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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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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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么,太子妃很乐意看到这个人时不时踩荣国公一脚。沉吟片刻,她又闲闲地道:“说起来,我最痛恨荣国公的一点,是他对我一丝愧疚也无,从不曾对我说过一字半句认错的话。可他对你倒是不同,他一直觉得亏欠你太多。”

    佟念柔显得很好笑的样子,“衣冠禽兽么,心思自然与常人有异。”

    太子妃笑开来,“有时候我和你相对而坐,会觉得是两个疯子坐在一处。”

    “是么?”佟念柔微微挑眉,“还有不少疯子才会做的事,我正要做。”她缓缓站起身来,对太子妃盈然一笑,款步走入室外的夜幕之中。

    **

    炤宁放轻脚步,走进师庭逸的书房。

    师庭逸睡着了,和很多时候一样,斜倚着座椅,长腿斜伸到书案上。

    吉祥蜷缩在他怀里,也在睡。

    炤宁看得失笑。这要是换了她,有吉祥压在身上,一定要做噩梦。

    她趋近时,吉祥睁开眼睛,身形动了动,想要起身找她。

    睡梦中的师庭逸却即刻抬手抚了抚它的背。

    吉祥随之安静下来,只是瞧着炤宁。

    炤宁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继而看到它身上沾着刨花,师庭逸的锦袍上有木屑,唇角翘了起来。

    她绕到他座椅后面,展臂环住他,轻声道:“该起了。”

    “嗯?”师庭逸眉宇微动,含着笑容睁开眼睛。

    “我还没用饭。”炤宁道,“你回去陪我一起吃,好么?”

    “好。”他拍拍吉祥,“下去,回去吃饭。”

    吉祥站起身来,轻轻抖了抖一身的毛,两个刨花落在师庭逸身上。随后,它小心地踩着他上身,换了个角度,慢腾腾跳下地。

    “真拿你们没法子。”炤宁笑着把师庭逸身上的木屑、刨花拂落。

    “你把它惯成这样的。”师庭逸双脚落地,揽了揽她,“走。”进到二门,他握住她的手,与她慢悠悠走在路上。

    春日的夜,香风吹面,路面上有点点花瓣。

    吉祥一时跑在前面,一时落在后面,寻找任何让它好奇的东西。

    师庭逸问炤宁:“整个下午都闷在书房?”

    “嗯。园林那边,着重选了几个地方,可以完全依照我见过的江南景致建造。”

    “有几个出彩的地方就已足够。”师庭逸侧头看她,“太子妃那幅画像,你不画了?”

    一提那件事,炤宁就没好气,“给人画像需要心情,很想动笔才能画得好。偏你那么烦人……”

    师庭逸笑着拍拍她的额头,“一说这件事就要变话唠。怎么,允诺过要送给她?”

    “哪有。只是我自己想画。”

    “回头我送你两张画做补偿,画你的,想要么?”

    “想要。”炤宁立刻高兴起来,“这么说,以前你给我画过像?”

    “那是自然,还不少呢。”他笑道,“只是需要好好儿挑选一番。眼下你是工笔画的高手,我怕你看不上。”本意是哄她高兴,若适得其反又是何苦来?

    “那我都要看。”炤宁想了想,“你是不是都存在竹园了?明日我就去找。”心里则在后悔,上次去怎么没想到看看已经存在那儿的画呢?

    “……”

    “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炤宁笑盈盈地道,“真的。”

    “没在竹园,我已太久没去过那儿。”以前的竹园,是叫他最觉物是人非的地方,“等我全部找出来,一并送你。”

    两人说笑着回到房里,更衣洗漱一番,转去用饭。他们过惯了没人约束的日子,一日三餐总是不能按时享用。他是只要醒着便有忙不完的事由,炤宁是喜欢吃零嘴,何时想到哪种小吃就加一餐,到了用饭的时辰通常都还不饿。

    如今是一面相互担心对方的身体,一面相互迁就着彼此,只要情形允许,便要一同用饭。

    席间,自是不需恪守食不言的规矩,一面用饭,一面闲谈。

    师庭逸说起了韩越霖:“韩统领回来了,带回来三个女子,一个年长的,两个年轻的。”

    炤宁不解,“带回来三个?其中两个必然是康晓柔母女,那第三个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

    炤宁不无憧憬地道:“嗳,他要是带回个意中人就好了。”

    “带回个意中人,每日受他的气?”

    炤宁忍俊不禁。

    师庭逸又道:“韩越霖去醉仙楼用素斋,何从云闻讯便赶过去了。”

    炤宁只是漫应一声,随即抬眼看住他,“你是命人盯着越霖哥,还是盯着何从云?”

    “有什么区别。”师庭逸道,“除了你,我现在对谁都不放心。”

    “哦。”炤宁心说随他去吧,反正韩越霖也常命人盯着他,俩人这也算扯平了。

    “何从云和韩越霖,今日不会是初次见面,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纠葛?”

    “不清楚。”炤宁眼神无辜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韩越霖一次险些着了何从云的道,他当时简直视为耻辱,炤宁听他的心腹提过。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起那些事。那是她的哥哥,让他觉着脸上无光的事,她怎么能往外抖落。

    师庭逸抬手敲了敲她额头,“跟我也不能说?”

    炤宁继续装糊涂,“不知道说什么啊,我总不能给你编一段儿故事吧。”

    这次,他索性学她的手段,钳住了她的鼻梁,拧了一下才松手,却不计较,“明日晚间我们请他过来吃顿饭。他都没赶上喝我们的喜酒。”

    “好啊。”炤宁笑靥如花,“这顿酒我们一定要请他。”

    饭后,两个人一起给吉祥洗了个澡。

    吉祥一直乖乖地站在大木盆中,偶尔会不耐烦地哼哼唧唧,炤宁就拍着它的头教训它:“现在恨不得在泥土里打滚,脏兮兮。不愿意洗澡也行,往后谁都不会抱你。”

    吉祥哪里听得懂,把湿漉漉的头往她怀里拱。

    炤宁忙笑着避开。

    给吉祥洗完澡,用厚实的毯子帮它擦拭的时候,她又忍不住笑,“这会儿是吉祥最难看的时候。”一身漂亮的毛都贴在身上,显得平白瘦了一圈。

    师庭逸却凝着她纤细的手腕,从她手里拿过毯子,“看你做什么都觉得吃力。这么瘦。”语毕,手势麻利地罩住吉祥,一双大手在各处轻柔一番,让水迅速被毯子吸走。擦拭到八分干的时候,拍拍吉祥,“行了。”

    吉祥欢实起来,嗖一下跳下大炕,用力抖了抖身形,随后就开始在几间房里撒着欢儿的跑。这样折腾了一会儿,毛完全干透,特别蓬松。

    “这会儿就像一头小狮子了。”炤宁喜滋滋地瞧着它。

    师庭逸则笑微微地转到炕几一侧落座,翻阅公文,回复信件。

    过了一阵子,炤宁开始连连打呵欠,知会了他一声,转去沐浴更衣,歇下之后却没了睡意,随意找了本诗词集翻看。

    **

    这一晚,大老爷的心情很差。

    安国公下衙之后来到江府,说有要紧事要商量。

    郎舅二人边吃边谈。

    安国公期期艾艾地道:“自从与燕王结亲,江家声势更盛,这自然是好事。可是,燕王妃的身子骨不好,这是谁都知道的。”

    大老爷一听这话不对,闲闲地岔开去,“云起的婚事可定下了?”

    “没有。”安国公苦笑,“到这会儿我才知道,原来男子的姻缘也有高不成低不就的时候。唉,也怪我无能,空有个爵位,官职太低,手无实权,十来年也不曾往上升过。”

    大老爷不无敷衍地宽慰道:“谁都是一年一年熬资历,只是有些人运气好一些,有些就只能循常例按部就班。别急。”

    “又如何能不急呢?”安国公直叹气,“这样一想,还是从武好,只要赶上了好时机,三几年便能扬名立万,一生不愁。”

    大老爷听得心里有了火气,“哪一个战功赫赫的将领,都曾在鬼门关前徘徊多少次。看别人得到的权势之余,也要想想换了你行不行。你别跟我说这个,便是只为着我二弟,我也不爱听这种糊涂话。”

    “是是是,我这不是闲来做做白日梦么?”安国公赔着笑,继续道,“我这一阵子也是心烦不已,说话难免乱了方寸。先是云起的事,之后便是明菲的事——自从燕王妃风光大嫁,她一直郁郁寡欢,一日日消瘦下去,看着实在是叫人心疼。”

    大老爷见这糊涂东西不识相,反倒笑了,“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二人何需绕弯子。”

    安国公眼里闪过喜悦的光。

    大老爷心里愈发不屑。难怪妻子最近总是抱怨娘家不知深浅——有这么个当家做主的东西,方家能好才怪。

    “我是想着,方家开罪燕王妃的,只是云起那个混小子,明菲见到燕王妃,自来是毕恭毕敬。”安国公徐徐道出想法,“明菲对燕王一片痴心,并非虚言,说到底,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名将英雄呢?更何况是那般出色的人物。依你看,让明菲到燕王府,帮着燕王妃服侍王爷如何?她性子有多温顺,你不是不知道,断不会闹出争宠的事情。”

    “这种事,我怎么好置喙。”大老爷不温不火地道,“我亏欠那个侄女,在她面前总要凭空矮半截,这种话,我也绝没有跟她提及的道理。话说回来,燕王殿下这些年只认准了炤宁,别人根本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堂堂国公府千金,嫁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岂非更好,何苦想着去燕王府受冷落?”

    “可是……”安国公急切起来,“她只是要个名分罢了。再说了,外人兴许看不出,可我这一段已经看出来了,太子与燕王殿下势必走至水火不容的地步,到最终……你江家与燕王绝无可能撇清关系,方家便是因着你们,也只能站到燕王这边。说得无情些,不过是燕王府里添双筷子多养活一个弱女子,有什么难办的?”

    大老爷懒得跟他废话了,笑呵呵喝尽一杯酒,道:“我这身份尴尬,根本帮不了你,你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这样吧,你去跟我内人说说这件事。兄妹之间好说话,看看她是什么看法。正好,我等会儿要出门,回房帮你知会她一声,你等会儿过去就行。”

    “好好好!”安国公完全是正中下怀的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大老爷走出书房才冷了脸,消化了一会儿火气才回到正房,跟大夫人说了刚才的事,末了看着妻子苦笑,“我自觉那些话已经不能更明白了,他还是执迷不悟。我这心里实在是生气,没了耐心,还是由你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讲讲道理吧。”

    大夫人笑着点头,“我明白了,会尽力全解他收起这种心思。”

    “辛苦你了。”大老爷拍拍她的手,起身道,“我得避出去,找三弟说说话,你跟他说我出门了便可。”

    “我知道。”大夫人送夫君出门之后,到了宴息室落座,静心思忖。她猜得出,便是大老爷不让她出面,兄长也会来找她。有些话,也该说到明面上了。是以,见到安国公的时候,她神色反倒格外平静,吩咐丫鬟退下。

    安国公落座之后,一改与大老爷委婉的态度,开门见山地说了女儿的事,末了道:“你也是过来人,知晓心愿难偿的滋味。当初苦了你,我这些年都心存愧疚,眼下轮到了自己的女儿,不想重蹈覆辙。”

    大夫人缓缓抿出一个笑容,“当初我是要下嫁,你不准;眼下明菲这是好高骛远还是不知轻重,你分清楚没有。况且,我一直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你们的主意,还是明菲的心意。前两日我见过明菲,并没见她有愁苦之色。大哥,你不能为了前程就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

    安国公语气笃定:“明菲从来不曾反对过此事。”

    “她根本就云里雾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人笑意转冷,“在你说出伤人的话之前,先听我说说心里话吧。”

    安国公按耐住烦躁点一点头,“你说。”

    大夫人娓娓诉诸心声:“我日子过得怎样,也只是个继室,原配留下的子嗣才是顶门立户之人。遇到需要江家相助的事,我便是有心,也无力帮你。再者,我当年那件事,你最好别当做要挟我的把柄,炤宁都不曾这么做,你有何资格?毁了我,你更落不到好处,是不是这个理?我们还是免去那些叫人尴尬的枝节为好。

    “你要是听我一句劝,日后再不要提明菲的事,不听便罢了。说句不好听的,明菲便是对燕王倾慕得要死要活,落到炤宁手里,她能有个好?

    “有一句话你没说错,我是过来人,所以可以断定,燕王绝不会给他的妻子平添不快,你就算是能求着皇帝下旨,他也会抗旨不从。

    “再有就是,我实在是不明白,你是做父亲的人,怎么一再用明菲说事?惦记哪个男子不丢人,可也不长脸吧?燕王如今可是有夫之妇,她注定不能如愿,你是不是想让她日后没脸见人?”

    她对兄嫂的情分,这些年是越来越淡了,对那个无辜的侄女却存着真切的怜惜。女孩子喜不喜欢一个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明菲虽然早已及笄,却单纯懵懂得可怜,凡事都由着双亲做主,她自己怕是都还没开窍,哪里就会喜欢谁了?但也因此,她竟是一副听从长辈做主的心思,说过嫁谁还不是一样的话。

    大夫人这一番话,把安国公准备好的满腹言辞都堵了回去。

    安国公身形僵硬,眼神呆愣地看着妹妹,良久说不出话。

    **

    师庭逸回到寝室的时候,见炤宁居然还没睡,不由意外,“不是早就乏了?”

    “看这本书看的来了精神。”炤宁扬了扬手里的诗词集,“里面不乏相濡以沫之类的字眼,我就想,这种话的解释其实很空泛,一点儿烟火气都不沾,动辄便是携手一生这类——携手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都没人提过。”

    师庭逸笑着宽衣歇下,把书放到一旁,又将她搂到怀里,“这有什么好琢磨的。站着相亲,躺着相爱——相濡以沫的日子,这么过就行。”

    炤宁一下子笑起来,“真难为你想得出。”

    “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师庭逸笑着翻个身,将她安置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嗯……”炤宁扁了扁嘴,苦着脸瞧着他。她想她昨晚一定是脑筋锈住了,不然怎么会答应他今日要好好儿犒劳他的?

    “食言也行,我来。”师庭逸吻着她的唇角,“我也省得四处寻找画像送给你。一报还一报。”

    “你无赖也要有个度吧?哪有这样的?”炤宁半坐起来,没好气地拧着他的脸。

    他将她揽回怀里,“傻瓜,不冷么?”又语带笑意地哄她,“意思意思就行,我多好说话呢。”

    “这可是你说的。”炤宁顽劣地笑起来,剥开他衣襟,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小混账!”他又气又笑。

    到末了,他无意间低头一瞥,见到不少她淘气作恶留下的痕。

    他一点儿都不生气,想到那一时疼一时痒的感觉,身体又热了起来,再一次将那温香软玉揽到怀里,百般疼爱了一番。

    第二日,炤宁挣扎着起身的时候,不免暗自叹息:成婚之前是睡不着,成婚之后是睡不够,几时才能习惯呢?

    洗了一把冷水脸,饭后又喝了一杯浓茶,才有了点儿神采奕奕的样子。

    韩越霖过来了。

    炤宁好奇那三个女子:“第三个是什么人?”

    “是个傻子。”韩越霖道,“我收留她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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