疼。
原身靠姑娘们的赎身费赚了不少,可那也不是细水长流的办法,培养一个娇艳美人,需要大量的时间,有的甚至从八九岁就开始培养,十五六岁才卖出去。可以说是投入时间长、回报过慢。
想了想,给群里发消息征集办法。
程芳芳:开的青楼要倒了,谁有好的主意?是时候发挥你们的商业头脑了。
蒋雪:2333,叫你一声老鸨,你敢答应吗?
程芳芳:去去去,别闹!赶紧出主意。
陈琳:还缺人吗?我来当个卖艺不卖身的花魁怎么样?
程芳芳:可以啊,我养你都成。
陈琳:嘤嘤嘤,抱住不放。
王晴:你们那儿生意不是挺好的吗?经常看到有美女到我们店买首饰,金主出手阔绰。
程芳芳:别提了,美女都卖完了,楼都要空了。
赵永:要不你就直接关店大吉,何必待在乌七八糟的地方?龙城的纨绔花样多,你又拼不过惹不起,万一见色起意你怎么办?
程芳芳看到这句话,沉默了。
她抬头,朝屋内的大铜镜看去,古铜色镜面倒映出她徐娘半老的身影,原身家穷,十岁被卖来青楼,十四岁有了第一位恩客,说要替她赎身,娶回去当姨娘。原身信了,一等就是十年半载,后来那男人南下离去,连声道别都不曾有。
手指摸上喉咙,那里早已没了淤青的勒痕。原身死的时候想必是绝望透顶了吧!可再绝望,能有她现在绝望吗?仿佛钻进了死胡同,青楼关与不关,都无法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卖了青楼,拿着这么多年的积蓄买座宅子的确可以安然度日。可何瑞在宫里没有办法出来,她也不可能嫁人生子,一个人守着座空屋子该有多寂寞?倒不如继续在兰香楼待着,成日里有那么多姑娘陪着,还热闹些。
群里还在继续出着主意。程芳芳盯着屏幕,唇角苦涩蔓延。那么多的消息里,唯独没有何瑞的。。。。。。
自从他们穿越来之后,何瑞就没再和她联系过,就好像彼此已经默认了分手,除了那次在群里自曝新身份他冒过一次泡,之后就仿佛消失了一般,一个字都不曾说过。
她攥紧手,下唇咬得发白。
为什么别的同学都能分配到很好的身份,偏偏他们二人,一个太监,一个风尘?
心里不平衡,看着群里好命的人冒泡,她便觉得烦躁。索性关了群,在纸上列出方才看到的办法,依次参考。
绞尽脑汁的新方案,在第二天发布到群里。
程芳芳不打算把视野局限于赎身费上面,而是目光放长远,做出了招揽长期工、临时工的决定。想赚钱又不想签卖身契的姑娘,可以选择短期合同,进青楼的门槛降低,手续简单,自然有人来。
更重要的是,她不打算直接提供特殊服务。而是将一楼大厅打造成聊天喝酒的场所,客人们进来后,点上酒水,遇到心仪的女子,便过去搭话,双方看对了眼,可去二三楼的雅间共度春宵。
程芳芳:闭门三天,再开业全场八折优惠,老同学嘛,直接免费!感兴趣的可以来哦~
一群现代人,对于青楼并没有当朝人那样强的排斥感。更多的是感到好奇。因而群里不少人都表示会来捧场。
兰香楼重开的当天,来看稀奇的人挺多。鞭炮声中,围了一圈探头探脑的看客,瞧见往日里灯光昏暗、只在夜里生意爆满的青楼大敞开门,不觉啧啧称奇。
里面的姑娘们也穿得很正经,一眼看去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一点都不妖娆媚色。这就更让人觉得稀奇了,一时间倒有不少好奇的人跃跃欲试着想进去。
云樱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客人。她把贺礼奉上,随即便在一楼大厅里随意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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