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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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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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没见,那有钱的人,真是有钱。咱们在京里当差的,一年能拿二百两银子的年俸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吧,可是那些外官们见了好东西,都是一千两一千两地往上加价!”
  仇富心理古今皆同。京官看不上外官由来已久,此刻谈论起来,自然免不了添酱加醋地损上几句。
  然而石咏一想到内务府这些小吏们一面不服气外官豪富,一面又盼着南面三大织造的炭敬早早送上来,心里就觉得好笑。
  这个时空就是这样,外官贪腐的居多,“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说的就是这个。但是外官在外头“刮地皮”得来的钱,也大多用于在京里的打点与孝敬了,否则京里没人帮着说话,前程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因此京官与外官之间能够取得一个微妙的平衡。连内务府这样一个小衙门里,也能折射出这样的世情。
  石咏上衙之后,先去见十六阿哥。十六阿哥见他眼窝深陷,眼眶有些发青,就知道还未全休息好,当即笑道:“小石咏,来得真巧,爷手里恰巧——没有差事派给你!”
  其实他不过是感激石咏此前辛辛苦苦地张罗,刻意安排让石咏在年前能轻省点儿罢了。
  “谢十六爷体恤!”石咏老老实实地戳破了十六阿哥的心思,后者则坐在书案后边,实在是没能憋住笑,忙命小田去关了门户,又命石咏坐下,这才说起宫中的反应。
  这次他从内务府账上销去了大约二十件所藏的历代古董文玩,一回头就补上了两百万两白银。康熙老爷子自然震动,着实没想到,区区几件古董文玩,一出手抛售,竟换回这么多真金白银,当即逼问十六阿哥,让他把出价最多的几家连名带姓地报上来。
  十六阿哥无奈,这事儿若是说多了,势必要将十三阿哥给扯出来,他还不知皇父会作何反应,但既然康熙问起,十六阿哥便只能顺水推舟交待了几个名字,睿亲王赛勒的侄子塔克图、庄亲王府上的大管事、顺承郡王布勒巴、南面的行商董行舒,据说是个跑海商的……
  当时康熙听了,当即默默闭口,心里多半不是滋味。他可不是在拷问十六阿哥是怎么将宫中并不见得稀罕的几件古董卖给这些冤大头的,这位当皇帝正在憋屈:他皇家内库都快要空了,怎么这些人随随便便凑一块儿就能凑出两百万两出来。南边的商人倒也算了,毕竟行商也是要缴商税的,可是那些亲王郡王贝勒,想当年,都是向户部借过银子的,哭穷哭起来一个比一个哭得狠,这……是不是他这个皇帝才是那个冤大头啊!
  “得亏皇上问到这儿就再没往下问了,也没问我要全部买家的单子,否则咱们那第二场拍卖的事儿,准保得露馅!”十六阿哥拍着胸脯,舒了一口气。
  石咏想了想却说:“十六爷怕还是得想好一个说辞,最好也与十三爷打个招呼。万一皇上下次再问呢。”
  他这是从雍亲王府的粘杆处推想开去,这些事儿,皇帝虽然没问,但未必真就不知道,所以十六阿哥他们最好还是有个事先准备才好。
  十六阿哥一凛,立即肃容点头道:“爷晓得了。你说得不错,爷下午还要去畅春园见驾,也是该准备准备。”
  石咏在内务府府衙里虽然没差事,但是手下有新人要带,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将各种学习任务都布置下去之后,自己早点儿回家。
  如今已是冬日,加上天气有点儿黑,未正天色就已经有点儿黑了。
  石咏步伐轻快,走出内务府府署,左右看看,他记得李寿说过,回到这儿来等他,两人一起,先去城外琉璃厂看一看之后,再回椿树胡同去的。
  他一时没见到李寿人影,便往南面踱了两步,可没走出多远,立即觉得身后有一左一右两名大汉上来,紧紧地挟着他,正迫着他快步往前走。
  “石大人?”
  石咏不得已,“嗯”了一声,胳膊肘已经自后被人拧住了。
  “石大人请勿惧怕,借一步说话!”那两人紧紧迫在石咏身后,声音里带着威慑——他们其实压根儿不在乎石咏“惧怕不惧怕”,他们只是不想让石咏当街惊叫出声,惊动内务府里面的人,到时另有一番麻烦。
  石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被那两人一推,赶紧朝前走了几步,路过左近一条胡同口,见到李寿刚巧从巷子里冒了个头——
  没准刚才是躲去哪儿解手了,这小子!
  石咏心里暗想,偷偷给李寿送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得亏他去解手了,才没有两人被一网打尽啊!
  李寿很乖觉,见对方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也没出声,竟又慢慢缩回那巷子里去。
  这边石咏则被人押上了一座车驾。两名彪形大汉,一个驾车,一个则“陪着”石咏坐进了车里。
  石咏坐在车中,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车驾,见是普通的厚毡马车,既没有标记,也没有徽号。他坐在车中,将腰板挺得直直的,笑着对身旁的大汉说:“是九爷请我去吧?”
  大汉:……
  石咏继续笑:“九爷也真是的,这么客气干啥,找个人给我递句话,我难道还不赶紧跑去见他老人家吗?”
  大汉:……竟然也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此刻的石咏虽然满面是笑,但他心里有数,九阿哥,大约因为玻璃的事儿,找上门来了。


第162章 
  那夜拍卖结束; 石咏从松鹤楼出来,当时有人影闪过; 因李寿在场而没对石咏怎么样。
  那时石咏已经在猜测究竟是谁在暗中指使; 命人盯着他; 想来想去; 便只有九阿哥这位了。第二场拍卖会上所拍的,动辄便是数万件玻璃器,而且拍卖的价格还很高。石咏猜就是因为这个; 惹恼了九阿哥。
  当初石咏他们做“加盟连锁”的玻璃厂; 唯一授权给九阿哥的,就是平板玻璃; 从来没提过他们还能做其它。然而眼下突然又放出来这么多产品; 又是玻璃瓶玻璃杯玻璃灯的,琳琅满目的一大堆; 九阿哥肯定不忿。
  不过石咏也并未想到九阿哥完全没有“先礼后兵”这一说; 直接将他从内务府府署跟前劫走; 这番执着与嚣张,这京城里,也是没谁了。
  他猜得不错; 因此身边那位壮汉全没接口; 始终沉默着。石咏便只能听见车驾外面街道上的人声、各种喧嚣吵闹,车轮轧在路面上的声音……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只听见门轴轧轧转动,这大车驶进了一处院落; 接着外面的门户落锁,前头驾车的壮汉跳下车,一掀帘子,沉声道:“请下来吧!”
  态度竟然不错,大约是看在石咏老实的份儿上,所以用了一个“请”字。
  “这是九爷府上?”石咏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随意问了一句。这时两名大汉一起都下了车,多少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大约觉得被九阿哥这样“劫持”而来,却又表现得闲庭信步,跟上旁人家作客似的,他们就只遇到过石咏一个。
  只可惜,石咏便想闲庭信步也由不得他,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将石咏一挟,将他带到一处小院里,往堂屋里一塞,随即离去,院门“豁拉”一关,石咏登时便如笼中鸟一样再无自由,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尚自可以在这院中活动,甚至要茶要水也都会由美貌丫鬟送上来。整间院落,恰似一座温柔乡。
  石咏却大抵知道九阿哥准备拿他怎么样,在院中正堂里踱来踱去,一会儿想想届时见到九阿哥,该如何劝解对答,一会儿又想起李寿,不知道这小子会向哪里求援去。
  他还未一一都想明白,这边院门又响,这回则是九阿哥跟着那两名大汉回来,命人开了院门,他自己踱着方步,径直入院,来到石咏面前。九阿哥一对秀目,此刻紧紧地盯着石咏,那张俊脸则一如既往地阴沉着,看上去十分可怕。
  石咏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无奈地翻下袖口,打千行礼,口中道:“给九贝子请安!”
  九阿哥存心要晾一晾石咏,偏过头望着右手拇指上戴着的玉石扳指儿,压根儿不去看石咏。
  石咏却也不起来,一直曲着右腿,半跪在地上。九阿哥顺着他的视线向地上望去,见此人似乎正在凝神望着地面上用彩色鹅卵石拼出的花纹,似是在悉心研究。九阿哥心内登时一阵焦躁:这傻小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被提溜来,是为了什么?
  九阿哥当即没心情跟石咏再耗下去,随口道:“托你的福,爷安得很!”
  石咏当即自说自话地起身,立在九阿哥身边,恭敬询问:“九爷您传卑职到此,是有什么事儿吗?”
  九阿哥心里暗道:明知故问。
  他敛去了面上的薄怒,只管挂着一张长脸,踱着方步慢慢走近这小院的正堂,大喇喇地在主座坐了,用余光瞟着石咏,若是石咏不经他允许就此坐下,他就能以“以下犯上”为由,将石咏打一顿。
  哪晓得石咏很老实,九阿哥不发话,他就始终不坐,而是垂着双手,微微欠着身,低着头,面向九阿哥,在等对方开口。
  “爷也不想跟你这儿耗着,爷没工夫!”九阿哥突然有些不明白,他为啥就跟这傻小子杠上了,“爷就是想问你,前儿个那拍卖会上拍出的玻璃杯、玻璃瓶、玻璃盏……”
  九阿哥本想问:“爷的人怎么就做不出的?”
  这就是他兴师问罪的目的。
  他当然清楚,石咏当初和他谈“加盟”的时候,就只谈了“平板玻璃”一项。九阿哥现在回想起来,怕是对方早就存了全身而退的主意,将平板玻璃的技术一旦交到自己手里,便逐渐逐渐地从这一块退出,让他一个人自己玩儿,石咏他们就改做别的去。
  九阿哥也知道,自己若是正正经经地继续和十三阿哥、石咏他们谈判,想再买下各种玻璃器的技术,也不过就是几万两银子的事儿。可是九阿哥不是这种人,他连公牛都还指着挤出三分奶呢,既然认定了的石咏懂玻璃器、熟悉玻璃器,他连利诱都不肯,只打算威逼一番,逼石咏将技术交出来,否则便要他好看。
  岂知,九阿哥刚刚开口,提起那次拍卖会上玻璃厂公开竞买的数万件玻璃器,就只听石咏欢声道:“原来九爷也想做玻璃器?”
  声音里带着激动!
  九阿哥:……这什么情况?
  石咏继续欢然道:“您竟也想做这个,便早说啊,我们都已经等了多时了!”
  九阿哥阴沉脸的样子一向可怕,见石咏如此,更觉不可思议,便瞪圆了眼。旁边两名大汉齐齐地往石咏身边一站,只要自家主子一下令,他们就会按主子早先吩咐的,给石咏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九阿哥还未开口,石咏已经接下去问:“您这次还是做‘加盟’不?”
  九阿哥心想:自然不!
  他已经都打听清楚了,玻璃技术的核心,就是石咏,他那个脑子里似乎有源源不断的主意,如今十三阿哥的玻璃厂反倒像是一个大的试验棚一样,源源不断地产出各种各样新奇的物事。若是自己跟在后头做“加盟”,怕是就跟这平板玻璃一样,始终被人钓着往前走。
  他胤禟可不会做这种傻事,只消将石咏挖来,命他给自己效力,那还需要继续做什么“加盟”?
  九阿哥刚刚要开口拒绝,便听石咏续道:“不过,这些玻璃器我们不打算做加盟了!”
  九阿哥:……
  “因为我可以给您的玻璃厂义务指点,不用九爷您花钱!”石咏面露兴奋,似乎想到了一了个绝好的主意。
  九阿哥登时有点儿发愣:若是这么说来……他又何必费这劲儿把人抓来?
  “我知道您的玻璃厂眼下做什么最好!”石咏一针见血地指出,“贵产业平板玻璃做得最好,技术已经完全成熟,有经验的工人也最多,想必也已经有了稳定的玻璃料货源,所以贵产业眼下如果想要多做一件,做镜子是最好的选择!”
  九阿哥的玻璃厂有平板玻璃的技术在手,做镜子只是多走一套工序而已。石咏三言两语,就将平板玻璃到玻璃镜的工艺流程讲了一遍。
  他心里很清楚,平板玻璃到玻璃镜之间的技术壁很薄,哪怕没有他的指点,如今的工匠只要稍想一想,就能依样画葫芦,将玻璃镜子做出来。如此一想,与其让九阿哥这样咄咄逼人地找上门来,倒不如将这个先一步告诉九阿哥,就当是卖个人情。
  “至于其他的,贵产业现在再分出人手,心有旁骛,非但不会让产量提升,反而可能会影响现有的布局。”石咏的话最打动人的部分,便是他的诚恳态度,与专业精神,将九阿哥玻璃厂的具体情形剖开来说,一句句倒都说到了九阿哥心上。
  “那你们那里,以后平板玻璃就不产了么?”九阿哥双臂一抱,一对细长的凤目更加细细地眯起。
  说实在的,九阿哥将心比心,始终想不通石咏他们为什么会放弃平板玻璃这样赚钱的营生。
  石咏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没那么多人手,规模上不去,成本下不来,竞争不过九爷,所以干脆不做了。”
  他说的是大实话,九阿哥觉得,若是将自己放在石咏他们的位置上,多半也会是这么个选择。
  “对了,九爷,我们那儿平板玻璃半年之后停产,到时候那台抛拉玻璃的机器便用不上了,若是折价五百两上下出售,您有兴趣接手么?”
  九阿哥:……
  面对这个顺竿爬的混小子,九阿哥已经彻底无语。现在明明是他在打石咏的主意,可怎么听起来,这小子已经一桩桩一件件,全替自己盘算好了。这是挖了个坑让他往里跳呢么?
  “你倒是挺会为爷考虑?”九阿哥冷笑一声,声音里颇多讽刺。
  石咏却忙不迭地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有先贤说过,‘双赢’才是最好的结果。眼下卑职既盼着九爷财源广进,也盼着十三爷生意兴隆。这天下做生意的这么多,能和气生财是最好。”
  他心中在想,希望提出“双赢”理论的那位“后贤”不会跳出来打他。
  九阿哥:双赢?这听着倒是新鲜。
  只可惜,他眼下所想的并不是什么和气生财,他要的是这个小子彻彻底底地,转投自己门下,供他驱使。若是对方不肯,他宁愿自己的玻璃生意止步于此,也要下狠手废了这个小子。


第163章 
  经过玻璃厂前期的合作; 以及冷眼旁观这位九阿哥纵横商界,石咏尽管不认同九阿哥的某些做法; 可也到底有些佩服:这一位; 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此人做起生意; 够贪婪也够执着; 是个典型的唯利是图的人。这人要是生在同时代的大西洋某岛国,跑去将牛奶倒海里绝对是分分钟能干得出来的事儿。但若真要将眼前这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转变为以农为本、工商业并举的大国强国,恐怕也缺不了他这种心性的商人。
  只可惜; 九阿哥全无为国为民的自觉; 他所做一切,皆是为自己与兄长。
  然而此刻石咏一瞥眼见到九阿哥的神情; 心里立即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 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前说什么“双赢”,乃是犯了政治幼稚的毛病; 如今乃是夺嫡胶着期; 在那些这些皇子阿哥眼中看来; 他们这些人不是自己人就是对手的人,并没有中间路线可以走。
  石咏想到这里,瞬间背后就冒出一身冷汗。说来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吏; 眼下面对九阿哥的兴师问罪; 若是他稍露一丁点儿拒绝合作的意思,对方只要动动指头,自己怕是便要遭殃。
  果然只见九阿哥冷着一张脸:“爷依稀记得,你家是正白旗的?”
  九阿哥其实很清楚; 去年十三阿哥生辰,十六阿哥曾经提溜这小子出来,挨个给他们这些“长辈”请安来着。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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