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隽面庞侧过来,只吐出三个字:“我也会。”
“嗯?”云樱迷惑,会什么?
他却是紧抿了唇,别过脸去,冰雕雪塑的侧颜,染了几分别扭之色。
再次于河畔相遇,像是迎合了她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云樱眉心的忧愁化开,唇角略略上扬,同他打招呼。
“小贱客,你也来散心?”
散心?
他只是路过……
却瞧见她和别人,甚是亲密……
不过是些小把戏,竟也能逗得她眉欢眼笑。心里堵着一口气,禁不住又抓了一块石子儿,抬手投掷河面。
白色水花四溅在眼底般,二人相视的眸中,点开圈圈涟漪。
他唇轻动,固执地又说了一遍:“我也会。”
这下云樱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憋不住地笑起来。
薄御被笑得耳根发红,羞恼地竖眉,扬声问:“笑什么?!”
云樱捂住肚子缓了缓,问:“你刚才一直躲在暗处?看了多久?”
被当面拆穿,薄御羞愤难耐,猛然起身就要走,衣摆被她伸手拽住,这力量如此微小,根本不足以牵绊他的脚步,却还是轻易地将他锁住。
女子的声音透着俏皮的笑,带了半分诱哄,自脚边传来:“我不笑了,别生气。”
薄御抬了抬下巴,也不看她,只扯谎解释道:“我路过时偶然撞见罢了,并未躲在暗处专程看你。”
云樱嗯一声,也跟着站起来,从荷包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他。
薄御抬眸看她,并不接。
倒是云樱抓过他的手,把银票拍到他掌心,又替他扣牢五指,笑盈盈道:“首饰我找刘叔退了,银票我一出门便放在身上,想着若是遇见也好还你,这下刚好!”
忽有想到什么,托着他的那只手轻轻一颤,唇角笑意滞住,她的声音低下去,似绵长的叹惋,“真怕再过些时日就没机会还你了。”
到底是个藏不住心事的,薄御只一眼便捕捉到她眼底的不安和惧怕。
骨节分明的手张开,银票落叶般坠地,他看也不看,只紧握住她,一时间竟忘却了紧张和赧然,满心都是焦急,脱口便问:“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
被当今皇上盯上,不知何时遭受报复。
云樱缄默,他也不过刀头舐血的剑客,跟他说这些意义何在?
她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心,略高于她的体温自指尖传来,熏得人脸有些发热。
忙往后抽了抽,力道不大,却惊得薄御猛然间回过神来,当下便松开她,难为情地别过头去。
瞧见他这幅模样,云樱心跳也不觉加快几分,两人互不相看,呼吸却纠缠在一起,难以忽视。
被握一下手居然也能紧张成这样!她真是丢了现代人的脸!
云樱暗自懊恼,遂清了清嗓子,打破这令人无措的沉默。
“惹了不该惹的人,前途未卜。”她说着,又轻笑一声,自我安慰道,“不过万一他忙起来把我给忘了呢?我既能死里逃生,必定也能躲过这次灾祸吧……”
不想再谈此事,云樱俯身拾起散在地上的银票,小心叠好,怕他又给随手扔掉,索性塞回自己包里,将荷包取下来。
葱白指尖抚过荷包上的那朵白桜,绣得并不好看,虽说有原身的记忆,可她手笨,怎么也不似这些古代女子绣的图案栩栩如生。
迟疑了一瞬,她试探着把荷包系上他的腰间,见他没有拒绝,心里松口气,将线系紧,手边就是他的荷包,玄底金纹,绣着极其逼真的睚眦,龙眼灼灼,威严气派。
这一对比,云樱便觉汗颜:“我不擅女红,绣得不好,回头把里面的银票点出来,荷包便扔了吧。”
薄御没说话,只低眉问:“首饰…不喜欢?”
“当然不是。”天价翡翠首饰,自然漂亮得惊人,可那毕竟是小贱客的血汗钱,怎能无缘无故收下?便道,“你我萍水相逢,如此贵重之物,我收着怕是不妥。”
“是我唐突了。”广袖下的手紧了紧,第一次送姑娘首饰,却被退还,薄御心里难免失落,却又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她必须收下。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僵冷,云樱见他绷着脸,终于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你拿命换来的钱,好好攒着,别再这般没头没脑地花,老了饿死街头可没人管。”
她倒是想得远!
薄御失笑,这点银子,不过私库的冰山一角,他都没担心,她却是替他想得周全。
低落的情绪散了几分,薄御记挂着她方才的话,敛眸正色问:“你到底惹了什么人?”
透过那双凤目里闪烁的灼灼碎光,能瞧见他藏不住的担忧,想到初见时他凌厉眉眼,两人的关系当真是拉近了许多,云樱便忍不住摇头浅笑:“不说也罢。”
他拧眉,样子有些急。
暖意自心上淌过,云樱抬头,眼眸映照天边流云,教人看不真切那里面暗含的神色。
在触到那点莹莹水光后,薄御呼吸一滞,头脑空白了一瞬,无措地开口:“无论是朝堂权贵或是江湖门派,你皆可说予我。”
但见她樱唇微启,却还是没肯告诉他,只感慨:“你我初识那会儿相看两厌,没想到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在此说话,当真是不可思议。如今细细回想,你看似不近人情,却是温柔之人,虽然当初被你那一剑吓得不轻,可我却不后悔选择救下你。”
“小贱客!”她突然扬声,弯起的眉眼,光影细碎,“好好活着,我也会打起精神去应对一切。希望香山被秋叶染红之时,还能再遇见你。”
这话听着像是诀别之言,薄御不死心地问:“真不愿意说?”
“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云樱含糊过去,转移话题,“刚才只顾着笑,忘了说,你水上漂玩得很厉害!”
她仰头看过来,眸似晚照般流光溢彩,噙满真诚。
薄御压着的唇角便不自觉地弯出愉悦的弧度,他轻咳一声,淡声道:“一点小把戏,不算什么。”
云樱的这句表扬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直到人远去,他还飘在云端,待回过神来,才暗恼没追问个明白。
腰间的荷包染了她身上的熏香,握在指间,褶皱了那朵白桜,仿佛即将凋零般,花瓣如数纠缠在一块。
他慌忙松开手,摒弃方才不吉利的想法,可盯着那抹白,心中隐约的担忧再也拂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有人觉得太苏了,我尽量不写成尴尬玛丽苏_(:з」∠)_
第41章
云樱从河畔离开的时候; 天边才刚染红霞; 可潜伏在暗处的危机却蠢蠢欲动。
深巷中,几个布衣男子相互对视一眼; 默契地点下头,跃身奔至车厢内; 皮鞭高扬,重重落下。
车载着一群恶徒气势汹汹而去; 直奔路边独身一人的女子,车轮所过之处尘埃染上杀气,飞扬在黄昏来临前的霞光中。
云樱正埋头走着; 忽然感觉脑后一阵风过; 正诧异; 腰间便攀上一条鞭子,两三圈将她缠住; 猛然拉进车内。
后背撞上车厢; 疼得她低呼一声; 还未搞清楚状况; 一把冰冷的砍刀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寒光自锋利的刀尖流泻而过; 她顿时僵住。
一直担心的事果真还是发生了。
还好方才已经同小贱客道过别,不然现在怕是要把他也给牵扯进来。
她扫一眼车厢; 一共七个男人,皆是粗布衣裳,系着头巾; 看上去有些邋遢。这和先前皇上派来的那帮暗卫画风相差甚远,倒像是普通的市井恶徒。
“哟,小娘子在打量咱们。”有人扯住她的头发,凑上来道,“待会儿咱脱光了,你慢慢瞧。”
“行了,老六,别玩儿了!快把这娘们儿嘴堵上,惊来官兵就糟了。”络腮胡男人谨慎地坐在车边,窥探着外面的情况,低声呵斥了云樱身后的男人一句。
这话听着越发怪异,既是皇上的人,又何必惧怕官兵?
忍不住问了一句:“谁派你们来的?”
坐在对面的男人这时俯身过来,掐住她纤细的下巴,猥琐地舔过干燥的嘴唇,接着方才那人的话:“谁派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此话一出,车厢里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浓浓的欲,弥漫在狭小的空间,熏得人口干舌燥,吞咽唾沫的细微声响让云樱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趁着手未被束缚,她赶紧拉出聊天群,在小群里求救——
云樱:我被人劫上了马车!
指尖即将触碰到实时定位,却被人一把拧过胳膊,粗暴地拽到身后。
“老实点儿!我们不要你的命,只需做一夜夫妻便放你回去。”身后的人捉紧她,拿过麻绳绑住她的手腕。
粗糙的麻绳刺痛皮肤,云樱暗叫不好,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至少让她把实时定位发出去!
这帮恶徒平日里没少做杀人放火□□掳掠的勾当,自然不会怜香惜玉,见她不老实,捏着她下巴的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让你乖一点,聋了吗?还是说…想死?”
这巴掌力道十足,云樱的左脸颊以看得见的速度肿起来,鲜红的指印,衬得她越发面无血色。
她疼得直抽气,心里愤懑,却是畏惧驾在脖子上的砍刀而不敢跟他对着干,背在身后的双手被绑得生疼,纵使她咬紧牙关不肯在恶人面前示弱,也还是阻挡不了眼泪决堤。
“哟,老三,瞧瞧你,下这么重的手,把娇滴滴的美人儿都给弄哭了!”
那人不屑地甩开她,恶声恶气道:“待会儿老子弄起来,可有得她哭!”
令人作呕的淫。笑再次响起,云樱心狠狠一沉,发抖的身体摇摇欲坠,一旁的男人忙拽了她的头发把她扶稳,调笑道:“小美人儿已经等不及投怀送抱了!爷待会儿一定好好满足你,把你搅得欲。仙欲。死!哈哈哈哈!”
粗鄙之语接二连三从这帮人口中蹦出来,云樱越发惊恐,她本就不是坚强之人,遇到这事儿眼泪自然断了线地流。
“谁派你们来的?给了多少银子?你们把我送回去,我可付双倍!决不食言!”
年纪稍小点的人有些心动,但年长的络腮胡男人却是不肯:“既然接下这摊生意,那边不能中途变卦!这事儿若是传下去,以后道上还怎么混?把她的嘴堵严实了,休叫她糊弄了去!”
“至少让我知道谁想害我!”布条勒住嘴前,云樱不死心地道。
绷紧布条的人是个没心机的,顺口便道:“具体是谁咱们也不清楚,总归是个大户人家,说不要你命,毁你清白便是。”说完这话,那人没再犹豫,不客气地勒住她的嘴,将布条紧紧系在她脑后。
云樱的心扑通狂跳起来,不是皇上,那会是谁?
车厢摇摇晃晃,颠簸中,窗口帘布扬起,云樱不经意地抬眸,望见河畔边的玄色身影,两人相距不过五步,若是能发现她……
若是能发现她!!!
心狂跳起来,带了绝处逢生的热度。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破喉里发出呜咽声,只希望能将自己在这里的信息传达给他!
她的举措激怒了车厢里的那帮恶徒,方才扇她耳光的男人这回更加残暴,扬手就往她胳膊上划了一刀:“贱娘们儿!再打歪主意就刺穿你的喉咙!”
那刀口极深,血一瞬间漫开,染红大半衣衫,仿佛迅速绽放的曼珠沙华,妖冶中透出死亡。
云樱只挨了不过三息的功夫,便晕了过去……
聊天群里已经炸开了锅,一群人等了很久,都没再收到云樱的任何消息。
曹慧:急死人了!已经让爷爷派人去寻了,可龙城这么大,云樱又无半点音讯,这要怎么找?!
叶淮风:@曹慧你冷静点,我离开时她还在河畔,所以她被劫的位置极有可能是在河畔到云府之间,将搜寻范围重点集中在此处便可。
叶淮风发完消息,便起身离席。
“叶公子,您这是……?”
对座的人疑惑地望着他,生意才谈到一半儿,他这是要走?虽说叶家是皇商,有朝廷庇佑,在龙城可谓一家独大,但他这态度,未免太失礼且没有诚意,简直就是砸叶家的招牌!
叶淮风躬身致歉:“实在是攸关性命的急事,之后叶某定登门拜访赔不是,容许我先告辞了。”
向来泰然自若的人,竟也横冲直撞地冲出金福楼里,叫人牵来一匹马,重重挥鞭往河畔边赶。枣色马匹利箭般冲出去,惊了好些路人,连摊子都撞翻好几处。
身后的惊呼和谩骂他听不见,双耳仿佛被灌了水泥,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声音,只余狂躁的心跳不断回响。
千万,不要出事……
……
郊外,破庙。
门前扔着一辆破旧马车,七个恶徒拖着云樱闯进去,把她像货物般扔在地上。
带着霉味儿的灰尘扑面而来,几人咳嗽着骂道:“找桶水来,把她给我浇醒!”
“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桶和水?”老三上前一步,抬脚便踹过去,动作狠厉,毫不留情,“喂!起来了!老子可没兴趣奸。尸!”
“三哥,要不咱现在就开始弄?弄着弄着,指不定就把她给弄醒了。”老七已经按耐不住,搓一把发烫的胯间,就去撕云樱的衣服。
这时,从破庙的角落里滚出一个罐子,划开一道弧线,最终停在络腮胡男人的脚边。
他警觉地举起砍刀,大喝一声:“谁?!滚出来!”
“唉,藏不住了呀。”
干草堆后面忽地站出个人,身上套着粗布衣服,手里抓了根棍子,若不是他的头发和脸手都很干净,真要以为他是蜗居在这里的乞丐。
恶徒们见他只有一人,悬着的心落下去,举刀便呵斥:“碍着爷爷的好事,简直就是找死!”
络腮胡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解决掉这个不速之客。
只是,还没走近那人,破庙的四个角落里又冒出好些个人,皆是手持木棍,像是丐帮中人,可却脸手干净,毫不邋遢。
络腮胡一时间辨认不出这些人的身份,略略扫一下人数,是他们的好几倍。握着砍刀的手紧了紧,他打着商量:“都是混江湖的,我等无意冒犯,这就离开。”
第一个冒出来的人朝前走了两步,瞥一眼地上的女子,挑眉问:“强抢民女?”
络腮胡不想节外生枝,眼看着事情就要办成只等着拿剩下的另一半银子了,若是因为这帮人而搅黄了,可不划算!
于是一边后退一边道:“拿钱办事罢了,这位兄弟,我们就先告辞了。”
七个恶徒拖着云樱往破庙外走,在门口被人拦住。
“且慢!”打头的人抬手叫一声,“把人留下。”
络腮胡一愣,回身道:“兄弟若是想玩儿姑娘,不妨一起。”
那人一步步走过来,轻笑一声:“我喜欢第一个玩儿。”
“你!你别得寸进尺!”老七沉不住气,插。进话来。
络腮胡忙呵斥一句:“老七,给我闭嘴!”
这群人虽然没有刀,可手持木棍,若真是丐帮的人,那多少会些功夫,即便不会,他们人数众多,对拼可不一定有胜算。
权衡一番,络腮胡只好将云樱交给了对方,左右不过是毁她清白,谁下手都一样,等拿了另一半银子,什么姑娘睡不到?
“那便由大兄弟先来。”
第42章
喊住络腮胡的男子身形壮硕; 一把揽过对方手里的人; 他低眉一看,猛然惊住——这不是他的同学云樱吗?!
在现代; 他也算是五好青年一枚,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那帮恶徒干出奸。□□女的混账事儿!原想着顺手救下这位姑娘; 没想居然阴差阳错救了自己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