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夫人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不只是她; 连曹家继承人曹大爷都变了脸色;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曹慧一眼,问阿元:“可是弄错了?父亲怎么可能立下这种不合规矩的遗嘱?”
阿元将信物陈列给他,最后又拉过曹远官场上的交好作为证人,这才堵了曹家上下的嘴,却没能压住曹家人的情绪——
“荒唐!曹家的家业怎么能传给她!一定是他老人家病重,昏了头; 被她哄骗了去; 不作数的!”
曹家的家业; 曹慧全然不在乎; 她只是挂着青灰色的黑眼圈立在一旁。
曹远的遗嘱的确偏颇得让人瞠目结舌,曹家所有的钱财、宅院、置办的产业全部留给曹慧; 所有人不得干涉她的婚事; 手底下那群护主的死士也全部交由她掌管。
“这遗嘱大人早在暑月的时候就立好了。”阿元顿了顿,厌恶地瞥一眼曹慧; 补充道,“再说; 大人病重逝世的时候,曹小姐都没来看一眼,怎有机会哄骗大人?”
众人议论纷纷; 唾骂曹慧不孝,云樱等知情人却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王晴:“曹远这是何必呢。。。。。。”
云樱:“曹慧知道了最多只是骂侍卫几句渣男,难过一下就好了,他这样,反而……”
叶淮风闻言,眸光轻晃,有些事,旁人永远不懂。
要怎样深沉无言的爱,才会为了不让她蹙一下眉而背负所有的责难、明知没有结果,却心甘情愿为她铺好所有的路?
那种感觉。。。。。。
他明白。。。。。。
攥着的拳紧了紧,如果隐忍换来的只是这样的结局,那他坚持到如今的这份信念,到底该何去何从?
……
参加完曹远的葬礼,一行人陆续离开。
云樱低落地走到门口的时候,望见严浩的身影,他正对旁边的人说着话,语气趾高气昂:“我和蒋雪睡了。”
什么情况?!
她心里一惊,朝被墙面遮掩住的那头看去。
对方没有说话,连身影都看不见,更别提是何种表情了。也不知,严浩在向谁炫耀这种事?
这种时候过去的话,实在不合适,她只好僵在原处,等严浩说完了再走。
“她怀了我的骨肉,很快我就要做爸爸了。”
“恭喜。”对方终于开口,平静的语气,是叶淮风的声音。
听他语气不咸不淡的,严浩心里不快:“曾经迷恋你的女生跟我睡了,你是不是觉得失落气愤?”
他笑了笑,眉眼里都是得意之色,权臣的身份和俊逸的新皮囊让他从自卑的沼泽里一步步爬出来,面对曾经嫉妒的叶淮风,他也能淡然自若,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不小心对视一眼都会紧张得把头埋低到胸口。
没得到叶淮风的回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以前你是全校女生遥不可及的梦,如今不过区区皇商,这份落差,滋味如何?叶淮风,你再也不是我们班男神般的存在了,以后少来招惹蒋雪,她不是现在的你能肖想的。当初救不了她,如今你也同样护不住她,她只有在我的身边,才能一世无忧。”
叶淮风心情本就不好,如今又被一个从来就没有多熟的人挑衅,无疑火上浇油。
他沉下脸,再没了平日里的平和之色,冷声一句:“我的事与你何干?”
“蒋雪现在是我的女人。”
“那又如何?”
“我叫你以后少来招惹她!”
叶淮风被气笑:“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招惹她。”
这回答,让严浩略略愣住,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嘴唇动了动,吐出心中疑惑:“你们不是……一对?”
男神和女神,永远沐浴着众人视线的耀眼存在。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一对,蒋雪又表现得痴心一片,怎可能不是?
“不是。”叶淮风很笃定,加重语气道,“从来就不是。”
这话令严浩皱眉,他想了想,又怒气冲冲道:“我知道你们为了学习不早恋,那种情况下,互相喜欢已经可以算是一对了,还是全校公认的。”
“互相喜欢?”叶淮风嗤笑一声,流言的力量竟强大至此,无中生有的事也能传得神乎其神,他敛眸,沉声否认,“我从来不曾喜欢过蒋雪,这一点,希望你好好记着。”
他不想多作纠缠,抬脚要走,白衣自墙后显现,落入云樱视线。
——她好像不小心听到了别人的秘密,还是两个人的。。。。。。
尴尬地僵在原地,想等着严浩离开后再出去,对方却不死心地追上叶淮风,粗暴地拽了他的胳膊,又是一句质问:“我不信!你若不喜欢蒋雪,那你喜欢谁?”
叶淮风的耐心早已用尽,抬手便甩开他,眉目里全是怒气。
“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他的事?那是他一直嫉妒的存在,蒋雪在他身下娇吟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想:在穿越前她是不是早就给过叶淮风了,那唇被吻过、那身子被碰过、那禁忌之处被洒满炙热,虽然那具身体已经变为尸体化为烂肉,可他还是嫉妒得发疯。
新的壳子被皇帝玩过,那是穿越前原身的过错,与蒋雪没有关系,他可以不介意。但如果穿越前,蒋雪就已经被破了身,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我就问你一句,你们做过没有?”
这话太过直白,其中饱含对蒋雪的怀疑和侮辱之意,让叶淮风堪堪愣住。
“你真的喜欢蒋雪?”
“废话!我暗恋她三年!”
叶淮风轻笑着摇头,眉梢间满是讽意:“这话,你为何不问她?”
他自然问了,蒋雪每次都别过头去不言不语,之后连着好几日都置气不理他,倒越发显得像是欲盖弥彰。
严浩抿唇低头的样子,让叶淮风替蒋雪凉了心,口口声声说着喜欢蒋雪,却把私密的床笫之事炫耀给别人,甚至怀疑她和自己有染,当真是可笑,就算曾经有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他如此介怀,又何必在一起?他选择和蒋雪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考虑过最坏的可能,如今这副被蒙骗的受害人嘴脸,又是演的哪出戏?
他冷笑一声,“我真替她感到悲哀。”
严浩猛然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叶淮风却是不想再面对他令人作呕的丑陋神色,生生转过脸去:“我如果不解释清楚,你恐怕会一直怀疑下去。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和蒋雪什么都没有过,你别把人想得那样肮脏龌龊!若是真喜欢她,就别再这样侮辱她,刺激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对你对她都不好。”
顿了顿,他微微撇头补充一句:“还有,以后见到我,别再跟我搭话,这样的你,让我觉得恶心。”
严浩气得想骂人,区区一个皇商,也敢在首辅大人面前叫板!当真以为他严浩不敢收拾他不成?!
好在这时来了别人,急匆匆走至严浩身旁,附耳说了什么,这才把他给叫走了。不然云樱兴许还得站在这里听他说些难听话。
她刚松一口气,结果垂花门前独身而立的人,却忽然开口,惊得她险些叫出来。
“别躲了,我看到你了。”
听墙角被抓,云樱尴尬得直想躲,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是路过,结果就撞到这事儿……”
“走吧。”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叶淮风只低声唤了一句,自顾自地往长廊走。
云樱抿了抿唇,安静地跟上,走出朱红大门,才再次开口:“我回去了,你……也别太难过。当然,也别太生气。”
叶淮风垂着头,没有说话。
这气氛真尴尬!
云樱干笑两声,扭头离开,直到走了一段路,再看不见曹家大门,她浑身的不自在劲儿才渐渐褪去。
没想到蒋雪会跟严浩在一起。。。。。。
这两个人曾经没什么交集,却因为弑君这场灭顶之灾走到了一起,只不过从方才那番对话来看,私底下怕也有吵不完的膈应架。
放弃继续追逐喜欢的人,选择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就会幸福吗?
云樱站在初冬的街道,一时间茫然不已。
冰冷空气里甜酒暖暖的香气和老板的吆喝声一道传来——
“小姐,来杯热腾腾的甜酒驱驱寒吧!”
她正好冷得发抖,便要了一杯,坐在路边的小桌前埋头安安静静地喝。
短短四个多月,聊天群里已经离开了两位同学,余下的四十三个人也散成七七八八的阵营,各自谋划,原本想着一起穿越过来,彼此就是最亲近的人,却没想,在现实面前,许多美好的东西都被染上肮脏的色泽。
以前虽然生活枯燥乏味,但毕竟有高考这个目标,如今的她,却是不知要为什么而活了。。。。。。
许多事绕在心间,各种情绪交织,就像手里捧着的甜酒,在鼻息间发酵,再也压不住情绪。
平静的酒面,砸下一两滴眼泪,波纹荡漾开,倒映的面容轻轻破碎。
如果没有这场穿越就好了。。。。。。
第58章
街头人来人往; 怕被瞧见了惹人笑话,云樱赶紧抬手擦了擦眼睛; 掩饰性地埋头喝甜酒。
对街道的路旁,一辆马车早就悄然停下; 只掀开一道狭小缝隙的垂帘后面; 是一双忧心的凤目。
薄御攥着垂帘的手骨节森白,却是隐忍着下车询问的冲动,只暗自揣测云樱为何而哭。
在一旁枯坐了许久的向燕,再一次向他投去鄙视的目光:“主子,若是担心,何不过去询问?”
这话戳得薄御炸了毛; 清隽脸孔失了平静; 他厉声呵斥:“闭嘴!本世子担忧何事?不过是闻见甜酒的香味驻足罢了。”
主子不喜甜酒; 怎会因为甜酒的香味驻足?这理由找得也太敷衍蹩脚了吧。
向燕一阵无语:“主子; 现在薄浩峰勾结北军的证据我们也到手了,若是担心云小姐和您扯上关系会有危险; 如今也大可不必。您还在顾虑些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再也别拿什么跟他扯上关系会有危险来当借口了!就不能好好承认自己怂吗?
薄御不语; 垂眸间,冷风一卷而过; 向燕竟下了车。
他要去做什么?
薄御透过垂帘的缝看见他径直走向云樱,心便紧紧提起来; 攥着垂帘一角,准备随时遮掩全部。
只是这一回,云樱并没有越过人群朝他看来; 她似乎十分低沉,和向燕打招呼的时候,那客气的笑容都显苍白无力,末了起身将酒杯递还给老板,头也不回地没入人潮。
失落自心口缱绻而过,薄御拽着垂帘的手缓缓松开。
她也不过随口的玩笑话,他何必如此当真?像个傻子一样患得患失。。。。。。
向燕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杯甜酒,醪糟的香味袭来,是薄御不喜的味道,明知如此,他还故意把酒杯往他面前凑,装模作样地说:“主子,这是您专程停下马车看了好些时候的甜酒,属下专门为您买来。”
语落,端坐软垫上的人横眼看过来,凛冽似刀。
向燕被看得背脊发凉,还是硬着头皮端稳酒。
薄御瞥一眼酒杯里的东西,心情烦躁得要命,压根儿就不想去碰。
偏偏向燕还找死地说一句:“主子,承认您在意云小姐,有这么难吗?”
“主子的事,休得乱议!”
广袖拂过,骨节分明的手一把端过酒杯,腾腾白气中,失了淡然的面孔被熏出浅浅的红,刻意抬高的声音显得欲盖弥彰,“还有,谁、谁说本世子在意她了!”
他仰头灌下杯中酒,发酵的米香漫开在唇舌间,明明是甜酒,喉间却涌上苦涩,久久残留……
……
云樱回家恹恹地扒了几口饭便打发走了屋里的丫鬟,一个人在贵妃椅上从黄昏静默到黑夜。寻思着差不多该睡了,便绕去珠帘后泡澡。
袅袅白气缭绕间,她抱着膝盖闷在浴盆里。
窗外冷风四起,吹得叶影重重。
一片死寂中,房内传来的吱呀声显得格外突兀,她屏息听了一会儿,又是轻轻的一道声响。
她警惕地抓了里衣往身上套,蹑手蹑脚地撩开珠帘往里屋走,发梢的水砸下来,惊动了窗边的人,黑影一闪即逝,只余两扇大打开的窗户,证明有人来过。
云樱心有余悸地走过去,发现窗台上多了一个锦盒,紫金纹络,颇为精致华贵。
什么东西?
暗器?蛇?毒?
各种不好的猜想在脑中刷屏而过,云樱犹豫再三,却还是拗不过渐渐膨胀的好奇心,如果是暗器之类的,只掀开一条缝瞅瞅应该不会被打中吧?
抱着侥幸心理,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子。
也就是一瞬间,有耀眼的光芒流泻而出,将她乌黑的眼仁照出月华般的色泽。
盒子掀开的程度越大,那光芒也越发肆意,自她指尖汹涌而过,侵占了整间屋子,甚至漫去了窗外,而这时,她也终于看清那悬挂在屋顶的黑色身影。
似乎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那人竟连面巾也不曾戴,如此一来,那错愕的脸孔就直接暴。露在云樱同样错愕的视线下。
流光溢彩中,对视的二人皆惊讶得失了言语。
“小贱、贱世子……”
云樱本下意识地想喊他“小贱客”,反应过来赶紧改口称“世子”,结果就变成这般不伦不类的称唤。
倒挂的人像受惊的兔子般,瞳孔骤然缩紧,闪身就要跑。
本想着送她一颗雕成紫阳花的夜明珠,看能不能解她眉间郁结,没想因为太过紧张,第一次露出了马脚,竟让一个不会功夫的姑娘给觉察到了行踪!
还、还被看到了脸!
薄御悔得狠咬一口牙,翻身上了屋顶。
寂静的后院,传来云樱慌乱的轻唤:“欸!回来!”
屋顶的人顿住身形,没有动。
云樱以为他已经离去,有些叹惋地将锦盒盖子全然打开,这回总算看清了里面为何物——泛着莹莹白光的夜明珠被精雕细琢成紫阳花的模样,在盒中盛放。
眼底不由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向燕说得果真没错,世子的确很喜欢紫阳花。
她顺手从抽屉里掏出一条发带,玄色的底面,紫金色的边,尾部绣着几簇紫阳花,这是她一针一线做的,虽不精细,却也费了好些力气,指头差点被戳成马蜂窝。
今日她也瞥见了他的马车,知他不愿见她,便很知趣地匆匆离开。
不是疏远她了吗?
为什么,还要翻窗送她东西?
她不解,心头酸涩中夹杂着隐约喜悦,指腹摩挲着那朵紫阳花,指尖光影流转,美得毫不真实。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还是刻薄的小贱客,却在她低落之时恰好出现在身边,带给她无言的安慰。
“跑那么快做什么?给你做了发带,一直都找不到机会给。。。。。。”
她遗憾地拿起手边的发带,准备收回去,下一秒,本已隐没在黑夜中的身影,再一次地出现在窗前。
紫阳花莹白的光华中,他眼波流转,灿若琉璃,凛冽的眉眼被模糊出温柔之色,似倒映在宁静湖面的一轮新月,让人只一眼,便放下所有防备,心中只有安然。
她故意板起脸:“这么晚,世子爷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薄御难堪地别过脸,清隽面孔淡红浮现,他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地说:“我来拿我的发带。”
“我这里可没有世子爷的发带。”
知她故意刁难,薄御着急道:“你方才明明……”
“我方才怎么了?”云樱刻意揶揄道,“没想到世子爷有大半夜听人墙角的癖好。”
脑后出了汗,薄御浑身都不自在,有些后悔为了一条发带就冲动现身。
怕把人给逼走了,云樱也不再继续捉弄他,而是抓过他一只手,将绣好的发带叠好,放在他掌心。见他失神地盯着手里的东西,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
“这是向燕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