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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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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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小郎君贵姓?”
  “虞。”
  “虞?”里正有些发懵,这个姓氏四明县内着实少见,再看小郎君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看着似乎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不知小郎君来此是……”
  “我是来找人的。”小郎君看起来这会儿似乎回过神来了,有些焦急地追问,“村里可有人家姓谈?”
  “此村大半人家皆姓谈。”
  “那可有一对姓谈的姊妹,年岁相差一轮?”
  话说到这处,目标就又缩小了不少,可谈姓那么多人家,年岁相差一轮的也不下十对,只是看着都不像是会和这位小郎君有接触的模样。
  里正这边想着,小郎君那头似乎着急地不行,他身边看着略微年长一些的仆从赶紧安抚,见站在里正身旁的桑榆一直看着这边,忙示好:“小娘子,你可知道有这么一对姐妹……”
  “这位郎君要找的,可是谈知世的一双女儿?”
  “对!就是谈世伯的女儿,这位小娘子你知道?!”小郎君现在的心情,简直可以用豁然开朗来形容。他从奉元城一路赶来,吃了多少苦,这下终于可以找到要找的人了,他兴奋地差点能跳起来。
  桑榆的心情也很复杂。这时候会跑到南湾村找她们姊妹的,基本可以不作他想——除了贺主簿那儿负责传话的人,就只可能是当年跟阿爹订亲的人家。只是这会儿,究竟是过来说他们已经另外结亲了,还是来是商谈迎娶阿姊的事,桑榆的心情简直可以用心里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来形容。
  “郎君随我来就是了。”桑榆微微福身。
  小郎君有些发愣:“……”怎么乡下的小娘子都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让陌生郎君跟着走的吗?
  里正咳嗽两声,解释道:“小郎君,这位小娘子姓谈,家中行二,头上还有一位长姐,正是你要寻的那位世伯的女儿……”
  小郎君:“……”
  在经过短暂的吃惊后,小郎君终于反应过来,急忙拱手作揖,客气道:“二娘好,我姓虞,家中行十二,自奉元而来。”
  “十二郎好。”桑榆点头。乍一听排行,桑榆顿觉这虞家人丁兴旺。
  “二娘可方便带我去见一见大娘?”
  虞十二看着似乎比之前更着急了,桑榆不由地提防起来,眯起眼,直接问道:“十二郎来是做什么?”
  如果说之前看她,只是以一个看萌团子的眼光,那这儿被这么一问,虞安愣住了。
  要说年纪,这谈家二娘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明明比自己还小上大半岁,说话时偏生老气得很,可看旁人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未老先衰”?(桑榆怒:你丫的乱用成语,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么,这是早慧,早慧懂不懂!虞十二:不造……)
  “二娘可能不知道,虞谈俩家从前曾定下一门亲事,我二哥与大娘可算是指腹为婚。阿爹阿娘托了许多人打听世伯的消息,后来才听说,世伯和伯母都已经……”
  后头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虞安期期艾艾地看着眼跟前的萌团子,实在不想再说些什么可能会让她伤心的话题。
  桑榆看着他,回身对里正行了行礼:“阿翁,我先带小郎君回去了。”
  “去吧。”里正挥了挥手,待那一大一小慢吞吞往远处走,他才幽幽叹道,“小小年纪就能稳住性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呐。”
  谈文虎扶着他,扭头看着走远的陌生背影,心底隐隐生出浮躁。
  与谈家订亲的是虞安的父亲虞伯钦。虞伯钦与妻子育有三子四女,其中一子早夭,另有庶子三人,虞安就是家中庶出。虞家以男女通排的排行方法,且是一大家四房人一起通排,排下来行十二的正是虞安。底下还有个行十三的堂妹,年纪才和谈家二娘差不多。
  于是,家中的称呼,便从几位哥哥姐姐开始,从大郎一路排到了十三娘。
  一大家子人出游时,很是浩浩荡荡。
  他头顶上的八个哥哥,分别名为闳、阗、单、闻、问、开、圭、闶,只有头一个已经成婚,后头的不是在议亲,就是因为特殊原因一直等着。
  这个特殊原因就是失去联系很久的谈家。
  换句话说,虞安这次从奉元城过来,为的就是找到早年和二哥订了亲,但是苦于失去联系一直没能进门的嫂子。
  “十二郎的意思是说,你二哥的身体不大好?”
  听完虞安的话,桑梓屏住呼吸问道,她的身体在不自觉的发颤,似乎是对小郎君说的那些话,从心底生出了惧意,生怕自己日日盼着的亲事到最后竟成了丧事。
  虞安讲得已经口干舌燥了,谢过桑榆递来的茶,一口就喝了下去,然后才转头看向桑梓:“大娘别担心,我二哥他身体虽然不大好,可大夫说了不打紧的,并不耽误娶妻生子。”
  桑梓听到了虞安说这话,顿时低头,轻轻咳嗽两声:“我并非这个意思……”
  “你二哥今年大多了?”
  “二十。”
  “二十……冒昧问一句,虞世伯是何时开始托人找我们姊妹俩的?”
  其实虞安挺喜欢跟桑榆说话的,他直来直往惯了,最怕的就是碰到说话文绉绉的人,跟大娘说话费脑筋,可跟桑榆说话就不一样了,多直接利索。可……这也太直接了……
  虞安尴尬地移开视线。
  “虞世伯是打算让我阿姊嫁过去冲喜吧?”
  桑梓怔住,呆呆地看着桑榆,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冲喜……”
  桑榆静静的站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虞安:“十二郎,你二哥的身体只怕不是太好。”
  冲喜这种事,可大可小。
  电视里也放过,女主角嫁过去冲喜,要么新郎有男主角buff加持效果,洞房花烛夜,过去之后身体渐渐康复。要么,新郎不过是个炮灰男配,没能成功的采阴补阳,连洞房都没入,直接在外头一口气没接上来没了……前者,结局大多完美,后者不管男主角第几集出来,反正女主角是寡妇就对了,而且还容易背上克夫的名声。
  她把桑梓当做亲人照顾,没道理在这世上让人吃亏的。
  “身体……是不大好……不过二娘放心!大夫说了,我二哥能长命百岁,算命先生都说他命中注定多子多孙!”
  虞安有些急了,生怕自己嘴巴笨,说着说着把人给说跑了,到时候,他去哪里赔一个嫂子给二哥。正纠结地要再解释的时候,桑梓突然开口了,她一说话,把桑榆也给震住了。
  “我嫁。”桑梓垂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爹生前订下的亲事,只要虞家不是哄骗我进门做妾,无论是不是冲喜,我都嫁。”

  ☆、第10章 卜玉郎(二)

  这是第一次,让桑榆觉得,三年相处下来的桑梓竟然是个脾气倔强到三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她要嫁,无论将来共同生活的那个男人究竟是好是坏,是每天吃药渐渐康复,还是一辈子抱着药罐不能离身,她都认定了要嫁。
  直到虞安兴高采烈决定回城给虞家写家书,桑榆劝了很多回,得到的答复依旧是“嫁”。
  写完信的虞安,第二天骑着马带着仆从从县城又跑到南湾村的时候,桑榆绷着脸在杏花溪边洗衣服。旁边没人,就她一个蹲在那,虞安戏弄心起,驱使□□的枣红大马慢悠悠接近,然后哒哒地就往溪里踩了下去……
  嗯,还真踩下去了,而且连人带马都摔在杏花溪里头了。
  桑榆抱着木盆往旁边挪了两步,等到一人一马好不容易从水里爬出来,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笑终于崩了。
  “让你想捉弄我!这小溪可不浅,你也不看仔细一些,傻了吧唧地就往里头奔,淹不死你还算好的呢!”桑榆好笑地看着虞安懊丧的表情,咳嗽一声,又作一本正经状,“十二郎,阿姊虽然已经允了这门亲事,但你也不可老往我家跑,阿姊重名声,最怕门前是非,你别给阿姊惹麻烦。”
  虽然前一刻,自己还因为劝说不能在桑梓面前发脾气,可无论怎样,自己最在乎的人还是只有她。老话说,爱之深责之切,桑榆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嫁,如果对方从头到脚都是没问题的,那嫁就嫁了,成亲之后的事是夫妻俩自己经营的。可明知道对方身体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这嫁过去不是奔着当寡妇么?
  连带着,桑榆对虞安真心没什么好态度。
  虞十二郎年方十二,生得面如傅粉,走出去总被当做小娘子,要不是这一开口,嗓音清朗听着就不是粉娇娘的声音,只怕更加没人误会。“城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阿郑说村子里应该有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我就过来瞧瞧。二娘,你会玩什么教教我怎样?”
  桑榆瞥了眼旁边跟着虞安过来的叫做阿郑的仆从,问:“十二郎是从奉元城来的,什么没见识过,我们这种乡下地方,除了田地就是山林,除了黄牛就是鸡鸭,没什么稀奇玩意儿。”
  “我六哥曾说,这世间最雅致的地方,就是乡下,即便是田地山林,黄牛鸡鸭,也有它们有趣的地方。”
  他说的时候,神态还有些自得。桑榆盯着他,往他面前伸出手,然后掌心向上摊开。
  虞安:“?”
  桑榆:“喏,你看我的手。”
  虞安下意识答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去看——萌团子的手肉乎乎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手上有茧子。”桑榆知道他没注意,自己开口,“十二郎,我今年六岁,在村子里住了三年,这是三年里磨出的茧子。村子里的阿翁阿婆告诉我说,要时不时地用剪刀剪了,不然会越长越厚。”
  虞安微微皱眉,在桑榆的指引下终于看清楚了她手上的茧子。
  “十二郎,我看你的穿着,虞家算不上显贵,大概也是殷实的人家,你一定没吃过苦,你那位六哥大约也没真正下过地。”
  只有那些小清新,才会把乡下这种穷苦地认作世上最雅致的地方。桑榆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真让他们上山下地,估计早哭爹喊娘滚了。
  虞安哪里在这么小的孩子受伤瞧见过茧子,又听桑榆这么说,难免有些愣了愣。可仔细想想,谈家姊妹相依为命三年整,家里没个大人,也没奴仆婢子服侍,所有的重活累活都得自己做,也难怪会在那么娇嫩的手上磨出茧子来。
  只是,虞十二向来最佩服的人就是六哥,六哥说的话都是至理真言,怎么可能会是错的。“六哥从十二岁起,就游历大邯各府各州,田地山林他从没少待过。六哥说是雅致的,那就一定是雅致的。”
  桑榆毫不客气地翻了翻白眼,抱起木盆,盯着半身湿哒哒的虞安,叹道:“行吧,你说雅致就雅致,你现在要跟我回去么,还是想继续在水里泡一会儿?”
  虞安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阿郑赶忙下水扶着郎君上岸。“我跟你走……不是开春了么,怎么这水还这么凉?”
  桑榆不说话,抱着木盆走在前头,虞安揉了揉鼻子,滴答滴答跟在她屁股后头:“二娘,村里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或者,你能不能带我进山打猎?”
  打你个头的猎!
  桑榆绷着脸,把人领到里正家。正在院子里帮阿爹整理东西的谈文虎抬头看见这奇怪的组合,有些迟疑。
  “文虎哥,”桑榆叹了口气,指了指跟在后头的人,“你这有没有能给十二郎换上的衣服?他方才一不小心,连人带马摔进杏花溪里了。”
  里正私下嘱咐过,要好生招待虞十二郎,毕竟人从奉元城而来,穿衣打扮看着又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万一怠慢了,总归说不过去。谈文虎最听他阿翁的话,见了湿了大半身体的贵客,微微皱眉,但还是点头,带人进屋换身衣裳。
  名叫阿郑的仆从在门口牵着马候着。那匹被蠢主人害得摔进溪里洗了个冷水浴的枣红大马,似乎有些不高兴地冲着阿郑喷了个响鼻。
  桑榆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一匹真马,等人换衣服的功夫有些无聊,她蹭过去,想要伸手去摸,又怕这马认生,犹犹豫豫地看着,最后咬了咬唇,试探着问:“这马……让人摸么?”
  阿郑点头,还安抚说这马脾气好,不耍性子。刚说完,那马又冲着阿郑叫了一声,喷了他一脸口水。桑榆忍笑,壮起胆子,慢慢地伸手摸了过去。
  这马喂得很结实,摸上去肉都是硬的,胸口脖颈处还能感觉到砰砰砰的心跳。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匹不耍性子的好马,它老老实实站着,不时摇头,甩甩尾巴,又扭过头来蹭了蹭桑榆的肩膀,这一蹭,就把人给推出去了几步。
  好吧,六岁的谈桑榆,其实还没有马腿高,伸长手臂也最多只能摸到马的脖子根。
  “它真乖,有名字吗?”
  从来只在动物世界里看到过马的桑榆,眨眨眼睛,表现出了对这匹马强烈的喜爱之情。
  “红豆。”
  “……”
  这取名的水平一听就不高超好不好……
  桑榆好不容易忍住吐槽,最后还是因为阿郑的一句话破功了。
  阿郑伸手要摸马脖子,结果被枣红马差点啃了手,大眼瞪小眼,撇嘴道:“这家伙本来是六郎的,十二郎看着喜欢,这次从奉元城出来的时候,就央着六郎牵了出来。听说,六郎给取的名字叫什么朱明。”
  “春为青阳,夏为朱明。这名字比红豆高杆一百倍……”
  阿郑眨眼:“娘子在说什么?”
  “没什么。”桑榆正经脸,问道,“虞家……二郎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郑继续眨眼:“二郎是好人,可惜身体不大好。”
  说了等于白说!桑榆在心底狂掀桌子,微微笑:“真的呀,那我真替阿姊高兴,未来姐夫是好人,真好。”
  阿郑也笑:“郎君们都是好人,尤其是六郎,六郎最厉害了!”
  “你又在到处夸六哥,等回去我就问问六哥是不是偷偷给你加月俸了,怎么你到哪都跟人夸六哥厉害!”
  “郎君方才自己不还把六郎挂在嘴上吗。”
  虞安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正巧听见阿郑在夸六哥,忍不住就接了句,结果直接被堵了回来。
  人靠衣装这次说的不错。桑榆眯着眼打量换了衣服的虞十二。嗯,从刚才的翩翩公子,变成乡下小子了,就是太白净了一点。
  “二娘!二娘!刚才大郎说可以带我进山打猎,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正在兴头上的虞安丝毫没注意到桑榆的脸都黑了,还是谈文虎怕不安全,说什么都不准他带着桑榆进山,这才让她松了口气。
  等到虞安一身狼狈地从山里滚回来,已经是傍晚的事了。这中间的大半时间,本名“朱明”现名“红豆”的枣红马就拴在桑榆家的院子里,除了进灶间做饭的功夫,其他时间她都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一人一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匆匆就把时间给消磨了。
  桑梓从屋里出来过几次,看她一直坐在院子里看马,还开玩笑逗过她。
  桑榆难得被逗弄了两下就红了脸,可还是坐在那,时不时就过去摸两把马腿,吃两下马豆腐。红豆倒也不欺负她,对她的态度比对阿郑好上百倍,由着她在自己身上各种揩油,觉得天气晴朗心情大好的时候,还低下脖子,在她脸上蹭两下,或者拿她头上的两个圆髻当干草轻轻嚼两口,任摸任抱。
  于是这一人一马,发展到后来,根本就是你吃我一口豆腐,我吃你一口豆腐,你再吃,那我也吃的地步。

  ☆、第11章 卜玉郎(三)

  家书一来一往的功夫,虞家直接派了媒人跟着大郎的媳妇袁氏从奉元城赶到了四明县。二郎的亲事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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