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担心什么呢？担心他冲进去把自己的哥哥一拳撂倒？还是担心他会控制不住情绪跟哥哥大吵一架？可是母亲有没有想过，里面被欺负的是他的媳妇儿，跟他日日夜夜相处的人！果然，即便是杨丽羽嫁进了门，母亲也是对杨丽羽像是个外人一样。不，母亲对小玉嫂子也是这样，小玉嫂子刚嫁过来的时候，母亲对小玉假装热络得很，后来小玉嫂子没怀孕，母亲立即就把“不能生孩子”的高帽子推到小玉身上……要不是西村的人都向着小玉，小玉肯定难过死了。
被西村的两个傻子各种污蔑造谣说是成旭江不行，成旭海开始是恨那两个傻子的，后来他渐渐的懂了，如果母亲没有主动责备小玉，如果母亲不骂小玉是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西村的人也不会情绪那么差的来指责成旭江不行……
成旭海母亲是想看看杨丽羽到底是什么反应，如果杨丽羽真是反手一巴掌也就算了，这样大家心里都能接受，对，最好是这样。要不成旭海这孩子心里肯定过意不去的，现在当着她面不会说什么，但成旭海这孩子是个有心眼的人，不一定什么时候真的会找哥哥成旭江的麻烦。
她这个做母亲的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一点——兄弟阋墙！
成旭海的牙也暗暗的咬着，此刻的杨丽羽的卷发上挂满了瓜子，衣服领子里也有瓜子，肩头上……不仅只有这些，还有些瓜子直接从她衣服领子进到了衣服里面，隔着衣服，瓜子摩擦着她的皮肉。
因为是背对成旭海的，她头发后面的瓜子挂得最多，前面的被她刻意弄好的刘海上也挂着瓜子，刘海上也被瓜子挂着的重量压了下来。她的衣袖比较长，袖下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都在一点一点的嵌入她的皮肉。
她生气，她狂怒，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这个人是她不能打的不能骂的，刚才她那几句拒绝的话虽然清晰明白，但也还算是客气。他是成旭海的哥哥，她能说什么？受了委屈也要忍着，打掉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
成旭江看着杨丽羽微颤的肩头，他又有点害怕。他刚才就是一时冲动，他怎么就能想到自己一把瓜子就脱手扔到她身上了呢？为啥？为啥？现在他自己竟然都想不出来刚才那一瞬间为啥要这么做！
成旭江也心想，要是杨丽羽骂他两句给他一巴掌他也就认了，他不该这么做，千不该万不该。要是丽羽弟妹肚子里也有个孩子，这么一生气被他给气得流产了，或者到时候过段时间流产了，有点啥事说不定都得往他身上推。
成旭江又怂了。
杨丽羽咬紧牙关，她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本来以为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她想自私一点和成旭海一起过得更好，不是不接济兄弟姐妹，但是她需要把自己的家先完善，等他们有了充足的能力，有了可以更好的接济他们的钱和票的时候，她可以把能帮助的都帮助他们。
想自私一点点的时候，都被像过街的老鼠一样喊打喊骂。
或许这个年代真的不适合她生活，她宁愿在杀人如麻的皇宫中讨生活，也不想在这个年代先经历了苦痛得到了甘甜，本以为希望和光明来了，却又被一棒子打入黑暗的深渊。
这算什么？真把她当猴子一样耍？
杨丽羽声音不冷不热，却带着轻微的哽咽，若是不仔细听是听不出那哽咽的。
“抱歉，哥。”她咬了咬唇，重复着自己的话，“真的很抱歉。”
成旭江是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杨丽羽是个这么好欺负的人，刚才她不是还很强势吗？怎么突然软弱下来了？她难道不应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吗？为什么还要跟他道歉？
就在杨丽羽踏出屋门的一刻，紧咬牙关忍住的眼泪滚了下来。她想自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哭，是被成旭江气哭的？还是因为受的委屈？再不济，她就是被自己的现状气哭的。
她踏出屋门的时候，一旁的成旭海甩开母亲的手，上前揽住身形有些颤抖的杨丽羽，把她的身体硬是按到了自己的怀里，半搂半抱的将她带出了家门。杨丽羽也不言，跟成旭海这么走着，两个人依偎着走到了河边，河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成旭海站在河边，只是紧紧的搂着她。
成旭海母亲也是跟出来的，母亲三步并两步的勉强跟上两个人的步伐，刚到两人身后，听见成旭海的冷淡声音，“我都看见了。”杨丽羽没有说话，成旭海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杨丽羽依旧没说话，他想了想，补充道：“永远。”
成旭海的声音是极其冷淡的，尽管那出口的话是滚烫而带着爱意的，但母亲是从未听过成旭海这般冰冷的语气。就好似这河，本是奔腾而热烈的流动着，此刻上面却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那冰是谁都触碰不得的，轻轻一碰会化掉，踩在上面更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河里。
母亲脸上的笑是有些僵硬的，但是自己的两个孩子有矛盾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要帮着解决。她也没想到成旭江咋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之前在百货商店要这要那的时候，她就觉得成旭江这孩子是不是变了，现在说是小玉怀上了孩子，成旭江也就不知道为啥，走路都鼻孔朝天了，见人也不知道问好，反倒是炫耀似的跟人说“俺媳妇怀了”。
东村的人邻里关系都还可以，就算是烦谁表面也不表现出来，但背后议论是难免的。她是撞见好几次，本来好好的邻居，都开始谈论成旭江这孩子是不是吃错药了性情突变，还说要不劝他找老傅看看，脑子有没有毛病。越来越难听的话大家都开始议论着，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不是小玉能怀上孩子，成旭江还不是得对杨丽羽恭恭敬敬的。母亲想，旭江最近真的太嚣张了。
母亲站在两人身后，用手给杨丽羽身上的瓜子拍掉，然后小心翼翼的给杨丽羽卷发里的瓜子捡出来。
还好她站在两人身后，成旭江扔瓜子的时候也是背后扔的，所以杨丽羽后面头发挂着的比较多，前面的很少。
母亲边捡边说，“丽羽啊，你别跟你哥一般见识，他一个没读书的人你跟他一般见识什么，你跟旭海都是读过书的文化人哈。”捡着瓜子的时候还想，搞什么卷发啊，瓜子这么难捡，要是她之前的直发，肯定不带挂瓜子的。
幸好成旭江把瓜子片提前推到了地上，要不还得把瓜子皮全扔到她身上呢。
成旭海没说话，母亲的意思他懂，但是他也是一个男人，有的事情他能忍，有的事情他不能忍。
不知道哪位名人说过的，男人一生必须要保护好的两个东西：一是脚下的土地，二是怀里的女人。
成旭海想，要是哥哥发脾气，扔他一身瓜子甚至是瓜子皮，再不行打他一拳，他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但是受委屈的是他媳妇儿啊！抛开别的不说，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这什么本事？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就是一个渣男！
见杨丽羽也没说话，但杨丽羽也不抽泣了，母亲给杨丽羽衣服领子里的瓜子也捡出来，笑呵呵的说道：“哎哟，俺们丽羽大人有大量，跟个大男人计较个啥啊？俺儿媳妇儿最懂事了，不会跟个不懂事儿的大男人计较的。”
成旭海把杨丽羽搂在怀里，“亏他还知道自己是个大男人，对话从前到后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丽羽说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哥哥就是混劲儿犯了要发疯。”刚才做饭的时候，母亲都把他们到城里的事情说给成旭海了，成旭海也才知道，当初听路人说在百货商店里逼着自己母亲买裤子的就是哥哥成旭江。
听完母亲说的话，成旭海就觉得哥哥是不是太不孝顺了，母亲岁数大了，哥哥一点也不为母亲养老考虑，就仗着知道父亲每个月都会把大部分工资邮寄给母亲，哥哥就在家败活钱！哥哥这是指着别人养自己一辈子？工分工分扣不少，队长和社长不知道骂他多少次了，好吃懒做又自私，不努力一心想过好日子。
天鹅肉也不是癞（禁）蛤（禁）蟆那么轻易能吃到的！
成旭海就当着母亲的面，把刚才两人的对话全都说了一遍，包括那句“赡养母亲是我跟旭海的义务，但让我们白养活你跟小玉还有孩子可不是义务”，而且解释的“年后我们都要去出差”也说了。母亲听完的脸色也变了，她是没听到对话，她还以为是杨丽羽把成旭江逼急了，成旭江才做出这种事情的，没想到杨丽羽真是什么都没做。
母亲拉着杨丽羽的手，“丽羽，俺的好儿媳，你说，你想咋教训旭江，俺都依你的，听你的。”
…
杨家的小院子。
杨美羽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头凳子上望天，她眼睛好使，远远的就看见成旭海搂着姐姐杨美羽过来了，她睁大了眼睛确认了一遍，哦对，是姐姐跟姐夫啊！但姐姐……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姐夫的手里拿着块手帕，好像是在给姐姐擦眼泪？天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美羽一溜烟儿的跑回了屋里，老太太坐在炕上给杨美羽缝鞋底子，听见杨美羽的话，老太太还有点不敢相信，啥？她大女儿会哭？奇了怪了……一定是成家那几个王八蛋给她大女儿整哭的，既然是他俩一起来的，肯定是杨丽羽受了什么委屈了。
老太太虽然是个公认的偏心母亲，但此刻杨美羽好好的啥事没有，自己的大女儿哭了，她的心也是挺难受的。重要的是，老太太想知道自己能有十多年没见到大女儿掉过眼泪，现在怎么就哭了呢？
等一会儿她知道事情来源的，找成家那堆王八犊（禁）子算账！
“丫头你赶紧把屋里的炕上收拾收拾，俺估计他们得今天搁这住。”老太太吩咐杨美羽，“俺一会儿还得给他们做点饭吃，哎，哭个啥，麻烦得要命了。”
成旭海是没想到要来杨家的，刚才他就看出来了，老太太和杨美羽态度冷淡，但杨丽羽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回他家，那只好暂时来杨家了。
杨美羽在里屋收拾东西，把自己的作业本子和布书兜给收起来，哎呀还有桌子上的铅笔屑，她刚才忘记倒掉了。
杨美羽手忙脚乱的在里屋收拾，老太太已经把两人迎了进来，“哎哟，俺这大闺女跟女婿，咋又回来了呢？刚才忙着给那丫头缝鞋底子，忘了招待你们了，今晚搁这儿吃饭吧？”
杨丽羽轻轻点头，“嗯。”
外面太黑，老太太看杨丽羽哭没哭也看不真亮，把杨丽羽拉进屋里炕头坐着，“你咋的了？跟俺说说，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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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没想到成旭海真敢打他
杨丽羽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愿往娘家说的； 她只是想回来呆一宿，成旭海母亲是个挺会说话的女人，相信过不了一会儿还要亲自请她来回去的。
老太太看成旭海在旁边站着； 杨丽羽不说话，老太太便招呼了杨美羽来，贴着杨美羽的耳根子跟杨美羽说：“丫头啊； 你赶紧去把你姐夫支开，要不俺没法跟你姐好好说话。”杨美羽从里屋拿了自己的小课本； 也不管是哪科，总之拿了两本就拉着成旭海到外屋； “姐夫，听说你是教书的嘛，俺还有点不会的地方，教教俺呗！”
成旭海看老太太拉杨丽羽进屋了； 虽然他知道老太太是个有点偏心的人，但此刻老太太看起来也是关心杨丽羽的； 成旭海也没说什么，跟着杨美羽到了外屋。
“嘿嘿，姐夫； 你教啥的啊？”杨美羽一脸狗腿子样儿； 两只小手按在自己的课本上； “俺这次考了年级第一。”成旭海没想到杨美羽进步这么快，上次见她的时候还是听说她在班级倒数，没想到杨美羽答应他要好好学习； 这次竟然考了个年级第一。
尽管农村的教学比不上城里的，但农村的多数学生都比城里的用功。农村的孩子们更是被父母寄托了希望才送到学校里的，况且农村上学的学费要比城里贵，农村家庭收入要比城里的少，所以农村人让孩子上学的压力很大，孩子们也是挺争气的，大家在学校都好好学习。
成旭海的视线还往里屋飘，里屋亮着有些昏暗的灯光，外面天都黑了，估摸着也要有七八点钟了。成旭海记得这村子大概是晚上九点多点全村断电，所以大家睡得都早，起得也早，不像在城里，他们数学组的几个室友搞教案备课就经常熬夜要弄到十二点多，寝室不关灯，他就只能拿着块布蒙眼睛上就睡。
过年也能让他和丽羽好好休息休息了，过惯了城里的生活，回农村的家再体验一段时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哦，姐夫，俺今天的作业和明天的作业都做完了，你给俺检查检查呗。”杨美羽还是小学阶段，数学也就是加减乘除法，没什么难的。教惯了初中数学的成旭海看到杨美羽作业本上认认真真的字迹，他笑了下，拿过作业本来帮杨美羽检查。
老太太跟杨丽羽坐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开导杨丽羽，“哎哟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嘛？有啥事就说啊，你又不说，吓得俺心惊肉跳的。”杨丽羽被老太太这有趣的用词逗笑了，她咬唇，“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回来住两天。”
老太太才不信杨丽羽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要回来住呢，成旭海家吃的比她们这儿可是要好多了，而且成旭海家的小房子有俩屋，屋子都比这儿的大，谁搁着好的地方不要，偏要来这地方呢？老太太想杨丽羽肯定是被成家那几口人欺负了，哎哟一想到成家那几个人，她脑壳就疼。
成旭海母亲那个看着和蔼的老婆子，实际上也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见人待人都笑眯眯的，看着虽然温和，但实际上非常的有心思。成旭海他哥成旭江，那玩意就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成旭海从小成绩好被送城里念书去，成旭江一个懒猪一点也不羡慕自己的弟弟，每天在家好吃懒做，就败活在科研所的父亲每个月寄给母亲的钱，虽然不是一个队里的，但是一个村的一个社的，谁扣啥分还没听说么？
最让人气得就是那个小玉，一个西村的女人嫁到了东村，不愧跟成旭江俩一起了，小玉有个勤劳肯干又心善的母亲，但小玉咋就没遗传那好基因？不仅每天懒塔塔的指使成旭江干这干那的，自己每天就仗着嫁入成家了好吃懒做。哦对了，最近她才听说的，小玉怀上孩子了，天哪真是大事啊，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竟然怀上了！
听邻居们说了，西村女人真是有西村那帮人的蛮横样子，之前小玉见叔叔伯伯邻居阿姨们，都是恭恭敬敬的一副小媳妇儿样儿，现在小玉走路都趾高气扬了，要是跟成旭江俩人一起走，从上面看下来就眼瞅着四个鼻孔。那作势，好像真有点功劳了。
哼，等俺女儿也怀上了，让你们还嘚瑟啥！
“行行行，你跟他就搁这里屋睡，俺跟美羽丫头在外面睡，正好你这里屋炕大，够两人睡，还宽宽敞敞的。”老太太是别不开杨丽羽这嘴，杨丽羽要不想说，谁也逼迫不了她。她就鸭子嘴，嘴硬！拿筷子别都不好使！
老太太又陪杨丽羽在里屋坐了一会儿，老太太忽然想起之前进城那事儿，唉现在提好像不太好，成旭海还在门外呢。让杨丽羽有时间给杨美羽办一下省城初中的入学手续，介绍信啥的……
算了先不着急这事儿，杨美羽才四年级，离小学毕业还有两年多呢，介绍信也没法办那么早，要是等杨美羽成绩越来越好了，五六年级也能年级第一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