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这一天，“宁秋”和林家人吃的都是素餐。
虽然没有蛋糕，但每年外公外婆都会包一个大红包给她，祈愿她能够万事平安，吉祥如意。
红包里足足有六百六十六块钱，不小一笔数目，都是老两口平日里存下来的。
林琼的墓就在近郊的墓园里，乘车二十多分钟就到。
去往墓园的路上，宁秋才看见手机里多了好几条未读短信，是阮果他们发来的生日祝贺。
其中有两条消息是昨晚零点整时收到的。
一条“生日快乐”来自许清澜，一条“生日安康”来自怀舟。
她眼神微动，盯着后面那条短信看了很久，逐条回复谢谢。
怀舟很快发来了短信。
【你几点回去】
【吃完午饭以后。】
【几点吃午饭】
【十二点吧，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
下周期中考试，各科老师都留了很多作业，宁秋今天不在这里过夜。
郊区与城区不同，傍晚时分就很难搭到车了，外公外婆也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夜晚独自回家。
宁秋朝车窗外看去，远山绵延不断，深绿褐黄中掺杂着几抹耀眼的火红，像调色盘打翻在宣纸上。
今天上午秋游学校组织学生登山赏红叶，此刻怀舟身边的景色一定美不胜收。
宁秋微微出神，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老师曾鼓励她们亲手制作礼物送给父母。
那年宁秋捡了校园里最红的枫叶制成书签，一直到她高中毕业，爸爸看书时也还用着它。
【怀舟，今年秋游登山的照片，回去以后也发给我一份吧。】【你想看红叶了？】
【嗯，枫叶很漂亮。】
走进墓园后，出于尊重，宁秋收起了手机。
外婆在林琼的墓前烧起纸钱，不停絮絮叨叨。
“小囡啊，秋秋今天都满十七了。”
“她又乖又听话，成绩也好得很，月初还拿了奖学金。”
“你在那边，一定要保佑秋秋健健康康，事事顺利……”
宁秋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在一座墓碑前放上从花店里买来的康乃馨。
她静立在旁边，此刻心中忽然涌上许多复杂而莫名的情绪，夹杂着让双眼感到酸涩的难过。
“妈妈，我很想你。”
宁秋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响起，既是她的心声，也是另一个她的心声。
“我在这边过得很好，您在那边不要担心我。”
虽然现在不在他们身边，但她曾经得到过很多很多，所以现在并不孤独。
宁致远站在一旁，沉默地望着前方，他一向不多言语，今日比平时更甚。
听见宁秋的话，他忍不住微微别开头，失神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年公司给他的假很短，只有半天，无法像往年那样在墓园逗留一整日。
待烧完纸钱以后，他就必须即刻离开这里赶回公司了。
宁秋迟他一步走，在外婆家里吃了正午的素餐。
怕她路上饿，外婆又包了很多点心装起来让她路上吃，点心是传统的老式甜点，是老人家闲时做的糯米桂花糕。
她穿好外衣，提上袋子和老人家告别。
“外公外婆，我先走了，等放寒假就过来陪你们。”
“好，路上小心些，过年外婆做红烧肉给你吃。”
宁秋走出居民楼，行至小区门口。
街边有道引人注目的身影看起来格外眼熟，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车服，高挑的身形帅气出众，只是带着头盔看不清面貌。
对方靠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边，摩托车黑红相间的造型很拉风炫酷，宁秋一眼就看出那是价格昂贵的城市越野。
玉丽县是C市的郊区，靠近乡下，很少会出现这样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角色。
路过的行人都在打量对方，宁秋亦是如此。
下一秒，她却看见对方摘下头盔，冲她招手。
“宁秋！”
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宁秋不禁怔住，随即微微瞪大眼睛。
“怀舟？你怎么会在这里，没跟大家去秋游么？”
“你不去，我去了也觉得没劲。”
怀舟勾起唇角，拍了拍后座，“你不是想看红叶么，坐上来我带你去。”
他拿起另一个头盔，亲自给宁秋戴好。
头盔是粉色的猫耳盔，和怀舟带的那个是情侣款，当初他买的时候，就一直在等着宁秋戴上的那天。
骑上喜欢的车带最喜欢的女孩子兜风，是每个男生心里都会有过的幻想。
这辆城市越野是他买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前些日子驾照刚到手，这是他第一次骑着上路。
从城区抵达玉丽县，花了将近两小时。
幸亏来之前打听清楚了宁秋外公家地址，早早做足了准备，才没有迷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程小婉。”
宁秋神色懵然地被他拉上车座，“你什么时候来的，在外面等了多久，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发出一连串的询问，快到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中藏着的意外和惊喜。
“没等多久，不到半小时，我猜你刚才肯定在吃饭就没叫你。”
其实他十一点就到了，在小区外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宁冬并不清楚宁秋外公的具体住址，他到了这个小区，也不知道宁秋在哪单元哪栋楼，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不告诉宁秋，也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在他抵达的半小时前，宁秋刚从墓园回到家里，帮着外公外婆做午饭。
“坐稳了，抱紧我”怀舟冲她一笑，“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他拉住宁秋的手环在自己腰上，朝着回城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什么好东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50章 枫叶玫瑰
怀舟带着她去了沿途景区的山林脚下。
景区山脚处有一片小小的枫树林， 这里和入口处离得太远， 鲜少有人涉足。
十月底的叶子红的像一团火。
满地都飘着深红浅黄的枫叶， 秋日的晴空被漫山红叶遮挡住， 从缝隙中偷偷露出些许碧蓝色。
停好车后， 他拉着宁秋朝这小片枫林的最深处走去。
“就快到了。”
宁秋神色好奇， 任由怀舟拉着自己的手，随他深入了约莫十多米的距离。
直到来到一颗最大的枫树下， 她微微一怔。
树下的大岩石上，摆着一束被秋草系起来的玫瑰花。
不，那不是玫瑰花。
是用一片片枫叶裹卷在一起，做成了玫瑰花的模样。
深红浅黄交织在一起， 不似玫瑰那般红的温柔妩媚，却像是有着火焰燃烧般的炙热。
怀舟将那束枫叶玫瑰拿起来递给她，眼神灼灼。
“喜欢么？”
今天是宁秋的十七岁生日，这束枫叶玫瑰一共十七朵。
早晨来的路上，宁秋说想看红叶时， 他就打算带对方来这里。
枫叶玫瑰的叠法也是临时向景区工作人员学的。
上午，他一个人待在林子里折腾了两个多小时， 双手被冷风吹的僵硬， 连午饭都没吃。
宁秋怔怔地接过那束花。
嗅不到香味，她却觉得这束花是滚烫的，从触碰的指尖一直烧到心海。
她抱着枫叶花束， 抬头看怀舟， 眸中映着他和漫天红枫， 往昔冷清的眼神都似乎跟着变得炙热起来。
没有任何女孩子能抵挡得住这样美丽而浪漫的礼物。
“这是我收到过最漂亮的生日礼物。”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喜欢。”
宁秋轻轻点头，夹杂着惊艳的眼神落在枫叶花束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颜。
那是比枫叶玫瑰更夺目的笑，怀舟呼吸漏了半拍。
不等宁秋回神，他又从脖子上摘下一道红绳，转而挂在宁秋胸前。
“笨蛋，这个才是生日礼物。”
宁秋微愣，下意识地拿起胸前的物件查看。
那是一枚圆形平安扣，莹白色的玉泽，入手微凉腻滑。
宁秋不懂玉，但直觉脖子上的东西价格不菲，忙摘下来要还给他。
“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这个，我只要这束花。”
“不许不要。”
怀舟神色一紧，抓紧宁秋的手，阻止她把平安扣取下来。
“你如果不要，我就把它扔了。”
他急声威胁，生怕宁秋不肯要。
见她神色为难，怀舟放软语气哄骗道：“这个平安扣一点也不贵的。”
“那是我小时候生病，我妈去寺庙里求平安求来的，那种地方卖的东西都是假的，五十块一个，你知道的。”
宁秋闻言，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骗你是小狗。”怀舟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我曾经贴身带了十多年，但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这个很灵的，戴上以后不会生病，你不要摘下来好不好？”
宁秋抿唇，没有在怀疑他的话。
“好……”
哪怕她只是五十块钱的平安扣，却是他贴身带了十多年的东西，宁秋反而觉得更意义非凡了。
见她小心翼翼地将平安扣放入衣服里，怀舟忍不住唇角轻弯。
曾经最贴近他心口的平安扣，现在正紧紧贴在宁秋的心口。
他绽开一抹笑，拉着宁秋在脚边的巨石块上坐下。
“你不是想看枫叶么，今天我陪你在这里看个够。”
寂静的树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偶尔飞过几只叫不出名字鸟。
怀舟的眼神一直落在宁秋脸上，她不自在地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你看你的，我看我的，我不想看枫叶，只想看你。”
宁秋脸上的薄红瞬间漾开，握着枫叶玫瑰花束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现在看够了，不想看了。”
“我们走吧，不要回去太晚，不然堵车很麻烦。”
怀舟伸手勾住宁秋的腰，将她一把勾了回来。
“急什么，我送你回去啊，比坐公交车快。”
到玉丽县的公交车路线规划很乱，坐公交车免不了要绕远，但他骑车来只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不过我还没吃午饭，得歇会儿才有力气载你回去。”
宁秋酿呛着坐回了石头上，怀舟勾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松开。
她微红着脸，一声不吭地轻轻将他的手拿开，然后把一直提着的小袋子递给他。
小袋子打开，软糯的糕点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气，掺着蜂蜜的甜甜气息。
“我外婆做的糯米桂花糕，你饿了就先吃这个垫垫。”
怀舟朝袋子里看了一眼，笑的无赖，“我饿的没力气了，你喂我。”
“少不正经。”
“没不正经，是真的没力气了。”
宁秋不予理会，自顾自地拿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甜而不腻，香软适口，比超市卖的味道还要好很多。
怀舟见宁秋不理自己，瞥了眼她指尖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张嘴跟着咬了一口。
宁秋微微睁大眼睛看他，脸色又开始隐隐发红。
“那是我咬过的……”
“现在我也咬过了，你要是介意可以喂给我吃，我不介意。”
四下无人，他又开始耍无赖，宁秋也不吃了，就坐在旁边干瞪眼。
“怎么不吃了，要不我喂你？”
“你不是没力气了么？”
“手没力气了，嘴还有。”
怀舟低头叼走宁秋手里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故意凑近她的脸哼哼了几声。
宁秋听懂他说的是“我喂你”，一时又羞又恼。
想一把将桂花糕都按进他嘴里，又莫名有种想张口咬回来的冲动。
最后，她还是压制住了冲动，黑着脸将桂花糕塞进了怀舟嘴里。
“再闹就不给你吃了。”
她威胁似的声音清甜软糯，更像是在撒娇，怀舟笑的前仰后合。
“好，我不闹你了。”
他咽下嘴里的桂花糕，坐直身体，“我们来谈点正事。”
“什么正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有个报酬还没找你要？”
宁秋轻轻点头，抬眸看他，“你想好要什么了？”
“嗯。”
“不许胡来。”她抿唇提醒道，声音细如蚊蝇。
怀舟又忍不住低头笑了，“这次不胡来。”
再次抬起头时，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换上了认真的神色。
“宁秋，下周就期中考试了。”
“如果这次考试我的总成绩超过六百分，你就答应我，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宁秋忽地抬眸看他。
“这就是我想索取的报酬。”
怀舟继续沉声道：“我认真的，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好不好？”
他想向宁秋证明，他是真心的，不是嘴上说说那种。
枫叶花束就放在脚边，宁秋忽然感觉胸口处的平安扣微微发烫。
怀舟屏住呼吸在等她的回答，眼神落在她脸上不曾挪开半分，宁秋心脏怦怦跳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像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好。”
怀舟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亮起。
喜悦蔓延在心脏的每一滴血液中，他来不及感受这份狂喜，又听得宁秋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如果你没有达成条件呢？”
宁秋的声音中藏着一丝谁也察觉不到的紧张。
“没有达成条件，那这次约定当然就作废了。”
他将会失去一个让宁秋成为自己女朋友的机会，但并不代表他会就这么放弃。
宁秋轻轻点头，让人看不出情绪。
怀舟的成绩她再清楚不过。
上次月考九门满分900，他总成绩不满300分，除开八十多分的数学，其他平均每科二十分上下。
期中考试主科分数150，满分变成了1050，难度不是学校月考可以相比的。
开学才两个月，怀舟说他要考够六百分，这话被别人听到，一定没人相信他能做到。
宁秋自己也没有想到，当怀舟说出那些话的第一时间，心里竟会是紧张和担忧的。
她会紧张担心他达不成条件，反之是否意味着，她在期待这个约定实现？
读懂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以后，宁秋怔住了。
下午回到家后，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宁冬也还没有回来。
宁秋将那束枫叶玫瑰放在卧室的窗边，看着花束出神。
其实，怀舟就算不把分数要求定的那么高，她也可能会答应他。
*
李安阳惊的整个人都懵了。
“六百分？舟哥你发烧了么？”
“可能吧。”怀舟面无表情地回道。
其实事后他也有点后悔把分数定的那么高，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有数，只是话都说出口了就不能收回。
更何况，把分定高一点，才显得为宁秋而努力做出的改变是认真的。
“六百分……那平均每科起码要考六十五才行，你真的没问题吗？”
“别吵，我背历史大题呢。”
问题应该是有的，所以他这不是在好好学习么。
李安阳抖了抖嘴角，围观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诚恳地道：“舟哥，其实考满六百分也不是不可能。”
“但我觉得吧，与其坐在这里看书，不如去求神拜佛比较靠谱。”
“什么意思？”
“求老天保佑你选择题多蒙几分。”
“……”
第51章 分数
周一回学校后， 宁秋收到了几份迟来的生日礼物。
教室桌兜里放不下， 全都搁在了班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
许清澜将手工制作的天气瓶送给宁秋， 期待对方会感兴趣地与他深入交流其中的原理。
可宁秋神色惊喜地道谢过后， 只是将天气瓶小心翼翼地存放好， 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