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的程礼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族老的提议,而是开口劝道:“各位长辈,你们也不要生气;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可以心平气和的谈。”
“哼; 你居然还能心平气和; 可见也是个软骨头; 将来没什么出息。”一个族老不屑道。
程礼没有生气,仍旧笑着提议道:“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可好?”
“怎么退?”族长旁边的那个族老阻止了其他人的喝骂,看着程礼道。
程礼看了程孝和程义一眼道:“您们的矛盾不是在过继的嗣子的问题上吗?族老们怕二哥迟迟没有孩子给大哥过继; 那就规定一个年限,在这个年限内如果二哥有了就过继二哥的儿子;如果过了这个年限,还没有给大哥过继,就请在做的长辈们帮忙做主了。”
族老们听了程礼的话后都有些心动,族长征集了大家的意见正要同意,程孝却跳了出来:“你什么意思?!大哥要过继嗣子,当然是过继我这个嫡亲弟弟的!”
“够了!”程夫人喝止了程孝,她以为程礼如此说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程义加码,一时间看他的眼神格外复杂,她也不能真的就和宗族的长辈撕破脸,官司要是真打起来,她的名声就毁了。况且有的是办法让府里多几个‘程孝’的孩子。分析了利弊之后,程夫人也愿意后退一步:“我同意这个方法。”
见程夫人主动退步,族长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好,就如此办。期限就定为三年吧,如果三年内程孝没有两个儿子,并给程忠过继一个,那就由宗族主持过继。”
程孝听得心中一惊,立马喊道:“母亲!”
“闭嘴!”程夫人厉声喝止了程孝,脸色阴沉的对族长道:“三年时间太短,十年,如果十年后孝儿还没有给忠儿过继后嗣,那就请宗族主持过继事宜。”
族长见程夫人妥协,心里高兴,但还是有些不满足:“十年太长了,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就是,就是,再过十年,说不定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入土了。”其他族老纷纷附和。
程夫人脸色冰冷道:“三年肯定不行。”
“那就五年吧?”族长终究对程夫人有顾忌,不敢逼的太紧。
程夫人看了一眼满脸愤恨的程孝和即将十六岁的程义,最终同意:“好,就五年。”
大厅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了,所有人都放松了脸色,除了程孝。
“现在忠儿还没有后嗣,大房的产业就先由我掌管。”程夫人说话的同时,在屋内扫视了一圈。
这个事情程礼早有预料,宗族的人也知道他们现在拿不到,都没有反对。
“我也是父亲的嫡子,可以帮忙……”程孝焦急的开口,可看到程夫人冰冷的眼神,顿时熄了声。他此时才想去父亲是怎么死的,她可以杀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丈夫,难保不会这样对他。
程夫人见没人反对了,继续道:“产业决定了,那接下来说钱粮吧。”
程夫人一挥手,账房便站出来汇报了府中仓库里和账面上的钱粮。
“老爷有四个儿子,按律是诸子均分。这些钱粮便分成四份,程忠、程孝程礼和程义一人一份。”程夫人说着根本没看下面的三个当事人,只问族老道:“这样有没没有意见?”
明显大头都在产业上,这些钱粮不过是塞牙缝的,虽说律法写了产业是嫡长子的,但实际上分家还真没有人这么分,明明是偏心至极的分法,偏偏程夫人也说的理直气壮。
见程礼和程义两人都是软骨头,没有提出异议,宗族人没好处,也就没兴致做好事,纷纷点头:“很公平。”
等一切交割好了之后,他们又到了祠堂。在族长族老的见证下,程孝、程礼和程义的名字被单独移了出来,他们都算是程老爷下面的分支了,程老爷的主支是某个还没出世的嗣子。
终于脱离这个程家了,看着祠堂密密麻麻的牌位,心里想着将来独开一支,一定也要建一个祠堂,这样就能没年光明正大的祭拜姨娘,不用怕姨娘享受不到香火了。
“契书拿到了吗?”回到了西院的阮芷娘问道。
管家恭敬的把匣子递给阮芷娘:“已经拿到了。”
“那就好。”阮芷娘打开匣子翻了一下卖身契,看到李玉儿的和茗艺的都在,也松了口气。
邹大娘看着阮芷娘一直拿着这些卖身契没有放下,小心的问道:“小姐,难道你对她们还有别的打算?”
“奶娘真是懂我,这里面很多人都为程府,服务了多年,对得起她们的卖身银子了。我打算放她们自由,明天就问问她们谁愿意离开。”阮芷娘思量之后,下了决定。
邹大娘赶紧阻止道:“小姐万万不可啊!才分家你就遣散了这些仆婢,谁来服侍你呢?”
“以前也没人服侍我,日子不是还是一样的过吗,我现在也没精贵到哪里去。”阮芷娘毫不在乎道。
邹大娘急了:“小姐诶,这些丫环的卖身契是你和三少爷拿产业换的,值钱着呢,怎么能随便放了?”
在讨论丫环的卖身契?正要进屋的李玉儿停下了脚步。
“那些不干净的产业,我和夫君本来就没打算插手。”阮芷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邹大娘仍不甘心:“那些田宅拿着总不烫手吧?如果不是为了她们,你们何至于把那些交出来。”
“夫君求的是问心无愧,怎么会贪不属于他的东西呢?况且那个账房已经找到了总账。”阮芷娘的声音依旧温和。
邹大娘还是有些气愤:“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切都是为了李玉儿那个小蹄子。虽然我也喜欢她的机灵忠心,但这花费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门外听着的李玉儿脑子有些混乱,既庆幸她的卖身契到了阮芷娘手里,又惶恐自己是否真的能凑出赎身银子。三少爷用了价值不菲的田宅换过她们的卖身契,那笔银子分摊到她们每个丫环手上都是个天文数字。
李玉儿没听到阮芷娘说的放人的话,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屋里的阮芷娘仍旧温声细语的解释:“也不全是为了玉儿,这些丫环毕竟都服侍过我们一场。还有蓓香她们,也是因为我们才被正院抓去,受了些磋磨,不能不管。更何况还有管家的家人,难道能放任?”
“我理解小姐要把她们从那个老虞婆那里换出来的心思,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把她们放了啊”邹大娘仍旧不愿意。
阮芷娘拉着邹大娘坐下道:“其实也不只是想放她们回去和家人团聚,还是因为现在银钱有些拮据。这次分家只得了五百多两,虽然看着不少,但离开之后,肯定得置田宅家具,这些花费小不了。”
“什么?!才这么一点!难道那个老虞婆在账面上动了手脚?”邹大娘大惊道。
阮芷娘摇头道:“府里的开支一向不小,从去年开始,府里的各处产业都受到了打压,再加上接连办了几次丧事,账面上的银子是真的不剩多少了。”
“那该怎么办啊?”邹大娘有些焦急道。
阮芷娘毫不担心:“倒也不用太过担心,当年父亲生病吃药这么困难的日子都过了,现在还怕?”
第二日。
“把现在还在西院的所有丫环小厮都叫过来。”阮芷娘吩咐了翠蒿后,仍旧教李玉儿练字,李玉儿却有些心神不宁。
不久,翠蒿就进来禀报道:“奶奶,她们都来了,就在外面。”
“我们出去吧。”阮芷娘拉着李玉儿站了起来往外走。
一出房门,李玉儿就看见院子里站在管家一家、茗艺以及蓓香她们十多个,其他丫环早在程老爷中风的时候,就逃离了西院,往正院和北院钻了。
见所有人都到齐后,阮芷娘对旁边的翠蒿道:“你也下去吧。”
翠蒿有些疑惑,但还是听命下了台阶,到院子里和其他丫环站在一起。
“奶奶,我也要下去吗?”李玉儿的手还被阮芷娘拉着,她直觉有关乎她们命运的大事儿要发生,一时间心跳如擂鼓,但还是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
阮芷娘转过来看着李玉儿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你不用,就站在我身边。”
李玉儿不知道阮芷娘要做什么,当听她温和的声音,看她柔软的眼神,和手上温柔的力道,心便一下子静了下来。
“今天叫你们过来,就说一件事,我打算放人。”阮芷娘安抚了李玉儿,便转头对下面的仆役开口道。
下面的丫环立刻开始慌了,连管家的眼神都有些飘忽。
李玉儿也被这个消息砸得头脑发昏,心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问题:阮芷娘为什么打算放人?西院的人可都在这里了,全部放了,阮芷娘和程礼怎么办?还有她自己该如何自处,所有丫环都在院子里,她一个人和阮芷娘站在上面,难道阮芷娘的意思是不打算放她吗?
☆、第125章 自由
“是不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管家忐忑道。
阮芷娘摇头笑道:“你们都很好; 就是我到府里的这两年; 很多事情都有劳你们帮助。”
那为何要打发人?管家没有问出来; 但眼睛里分明有疑惑。
“主要是分家了; 以后的生计还没有着落。日子肯定不会像现在在府里一样好过; 我想着也不能拖着你们一起去受苦; 所以就打算把你们放出去和家人团聚。”阮芷娘仔细思量过; 这些丫环都不是家生子; 离开她们的家人也有很多年了; 肯定也想她们的亲人了。
事实出乎阮芷娘的意料,蓓香反应归来后,立即跪了下来:“少奶奶; 我不想走!”
“求少奶奶开恩!”其他丫环小厮也纷纷跪了下来恳求道。
李玉儿怎么也没想到她们是这个反应; 得了自由不是好事吗?
“你们都快起来。”阮芷娘走下去把蓓香翠蒿她们扶了起来:“怎么了这是?要跟家人团聚了,还不高兴?”
翠蒿道:“我是很小时候被卖的,现在都想不起家在哪里了。”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儿,找不到家,又没有别的谋生手段; 还真的不能失去丫环这个身份,李玉儿心想。
阮芷娘心里对翠蒿有了另外的安排; 又转头问蓓香道:“我记得你的家人就在旁边的青州府?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我的爹娘前些年就死了; 现在家里是嫂子做主; 我不想回去给他们做牛做马。”蓓香看着阮芷娘真诚的眼神,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看来这些丫环要不是各有难处;要不就是看到别的丫环都不走,不好意思说走。李玉儿想到了这点; 显然阮芷娘也想到了,她对这些丫环道:“你们也不急着做决定,先考虑一晚吧,明天再到我这儿来说出决定。”
仆役们解散之后,阮芷娘就拉着李玉儿进了内室:“来继续练,我先去收拾一下要带出去的东西。”
“奶奶,我和您一起去收拾。”李玉儿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哪里还写的下去。
程家家已经分了,等外面的田宅一买好就可以搬出去了,现在自然要把该带走的东西收拾好。
“玉儿,你怎么一直都心神不宁的啊?”阮芷娘见李玉儿差点撞到凳子,立马把她拉了一把,担心的问道。
刚才阮芷娘一说放籍的事情,李玉儿的心里一下子就像长满了野草,非常杂乱。既想马上脱籍自由,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自私,毕竟阮芷娘和程礼花了大代价才换回她们的身契。想等自己给阮芷娘她们创造了足够的价值,再提出赎身,又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机会,又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心里对大伯母一家的思念也一下子冒了出来。
还是直接说了吧,阮芷娘对她这么好,她不想欺骗她,即使让她看到了自己的自私,想了想李玉儿强迫自己抬起头看着阮芷娘道:“我想赎身!”
阮芷娘的脸上只是有一些惊讶,并没有她担心的鄙视轻蔑的神情,李玉儿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邹大娘却突然从旁边挑了出来,指着李玉儿的鼻子大骂道:“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奶娘!”阮芷娘喝止了,看着李玉儿有些发白的脸色,立马把她拉过来揽在怀里,又转头对邹大娘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儿再和细说。”
邹大娘气的跳脚,但看着阮芷娘坚定眼神,还是不能违背,只能留下一句:“你就惯着她吧!”
“来给奶奶说说,你这么想起要赎身了?”等邹大娘走了出去,阮芷娘才柔声的问李玉儿。
既然已经开口了,李玉儿就不再犹豫,赎身已经是她的执念了,直接开口道:“我不想做奴婢。”
这话在这个时代由奴婢说出来,已经算大逆不道了,阮芷娘很有可能会大怒,但李玉儿还是没有低头。
阮芷娘看得出来李玉儿用了很大的勇气在跟她说这个话,她有些意外李玉儿的坚决,心里没有恼怒反倒有点欣赏李玉儿这样有自主想法的人,大概是真的把她当妹妹了吧。
“离开了程府,我哪里还会让你当奴婢。”阮芷娘起身从梳妆台的一个匣子里拿了两张纸来,递给李玉儿笑道:“打开看看。”
预感到了这两张纸是什么东西,李玉儿的心砰砰直跳,连忙打开了,果然一张是她画押了的卖身契,一张是阮芷娘写好的放契书。有了这两个东西,她随时都可以去衙门改籍。
想了几百个日日夜夜的心愿终于能够达成了!从此之后不再低人一等,不再是为奴为婢了!长久压在心里的担子终于松了。当放契书上被溅了两朵水花,李玉儿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流泪了,连忙抬起袖子要擦。
“不哭,不哭……”阮芷娘见从来没有软弱过的李玉儿开始流泪顿时慌了,连忙拿出帕子帮她擦泪。
李玉儿放纵了自己的软弱,一下子扑到了阮芷娘的怀里,语无伦次的说了那些压在心里的事情:“我不想做奴隶,可我怕死,快要饿死的时候我把自己给卖了,心里又无时无刻不想着赎身;还利用奶奶的心软说这个话,真是自私透顶!”
“不要这么说自己。”阮芷已经知道了李玉儿的心结,一边抚着她的背一边开解道:“你呀,就是对自己压太紧了,钻牛角尖了。为自己赎身合情合理,哪里算是利用呢?”
可我知道卖身契却是用产业换的!我现在根本赎不起!李玉儿心中喊道,但却没有说出来,她不想阮芷娘看到她这么肮脏的一面,心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阮芷娘挣会那么多产业才能离开。
“其实我早就给你打算好了。”阮芷娘见李玉儿平静了一些,才继续道:“你家里没人,也立不了户,我想给你存一笔银子,等你长大成人了就给你找一个好夫婿,那时再改籍过户。”
李玉儿听得目瞪口呆,她自己都没有想这么远,这两年里只想着:得了自由就回浅水湾找大伯,想办法入他家的户。至于她大伯家可能受了逃荒的波及这个隐忧就被她压到了心底,现在听阮芷娘这样说,她发现这个方法也很好,她可以先待在阮芷娘身边,等打听好了大伯一家的现状,又还了阮芷娘的恩情,再做打算。
“我都没想这么远,找夫婿就算了吧,我一直守在奶奶身边。”李玉儿是真的对这个时代的男人不报任何幻想,稍微富裕的人家就会有小妾,贫穷的人家一到灾年就要卖儿卖女,何必呢?
阮芷娘没把李玉儿的话当真,只点着她的鼻头笑道:“你现在还小,等大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哼,我可不是个真小孩,李玉儿心里想到。
自由已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李玉儿心里甩掉了一个大包袱,整个人都松快了,做事儿也有了干劲,像小蜜蜂一样忙前忙后的阮芷娘收拾东西。
李玉儿这边心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