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后,她站起身欲拿起碗筷去后边洗净,小阿离却在这时凑到她身边来,使劲地踮起脚,将桌上的空碗筷收拾,还一边着急道:“不用娘亲收拾,阿离会收拾的,娘亲坐。”
朱砂微拧起眉。
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来伺候她,着实不习惯。
不想让朱砂洗碗筷,是以阿离捧起了碗筷后飞快地将其放进了他背来的那个大盒子里,然后连忙合上了盒盖。
小家伙合上盒盖时还吐了一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
阿离将盒盖盖到大盒子上后又踮脚拿起了裹着蜜饯的纸包,转身来双手递给朱砂,有些巴巴地道:“娘亲吃蜜饯哦,小华自己做的,很甜很好吃的!”
“我不吃,你拿回去吧。”朱砂拒绝。
“哦……”阿离失望地垂下了手,随即又拿过方才从他身前解下来的包袱,还是递给朱砂,乖巧道,“娘亲,这是娘亲昨夜让阿离穿回家去的衣裳,阿离帮娘亲洗好了,也晾干了,来还给娘亲。”
“嗯。”朱砂伸手接过,稍微沉默后道,“麻烦你了。”
小阿离立刻摇摇头,“不麻烦不麻烦的,一点都不麻烦的!”
“好了,回去吧,时辰很晚了。”朱砂说着话,走到了门边,站在门边等着送阿离出去,“我送你到院门,带你来的人应该会在院外等着你。”
“是……娘亲。”阿离将衣裳揪得紧紧的,扁着嘴,将那只沉重的大盒子又背到了背上来,极为不舍地出了堂屋,跟着朱砂往院门的方向走。
朱砂在打开院门时听得阿离小小心地问道:“娘亲,阿离白日只能在小棠园屋子里,阿离只有天黑了才能从屋子出来的,所以阿离只能天黑了才能来找娘亲,娘亲,阿离……还能再来找娘亲吗?”
阿离昂着头,满是不舍又期待地看着朱砂。
可朱砂的回答却打碎了他那小心翼翼的期待。
“回去了就不要再来了。”这话对一个从小都没有娘亲又好不容易才找到“娘亲”的小娃娃来说极为残忍,可朱砂从来都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她觉得她根本就不需要仁慈。
“为……为什么呀……?”阿离愣住,随即一副伤心得快要哭了的模样,着急道,“阿离会很听话很听话的,娘亲说过不会不要阿离的……阿离好不容易才找到娘亲的……娘亲……”
小家伙已经抽抽噎噎磕磕巴巴得说不清话。
“因为我惹不起你爹。”朱砂实话实说,也不在乎小家伙是否听得懂,“不想与你们君家的人扯上任何联系。”
阿离红红眼眶里的眼泪就要流出。
朱砂却在阿离的眼泪涌出眼眶前将他推出了院门,旋即关上了门。
就在朱砂将院门关上时,她的神色骤然变得冷冽。
因为她察觉到周围暗处——
有人。
不止一人,且——
不止位于同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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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手欲握刀(加更)
有人,不止一人。
且不止是一伙人。
会是什么人?为何而来?与今晨在缕斋所发生的事情有无联系?
朱砂的眼神冷如寒霜。
她没有动,只是站在已经掩阖起的院门后边而已。
门外边没有任何动静,那个被她推出门去的小家伙没有离开,亦没有人前来接他。
院子里的屋子方向很安静,阿宝安安静静地卧在堂屋门槛外,没有吠叫。
那些深藏在暗处的人,暂时不见有举动。
门外的小家伙和屋内已经睡去了的素心还安然无恙。
然朱砂不能离开她此刻所在的位置,她若是在此刻走回院子里,门外那还无人来接的小家伙不知是否能安全,她站在这儿,既能听得到院门外的动静,亦能看得到堂屋及素心那屋子。
素心那屋子的窗户正好开向院门方向,从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不仅能清楚地看到素心那间屋子的窗户,亦能看到屋门,若有人想要加害于素心,她站在这儿可瞧得到素心那屋方向的任何动静,况且还有一个机敏的阿宝在守着素心。
朱砂在院门后边静默着站了将近一刻钟时间,非但不见那些深藏在暗处的人有任何动静,反是察觉到他们离开。
朱砂眸中的寒意更冷冽了。
若非门外的小家伙与屋里的素心无人理会无人照看,她此时想是已经知道那些个暗鸦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
为何而来?
既然来了,又为何无声无息地离开?
朱砂拧起了眉。
有那么一瞬,朱砂忽然生出手上好想握着一把刀的念头来。
不,一把不够,是两把。
双刀。
双刀?
朱砂将眉心拧得更紧了。
她为何会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可是与她缺失的记忆有关?
夜依旧安静,梨苑也依旧平静。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偏偏却又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这样的夜,最是让人不能安心歇下。
朱砂不能知暗鸦们为何而来,亦不能知他们为何而走。
她只知,他们离开,于她来说,是好事。
这其中原因,稍后再容她细思,现下不是时候。
不知是天生就对危险有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如何,朱砂觉得自己似乎总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感觉得到危险的存在,她想不透,就像她想不透她的双手一样。
她不知她的双手怎会有比男人还要强劲的力道,不知她的双手伸出时怎会有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的速度。
她想不透的事情太多。
是否是因为她遗忘掉的事情太多?
直至感觉到躲在暗处的暗鸦们与危险一同离开梨苑,朱砂依旧未听到院门外有任何动静,既没有听到阿离小家伙离开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有人前来的声响。
小家伙还在门外。
朱砂倏地紧拧起眉心,她没有转身打开已经关上的院门,而是抬脚就往院子里走。
走了两步后却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转了身,面对了院门的方向,重新走回门边,抬手拉开了已经扣上的门闩,将关阖起的门打开了。
院门外,阿离果然还在。
他本是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门边的角落里,一听到开门的动静,他立刻吓得连忙站了起来,一双小手紧张得无处安放,故而将自己身前的衣裳揪得紧紧的,两只眼眶红的厉害,还有眼泪从眼眶里不断滚落下来,有如断了线的珠子般。
见着朱砂重新将门打开,阿离以为她是要来轰他走,他边抬手慌忙地抹眼泪边着急道:“娘亲不要生阿离的气,阿离……阿离不是还要在这里惹娘亲心烦的,阿离在等小白来接阿离,小白说了他会来接阿离的,可是,可是阿离都等不到小白,是不是小白也不要阿离了……”
小家伙虽说是在抹眼泪,可却无甚作用,他的眼泪非但抹不干净,反是愈抹愈多,只听他还伤心着急得一边磕磕巴巴道:“阿离自己不认识路,阿离不知道怎么回家……阿离回不到家的话,爹爹,爹爹又会出来找阿离的,爹爹的眼睛……看不见,虽然小黑会给爹爹指路,可是,可是爹爹找阿离还是很难很难的……阿离不能给爹爹添麻烦,不然,不然爹爹也不要阿离了……”
阿离愈说愈伤心,泪愈流愈多,就差没伤心得哭出声来。
可是小家伙却很乖巧,就算是哭,也是哭得安安静静的。
却也是这样乖巧的小家伙让朱砂对他无情不起来。
是以她问小家伙道:“小白带你来的?”
“是的娘亲。”阿离抹着眼泪,点点头,“可是小白没有来接阿离……小白不要阿离了……”
“他不会不要你,你爹也不会找不到你。”朱砂不会哄孩子,也不想哄孩子,只是把她所认为的话告诉了阿离。
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君白想来不会不要阿离,而是——
故意将他扔在这儿不管的吧。
一想到非要与丞相府扯上不该扯上的关系,朱砂便觉得头疼,却也不能将这可怜巴巴地蹲坐在院门外角落里的小家伙就这么扔在院子外边。
君白……抑或说君倾,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会是真的想让她给阿离当娘吧?
这般想着,朱砂便想到了今晨马车里君倾对她说的那句话,连忙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颞颥。
阿离本是在抹眼泪,见着朱砂抬手按颞颥,不由关心道:“娘亲不舒服吗?是脑袋觉得难过吗?是阿离惹了娘亲头疼吗?”
“不是。”不想再看到阿离那刷刷的泪,朱砂即刻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后垂下了手,看着阿离,沉声道,“在你的小白来接你之前,到屋里等吧。”
阿离本是黯然难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娘亲……娘亲不撵阿离走吗?娘亲让阿离进娘亲的院子吗?”
“你要是再多问一句话,我便关门了。”朱砂神情冷淡,阿离立刻闭嘴,躬身抱了放在地上的大盒子,冲到了朱砂身边来,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可他的眼睛却是盈盈亮。
因为他很高兴。
高兴朱砂没有撵他走,还让他进来了。
朱砂将门重新上了闩,并未再理会阿离,而是径自往院内方向去了。
阿离紧跟在她身边,正努力地将眼眶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抹净后便一直昂头看着朱砂,小嘴抿得紧紧的,真的不再多一句话。
朱砂依旧觉得头疼。
她倒是想把这个小家伙撵走,可以的话,她甚至想亲自把他给送回丞相府去,可她不能离开,她不放心把素心独自一人留在梨苑。
那些本是深藏在梨苑周遭暗处的“暗鸦”,离开梨苑后分别去往了五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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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不会老去的人
丞相府,棠园。
如小棠园一般,这儿也种满了海棠树,果子在树上结了一团又一簇。
似乎这所宅子的主人对海棠有一种特别的偏好。
君倾坐在书房里,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案后,君松站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册书,正在给他念着什么。
君倾虽看不见,可书房里的灯火却点得明亮。
他虽看不见,可书房里的书却是摆放得满当当。
就像他根本就不是个瞎子一样。
君倾的腿上,小黑猫正蜷着身子,却不是在睡觉,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君倾脚边的地方。
只见君倾的脚边趴着三只小狗,一黑一黄一花斑,花斑的整只卧在他的脚背上,黑的与黄的则是时不时用脑袋蹭着他的脚背或是脚踝,与他很是亲昵的模样。
他的手上拿着一小簇还未成熟的青绿海棠果子,听着君松念书,揪起一枚海棠果放进嘴里,入口那酸涩到极点的味道并未让他的面色变上一变,哪怕一点点变化,都不见。
书房很安静,只有君松念书的声音在响起。
忽然间,屋外传来颇为急切的脚步声,随即听到君华恭敬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大人,君华有事求见。”
“进来吧。”君倾慢慢嚼着嘴里的海棠果,咽下后才冷冷淡淡应道。
君松将拿着书册的手垂下,暂时不出声。
君华进得书房来,先是朝君倾深深一躬身,“属下见过大人。”
君倾不语,亦不应声,只听得君华接着道:“禀大人,白公子他……”
然还不待君华的话说完,便被忽然而起的小白的声音打断,只听小白用极为嫌弃的口吻道:“小华华你这么不地道,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来向小倾倾告我的状,真是好伤我的心哪。”
小白的话至人也至,君松与君华连忙朝他恭敬一声道:“白公子。”
“哼!”小白瞟了君华一眼,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并未理会他与君松,君松立刻朝君华使劲使眼色。
君华正要解释什么,忽觉一阵风朝自己猛刮来,还不待反应,他整个人便被带着连连往旁侧退步,待他回过神时,他整个人已被带至了窗户跟前,且双肩上还死死地按着一双手,让他离开不得。
这双手是小白的。
小白在他身后,正蹲在他身后的窗户台上。
那在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便将他拖到这儿来的人,正是小白。
只见小白双手用力按着君华的肩,将他当做护盾一般按在自己面前,像是害怕什么似的,怒瞪着正对面方向与他足有这整间书房宽距离的君倾,抱怨道:“君松赶紧把那个瞎子脚边的那些小狗崽子给弄走!”
“……”君松眼皮直跳,让他去?白公子这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君松,替我将那闲杂人等给轰出去。”君倾面无表情道。
“……”君松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心里欲哭无泪,主上,属下也不敢惹白公子啊……
“你敢!”小白咬牙切齿,凶煞煞地瞪着君倾,愣是不敢从窗台上下来。
君倾非但没有理会小白,反是拂开了卧在他腿上的小黑猫,躬身将那趴在他鞋面上的小花狗给拿了起来,放在腿上,轻抚着它的背,一边问君华道:“过来是为何事?说吧。”
然回答君倾的却不是君华,而是小白。
小白还是躲在君华身后,按着他的肩让他给他当护盾,哼声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想要过来告诉你说我把咱儿子顺出去了还没见顺回来这事,小华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白说得当然对,可君华可不敢承认。
白公子这性子奇奇怪怪的人,整个相府上下都没人敢惹。
“阿离不在小棠园?”君倾声音冷冷,“现下回来了,便回去照看吧。”
“是,大人。”君华不敢有慢,应了声便要退下,然他哪里有能退下的机会,小白按着他的肩,死活不放他走。
只听小白又是哼哼了两声,懒洋洋道:“不用去不用去,我可没说咱儿子也跟着我回来了,小棠园没人,去了也白去,小华华你就给我搁这儿呆着,不然那几只狗崽子朝我扑来可没人给我当护盾。”
“……”
“白公子,这些小狗可还不够白公子一个巴掌的,伤不了公子的。”君松看着那躲在君华身后且还蹲在窗台上连地面都不敢沾的小白,忍不住小声道。
君松的话音才落,立刻招来小白一句骂,“你懂个屁!你又不是我。”
“……”
君松与君华不明白,为何小白会这般怕狗,就像他们不明白过了这么多年,为何小白的容貌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一样。
他们第一次见到主上的时候,白公子是如今这般容貌,那时主上比白公子年幼,如今过去了整整十年,主上的模样已然变了不少,然白公子还是一如当初,看起来不过二十一二而已。
然他们尽管心有不明,却不会问亦不敢问。
主上的事情,从不容人问一个字。
“为何阿离出去前未曾来禀报?”君倾轻轻揉了揉小花狗的脑袋,问君华道。
“回大人,属下——”
“当然是我不让他来说了啰,这么浅显的问题还用得着问?”小白嘲讽道。
君华眼角直跳。
“阿离现下身在何处?”君倾又问。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小白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我还偏不告诉你了。”
“回大人,小公子应是在安北侯府。”小白不答话,却不代表君华也敢在君倾面前这般放肆。
“小华华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