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是大非面前，秦汉也会坚持己见。
闻言，林巧云却是露出了苦笑，袖子一抖，摊开一看，掌心中赫然是一块金色牌匾，似龙似虎，“这盘棋，已经牵扯了太多人，阿汉，我们避无可避。”
秦汉盯着那东西，眉心一跳，结果令牌，调转牌面，被那映入眼帘的符字样刺痛了眼睛，“虎符……”他呐呐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媳妇，千头万绪，都道不清心中复杂的感受。
事到如今，林巧云也不再瞒他，两人选了僻静的巷子，漫步其中，她将一切和盘托出。
秦汉听着其间种种，是惊骇莫名，又心痛万分。原本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能力给媳妇一个家，安稳一生，却不曾想在他触不可及的地方，林巧云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情，做下了那么多艰难的决定。
“……这虎符，是临行前，我同葛老讨要过来的，就是为了能来京城，为青城再增加一条后路。代价，就是答应葛老，日后扶植朝中葛家部下的势力。”林巧云摩挲着手中的令牌，那分量好似千斤重担。
秦汉握紧她的小手，在小巷深处，将她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合着沙哑的声调，听起来悲伤又缠绵，“我陪着你，媳妇，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陪着你。”
林巧云抓着他的衣襟，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内心的这份重担有人一起分担，瞬间轻松了不少，她低低应了一声，“恩。”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因着路上耽搁，到了柳家已经是午后。
柳府门前种了一排青翠树木，远远瞧上去，有些世外桃源之感，午后阳光静谧无声，前来领路的丫鬟压低了声响，带着俩人进了府中。
绕过空旷的正厅，在后院的花园处，正好看见石桌旁，正撵着针线缝制衣裳的钱合。
“夫人，这两位说是您的朋友，从青城过来探望你的。”丫鬟上前低声禀报。
那兀自沉浸在制作小衣裳的女子微微一愣，抬眼之间，瞧见了林巧云跟秦汉，登时大喜，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便要迎上来，“林大嫂，秦大哥，你们总算来了。”
林巧云瞅她风风火火跑得急切，赶紧上去扶着她，“诶，你身子重，当心着点，快坐下歇着。”
钱合这才晓得轻重，捂着大肚便便，扶着腰坐下，嘴角却是一直咧着，“大嫂，我听娘说了，你们一家人都去了青城。”
☆、775。第775章 再见钱合
身怀六甲的钱合早已不再是当初在云山村被追打的肥婆，也不是养在钱家虚弱的小女儿。
如今嫁得了如意郎君，过上了美满生活，孩子弥补了心头的遗憾，即使不开口询问，林巧云也瞧得出她脸上的幸福。
“好端端的，你们咋就走了，常嫂子刚进门，你们一走，她该多寂寞啊。”钱合身处京城，山长水远，等收到消息，秦家早就在青城安家落户，而关于小镇差点被山贼血洗，她却是一概不知。
所以，她才会对秦家远走一事难以释怀。
林巧云瞧她性情毫不做作，仍旧保持着当初模样，心下好笑之余又是宽慰，拉着她的手，却是发现其手心皆是薄茧，心头一顿，“到哪儿落户都是家，你莫介怀。倒是你，怀了身子，咋能在大太阳底下缝衣服，伤眼睛。”
“诶，晓得了，大嫂。之前在小镇上，也是你对我最好，最关心。”钱合牵着林巧云的手，眸中满是对过往时光的缅怀。
“钱合，你过得可还好？”禁不住，林巧云将心头的担忧问出了口。这钱合上京这么些日子才怀上，柳家又处处透着清贫，这钱合在柳家，也不知道是何种活法。
钱合一怔，被这暖心一问整得顿时红了眼眶，却又撑起了笑脸，点头答道：“大嫂，我很好，春生在翰林院一个月能回家一趟，发的粮饷也足够我们生活，近来还升了官，我跟孩子过得，都好。”
干巴巴说完情况，似乎也无话可说，钱合的沉默，令林巧云心下叹息。
在这遍地高官子弟，富商云集的天子脚下，一个小小翰林院知书，每个月的粮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钱合不说，林巧云又岂会不晓得。
“怎么不见柳老爷子？”林巧云及时转移了话题，关心起这院落里的家人，对于那个想法执拗的老人，她还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不过，在念叨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钱合嘴角的笑意却是迅速被冲淡了去，眸中流露出了悲伤，“爹他，年前病逝了。”
林巧云一愣，显然是没想寒冬腊月里，拄着拐杖，严厉反对一双有情人在一起的老头，竟是她见过的最后一面。
“哎，世事无常，你且节哀。”低叹了一声，林巧云觉着今日来柳家，所见所闻都跟想象中有着巨大的差距。
她张了张嘴，却是话到嘴边，默默咽了回去。
钱合点点头，眉眼间多了一抹对世事看透的苍凉，“大嫂，你还记得当初小镇上的媚娘吗？”
媚娘。林巧云点点头，她自是记得，此番上京，还特地带了东西来看她。
可下一刻，钱合却是神色哀伤，道出了一个令人心痛的消息，“她殁了，在家中悬了梁。”
林巧云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紧紧抓着钱合的手，似是在缓解内心所受到的冲击。
那年在小镇郊外的河畔边上，华服加身，绝美的女子合衣叩拜，亲手递上一杯故乡土，托给林巧云照顾。
却不想，那一眼，竟是成了永别。
☆、776。第776章 媚娘的选择
谁说青楼女子最无情，而是恩客转眼成路人。当初媚娘以何种心情嫁于情郎爹亲，林巧云终是无法理解，到底是何缘由，竟然一个在红尘中打滚，坚强的女子选择了了断残生的念头。
“你可知，她葬于何处？”最后，林巧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发现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唯剩下的心愿，就是去看她一眼。
钱合叹了口气，报出了地点，“那日春生哥路过大街，看到夜里她被人抬出了府邸，就葬在了城郊的乱葬岗上。”
什么？
林巧云一愣，心底顿时凉气一抽一抽的，人死顶天大，到底是娶进门的妾室，竟是死后要被埋在乱葬岗。
她紧紧握着拳头，深呼吸了一遍又一遍，忍了又忍，终是压抑住了心头的怒火，心疼得无以复加。
临走之前，钱合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口，在冷清朴素的府门前，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抓着林巧云的手，忍不住眼眶中的泪，却是泪中带笑，“大嫂，你不用担心我，我虽然过得苦，可我甘心。我相信，春生会熬出头，我们都会熬出头。”
在家排第一，出门排第七。
来了京城这个花花城里，体会到权势跟财富的悬殊对比，她不是没有过伤心难受的时候，可是只要对方不是刘成，肯与她患难与共，喝粥她都觉着满足。
至少在这一刻，林巧云还能从她的眼底看到幸福。
所以，她没有再多说，只是留了一些银两给她，谎称是钱家老太太的托付。
她可以帮钱合争取到想要的如意郎君，却不能保证她一生的富贵荣华，其中酸甜苦辣，还得她自己去慢慢品尝。
出了柳家，天色已然近了黄昏，林巧云在城中买了一束百合花，徒步前行，沿着京城的落日余晖，红墙黑瓦，高耸城墙，慢慢走向郊外，荒凉已久的乱葬岗。
这里因着新坟堆旧坟，土层一直被翻新，所以草地很难长出新绿，时值入秋的季节，偶尔有一两处草地都成了枯黄一片，风卷枯草堆，卷起漫天的黄沙。
林巧云在横七竖八的木牌墓碑穿梭，脚下的坟包高矮交错，有些甚至露出了白骨森森，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巧云，在这里。”不远处，分头寻找的秦汉发现了媚娘的坟墓，开口招呼她。
林巧云拖着裙摆走过去，在乱葬岗外围的地方，看到了一块粗糙的牌子，上书合欢楼媚娘之墓，下款没有姓名，似乎连半点沾亲带故都不愿意染上。
秦汉瞅着林巧云久久没有动弹，便上前低声说了句，“咱们，给她移块地方吧。”起码不用死后还要遭人践踏。
可在林巧云看来，“还有什么比生无性命，死无名分更打脸的。罢了罢了，都只是一个栖身之所，这是她的选择。”
既然她宁愿选择自我了断也不愿意上书回小镇求援，分明当时林巧云有暗示过等她回来，可她却没有回应。
这一切，其实不难看出，她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在守护她爱的那个男人。
☆、777。第777章 相请不如偶遇
爱到可以没名没分，连死都不愿意发出一声控诉，这是媚娘的做法，林巧云又岂能辜负她的苦心。
用丝帕擦干净那泛黄的木牌子，林巧云拿出了一个陶瓷罐子，里头倾洒出来的，赫然就是一丝一缕的沙土。
“当日，你寄托我一杯家乡故土，今日，我给你带来了。你，可高兴？”林巧云低声呢喃着，将故乡亲土一点一点洒在墓碑前，以往她不懂为何人总是害怕客死异乡，死了也要千里迢迢运送故乡安葬。可今日，亲手为长眠地下之人洒下故土，她才明了，这是一份归属，一份落叶归根的安稳。
不知何时，秋风起，泪满衣襟，凉意遍体。
一束百合花，是媚娘对待情感的高洁，忠贞不二。她的躯体虽然历经了磨难，可心灵却是纯洁无暇，为了爱的人，奉献了所有。
回程的路上，她神色倦怠，依靠着秦汉脚步蹒跚，汉子心知她难受，便将她搂进怀中取暖，不管周遭来往异样的目光。
回了酒楼，却是得到了一封红色的请柬，是来自官家驿站的请帖，对方是东北军的副将参谋。
“是葛家的旧部下，进京之前，葛老替我安排的接头人。”林巧云捏着请柬，重新振作精神。
“那我陪你一起去。”秦汉如今得知了真相，更不可能让林巧云独自一人去面对。
俩人匆匆吃了晚饭，在深夜时分，来到了京城东郊的驿站，夜黑风高，左右两边是荒郊野外跟城墙，这里是作为朝廷官员入京面圣之前暂时落脚的地方。
隐蔽跟掩人耳目是选择这里碰面的最佳理由。
可是远远的，在林巧云还没靠近之前，便发现了异样。
“驿站里头点了灯。”秦汉拦住她的脚步，不让她再继续前行。
林巧云闻言，亦是蹙起了眉头。
他们之间的这次会面，原本就是秘密安排下的，不能摆上台面的，可是驿站里头却亮起灯火，摆明了引人耳目，这其中看起来便有些诡异。
“看来，事情有变，我们必须撤。”秦汉拉着林巧云，浑身的警惕细胞已经被调动起来，这样开阔毫无人烟的地方，若是被人盯上，很难全身而退。
他想走，林巧云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拉住了他，“来不及了，这次是针对我们来的。”那张请柬能送到客栈，点名道姓让他们收，证明他们的行踪跟这次会面，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既来之则安之，她心底大致有了方向，反倒是不怕了，拉着秦汉直接就往驿站去了。
踏进驿站门口的那一刻，见到桌边坐着的白衣男子，林巧云便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自己在青城里头跟葛老之间的两次会面，都被秦康看在了眼里，前一次是毫无防备，后一次则是刻意被盯上了。
“呵呵，相请不如偶遇，这一顿饭，还是得由我补上，这一次，想必秦兄弟跟林掌柜的，不会有事情要办了吧。”秦康摇着纸扇，笑得儒雅，丝毫没觉着大半夜请人吃饭有何不妥。
☆、778。第778章 葛老站队
在青城，林巧云都没能逃过秦康的眼线，如今到了他的地盘，自是不在话下。
这样说或许妄自菲薄，不过对于林巧云初出茅庐来到古代两年发展起来的根基来说，对抗一个朝代的皇帝，确实太嫩了。
“九王好兴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汉反应过来，便也明了了林巧云执意被请君入瓮的行为。
看来秦康的这顿饭，当真是避无可避。
“来人，上酒，难得请到两位贵客，必定要不醉不归。”这话中深意为何，对面两人暂时没去理会，倒是好酒好菜都温热着，时间掐得刚刚好。
所以秦汉抬起手中酒杯，准备饮下时候，林巧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她不敢让秦汉去冒险，一丝一毫的胆量都没有。
这眸中的担忧太过明显，以至于对面的秦康感到了惊奇，似乎遇到秦汉的事情，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子便会格外小心翼翼，“呵呵，林掌柜大可放心，这酒菜都是肃大人留下，又岂会有下毒之理。他不过是走得匆忙，军中有事处理，便由我代为招呼二位。”
闻言，林巧云一愣，这肃大人便是今晚他们要会面的参谋。
所有军中人员在边境若是没有得到命令，都不能擅离职守，更不能私自入京。此番肃参谋行踪败露，又被秦康放走……
林巧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九王是想让我欠下人情？可惜，肃参谋是葛老的人，这情，我可不能替他呈了。”
“呵呵，林掌柜不必误会，肃参谋是我的挚友，确实是奉命回京参加秋闱狩猎，如今已在宫中。”秦康轻笑着，点明其中关系，末了，语音一顿，继续道：“若是林掌柜还想继续见肃参谋，我倒是可以提供机会。”
三言两语之间，秦康已然道破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而林巧云也立马便警觉到了不对劲，她张了张嘴，不假思索，顺口便出，“葛老选择了与你合作。”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若非如此，秦康又如何能及时拦截秘密进京的肃参谋，又是毫无蛛丝马迹，让他亲笔写下帖子邀请他们。
秦康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像林巧云这般聪明的，中间更是省去了许多口舌，他越发欣赏这个头脑聪慧的女子，“呵呵，葛家在朝中局势已然衰败，东北军跟西北军的待遇天差地别。你拒绝葛老那天晚上，他便同意了与我的合作，在圣上的安排下，会是最好的选择。”
一切真相终于水落石出，秦康去青城的目的，也已经明了，打从一开始，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葛老，而自己不过是间接被注意到，临时起意想要拉拢而已。
自己那天晚上的拒绝，压死葛老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秦康的趁虚而入，刚刚好。
林巧云当真要佩服，在权谋中生活的人，那无孔不入的观察力。
事到如今，她已然被绑上了船，从虎符握在手中开始，她就已经踏进了这盘棋。
“你说的机会，是什么？”
☆、779。第779章 秦绥阳
所谓机会，正好就是林巧云在茶楼中所探听到的秋闱狩猎。
“这次朝中文武百官，宫中皇子宫妃都会随行前往，肃参谋自然也在其中。你们办成侍卫随我进场，自然有机会见到肃参谋。”秦康饮下杯中暖酒，一切早已胸有成竹。
“九王兜这么大的圈子给我铺路，引我进狩猎场，其中又有何深意，草民愚钝，还希望九王明示。”林巧云自觉跟这种人猜来猜去累得慌，既是对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有何必自作聪明去想。
秦康抬眼看着她，眸中尽是欣赏的笑意，这转瞬即逝的欣赏落在秦汉的眼中，却成了不怀好意的狼子野心。
“很简单，这个交易的前提，是你同意我们之前的条件，把你手底下的人，输入东北军中。”
兜兜转转，秦康最终拿到了更加有利的条件来跟林巧云谈判，这一次，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开战在即，西北军前线的死伤已经在所难免，东北军成为圣上新扶植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