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陈三当场杀了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为什么他还在逍遥法外，不就是你们这些狗官，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残害百姓，滥杀无辜。既然是这样，当初，为什么又要救我，早知道我还是难逃魔掌，我早就该在当初一死了之，也不会害人害己。你们这般假惺惺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你们这般假惺惺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凄厉的哭喊与控诉，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进了鮑氏的心头，她怔怔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一张伶牙俐齿，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夫君肖文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家也是一位好爹爹，好夫君，可走到高位，为了掌控全局，维持平衡，他不得不运用权谋之术，用小部分人的利益，才成就安宁。
而今日她站在这被牺牲掉的小部分人面前，亲耳听到他们的控诉，他们的怨恨，心中却是久久都不能平静。
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夫君，产生了怀疑。
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吗？
啪的一声，手刀落下，哭喊中的人儿被一招击晕，林巧云将披风给她罩上，扶着她起身，面上一片麻木，“夫人，彩蝶情绪失控，未免惊扰到夫人，还是由我照顾着吧。”
☆、643。第643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从郊外破庙一路回来，一行人皆是沉默不语，鮑氏没有给出相关的解决方案，林巧云也没有开口去问。
又或者，在她们心底里，对待彩蝶，都留有一份愧疚。鮑氏支持夫君平衡局面，放任了陈三。林巧云放长线钓大鱼，同样也动不了陈三，至少，如今她无法拿着剑冲进陈府，手刃这个畜生。
悲剧已经造成，所有人心头都好似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一次，林巧云没将人带进回颜庄，而是带回了秦家，几个妯娌帮着给彩蝶换衣服梳洗，上药。当看见那白皙身子上道道伤痕，还有下体残破模样，曾经同仇敌忾的女人们都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也不怕下地狱，幺心了咯。”张氏咬着牙，气得满面通红，动手给彩蝶盖好被子。
桑氏不忍，搂着她走出门外，“这人丧尽天良，做了这样的恶事，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门外的田氏跟李翠瞅着俩人出来，皆是叹息着，“让她歇着吧，等醒了，咱们再想法子吧。”
终究是良善淳朴的女人，之前彩蝶觊觎秦汉，她们最多就是桌面上挤兑两句，可没想着害人，如今看着一个姑娘家成了这般模样，哪能不心疼。
而秦汉刚刚处理完郊外的尸体，匆匆赶回家，在大厅见到了自家媳妇，她手里擦着剑，桌面还整齐码放着刀片。
秦汉一惊，疾步上前就夺了她的剑，沉声问着，“巧云，你想做什么？”
林巧云也是被这夺剑的动作整得一愣，待瞧见秦汉眼中的担忧，这才恍悟过来，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我还能做什么？现在的情形，我们都懂，动不了他。可是……”林巧云口气一顿，面上肌肉莫名发颤，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头就扎进了秦汉的怀里，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你没见到，彩蝶，彩蝶那般模样，阿汉，我恨不得立刻就杀了陈三，把那个畜生千刀万剐……”
她压抑着哭腔，一字一句亦是饱含着仇恨，足以想象，彩蝶之事对她造成的冲击。
秦汉紧紧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搂着林巧云，久久没有说话。
衙门那边，说是立案调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情始末为何，大家心知肚明，端看的还是肖文如何处置。
大抵，要立刻办了陈三，可能性不大。
“小不忍则乱大谋，巧云，我们总会办了陈三的。”秦汉只得宽慰她，在理智跟情感冲撞面前，男人的理性总会胜过女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林巧云明白，眼下再大的悲伤都不能冲动行事，可是，“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受罪，你让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咽的下。”突然间，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秦汉跟林巧云一惊，抬眼望去，恰好就看见彩蝶白着一张脸，扶着墙挪进了门。
显然，她方才已经听到了俩人的对话，此时虽是满面的憔悴，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只要能杀了陈三，我什么都能忍。”
☆、644。第644章 让我亲手杀了陈三
以往的彩蝶，虽是遭逢落难，可依旧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有着天真浪漫的一面。
可如今的她，素白着小脸，在一朝之间，迅速长大。她忍着伤痛跟心碎，瞪大着一双猩红的泪眼，直挺挺就跪在了林巧云的面前，沙哑的声音透着坚定，“大嫂，不管你们在做什么，请你们带上我。只要能让我亲手杀了陈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林巧云被那一双充斥着仇恨的眸子所震慑，心口蓦地揪成一团，“你快起来，地上凉，对你身子不好。”
她伸手要去扶，却被彩蝶拦下，后者鼻翼间用力呼吸开合，泪水禁不住掉了满面，“铁柱哥也曾经对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我以为自个苦尽甘来了，却不想最后却是自己害死了他。大嫂，我不怕苦，这具身子已经残破不堪，我什么都不怕了，你们要对付陈三，就把我送到他的身边，我能给你们……”
“别说了，彩蝶，你先起来，大嫂会给你报仇，你先回去养着。”林巧云猛地打断她的话，就算她再想杀了陈三，也不会利用彩蝶去成事。
彩蝶被她用力拽起来，后头妯娌几个终于寻了过来，一眼就瞧见这情况，赶紧上前就把人扶住，可也架不住彩蝶的挣扎，“大嫂，你看看，你看看我现在都成什么样儿了，我还怕什么。只要能杀了陈三，让我干什么都成，这条命，从破庙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了哇……”
她的声嘶力竭，哭喊啜泣，无不令人闻之心碎，听之动容。
林巧云红着眼眶，咬着牙，“把她扶下去休息。”
后来彩蝶情绪过于激动，闹着闹着就晕了过去，王氏听闻此事，亲自杀了鸡，边抹着泪，边给姑娘熬汤，“造孽咯，造孽咯……”
整个秦家都沉浸在低压氛围中，秦汉早出晚归，依旧在衙门处理案件，每天回来，脸都阴沉得吓人。
他几次跟肖文沟通，后者皆是一副隐忍态度，不禁令人恼火。可他也知道，城中斧头帮帮众数以万计，轻易不能动弹。
鮑氏托了几回药给彩蝶，每每皆是愧疚不已。
这日一早，彩蝶发了高烧，日夜受着心魔困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不堪，倒在床铺里，嘴里一直念叨着“铁柱哥”。
林巧云从房间里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她走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礼品盒子，转身就走出了秦家大门，驾着马车一路直达肖府。
彼时，肖文正在屋内批阅公文，听了下人通报，一时间还蹙着眉头，“让她进来。”
他晓得林巧云为何而来，近来秦汉已经频频向他明示暗示，私底下，他也已经派人去联系了那些员外大户，可是这对夫妻，未免太过沉不住气。
他想着跟林巧云晓以大义，那头林巧云却是进了门，直接就把礼品盒砸到了他面前，哗啦啦，金色的酒杯，散了一地。
肖文一怔，“你……”
林巧云根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大人，这是朝廷贡品。”
☆、645。第645章 朝廷贡品
朝廷贡品。
这四个字的分量，足以将肖文的呵斥堵住，在他心头炸开一个大洞。
他面上一紧，立刻俯身去检查那些器皿，果然在杯底发现了国号的印记，他手中一紧，瞪着眼睛就对上了林巧云，“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林巧云冷着一张脸，嘴角勾出冷笑，“陈三府中，这种东西，一大堆。”
什么？肖文脑子嗡地一声，手里头的酒杯铿锵一声落了地，一大堆贡品，陈三这是要造反么。
“怎么？大人包庇了这么久的朝廷钦犯，难道连这些都不知道？”林巧云言语讽刺，丝毫不留情面。
“你！”肖文一生为官清廉，此刻被冠上包庇朝廷钦犯的罪名，岂能不气，“这些东西，你从何而来，今日拿出来，又是所为何事？”生气归生气，肖文还不至于丧失理智，林巧云破釜沉舟，必定是心中有所打算。
那头闻得林巧云急匆匆进府，鮑氏也后脚赶到，进门就瞧见一地金酒杯砸在肖文脚下，双方气氛僵持，显然是闹掰了。
“巧云，你这是作甚？阿文都说了，彩蝶的事情，会酌情处理，你且莫着急。”鮑氏知道这段时期，这两夫妻为了彩蝶的事情着急上火，而肖文又何尝不是。
可惜，她的宽慰，落在盛怒之下的林巧云耳中，便犹如最大的讽刺，“酌情处理？你们这些百姓父母官，到底真的出去看看，爱戴着你们的百姓，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怒吼声，几近撕裂，久久回荡在房间里，震得鮑氏僵立在当场。
林巧云一双美目盛着怒火，直勾勾落在肖文的脸上，“你所谓的权谋平衡之术，就是让一个无辜女子在破庙受尽凌…辱，在心爱之人面前别人糟蹋，而势力强大的一方逍遥法外。肖大人，父母官，你可去看过，你治下的子民，成了何种凄惨模样？你可设身处地想过，今日换过你妻儿在你面前受尽凌…辱，你是否还能如此大义凌然，为了大局，忍气吞声？”
一句句逼问，一字字诛心，肖文几乎在她的逼视之下，节节败退，从心底冒出来的愧疚令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坐镇青城十年，从来都是被人歌功颂德，百姓爱戴，何曾被人指着鼻子如此骂过，讽刺过，可面对林巧云的逼问，他却是哑口无言。
林巧云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心中这口恶气，她不吐不快，“既然大人有自个的为官之道，那就请大人从一而终，日后斧头帮的事情，还请你继续视而不见。”
“你想要做什么？”肖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林巧云转身就要离去，急忙便问。
那头林巧云顿住脚步，却是头也不屑回，“大人做好自个的事情就行，我自有我解决的方法。今日前来，只是奉劝大人一句，要不想这些东西呈到朝堂之上，斧头帮的事，你少管为妙。”
说罢，林巧云脚步不停，直接甩袖离去。
不破而不立，既然肖文出不了这个乌龟壳子，那就一辈子待着。
☆、646。第646章 胖虎来请
林巧云一怒砸贡品，出言威胁青城府尹的事情并没有瞒过秦汉，因为当她走出肖府，秦汉也恰好匆匆赶来。
鮑氏手里抓着那套金酒杯跑了出来，正好落在后头，秦汉一眼就认出她手里的礼品盒，自家媳妇面上那副冷然表情，不消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谢谢夫人了。”秦汉打自鮑氏手里接过东西，连发生什么事情都没问。
鮑氏倏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们打算对付陈三。”从秦汉的反应来看，对于这套贡品的来历，显然他是心知肚明，而这段时间秦汉跟陈三走得近，也是大家看在眼里，几乎不用细想，鮑氏就能推断出实情。
“夫人，大人有大人的做法，我们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彩蝶一事，您也看在眼里，孰是孰非，相信您心中有数。我们就先行告退了。”秦汉也没有否则，不卑不亢说完话，转身拉着林巧云就上了马车。
鮑氏站在原地，看着那车轱辘渐渐远去，心中惊骇之余，那日破庙中的一幕幕映入脑海中，久久令她无法动弹。
或许，肖文无法出面办成的事情，交给他们，反而比较容易解决。
回程的路上，林巧云一直窝在秦汉的怀里，轻轻闭着眼睛，“阿汉，你会怪我冲动行事了吗？”今日因彩蝶，她已经暴露了野心，肖文乃青城府尹，在他们势力尚未成熟之前，这等行径，太过冒险。
秦汉搂着她，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她的背脊，“不会，肖文暗地里也一直在走动关系，想先清除陈三的势力关系再行事，我们的介入，他不会打草惊蛇。”
近段时日，他也受足了这窝囊气，林巧云这一闹开，也好。
待马车临近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一拨人堵在那儿，跟秦家兄弟对峙当场。
走近前一看，竟是胖虎一行人。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林巧云跳下马车，一马当先，走到胖虎跟前，余怒未消，一身狂傲气息，丝毫没有收敛。
胖虎一怔，吓得一哆嗦，脚步都不自觉缩了缩，可又想到自个今天的任务，登时眼神一闪，朝着林巧云使了个眼色，“林大嫂，三爷派我们来，是来请秦二爷跟彩蝶姑娘过去的。”
陈三知道彩蝶的下落。
林巧云眉头一皱，“滚，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们秦家不欢迎你们。”
如此不客气被下了面子，胖虎一众弟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可如今秦汉是帮中的二把手，谁也不敢偶吭声得罪。
胖虎也捉摸不透林巧云的意思，转头看向秦汉，“二爷，您看……”
秦汉摆摆手，脸色也不大好看，“回去告诉三爷，我秦汉交不起这样的兄弟，为了个女人踩我垫背，我秦汉也而不是傻子，这东西，你也一并拿回去。”说着，秦汉干脆就把礼品盒子也塞了回去，拉着一家子回屋，关门落锁。
门外一行人面面相觑，胖虎摸了摸鼻子，也只得回去据实禀报。
而此刻秦家老少，全都面色肃穆，坐在大厅中不发一言。
☆、647。第647章 跟畜生搅和在一起
啪。
在家中一直放权的真正当家人，秦老汉拍了桌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瞪着对面沉默不语的大儿子，“我问你，你跟陈三，真的是拜把子兄弟？”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刚才他们在门外，听见是陈三的人找上门，都恨不得拿棍子把人打出去，见过秦汉一回家，直接就成了秦二爷，其中变化之大，令人措手不及。
秦汉站得笔直，抿着薄唇，露出一抹锋利的弧度，“爹，彩蝶的事儿，我会处理。”
“处理？你咋处理，小姑娘都给糟蹋成那样了，你居然还跟那种畜生搅和在一起，你，你是要让我秦家，给人戳了脊梁骨哇。”秦老汉激动得声音都高了八度，这么多个儿子，他对大儿子最满意，懂事孝顺，打小就是楷模，可万般没想到，进了城里，一朝会成了这般模样。
秦家人不晓得武馆的事情，也不晓得他们密谋对付陈三，即便是此时，秦汉也不打算和盘托出，他任由亲爹怒骂，在兄弟们面前被落了面子，“爹，我还是那句话，信我，彩蝶的事情，我会办好。”
至于怎么办，如何办，他不会多说半个字。
秦老汉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儿子跟一个作奸犯科的人混在一起，当场就起身，抓起门边的扁担，怒气匆匆就立在秦汉跟前，“今天，你给我说句准话，往后，都不许跟陈三来往，否则，我就是打死你，也不让秦家蒙羞。”
老人一辈子正直，决计接受不了这档子事。
“爹，使不得。”兄弟妯娌纷纷起身，上前要去拦，这家里头，从来都是兄嫂顶梁柱，至今，他们都没法相信秦汉跟陈三结为了兄弟。
王氏扑上去，抓着秦汉的胳膊，两眼抹着泪，颤声劝他，“老大啊，娘求你了，你不要执迷不悟，走到歪路上去了啊，咱们老秦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无愧无心，你就答应你爹，不要跟那种人来往了啊。”
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无愧无心。
秦汉面上不禁露出了苦笑，娘啊，我也曾经秉承所想，恪守本分，可是青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