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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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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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么问话,自然是没人敢随意应答的。毕竟,如今不知柳娘子名号的人,在奉元城内几乎没有,即便是宫中的贵人提及这一位,都会赞叹两句。
  可有的人,天真如斯,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
  “宋姐姐身子不大舒服,想说找个没风的地方坐着休息休息,我转悠了一圈,才见着这个亭子。”裴十七哼哼两声,“柳娘子若是愿意,还请让出这个亭子,让宋姐姐能在这休息会儿。”
  柳娘子不说话。
  桑榆不由哂笑:“若是七娘想找个地方休息,这亭子这么大,她来便是了,十七娘又说什么让。”
  “可你们这还带着孩子,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大哭,吵得宋姐姐不能好好休息。”
  “那就另寻它处!”桑榆眼神一凌,“或者,与相公夫人说一声,差人送七娘回府也可,既是身体不适,那就早些回去好好休息,别耽误了病情。”
  “你这人怎的如此心肠歹毒!竟然还咒人生病!”
  “小娘子既然说了七娘身体不适,那自然是要看大夫的!若是觉得麻烦,倒不如,小娘子在前头领路,我去给她号个脉!”
  “像你这般心肠歹毒的人,我才不信你会给宋姐姐看病!你不就是想在宋姐姐面前炫耀你拜师柳娘子嘛,一个三十几岁才成亲的老姑娘,也亏得你当做宝一样恭敬!”
  两人越说越激烈,却已经不是单纯的争辩了,眼见着谈家二娘仍然一字一句不偏不倚,裴十七已然是面红耳赤,张口闭口皆是粗鄙的言语。别的娘子们越听越心惊,慌忙上前劝阻。
  “说到底,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我还听说你竟然给平康坊的妓/女看诊,真是脏死了!”
  桑榆脸色大变,却并非是因气恼她将自己私下给平康坊看诊的事摊在明面上。给平康坊看诊的事,藏得了一日,藏不了一辈子,加上她当时出现在舒五家的时候,可是见着了和虞安在一起的裴十三,裴十七会知道这事,她也能猜的其中一二。
  只是没想到,一个世家娘子,竟会口不择言,说出这么些不好听的话来。
  忍冬亭在后花园中一座大假山上。话音刚落,没等桑榆开口,假山后头的池塘里传来噗通的落水声,继而又尖叫声响起:“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啊!”
  柳娘子眉头一皱,抱着孩子坐直了身子:“二娘,去看看。”
  桑榆点头,没再理会站在亭子外头的这几个小娘子,快步走下假山。
  桑榆赶到池塘边上的时候,旁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大多是闻讯赶来的娘子夫人,一个个脸上都是慌张的神色,更有前头几位郎君赶了过来。
  宴席罢,各家阿郎自是不愿再拘着郎君们,也因此,听着动静,郎君们纷纷赶了过来。
  有人跳下水去救人了。
  水面上扑腾着一个身影,杏黄色的帕子飘在池塘的水面上,被她扑腾地荡到了池塘边上。有人拾起帕子,吓得脸色都白了:“是宋七娘!”
  岸上的人听了声音,赶忙往池塘里看。先前往池塘里跳下去的是虞安,看背影,桑榆就就认了出来。他水性不差,过去在南湾村的时候,也跟着文虎哥下水游过泳,这会儿几下就游向了宋七娘。
  这边的吵闹声很快就把前头的夫人阿郎们都吸引了过来,很快,秦氏就看见儿子湿哒哒的一身,连拖带抱地拉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娘子上了岸。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秦氏的声音尖锐,听得旁人忍不住就皱了眉头。
  一旁的柳氏赶紧差人找来衣裳给宋七娘披上,又担心地看着虞安,询问道:“十二郎如何?来人,带十二郎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虞闻跟着孙青阳一道才刚走到出事的地方,就看见宋七娘睁开眼,瞧见身边站着的虞安,顿时有些慌了,直往扶着她的侍娘身上靠,眼眶里蕴着水汽,眨眨眼就能落下泪来。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孙青阳探了个头,瞧见宋七娘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忙别过头,咳嗽两声,“那什么,好了好了,还是赶紧送七娘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别病了。”他说着,冲着桑榆眨了眨眼,“二娘在,不妨跟去给七娘号号脉,看看有没有什么事。”
  “宋姐姐就是因为她才落水的!她不许去!”
  裴十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了桑榆的身上。
  却见她面不改色,似乎对周身的混乱毫不在意,反倒叮嘱扶着宋七娘的侍娘赶紧吩咐人去厨房煮点姜汤,无论如何要让人喝下暖暖身子,又说她稍后就过去号脉。
  裴十七却有些不依不饶,裴十三脸色铁青,拦住作势就要对着桑榆动手动脚的妹妹,低声呵斥了几句。
  可人家非但没听话,还眼泪哇哇地指着桑榆,大喊:“宋姐姐身子不舒服,我去求柳娘子,请她让出亭子好让宋姐姐休息休息,可这人心肠歹毒,不仅不肯,还出言讥讽!要不是她,宋姐姐怎么会走着走着就落水,肯定是身体难受了!”
  到底愚笨的人少,裴十七这话听着实在牵强。柳氏脸色微变,忙有娘子夫人上前劝阻裴十七,生怕她再失礼下去会被赶出宰相府。
  容不得这人再胡言乱语一句,柳氏扭头询问旁人事情的来龙去脉。秦氏顾不得听完,急匆匆地去看儿子。孙青阳却是饶有兴趣,一边听,还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虞闻几眼。
  事情其实很简单,宴席罢,宋七娘就同其他几位娘子一起在池塘边喂鱼聊天,聊着聊着,也不知怎的,兴许是踩着哪块苔藓了,人就这么往池子倒了下去,一旁的娘子们虽有心想扶她一把,却是追不上她落水的速度。
  虞安原本就是想着过来找宋七娘的。他先前新得了个有趣的小玩意儿,正打算献宝,不想走到池塘边,正遇上这事,忙不顾一切地跳下水救人。
  事情这么一说,众人自然是明白,宋七娘落水的事根本就与谈二娘无关,说不定,连裴十七说的那些话,也是人胡乱编造的。一时间,夫人们打量裴十七的眼神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十三哥……”裴十七咬着唇。她到底还是个小孩,脸皮薄,又一贯被裴家娇宠着,哪里经得住这么多人的打量。
  裴十三怕她误事,赶紧拉着她往暖阁走,嘴里愤愤道:“阿娘平日宠你太过了,竟是什么鬼话都往外说!你要是不想裴家日后在宰相府面前没有脸面,就赶紧闭嘴,回头给人登门道歉去!”
  “十三哥,这怎么能怪我。”裴十七委屈道。她是替宋姐姐觉得委屈,明明圣上都赐婚了,可虞家六郎却连句话都没有,一直能避开就避开,折腾的宋姐姐伤心伤身,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身体不适,还一不小心就落了水。说来说去,都是虞家的错!
  裴十三恨她不长心眼,却也实在找不出能堵她嘴的话来。
  却说宋七娘那边。桑榆担心她身子弱,这一落水,真弄得一身病出来,赶紧往她换衣的地方跑。门外没侍娘候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就听到里头在说话。
  “你好端端的,怎的就落水里去了?”这是宋夫人的声音。
  “女儿头晕,许是在宴上吃了酒的关系,有些不大舒服,所以才在池塘这边一不小心落了水。”宋七娘的声音轻柔柔的,带着些许惊魂未定。
  “好了好了,回头阿娘请大夫给你看看,你身子弱,别落下什么病根来才好。”
  宋夫人紧张自己女儿,满心满眼都在担心她这一落水,会不会哪里受伤,什么地方不舒服。看到女儿一脸难过,宋夫人搂着她一顿伤心,继而又问起事情的原委来。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那什么身体不大舒服,一不小心落了水的理由,宋夫人是怎么也不会真信的。等到屋子里没了旁人,宋七娘终于是说了实话。
  宋七娘又羞又恼,咬着唇低声道:“方才在假山下听到亭子里裴十七娘说话的声音,女儿实在是吃了一惊,所以才一不小心就脚滑了。都怪十七娘,好好的世家小娘子,张口就说些腌臜的话来。”
  “裴十七娘?她说了什么?”奉元城虽然大,可世家之间总归是有往来的,这裴十七娘,宋夫人记得,是个心直口快的小娘子,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了。
  “她说,她说谈家二娘在给平康坊的妓/女们看诊……”
  宋夫人吃了一惊:“这事休得胡乱说出去。要是真的便罢,若不过是道听途说,传出去被人追究起来,丢的是自家脸面。”
  裴十七娘那,宋夫人心想也是要去提醒一番的。不然,宋家女学出来的小娘子,那些个腌臜的话竟是张口即来,如何说得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每日么么哒~

  ☆、第45章 云雾敛(五)

  宰相府并非什么铜墙铁壁;宋七娘在宰相府落水被虞家十二郎救起的事;也不知是怎的,就传遍了奉元城。
  等到宋家想要掩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甚至还有谣言说,宋七娘被救上岸的时候,衣衫不整;酥胸半露,被虞十二郎摸了个彻底;顺带也被围在池塘边的其他郎君们都瞧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七娘哪里还有清誉可言,这才刚从宰相府出来第二天,就因为哭得不行,发了高热,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
  大夫来了几波,药方子换了一贴又一贴,这病起起落落的,愣是不见好。
  到后来,宋家无法,只得差人去崇贤坊的柳宅请单大夫。
  其实宋家并不愿意请单一清。一来这人脾气古怪,二来他如今跟宰相府也算是有了弯弯绕绕的关系,宋家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还跟宰相府扯上什么关系。
  可论医术,奉元城内,除却皇城里那些太医们,单一清能称第二,就无人能称第一了。
  只是,等到单一清真的登门后,宋夫人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七娘,单大夫来了。”宋夫人沉着脸进屋。
  宋七娘在床上躺着,脸色不大好看,见阿娘看起来情绪不对,难免有些担心,咳嗽两声,低声询问道:“阿娘这是怎么了?”
  “你之前说裴十七娘的话,是不是真的?”宋夫人压低了声音问,床榻前立了一道屏风,隔开了内室和外室,“单大夫来给你看诊了,可身边就跟着那谈二娘呢。”
  一听说桑榆也跟着单一清过来了,宋七娘顿时脸色有些发白。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假山下听到的那些话。哪家正经小娘子会去平康坊的,更别提跟那里头的妓/女有来往。
  一想到是这样一个不知轻重,没有廉耻的小娘子一次又一次胜过自己,宋七娘就觉得心口气血顿时就往上涌了,有些没好气道:“她来做什么?”
  奉元城内的大夫大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平日里也时常会有大户人家请过去给女眷看病的。可人家年纪大,自是不用在意什么男女大妨的问题,偏生单一清的年纪轻,从前就鲜少会进闺阁给未出嫁的小娘子看病,成亲后更是坚持这一条。
  但凡给女眷看病,其实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轻的,大夫们总归是有些避讳。
  宋家不知道单一清带着谈家二娘上门是来干什么的,直到进入七娘的闺房,单一清老老实实地坐在屏风外,指挥着谈二娘绕过屏风去看看七娘的时候,众人这才后知后觉。
  敢情人家带着妻子的徒弟过来,是为了方便看病的。
  饶是宋七娘心底并不喜欢桑榆,这时候却因为身体关系只能闭着眼,仍有她打量。
  望闻问切。
  单一清坐在屏风外,喝着侍娘沏上来的阳县差,悠闲地很。反观屏风后,宋夫人绞着帕子,有些担心地看着女儿,又怕桑榆是个本事不到家的半桶水,不仅没能看出女儿生的是什么病,还把好端端的人给医坏了,半刻不肯离开。
  “骨寒热者,病无所安,汗注不休。”
  桑榆一开口,宋七娘的眼皮就颤了颤。屏风外,单一清的声音就悠悠地接了一句:“怎么治?”
  “齿未槁,取其少阴于阴骨之络;齿已槁,死不治。”
  话音才落,宋夫人的声音蓦地拔高,又尖又利:“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死不治?”
  宋夫人这般说话,实在有些失礼,可转念一想,到底是心疼病榻上的女儿,情有可原。
  “邪在骨,因此发生寒热病的病人,会狂躁不安,汗如雨下。这时候可以看病人的牙。”桑榆抿了抿唇,也不去顾忌宋七娘是真在昏迷还是病得太重不想睁眼,伸手就捏住她的下巴,翻了翻她的下唇,续道,“如牙齿尚未枯槁,可取足少阴经的络穴大钟;如牙齿已经枯槁的,是不治的死症。”
  “那七娘现在是什么状况?”宋夫人又急又气,生怕桑榆动作太粗鲁,伤着女儿了,几步上前一把打开她的手。
  桑榆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跟宋七娘没仇,可耐不住人家心底怎么想的,似乎从来对自己就没好气。她揉了揉被打红了的手背,仍旧道:“看七娘现在的状况,问题不大,扎几回针就差不多了,只是在饮食上尚还需要注意,别再给七娘进补了。”
  大户人家就这点麻烦,动辄就燕窝鱼翅人参鹿茸地喂,就算没毛病,也给吃出一身病来。
  就这点病,五帖药下肚,基本就好了。偏生宋夫人心疼女儿体弱,担心这一落水,折腾出病来,于是一股脑儿地给她进补养身。
  这一补,就补出问题来了。
  单一清在屏风外笑,一点都没遮掩的意思。他就说么,这也就是落水里头了,又不是下油锅,哪里来的那么难缠的病,换了几个大夫都好不了。
  宋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红,屋里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想着要是停下那些补品七娘的病就能好了,那之前做的实在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好了,既然没什么大病,那药方子也就不用改了。”单一清说着,甩了甩手里头的药方。这方子是之前的大夫开的,每一味药用得都很稳妥,一分一毫都不用改,省了他好大一笔功夫。
  “会不会是看错了?要么,单大夫,劳烦您亲自给小女看看?这补品都是好物,哪有吃多了反倒延误病情的道理。”
  宋夫人显然是不信桑榆的话。
  单一清没回话。病榻上的宋七娘缓缓睁开眼。
  她先看了桑榆一眼,这才示意侍娘从旁扶着自己坐起来,对着宋夫人低声道:“阿娘,谈二娘是宫中贵人们都看重的女大夫,怎会看走眼……”
  “兴许吧。”宋夫人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如今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正盛,你早些病愈,宋家也好早点同虞家谈谈成亲的事,把那些话都压住了。”
  宋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视线一直在桑榆的身上上下打量。
  十二岁的小娘子,未开口说话的时候,嘴角就微微向上翘起,看着似乎带着笑意,一双眼睛清澈澄净,杏面桃腮,仔细一看,模样倒是生得极好。若是再过两年,模样全都长开了,只怕会是个极漂亮的美人儿。
  这么想着,越发觉得虞家住着这么个小娘子,实在是有些棘手——这小姑子不是小姑子的,容貌又好,同虞家几位郎君夫人的关系也不错,这万一哪天七娘同她闹得不愉快了,也不知虞家那些人会不会护着她。
  “七娘子的病,本就不重。”单一清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的茶,“只是落个水而已,而且十二郎又救得快,这才没落下别的病根。至于进补,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宋夫人不妨嘱咐厨房,每日多做些有营养的菜肴,也好过大量进食那些人参鹿茸一类的大补之物。”
  “这……”宋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吧,既然单大夫都这么说了,回头我们就吩咐厨房别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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