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容月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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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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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关悬镜?不是不是。”杨牧摇头,“关悬镜再惹人嫌,却是个君子,苟且小事他做不出,你说的,是戚太保?”

    杨越赞许的看了眼杨牧,继续道:“戚太保乖张跋扈,女儿又死在姜人手里,就算薛灿命定天下,他也绝不会让薛灿的帝王之路走得顺畅。我猜,戚太保会做两件事。”

    ——“快说快说。”

    “一,他会下令焚烧周国所有法典册录,一切可以助薛灿治国的东西,他都会一件不留,只会留给薛灿一个最烂的摊子;二,天牢里还有好几百姜奴关着,薛灿攻城时,这些姜奴一定会被押往城外,用他们的血迎接他们的少主…”

    “禽兽,不是人!”杨牧狠摔筷子,“敢拦我家小侯爷的,我杨牧第一个废了他。”

    “才夸你呐?”杨越故意不住摇头。

    杨牧噌的捡起筷子,赶忙夹起块鹿肉大口吃着,“是我火气大,你说,我听着。”

    “这第一件事,不用你我费心。”杨越指节轻弹桌面,看着吃得欢实的杨牧,眼角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家小侯爷志在天下,他已经通过紫金府安置在鹰都的暗卫细作,悄悄搜罗拓下各府衙册录典籍,杨牧,你没有跟错主上,薛灿他的志向不止是报仇复国而已,他要做千古一帝,有安乐天下子民的鸿鹄大志。”

    杨牧抬眼看着杨越,他可以感受到这人说话时流露出的激动,黑衣客始终避开自己的问题,他虽然还是没有告诉杨牧他到底时何人,但每当他说到薛灿和姜人的时候,他努力想把情绪藏得更深,但他好像对杨牧卸下了防备,这让他痛快说话时,会不自觉的把内心的兴奋期盼泄露少许。

    就像是现在,黑衣人的声音都高了些,摊在桌上的手背,青筋一下下动着,他一口气说了许多,忽的看着杨牧,“杨牧,你明白么?”

    杨牧点了点头,问道:“小侯爷暗地里做的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难道是…这些事你也在给小侯爷筹办,才发现…”

    杨越没有顺着杨牧的话,他喝下一口酒水,继续又道:“你和我要做的,就是第二件事,也是你挂在心头的那件。”

    ——“姜奴?”杨牧来了精神,“你要带我去救他们?”

    “你也不想薛灿眼睁睁看着那些老弱妇孺,被戚太保一个个杀死在鹰都外吧。”斗笠下的杨越,眸中闪出怒火,“这事我自有打算,到了时候,我要你和我一起。”

    杨牧欢喜击掌,“杨小爷我窝在这里憋屈,早想大干一场了。”话说到一半,杨牧忽的收住,沉下气息装作老成模样,“不不不,什么大干一场,只会打打杀杀就是莽夫一个,我杨牧不做莽夫,我要做…有勇有谋的豪杰,就像是…”杨牧注视着黑衣人看不见的脸,“像你一样。”

    ——“不要像我。”杨越颔首摇头,“你有更过人的天赋本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杨越站起身,杨牧看着他往屋里走去的背影,他的身姿应该是英武的,但为什么要严实包裹在宽大的黑色袍子里…他的脸…杨牧想到了被灼伤脸的薛莹,薛莹灼伤半边脸颊,自此就戴着乌金面具示人,莫非这个人…他的脸更加惨烈,惨烈到没有一分可以示人。

    会是什么样的灾祸,让他变成这样。

    子夜时分,杨牧仰卧在偏屋的床褥上,大眼望着天花板,怎么也合不上眼。自己给小侯爷飞鸽传书,问到黑衣人的身份,杨牧有一种感觉,小侯爷一定认识这个人…但回信里,薛灿却没有告诉杨牧他最想知道的事。

    薛灿信里让自己不要追问黑衣人到底是谁,只说等他到了鹰都,一定会亲自拜会此人…

    他们人人都记得,就是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杨牧捶打着自己的脑门,一咕噜翻起身,连罩衣都没披,裹着中衣就悄悄摸出寝屋,暗夜里,他屏息提气,朝着黑衣人的住处缓缓走去。

    杨牧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黑衣人的屋里传来,屋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摇曳的烛火在幽暗里发着艰难的微光,映出黑衣人模糊的身影。

    看来黑衣人是在沐浴?杨牧脸一红,自己也是犯了糊涂,没事偷看人家洗澡做什么?还是个…男人。杨牧扭头要走,想了想又停下步子,他眼前划过黑衣人手上的灼疤…还有他时刻被严实包裹的身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杨牧低缓吸气,他真的太好奇这个多次帮到自己的人,不光是帮自己,他还可以为小侯爷做那么多事…杨牧一定要知道,他到底是谁。

    杨牧一步步走近,他渐渐闻到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好像是药材的气息——他受伤了么?

    杨牧疾步闪进,贴着黑衣人的窗沿,小心的抬起头朝里看去。

    杨牧是厉害的练家子,杨越更是其中好手,换做平时,杨牧的伎俩哪里逃得过杨越的警觉,但今夜,水声掩盖了杨牧轻幽的脚步,药汤的浸泡让杨越卸下所有苦撑的坚韧,他沉下身体,让每一处疤痕受着药汤的抚慰,缓解着日复一日的折磨。

    宅子里住着的是自己的亲弟弟,杨越欣慰的闭上眼,自己七年生不如死的苦痛,杨越从没觉得这么值得。

    杨牧捅开窗户纸,他忽然有些害怕,如一个要犯错的孩子,杨牧有什么是不敢做的,但为什么这一次…心会跳的如此厉害。

    昏暗的烛火让杨牧只可以恍惚看见少许,黑衣人背对着窗户卧在浴盆里,药汤气息浓郁,差点熏晕杨牧。杨牧知道府里的侯爷也常常用浓烈的药汤浸泡治病,他有顽疾,动不动就病得要死…这个黑衣人,也得了重病么?

    杨牧越来越觉得害怕,他怕黑衣人和病弱的侯爷一样,会不会有一天就忽然死了…紫金府已经没有麒麟参可以续命,黑衣人若是真的会死,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明明也就才认识他没几天,怎么就那么害怕再一次失去他…

    ——再一次…杨牧心跳顿住,脑中闪过的思绪让他僵在了窗下…难道,自己失去过一次。

 第142章 宿醉醒

    自己明明也就才认识他没几天; 怎么就那么害怕再一次失去他…

    ——再一次…杨牧心跳顿住,脑中闪过的思绪让他僵在了窗下…难道,自己失去过一次。

    杨越撑起身,拿起手边的药膏; 抹在自己满身的疮疤上; 药膏烈性,才触上就会生出火烧般的灼痛; 灼痛蔓延开来,让这个坚强的男子眉心紧蹙; 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滚落在热腾腾的药汤里。

    药膏是庄子涂用重金搜罗的火烧秘药; 这些年,要不是有庄子涂挥金救治; 以他所受的重伤,早已经死在姜都; 就算暂时不死,周身的烧伤也会慢慢腐烂,直至痛苦死去。

    早几年; 庄子涂带着自己访遍天下名医; 花费无数终于稳下了他的伤势; 命救下,但灼疤却会永远留在自己的身上,犹如一个无脸的怪物,再也没法示人。

    庄子涂说; 他的生活也就是浑噩度日,无事可做,既然救下一人,就当是给自己找件事打发光景,他也想知道,一个浑身烧伤的人,可以恢复到如何。

    秘医试探问道:“要治这无脸人,花费不下千金。”

    杨越暗叹,千金…谁会为救一个不相干的人掏出千金,千金,又从哪里去得?

    谁知道庄子涂面不改色,千金如何?万金也无所谓,治好这个人,我还要大事交由他去做。

    杨越抬起臂膀,日子一天天过去,千金所求也卓有成效,疤痕虽然还在,但总算没有当年的触目惊心,但要恢复如初,怕是需要一生的光景。

    杨牧看见了杨越抬起的臂膀,虽然烛火昏暗看不大清楚,但杨牧还是看到了他臂膀上蔓延的灼疤,杨越给自己摸上浓稠的药膏,因刺痛不住的发着抖,一下一下,晃荡出身下的药汤…

    杨牧背过身靠在冰冷的墙面,缓慢的滑下沉重的身体,呆呆坐在地上。

    ——满身的灼伤…小侯爷告诉自己,哥哥是为了就他,为了所有人可以平安逃走,哥哥留在了宗庙,被安乐侯…活活烧死…

    哥哥,是被烧死的…杨牧忽觉腮帮一热,他怔怔用手摸去,满手都是湿漉漉的泪水,怎么忽然就哭了呢…

    杨牧把头深埋进膝盖,耸动着肩膀发出隐忍的抽泣声。哥哥…黑衣人,会不会就是没死的哥哥。

    杨牧抬起头时,黑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跟前,他披着宽大严实的寝衣,用黑巾裹住了脸庞,只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他没有责怪杨牧的莽撞无礼,他深深注视着这个流泪的少年,朝他递出手。

    杨牧握住那只满是疤痕却坚实无比的手,一个用力站起身,他蓦地伸手想扯下黑衣人裹面的黑巾,杨越没有闪躲,他昂立着身体,杨越知道弟弟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他看见自己无法辨认的脸,也想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杨牧触到了黑巾,他迟疑了片刻,指肚滑落垂下,“总有一天,我都会想起来。”杨牧背过身冲回自己屋里。

    杨越拉下黑巾,任夜风刮着自己沧桑不堪的脸,刚毅的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

    阳城,栎氏义庄

    一夜宿醉,芳婆还从没这么畅快的与人饮酒,醒来时,见自己衣裳半掩,光洁的肩背裸/露在外,芳婆警觉起身掩上旧衣,又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微花的妆容,拾起妆笔细细补上,又扭头看了眼紧闭的门窗,眉间若有所思。

    这样把自己送进屋连鞋袜衣裳都不换下的,准是那个咋呼的男人婆,也多亏是她,才粗枝大叶没有看出什么,要换做是阿容…

    芳婆推开屋门,慵懒走出,绮罗和谢君桓倚着棺木并肩站立,对芳婆抱拳鞠躬,眉间很是恭敬。再看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排姜人将领,似乎已经在院里等了多时,候着薛灿有要事禀告。

    薛灿打开轩窗,以谢君桓为首的一众齐齐跪地,谢君桓抱拳举过头顶,高声道:“姜土就在数十里外,君桓斗胆,恳请小殿下在阳城称帝,复我姜国。”

    称帝?芳婆眉头蹙起,还以为薛灿心怀天下,不过小小半壁,就要在这里称帝?姜人莫非真被胜利冲昏了头,还是难成大事。

    见薛灿沉默,绮罗跪地朝前挪近几步,昂起期盼的脸,“小殿下?您称帝是名正言顺,咱们一路到现在,也该…”

    ——“别说了。”薛灿喝止住绮罗,“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时候?”绮罗不解,“重回姜都,复我宗庙,小殿下做皇帝有什么不可以?称了帝,就可以号令天下姜人重归故土…”

    “姜土已成废墟,天下未定拿什么去经营?”薛灿厉声道,“大军还要战至鹰都,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

    见绮罗眼眶含泪好像还是不明白,薛灿温下声音,“立国治国所需的法典册录,都在姜都被人毁的干干净净,现在咱们根本没有心力去谈立国,等攻进周国皇城,就可以搜集各个府衙的治国所需,到那时,才是姜国真正得以匡扶的时候。绮罗,你和君桓拿命相搏的,只是为了我得皇帝这个名号?还是想我真的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

    绮罗泪水凝在眼里,强忍着哭声道:“想你带大家过上安乐日子…但也想小殿下早些做皇帝。”见谢君桓一个劲儿对自己使眼色不要再说,绮罗狠狠一肘子捅去,扯着嗓子道,“我就是要小殿下早些做皇帝。”

    “皇帝,当然要做。”薛灿走出屋扶起谢君桓和绮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大军正是一鼓作气直取剩下半壁的时候,这会儿称帝,劳民伤财不说,也许还会让大军生出懈怠和骄傲,给了周国可乘之机。绮罗,我做皇帝,决不能是现在。”

    谢君桓听着不住点头,“怪我鲁莽,竟然也跟着劝您早些称帝…小殿下说的不错,不能是现在。君桓蠢笨,空有一身蛮力,急功近利却不知道深谋远虑的道理。”

    薛灿按了按谢君桓的肩,宽厚笑道:“我一点你就通,还不是我的好帮手?”

    谢君桓自嘲摇头,“每到这时候,我都会想到杨越,要有他在小殿下身边,一定能帮您更多,治国安邦的才能,他有,我却…差了太多。要是杨越在,他一定不会劝您称帝吧。”

    薛灿轻轻一拳打在谢君桓肩上,“你和杨越一样,当年就是我的左膀右臂,他日,你一定会成为我姜国肱骨。”

    芳婆倚着屋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言笑间的薛灿,帝位唾手可得,他却能耐住性子不急于称帝复国,他志在天下,有更宏远的诉求,他的言谈气度,与多年前的故人恍如叠影,他和自己当年初见的姜虔一样年轻,姜虔壮志难酬只能撞死碑下,但他的儿子,离父亲的夙愿越来越近,还将要远远超过他的父亲。

    只是薛灿,为什么是云姬的孩子,若他能是自己和姜虔生下的儿子,该有多好。

    ——“绮罗。”栎容拭去绮罗眼角的泪,探头问道,“姜都离这里有多远?”

    绮罗抽了抽鼻子,想道:“骑大马来回也就三日脚力,少夫人问这做什么?”

    栎容看向薛灿,“不急着做皇帝,去宗庙拜一拜是不是可以?你爹,还有你的皇爷爷…要是知道你回去姜都,一定也会觉得欣慰。”

    绮罗感激的看着栎容,不住点头道,“对啊,去姜都一趟,我真是做梦都想回去。”

    薛灿仰面片刻,“去宗庙拜祭皇爷爷,还有父亲…未儿大婚,阿容又有了姜氏的骨肉…也该让他们知道…”

    薛灿猛然睁眼,挥臂道:“大军在阳城休整三日,君桓,点一千轻骑,随我们去…姜都。”

    ——“我也想去姜都。”门边的芳婆幽然发声,一双深邃的眼睛凝在薛灿的脸上,“陪着阿容。”

    “阿容去,芳婆跟着也能有个照应。”薛灿点头笑道,“要您不怕路上颠簸,尽管跟去就是。”

    “小瞧我这把老骨头。”芳婆扬眉斜视,走近栎容挽住了她的手。

    马车里,芳婆每隔一阵都要掀开车窗朝外头张望着,见外面尘土飞扬,又会赶忙把头探回来,倚着软垫想着什么。

    栎容嘻嘻看着动个不停的芳婆,忽的开口道:“你要去姜都,还拖着我做借口?莫非,芳婆你是姜国人?”

    芳婆似乎已经料到栎容会问自己,她懒洋洋的软下身,“没良心的阿容,你怀着身孕还东奔西走,我是疼你才跟着的,看看外头灰蒙蒙的都是灰,好像谁乐意去似的。”

    栎容知道这婆子嘴硬又倔,眨眼又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庄子等一位故人,莫非…人等不到,你想去自己找?这故人,一定是你的心上人吧。”

    芳婆戳了戳栎容的腮帮,白了眼道:“戏弄我?婆子我,也会有心上人?”

    “当然有。”栎容直起身认真道,“芳婆气度了得,又博古通今,还有一双妙手,当然会有人钟意你。”说着还端详着她的褶子脸,“美人韶华易逝,没准你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呢。”

    芳婆干笑了声,搂住了栎容,“你爹说看我还不如看城里的王寡妇,也就你,觉得我是好的。”

    “那故人,为什么不来找你,让你苦等了这么多年。”

    “没有故人了,只有…死人。”芳婆阴着眼神瞥向车窗外的风沙卷尘,“姜都一片废墟,已经…没有人活着了。”

    芳婆忽然好似在风沙里看见了自己苦苦等候的故人,她霎得扑向车窗,扯开帘子朝窗外寻去,她看见在姜土上久久徘徊的太子虔,他身披黄袍,对自己露出欢畅的笑容,朝自己伸出手来,“摇光,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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