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子热热的,抬手贴近自己的脸,才发现手掌的温度也是高的,两者贴近根本缓解不了脸颊的热度,“没事,有些缺氧。”
呼吸节奏缓慢,甚至时不时停滞,导致缺氧。
随着众人的起立,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的,有节奏的,他的脚步声。卢山给迟钝的她使了眼色,她慢慢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有些后悔今天穿了高跟鞋,腿有些软,手臂也有些撑不住,还好此时大家的视线都在会议室门口,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自己,手指在桌面微微颤抖。
程子颐的皮鞋出现她视线里的时候,她别过了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咖啡杯出神。耳边传来双方恭维的声音,别人说几句,他说几个字,他的声音,还是老样子,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低沉的,如厚重的钟磬声,说一个字,敲一下,敲在她慢半拍的心脏上。
终于传来众人抽椅子落座的声音,她手臂一放松,整个人重重地跌在座位上,与此同时,被手臂碰到的咖啡杯一倒,液体顺着桌沿洒在了她的裙子上。首先发出惊呼的不是她,她已经没有太多气力,而是她身边的专员,一个木讷的工科男,一把拽起了宁嗣音,“副理小心,别烫着了。”
这么一来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她身上,坐在首位的男人,站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往这边走来。
他不动声色地拿开了专员的手,顺势将她手臂接过来,另一只手拿着纸巾,微微弯下腰将裙子上的咖啡吸干……
会议室里的空气都静止了,淡定从容的苏念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突变,缓缓起身。
这个动作,如果是由在场的其他任何一个男士做出来,想必都会觉得有些猥琐,但是程子颐做起来,显得大大方方,看着没有没有任何不对劲,如果忽略宁嗣音的眼神的话。
她的眼神,惊恐慌乱,视死如归。
他擦完抬起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然后她感觉他抓着她右臂的手,移到了左边肩膀上,很自然地搭在她肩上,然后对着愣怔的众人微微一笑,“她总是冒冒失失的,在柏顿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吧?”
不顾众人惊讶的神色,他转头过来,轻轻拍了她的脸蛋一下,“愣着干什么?去处理一下。”眼神看着裙子濡湿的地方。
宁嗣音在他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她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脸色煞白的自己,感慨自己真的段位太低,他从容淡定,不动声色就将她努力维持的镇定打碎,她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他亲密的举动和言辞让她慌乱不已,原本就是打算借着着个由头躲开他,现在倒是如愿了,只不过过程超乎自己的预料。
她是真的没出息,他对她从来不都是如此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收放自如。但是每一次,她还是会被他给的一点点甜头所引诱,搅得自己心神不宁。
一直待到接到卢山电话她才从洗手间出来。那个人已经提前离开,并不参加中午的午餐会,卢山开着玩笑,责怪她知情不报搞得柏顿这边待客不周,末了他话头一转,“你不用跟着去接待午餐会了,我准假,你回去换衣服再过来上班。”
知情不报?她都知的什么情?
她今天穿的浅色的裙子,情况确实有些惨,回办公室拿了包,她就下楼打车准备回家。
一辆宝蓝色跑车停在她跟前,阳光下反射的光泽让它看起来价值不菲,她正要绕开,到后面去等车,车窗忽然降下来,车身比较矮,她并没有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继续往后面走,手机却响起来,她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愣怔了好一会儿,调了静音将手机扔到包里不再理会。
透过后视镜,驾驶座上的男人将她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迟疑的,悲愤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是下了车,她正在冲出租车招手,眼看就要停在跟前,司机的眼神忽然一变,还没停下来又开走了。
宁嗣音郁闷,拒载,什么情况!
一边吐槽,一边眼神追着车子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了站在身后的男人。
大热的天,他穿着整整齐齐的西装,额角却一点汗渍都没有,而她,裙角沾着咖啡渍,头发还有些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的手刚放下,就是他挥手打发走司机的。
“上车。”
命令的语气,让本就郁结的宁嗣音极度反感,她抱着手臂转头,继续等车。他还是足够了解她的,她真正生气的时候不是发火,是一声不吭。看起来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得多。
“你想在这里谈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的同事围观。”
这句话果然奏效,下一秒她已经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把门摔得很响。
中午的交通状况不算好,走走停停,程子颐时不时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女人,倔强得让人头疼。她一直撑着脑袋看着窗外,静若处子,只有胸膛起伏的频率,泄露了她现在的焦急紧张。
宁嗣音只是在想,她是不是应该有出息一回,她惹不起,总还是躲得起的,想了很久她终于平静地开口,“程总如此,意欲何为?”
八个字,像是用了全身的气力。
漫长的红灯刚过去,他开着车,闻言转头看她,“我回来了。”
回来?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去,去干了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知道?一句我回来了,不明不白,打算四两拨千斤到底,她终于转过头来看他,“我们已经分手了,程总不需要向我报备。”
“分手?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分手?”
语气平静,似乎中间没有隔着近半年的时间,只是昨夜分头睡罢了。
确实,他们之间,没有谁说了分手,但那都心照不宣了不是吗?宁嗣音轻哼一声,“那好,那我现在正式宣布一下,程子颐,我们分手了。”
车子忽然一阵急刹,就停在了路中间,沉默良久,程子颐的声音传来,“我准了吗?”
“你有什么资格不准吗?”她忽然像是有了底气,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后面传来鸣笛催促的声音,程子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启动了车子,开的飞快,在她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又慢下来,车窗降下来,缓解了一点不适感,在簌簌的风声里,她听到他沉静如水的声音,似乎带着冲破她耳膜的力量。
“没有关系,宁嗣音,这次换我追你。”
☆、Chapter 43
宁嗣音站在801门前,才后知后觉自己鬼使神差地就跟着他下了车,下车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被她下意识甩开,她只记得他忽然有些黯然神伤,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然后淡淡说了一句,“上去吧。”
她就失去思考能力了。
看到他输入指纹,她才发现是换了电子锁,转头看看802,同样。
是换了住客,还是担心她留着钥匙会偷摸回来?她之前还有一点点期待,他能对她有一丝留恋,如今看来他是有啃回头草的意思,但或许只是寂寞难耐荷尔蒙需要地方发泄,而这世上像她这么容易哄的女人并不多。
真是讽刺。她掉头就往电梯走,没走两步手腕被抓住,“换了衣服再走,我记得你中午的时间不多。”
他并不是要与她商量,几乎是拖着她往里走,她刚想发脾气,他像是抓准了时机,放开了她,她以为她会豪迈地掉头就走,但是她却挪不动步子。
801已经不再是那个黑白灰色调的冰冷空间,如果不是那个熟悉的仍旧空着的鱼缸,宁嗣音几乎要以为他们走错了楼层,进了别人的房子。
首先影响判断的,是暖色的基调,大白天的,窗帘紧闭着,原本简单的墙面贴了简单的暖色壁纸,颜色不刺眼,柔和的暖,上头装了吊顶,橙黄色的灯光从四周往中间晕,中心是巴洛克风格的水晶吊灯。原本空荡荡的电视墙,现在被整套齐全的家庭影院所替代,其他家具也全都换了,以奶白色雕花的欧式家具为主,辅之以古朴的装饰品,搭配不突兀,见多了千篇一律的欧式家装,他这里倒显得别有韵味。
还让她误以为走错的原因是格局,客厅明显大了许多,除了房间那边的承重墙没有变动,其他的都像是被打通了重新布局,餐厅就在落地窗边,餐桌上铺着精致的桌布。
大半年过去了,他家重新装修,并不足以让她惊讶,从冷色调变成了暖色调也不足以让她挪不动步子,真正让她失去思考能力的,是这间屋子现在的布置,是她最喜欢的两种家装设计的结合。
而她分明记得,当时看完图纸,她就急匆匆地去了日本,没有来得及告诉设计师,她的想法。
“去换衣服吧,你时间要来不及了,换完我送你回去。”程子颐站在沙发边上,把西装往沙发上随意一扔,一边扯领带一边往她这边走。
宁嗣音不敢看他的眼睛,脑子还在消化他说的话,换衣服,怎么换?她的东西当初她是没有来得及带走,但也都是冬天的衣服。
他越靠越近,她疑问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感觉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发音,眼看他就要贴近自己,她连忙从他身边钻了过去,动作太急,趔趄地停在沙发边上,慌慌张张地回头看他。
程子颐眉头微皱,直直地看着她,四目相对良久,他微微笑起来,抬手按了墙边中央空调的开关键。
“这么紧张?”
宁嗣音在他的注视下有些吃不消,慌忙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
程子颐挑挑眉,“房间里有你的衣服,快去换上。”
下午宁嗣音回到公司,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在办公室午休的同事陆续醒来,女生到洗手间补妆,男生大多到茶水间冲杯咖啡提神,鲁鸣和何帆在茶水间里看到吃外卖的宁嗣音,有些惊讶,“副理,您怎么才吃午饭?”
“中午回家了,来不及只能随便垫垫肚子。”
鲁鸣眼尖,指着外卖袋子,“凯盛酒店,您这叫随便吃吃?”
“啊,哈,正好路过,方便。”
“不是吧,这都快到歇业的点了,怕是想吃也难买到的。”
“……”宁嗣音吃饱了,收拾了饭盒往办公室走,真令人郁闷,工科男也如此八卦吗?
如果鲁鸣知道这会儿上司这么想自己,一定会崩溃,冤枉,他一点都没往深了想,只是就是论事。
宁嗣音属于惟恐被八卦体质,早上的会议人不多,项管部的,女士就只有自己和何柚,但是那个女人,在八卦领域一人顶仨。
所以看到任何一个人的注视她都觉得眼神不单纯。
比如补妆归来的小钰,一上楼那眼神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她都有些心慌了,小钰趴在她桌子上,“宁宁,早上纪梵希,那是我陪你买的,见证了你忍痛刷卡的画面,现在是香奈儿,今年新款,说,前几天刷卡的时候精彩的表情是不是装的!”
“……”还好还好,话题并不是她担心的那一个,“额,a货,a货。”
“你以为我看不出正品冒牌啊,我可是火眼金睛。”
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的时候,她还可以公报私仇,“小钰啊,这个图纸你再拿回去看一下,下班前改好拿给我。”
“这不是何帆的活儿吗!”
“你不是闲着呢么?”
“不闲,不闲,我非常忙,我去忙了你找何帆吧。”话音未落,一溜烟跑了。
何柚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娉娉婷婷地走过来,推开卢山办公室门的时候顿了一下,转过头,上下瞄了她一眼,故意抬起手作兰花指,“诶哟,我当这是谁呢,是我何柚院子里的头牌姑娘宁宁啊,”嗲声嗲气过后,忽然换了凶巴巴的语气,“你等着,居然有我不知道的重磅新闻,下班了有你好看的。”
“咔嗒”一声,门合上了,宁嗣音不由一颤。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套装裙,很简单的款式,黑白的配色,这些人精,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是在一柜子的衣服里,挑出了最简单、没logo、款式最普通的一套裙子的,与她鞋子的颜色还搭配。想起那一柜子的衣服,她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重重呼出一口气。
衣服都是她的尺码,从裙装到裤装,从休闲装到工作装,应有尽有。她换好出来以后,他瞥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的眼光还不错。”
也不知道是在夸谁。
路上他给她买了吃的,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午饭,在闻到食物香味之前,她完全没有饥饿感。
下车的时候她还是说了声谢谢,但始终没有看他的眼睛,直到踏进公司大门,她才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回头就只看到他的车尾,消失在拐角处。
程子颐在扔下一句话,给她惊起波澜之后,又没有音信了。在恍恍惚惚过了几天紧张的日子以后,还是不见他有什么动静,她才慢慢放松下来。但是睡前看看手机的习惯,似乎透露了心底里最真实的想法。
何柚那天晚上与她一起吃饭,一反常态地,没有嘻皮笑脸,刚坐下来她就问她,“说吧,怎么回事?曾经沧海?”
宁嗣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程子颐。
会议室那天,也许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程子颐的动作上,何柚当时也是的,但是后来她注意到了宁嗣音的表情,以及她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捂着胸口的手。
直到后来菜都上齐了,两人也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宁嗣音才决定,跟何柚说说,她的曾经沧海。避开了程子颐的身份,说了两人之间追与被追的故事。说完她愣怔了好一会儿,原来在她心里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也就三两句就说完了。
何柚说了很多委婉的话,但最后宁嗣音让她直截了当的告诉自己,她的想法,何柚放下刀叉,看着宁嗣音的眼睛,“宁宁,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上一个女人,不可能像他这样,吊着你让你爱不得恨也不得,而他自己,收放自如。”
周五的下午,办公室里开始开始躁动,每个星期都是如此,宁嗣音已经习惯。忙活了一周,每个人对即将到来的周末都期待不已,都说上班族最喜欢的不是周六周日,而是周五,那种期待周末的心情比真正利用周末还令人愉悦,虽然作为单身狗、们,项管部的众位,周末大多都是在睡觉度过的。
宁嗣音还在检查下面交上来的图样,确认没有问题才发给卢山,裴信扬约了她晚上一起吃饭,他刚出差回来,也有一阵子没见了,她欣然答应。
裴信扬走上楼梯的时候,孔越在那边叫她,“副理,裴总来啦。”
她看过去,他已经快到跟前,看到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有她桌面还摊着一堆文件,他开玩笑道:“宁副经理,这都要下班了,还那么拼呐,卢总知道吗?”
她也笑,边站起来收拾东西边说:“小喽啰杂事多,哪像裴总您,出差回来还有半天假可以享受。”
“行了别贫了,让你宰,想吃什么?”
他们驱车去了b市有名的棒子聚集地,中海道。
宁嗣音最近,格外喜欢吃炸鸡。小区附近叫的外卖,都不如中海道的韩国餐厅做的好吃。裴信扬刚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愣了一下,上下扫了她一眼,“这么说最近吃了不少,怎么没见胖?”
他一句玩笑话,宁嗣音却脸色一变,沉默了。她确实是没有出息,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过去过于在意那个人的话,但越提醒,就越想,就越在意,许是心情所致,这几天胃口时好时坏,特别饿的时候猛吃,然后吃完了会吐,不饿的时候,整天都没有进食。想来是肠胃不太健康。
周五店里人很多,需要排号,两人坐在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裴信扬抱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