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娟仪的笑容也有些勉强，虽然她很努力想表现亲近，但是不知为何没成功，“可可，又长高啦。”
语气听起来都有些寡淡无味。
姜可可笑了笑当作回应，她对不太熟悉的亲戚很难放开自己，哪怕她是她妈妈的亲姐姐，但是两人又不怎么像，她妈妈邱娟仪年轻时尚，而她身上总觉得有种老去的气息，明明两姐妹只相差了六七岁，说句不好听的话，却跟两代人似的。
邱娟仪帮着给介绍了一下江寄余，“这是我老朋友的儿子，也是可可的对象，小江，你也跟着可可喊姨妈吧。”
这算是承认了江寄余的身份。
江寄余心里一喜，按耐住激动喊了句“姨妈”，虽然他也不太喜欢林思然她妈，但是邱娟仪的承认还是让他很高兴的。
简单寒暄完毕，邱娟淑便急着说先去镇上公安局一趟吧，她想问问林思然的案件有没有进展了，说实话，她这次来，就是为了林思然。
当邱娟淑知道林思然不见的时候，很是着急有想着立马过去的，但是当时二闺女正在讲嫁，忙着婚礼的事，大儿子也生病了，发着烧，家里走不开人，林成业也没法请假，自然就拖了。
后来过年时候也忙，她自己又没怎么出国远门，一个人怕是不方便，就等到了邱娟仪他们来的时候才一起过来。
眼下到了镇上，自然是想亲自去问问大闺女的下落，虽然大闺女是下乡很久了，上次回去也表现得不太一样有些冷漠，但是再怎么样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人不见了这么久，还是会关心着急的。
姜可可他们也没拦着不给见，带着去了，不过问的情况还是没结果的。
“很有可能是她路途上遇到了人贩子，单身姑娘出门比较危险，你女儿这情况，怕是找不回来了。”
这是公安局民警的猜测，这么久了也确实没有林思然的踪迹，这年头又不像后世处处有监控有联网可以调查，这都出省了，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见的，想找到，那真的跟大海捞针无异。
邱娟淑听到这话眼泪当场就落下来了，“……我苦命的闺女啊……”
被人贩子抓了，那还能有好吗？没准都不知道卖到哪个穷旮旯给人当媳妇了啊，一辈子都毁了啊，怕是没法回来了，谁还听说过被人贩子抓去的能回来的呢？就算回来了，那人生也是废了啊。
邱娟淑难受得要命，林思然虽然是她唯一送去下乡的闺女，可那也没办法啊，家里工作岗位又不够，又没人脉，她不可能让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儿子去下乡吧，工作也没说给闺女不给儿子的啊。
可是她是真没想她失踪在外头啊，哪怕是在当地下乡的生产队嫁人了她都认了啊，现在生死下落不明，一辈子怕是联系不上了，她的大闺女啊，就这么没了。
邱娟淑一路上几乎都是哭着回去的，好几次看眼神怪怪地偷瞄姜可可，让觉察到的姜可可满身不舒服，这姨妈她是想对自己说什么话吗？难不成她想怪她？
想到之前林思然那种奇葩的脑回路，姜可可有点打了个冷颤，两母女脑回路不会差不多吧？
“怎么了？冷了？妈妈衣服给你披上。”邱娟仪见状以为姜可可是风吹着冷到了，这时候还是三月份，初春天气凉，又是在山里，确实得多穿点。
闻言前头赶车的江寄余都回头看了姜可可一眼。
姜可可摇摇头，“没有，不冷的。”她穿了邱娟仪特意织的高领羊绒棉衣，外面又加了件棉外套，挺暖和的，一点都不冷。
正在这时，邱娟淑忽然来了句，“你是不冷，可我那苦命的闺女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冻着呢，也不知道怎么挨的这个冬天……”
气氛一下冷下来了，姜可可觉得尴尬，姜远鹏夫妇跟江寄余则都是冷下来，邱娟仪直接开口怼她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家可可得挨冻才行？姐，我来之前就跟你说了，林思然她调去别的生产队拿了介绍信私自跑了失踪的事跟我家可可半点关系也没有，要说有关系，也是你女儿，林思然，她心术不正，去干举报人这种缺德的事！谁能容得下她？
还有是她自己要出远门去找男人的，不是我家可可逼着她去，她也没跟可可商量，自己失踪了我同情，但这不代表你就要牵累到我闺女身上！”
邱娟仪真的是要气死了，上次她回去跟邱娟淑说了林思然在生产队对可可做了什么事，结果邱娟淑不信，还说自己闺女肯定是好的，是不是可可误会了什么，当时就气得她差点没跟她撕破脸。
她不过是十年没回来，怎么她姐性格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摆着的事实她还要狡辩，真的是让她失望透顶了。
这次要不是看邱娟淑可怜，她男人林成业不知是真工作忙还是因为下山村生产队跟他说林思然用强/奸逼迫人给开了介绍信，自己跑去找男人失踪了感觉没面子还是咋回事，怎么都不肯陪邱娟淑过来，而邱娟淑又不敢自己搭车，无奈之下她便同意了，再怎么样也是她亲姐。
谁知道她亲姐竟然会把林思然失踪的事怪到姜可可身上，说要不是可可，林思然也不会跟方志军掰了，也不会被调到别的生产队去（那时候林思然还有写信回去跟家里抱怨，要她妈说说姜可可的妈妈）。
这话听的邱娟仪跟姜远鹏都是一肚子火，姜远鹏身为妹夫，不好说她姐，她这个亲妹妹就没这个顾忌了，直接说她姐再这样胡乱牵累人那就别跟他们一道，到时候她自己去找公安自己去生产队自己回去，免得惹人生气。
邱娟淑不比邱娟仪胆大又留过洋，她读书不好，后来为了儿子不去下乡更是把工作给了儿子，做了多年家庭主妇，要是有这胆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走，就不会非要跟着邱娟仪他们过来了，自然是不敢继续说。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所以姜可可看到他们的时候才觉得他们气氛不太对。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邱娟淑又有要胡说八道的苗头，邱娟仪能不气吗？都没给留面子，直接在晚辈面前训了她姐，她的闺女她心疼，被林思然弄成那样反倒还有错，还得乖乖受林思然欺负是吧？
当初下乡可是说得好好地要帮忙照顾，她还给寄了多少好东西给林思然，现在想来，那个同意让可可下乡相信林思然会照顾好可可的自己真的智商喂了狗，她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她跟姜远鹏两个怎么会让可可下乡，更搞不明白怎么会信了她姐的鬼话，把可可送的那么远，送去给林思然欺负！
邱娟淑本来还想说什么的，被邱娟仪这样一打断，又对上她含着怒火的眼神，看了看冷了脸的姜远鹏，沉默的姜可可，还有前头赶着车转过头面色不善看着她的江寄余，嘴唇喏喏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开口说什么，只能低头抹着眼泪，“我可怜的大闺女啊……”
姜可可：……
所以，母女俩果然是脑回路一致的吗？
姜可可预感这几天都不会过得高兴了。
第88章 姥爷姥姥
姜可可的预感没有错； 这几天过得确实不怎么高兴，邱娟淑每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见到塘边村生产队的村支书都隐隐有怪罪他把林思然调走的意思，到了下山村生产队收拾林思然仅剩不多的东西时，对那边的生产队队长和跟林思然同宿舍的知青都有怨言，总觉得她的闺女是好的，肯定是别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将人逼走； 真的是很醉人了。
但是好在邱娟仪不惯着她，说她要是再说出这些得罪人的话，那就自己先回去，别跟他们一道了，省的他们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赔罪。
邱娟淑顾忌着这一点； 才没敢太放肆。
不过林思然也确实没多少东西好收拾； 当初她走的时候贵重点的要么带在身上要么卖了，后来又那么久没回来，东西差不多给其他知青收着瓜分或者没用的丢了，倒是还有一两件不怎么好看的衣裳； 邱娟淑就把那几件衣裳收起来，怎么着也是个念想。
去下山村收拾完东西，邱娟淑又跟着邱娟仪他们回到塘边村生产队，这次还是住在知青宿舍里，她自己腾了一张床住； 邱娟仪则跟闺女挤在小床上。
上次来的时候是夏天； 挤着睡热； 现在天气还凉着，挤在一块儿正舒服呢，至于那点儿拥挤倒是没怎么在意，毕竟是跟亲闺女一块儿，又不是跟别人。
“妈妈，姨妈性格怎么跟你不一样呢？”床上，母女俩说悄悄话。
邱娟仪听了好笑，“哪有人性格会一样的啊，龙生九子还各不同呢。”
“不是，我就是觉得姨妈有点儿……那个你知道吧。”姜可可不太好说长辈坏话，但是这些天看邱娟淑为人处世，真的忍不住想跟她妈妈吐槽一下。
邱娟仪懂自家闺女意思，也没说她什么，两人跟华国大部分母女一样，她们要亲密很多，有些话可以像朋友一样谈，而且邱娟淑这个人，说句不太好听的，若不是亲戚关系，她是不会跟这种人来往的。
“我也不知道你姨妈这是怎么了，以前我们还是比较亲的，家里就我们两个孩子，你姥姥身体不好，生完我们之后没法再生，你姥爷也不介意，也没说重男轻女，待你姥姥好，也疼爱我们。不过那时候你姥姥经常生病，你姥爷把更多时间花在照顾你姥姥身上。
你姨妈大我几岁，小时候可以说都是带着我的。后来你姥姥先走了，你姥爷很伤心，但也强撑着把我跟你姨妈都嫁出去人才没了，人走前要我们俩姐妹互相帮衬，要知道我们也没什么亲戚，你姥爷是个孤儿，你姥姥那边的亲戚人不好，你姥爷娶了你姥姥就带着你姥姥远走他乡了。所以到了你姥爷人也没了，那我跟你姨妈就是唯一的亲戚了，回国后第一个走动起来的亲戚也是她。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十来年，她性格就变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联系还是我在国外待久了，很多时候也不知道要怎么理解她。”
“算了，以后你在学校上课，我跟你爸爸也要工作，是没多少见面机会，也不打紧，你要是不想跟她多接触妈妈也不勉强，过年过节去坐一坐就行，我也就这一个亲姐姐，再生气她一些行为，也不能真断了。”
姜可可似懂非懂点点头，也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她对邱娟淑嘴里提到的姥姥姥爷故事更感兴趣，脸上有小小的兴奋和八卦，“妈妈，你跟我说说姥爷跟姥姥的故事呗？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姥爷怎么会是孤儿呢？姥爷跟姥姥是不是自由恋爱的啊？”
听起来姥爷跟姥姥就是很有故事的人啊，而且姥爷一定是很喜欢姥姥的吧？要知道在他们那一辈，重男轻女更严重啊，姥爷竟然不介意姥姥只生了两个闺女，还一直照顾身体不好的姥姥，对两个闺女也是疼爱，这简直是那一辈的超好男人啊，她没想到自己的长辈也能有这么浪漫的故事。
邱娟仪看她好奇心满满的样子也不奇怪，老一辈里，能有她父母这样恩爱的夫妻也不多，不，应该说现在想找到跟她父母一样恩爱的夫妻也不多。
“你姥爷是小时候逃难逃到你姥姥村子里的，那时候还没建国，四处都是兵荒马乱的，偏僻点的地方战乱少点，但是生活也没多好过，旱灾出现好几次。你姥爷可能是逃荒逃出来的，路上跟父母失散了，年纪小又记不得事，记不住回家的路，也找不到父母，只好跟着人流一块走，一路乞讨挖野菜或躲着山贼，竟也顽强活了下来。
后来到了你姥姥的村子，你姥姥那时候父母还在，人能干又勤快，家底要厚一点儿，又还只有姥姥一个孩子，也疼宠了些，平时身上都能带着零嘴儿，你姥姥说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大约是觉得你姥爷瘦瘦的跟猴子似的，眼睛又很漂亮，就把零嘴儿给你姥爷了。
那是小半块儿酥糖，品质不怎么好的那种，但是却把你姥爷给留下来了，他不跟着人群继续往前走乞讨了，而是在村子里的破庙住了下来，每天去山上抓些野菜掏些鸟蛋，就这么将就过活。村里老村长观察一阵子发现他没偷鸡摸狗行为，也就给留下来上了户口，划了小半块地给他建栋茅草房，算是安家落户下来。不过没有田地分，那时候大部分地还在地主手上，你姥爷就学做陷阱抓野物或是给人干活做小工，勉勉强强也能养活自己。
而那时候你姥姥年龄不大，却长得白嫩好看，你姥姥她娘心灵手巧每天梳洗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扎着两个可爱小发髻，没事儿就喜欢采采小花什么的，跟村里同龄孩子却玩得不太来。你姥爷的屋子靠着山，每次你姥姥跑到他附近那山窝下摘摘花他都能看见。
一开始的时候两人也没交流，主要是你姥姥没发现你姥爷，你姥爷又不出现，直到后来有一次一条蛇从你姥姥身后钻出来，你姥爷急了冲过去，这才有了第一次交流。
其实你姥爷当时也是急过头了，那是条菜花蛇，而且虽然你姥姥白白净净跟村里姑娘都不一样，但也是不怕蛇的，看到你姥爷抓到蛇还有点儿羡慕，觉得有好多好多肉可以吃啊。你姥姥家里是吃肉，但也不经常，这条菜花蛇又非常肥，一看就知道肉多，真觉得你姥爷很幸运。
那时候你姥姥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姥爷就是那个她给了半块酥糖的‘猴子精’，当时你姥爷是沿途乞讨的，身上脸上多脏兮兮的，现在安家落户下来后，比较宽裕的老村长也是心善给了他一身破旧点的衣裳，你姥爷后来去镇上帮人干活也得了一套好点儿的衣裳，勤快洗，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跟当初小乞儿的模样大不相同。
还是你姥爷请你姥姥一起吃菜花蛇肉，说是当初半块酥糖的报答，你姥姥才猛然想起来，嘴快地说‘你就是那个猴子精啊’，说完后又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夸他眼睛好看。那时候你姥姥真有点儿缺心眼。
不过你姥爷没介意，菜花蛇肉更是大方地分你姥姥一大半，让你姥姥觉得他是个好人，也以为他是看在那半块酥糖的份上，很爱吃糖，于是日后自己有了糖果都要给你姥爷分一半。你姥爷掏到鸟蛋烧了也分给你姥姥，一来一往，谁也说不清谁还欠谁了，就这么糊糊涂涂地又很和谐地相处下去了。
但是好景不长，你姥姥她娘怀孩子的时候难产没了，你姥姥她爹一开始还很伤心，后来也是在你姥姥爷奶的拾掇牵线下娶了另一个媳妇。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姥姥没那个福气遇到个好后娘，哪怕爹一开始还是疼爱孩子的，但是新的娃娃出生，还是男娃子，久而久之人心就会偏，你姥姥的日子也没从前那么好过。
干活要干得多，吃饭却吃的少吃的不好了，连零嘴都没，唯一该庆幸是那后娘还要点脸皮，没有打骂，说让女娃子干活也是为了日后找门好人家，村里人谁人也不能说不是，大家的闺女都是要干活，干活越好的越容易说到婆家。
要是只是这样那也还好，结果养大了见你姥姥生得好看，那后娘竟想把你姥姥送到镇上地主家给做小妾，那地主的年纪当你姥姥的爹都绰绰有余了，偏偏你姥姥他爹那时候都被后娘管的老老实实了，也没反对。那个年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像建国后能去找妇联举报什么的，你姥姥婚事只能由父母作主。
你姥姥那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心都碎了，差点要投河了，也确实去投河了，没成功，被你姥爷拦住了，你姥爷问她乐不乐意跟他走，他带她离开这里。
你姥爷那时候已经是身高体壮的男子汉了，也是十里八乡的打猎好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