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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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宠-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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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门办些事,不劳烦大哥。”夏初岚淡淡地说道,眸光中含着三分冷意,径自下了台阶。她最不喜欢别人因她是个女子,就觉得她是该囿于内宅之中的。
  夏谦看着她上了轿子,两手在袖中握紧。好端端的姑娘家整日里抛头露面,成何体统?那些富贾乡绅各个都是色胚子,明着占便宜,背地里又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她不在意,他却很恼火。
  恨不得将她锁起来,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只有他能看见才好。
  夏谦的随从六福配好马鞍,过来躬身道:“公子,可以走了。”
  夏谦眼见那边夏初岚的轿子离开,在六福耳边吩咐了一声:“你派个人跟着三姑娘,看看她到底去了哪里。”
  六福虽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还是唤了个人,悄悄跟在夏初岚的后面。
  轿子往泰和楼的方向走,六平跟在轿子旁,小声问道:“姑娘,咱们要再多带些人吗?”
  夏初岚心里其实也没把握,只怕对方来头不小,真有什么事,也怕自己带的人不是对手。她想了想,凑到轿上的小窗边,吩咐六平:“你去州府衙门,把事情偷偷禀告宋大人。就说夏家若有麻烦,这旬的赋税恐怕就交不上了。”
  六平犹豫:“可小的走了,姑娘怎么办?不如叫别的人去……”
  “对方既然约在泰和楼,又是光天化日,应该不会轻易动手。宋大人知道你是我的人,换个人,他未必会给面子。你听我的便是。”
  六平应好,匆匆忙忙地掉头走了。
  ……
  泰和楼前竖着巨大的彩楼欢门,二楼有几名浓妆艳抹,头戴时令花朵的妓子在凭栏叫客。门口立着个穿短衣的小倌,一看到夏初岚下轿子,立刻殷勤地跑过来:“是夏姑娘吧?小的恭候多时,请您跟小的来。”他见过画像,只能说真人更美。
  夏初岚一怔,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她回头吩咐了两句,才淡淡地说道:“前面带路吧。”
  一楼大堂坐着多是散客,此刻临近中午,座无虚席。跑堂往来穿梭于各个席位之间,手举托盘,里头放着亮得发光的银质酒器。还有歌女弹阮唱曲,仔细听,词是柳三变的《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栖。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那唱腔婉转低吟,带了几分悲切,与满堂的热闹格格不入。长安在北方,如今是金人的领土,改称京兆府。二十年前很多人背井离乡,追随皇室到了南方,一部分人偏安一隅,却还有一部分人心心念念着故土和少年时。
  小倌见夏初岚驻足不前,催了一声,夏初岚才上楼。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那个渣男,勒马望着北方,壮志满怀,器宇轩昂的样子,的确是很耀眼。
  二楼相对比较安静,各个雅间的门都关着。有的门口站着强壮的护院,有的是清秀的随从。小倌走到一间有着四扇门的雅间前,先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回应之后,才推门让夏初岚进去。
  正对门摆着一座比人还高的单扇屏风,旁边年长的茶博士正坐在风炉前煎茶。风炉是铜所铸,三足,如同鼎。上面的铫子是银制的,其中的水翻滚如蟹眼。
  茶博士闻声抬起头,只觉眼前一亮。他阅人无数,一下就看出这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真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夏初岚点头致意,径自绕过画屏。
  原来屋里的人还不少。四名侍女和仆妇低头规矩地站着,仿佛四座石雕。另一名看着等级高些的侍女,见她进来,立刻走到桌子旁边。那里还坐着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正在饮茶,手中似还捏着一卷小像在赏看。
  她的指甲红如胭脂,头上插着的一支步摇十分惹眼:环绕着折枝牡丹的一对蝴蝶、两只鸿雁以薄金片一一錾凿成形,再用细金丝连为一体。繁花似锦,巧夺天工。拥有这样手艺的金匠如今已经不多了,而且大都在临安。
  再看相貌,算不上国色天香,但妆容精致,稍稍弥补了五官上的不足,仪态举止更是处处透着股大家闺秀的端庄和……高高在上。
  那名侍女出声提醒:“夫人,来了。”
  女子这才缓缓抬起头,与夏初岚四目相接,捏着小像的手指蓦然收紧,面露微笑:“夏姑娘,久仰大名。”


第八章 
  屋里燃着特制的合和香,是从西洋运来的。还有一股大食国蔷薇水的味道。大食蔷薇香气馨烈,数十步尤可闻到。仰赖于繁盛的海上贸易,如今买到这些番货并非难事。但不是任何人都能买得起。
  夏初岚站在原地,行礼道:“我与夫人素不相识,不知夫人为何要扣下我夏家的人?”
  “我只是想见你。”女子弯了下嘴角,自报家门,“我是莫秀庭。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她尽量保持声线平稳,实则心里很乱。因为手中画像上的女子,远没有真人来得好看。纵然她来之前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站在这里,自己就已经输了。
  竟然是莫秀庭!夏初岚怎么也想不到,会跟这位见面。
  “听过。可夫人和我之间,有何好说呢?”她脸上很淡然。一个是正室,一个是旧情人,见面多数都跟仇人似的。而且正室的爹是参知政事,也就是副相,位高权重。反观她这个旧情人,区区商户女,跟人家真是云泥之别了。
  夏初岚不是原主,跟莫秀庭没有那么多的爱恨纠葛,倒是觉得渣男跟正室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挺相配的。
  莫秀庭原以为对方听到自己的名字,至少该惊讶一下。可眼前的女孩沉着冷静,不卑不亢,好似浑不在意。她是莫怀琮之女,又是英国公的儿媳妇,寻常人巴结都来不及,就连宫里的娘娘们见到她,也都亲亲热热的,还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先坐下吧。”她和气地说道,“这茶饼是我带来的北苑贡茶,绍兴应该没有,你尝尝看。”
  北苑是皇家茶园,在福建路的建州。方圆三十多里,内有四十六座茶园。每年开春,需雇用当地上千名采茶工人同时上山,脚步声响若惊雷,蔚为壮观。北苑茶闻名遐迩,精品频出,更有前人今人专门着书立作。
  夏初岚不为所动:“我人既然已经来了,还请夫人先放了我三叔。他与我们之间的事情并无关系。”
  “我倒忘了。”莫秀庭笑了笑,叫来侍女吩咐几句,那侍女就开门出去了。她继续说道:“你放心,他只是在别处喝茶。我担心你不肯来见我,才出此下策。不过你这三叔当真关心你,一听到是英国公府来人,便急急赶来了。你坐下吧。这位茶博士点茶的手艺甚好,能在茶汤之上瞬息变幻出多种图样,堪称一绝。不想看看么?”
  这女子看着挺和气,实则十分厉害,句句压着人。就凭她懂得从夏家那么多人里,单拿三叔来要挟,便不能掉以轻心。
  夏初岚索性依言坐了下来。刚才来时,外面站着两个护院,屋子里又有这么多人,只怕想走没那么容易。反正她的人都留在下面,六平也应该见到宋云宽了,不愁没人救场。
  既来之则安之,正好听听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
  本朝的州府衙门大都破旧,虽栋施瓦兽,门设梐枑,区别于普通的建筑,仍是不太起眼。因为地方上要用钱之处实在太多,像修缮衙门这样费钱费力又无关政绩的事,任上的官员都不会去做。一个弄不好,还要被身边的判官和朝里的台谏官参一本。久而久之,各地破旧的府衙倒也成了为官清廉的一种标志。
  六平跑到衙门口,冲官差行礼:“劳官爷进去通报一声,城南夏家的六平有急事求见宋大人!”
  城南夏家不就是绍兴的首富么?官差知道宋大人一向重视这些城中的富贾,赋税可全靠着他们,于是板着脸说道:“你在此处等着。”
  “有劳官爷!多谢官爷!”六平一边擦汗,一边鞠躬。
  州府衙门一般与官员居住的官舍连在一处,便于办公。官差走过官舍内不大的天井,停在紧闭的堂屋门前,小声道:“大人,夏家有个叫六平的要见您。”
  “等着。”里头传来宋云宽的声音。
  官差不知道宋大人的意思是要他等着,还是要夏家的人等着,只能杵在门外。
  堂屋内,顾行简坐在木椅上,翻看卷宗,听到夏家时手指微顿了一下,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异常。这卷宗记录着宋云宽在绍兴任上三年所处理的重大案件,还有赋税,田亩,人丁的增减情况。
  宋云宽垂首站在旁边,时不时地掏出手帕擦额头上的汗。他后背的朱色官服湿了一大片儿,官帽上的翅头微微颤动,眼睛直盯着顾行简修长白皙的手指。
  谁能想到堂堂宰相大人竟会亲临绍兴府,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如今停官留职,是微服出行。宋大人不用拘礼,坐下便是。”顾行简抬手道。
  “下官不敢,下官还是站着罢。”宋云宽笑着应道。他也是今早才从进奏院下传的邸报里知道,顾相被皇帝停官了。可顾相权倾朝野,势力盘根错节,在不在野其实并无多大区别。就凭皇上对他的宠幸,想必很快就会复起。
  宋云宽又偷偷打量了眼面前之人。年轻,实在是太年轻了,玉质金相,气度不凡。就算布衣加身,那股凌厉的压迫感却遮掩不住,往那里一坐,他这个正五品的官员,双腿都有点发软。
  “我记得宋大人是明法科进士出身?”顾行简随意地问道。
  明法科是专攻律学的人才,在本朝一度有很高的地位,甚至比明经科二甲进士及第的出身还要高。尤其是宋云宽那一年的明法科,出了很多的重臣。
  宋云宽立刻恭敬地回答:“正是。但小的不才,选官时,没能考入大理寺,反而去了地方,当过县尉和司理参军。这些卷宗上都有写。”
  顾行简点了点头,终于合上卷宗,放在手边的圆桌上,看向宋元宽,含笑道:“我没事了,宋大人去忙吧。”
  “不忙,不忙。相爷不妨在绍兴多留几日,让下官尽尽地主之谊。今夜下官想在泰和楼为您接风洗尘,请您赏脸,一定要来。”宋云宽拜道。
  顾行简的眸色冷了几分:“莫说如今我停官在家,不欲惊动绍兴府的上下官员。便是我仍在中书之位,也去不得这泰和楼。宋大人难道不知,赴非公使酒食者,杖八十。”
  宋云宽一抖,又言:“那下官还有两幅字画想……”
  “宋大人。”顾行简肃容道,“考官凭的是真才实学,不必做无用之事。”
  宋云宽的手在袖子底下搓了搓:“下官,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听说不久前台谏参,参了您一本,说您结党营私,任人唯亲。您一手提拔的吴大,大人被大理寺鞫谳。他连累您被,被……您一定会没事的。”他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吴志远在福建路的时候就是个通窍的人,上下官员都与他交好,政绩也不错,市舶司的岁缗成年增长,为三司之首。调任户部侍郎之后,在朝中也是过得风生水起。但吴志远身上的污点其实不少,只因是顾行简提拔的,自然归到顾相那一派,没人敢动他。
  宋云宽打听到,这次是主战派的大臣想要兴师北伐,怕顾行简阻扰,故意打击他,才从吴志远下手,致使他被连累。
  顾行简意味深长地看着宋云宽。进奏院管朝中和地方的文书传递,隶属门下省。各省司的邸报通过进奏院下传地方,通常只是报个任免的结果。此次皇上虽停了他的官职,但台谏官上的折子都被压在了御案上。按理说到了宋云宽这里,不应该知道得这般清楚,只能说进奏院有邸吏泄露了风声。
  看来这位宋大人,本事还不小啊。
  宋云宽被顾行简看得心虚,汗如雨下。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顾行简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闲谈般说起:“吴志远是我授意严办的。我能一手提拔他,自然有本事将他拉下来。至于被连累,也在意料之中。”
  宋云宽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惊得说不出话来。相爷,相爷为何要同他说这些?堂堂一位朝官的罢黜下狱,被宰相大人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忽然有些后悔,非得进临安的市舶司干什么?嫌命太长么。
  顾行简站起身,走到跪着的宋云宽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大人不用怕,做好本分就是。告辞。”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宋云宽瘫坐在地上,摘下官帽,魂都去了一半。太可怕了,谈笑间就决定了一位官员的仕途生死。
  过了一会儿,官差进来找宋云宽,看到知府大人呆怔的模样,连忙蹲下身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宋云宽这才如梦初醒,叹了口气:“扶本官起来。你刚刚说夏家来人了?”
  “是啊,一个叫六平的小厮,还在府衙外面等着呢。大人,您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官差担心地说道。他在衙门里头也干了不少年,自这位宋大人走马上任,还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宋云宽想想刚才在屋里的那个人,还有点后怕,重新戴好官帽,说道:“本官去换身衣服,你把人带进来。”
  六平等了许久,在衙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总算听到宋大人传唤。他一见宋云宽,就把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宋云宽摸着胡子琢磨,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绍兴府绑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宰相还在这儿呢,万一听说他连辖下的良民富贾都保护不力,他的仕途便堪忧了。更何况他跟夏家的关系素来不错,否则也不会去喝夏谦的喜酒。
  他果断地吩咐身边的官差:“叫几个人跟六平去泰和楼,本官倒要看看是何人敢在绍兴的地界上放肆!”


第九章 
  莫秀庭叫雅间里的人都退下去,夏初岚则认认真真地品起茶来。这茶甘冽清香,半点苦涩也无,茶汤清澈,跟市面上能买到的茶叶大不一样。果然好东西只会集中在少数权贵手里头,她今日也算跟着沾光了。
  她不慌不忙的,静等着莫秀庭开口。费了如此周折将她约来,肯定不是请喝茶的。
  莫秀庭见夏初岚很沉得住气,不由地看了她好几眼。女子爱美是天性,临安那些夫人姑娘们出门前无不悉心装扮,细细描摹,以求妆容精致。这个女孩儿却素面朝天。但是底子实在太好了,纵然不施粉黛,也能艳压群芳。
  “听说你们家原来在泉州生意做得很大,为何搬到绍兴来了?”莫秀庭终于缓缓地开口问道。
  夏初岚放下茶碗,说道:“我爹在海上出事,算命先生说那边的风水不好,要我们往北迁,最好在都城附近落脚。”其实当初说的最好之处是都城临安,但临安乃天子脚下,寸土寸金,商贾云集。再加上陆彦远的原因,所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选了绍兴。
  莫秀庭思忖,绍兴离临安这么近,若说夏初岚没动过什么别的念头,她才不信。早年去泉州暗查的人回来说,夏初岚可是死活都要跟陆彦远在一起,做妾都不在意的。
  “你跟世子爷,这几年可有通过书信?”莫秀庭又试探地问道。
  等了半日,总算是说到正题了。夏初岚轻笑道:“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还敢高攀世子爷?当年的事是我年少无知,早就过去了。如果夫人担心我还存有什么非分之想,那大可不必。好马还知道不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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