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莫冠杰她意料的丧命,她亦有法子做过继到长房。现在案子尚有回旋的余地。莫昕卿轻易不会乱动。
大伯母太蠢,大伯父太没用,被老太太当做心尖子的长孙又平庸又善良。一看就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不是万不得已,莫昕卿不会考虑做长房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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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乘坐马车出了帝都城门,赶到京郊的长公主隐居的园林。
反诗案子爆发后,长公主便退隐园林极少进京。甚至她下令封门,不见任何的访客。
许多长公主的故友求上门来都被人打发了。
就连一直侍奉长公主的紫衫卫也解散了大半。长公主只留下没家族没亲人的紫衫卫。
长公主表明态度不愿插手反诗案子,然而谁都明白反诗案的发展亦有长公主的推动和配合,否则神武帝不会大兴诏狱。
若想让神武帝相信朝臣的忠臣离不开长公主说项。
“九小姐……门口的人不让进。”
灵珊亲自去同守园林大门的侍卫交涉,一脸沮丧的回来。”说是长公主抱恙,不见访客。”
阿九撩开车帘,探头看去。无功而返叫不开门的人比比皆是,往日雍容华贵的命妇如今悲悲切切。凄苦不堪。更有命妇跪在园林门前,大有长公主不见就跪死的意思。
即便命妇跪得膝盖出血,被太阳暴晒脱水昏厥,园林大门依然紧闭,等不到长公主的任何怜悯。
不是阿九阻拦,只怕莫昕岚也会跪在门口祈求长公主垂怜。
“去把诸葛大人的夫人搀扶起来。”
阿九总不能眼见着好友诸葛氏的母亲昏厥丧命。
“……阿九侄女。”
诸葛夫人依靠着灵珊,苍白的脸庞不带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眸子浑浊,“我……我实在是没……”
每说一个字都扯得她喉咙生疼。
阿九用手试了她额头的热度,“伯母,您身子支撑不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不求长公主殿下没有别的出路。”诸葛夫人凄苦的呜咽,沙哑道:“总能保住一分希望,阿九侄女也是来求长公主?”
这段日子,她看了太多贵女费尽心思为自己父兄向长公主求情,比她狼狈的大有人在,据说有人死在了园林门口。
诸葛夫人晓得长公主对阿九另眼相看,阿九的父亲又帮过燕国公,没准阿九能求动长公主开恩,许是看在两家相交的份上,帮自己丈夫一把。
她略有后悔把女儿留在府上。
不过眼下已经顾不得长辈的面子了,“还望阿九侄女帮我一把,我谢谢阿九侄女……”
“伯母。”
阿九哪能让虚弱的诸葛夫人再向自己下拜?按住她肩膀,“我且试试看。”
连吏部尚书诸葛大人都牵连进反诗案子,阿九弄不明白长公主和神武帝是不是嫌帝国太平久了?
“灵韵,你留下照顾伯母。”
阿九从马车上跃下,抚了抚袖口,眸光深邃,隐隐透着锋芒,“灵珊,跟我来。”
“遵命,九小姐。”
灵珊最喜欢九小姐此时身上的气势,跟九小姐做事爽快,不憋屈,因长公主刁难陆大人,灵珊对长公主的意见很大。
长公主昔日的功勋值得世人的敬佩,可不代表长公主下的决定都是对的。
一主一仆向园林走去。
她是谁?
门口请见或是跪地恳求的人纷纷抬头,来求长公主的闺秀哪一个不是把姿态放得很低?
眼前这位尚未及笄的闺秀气势凌厉,像是来教训长公主的。
别说她……就算朝廷重臣在长公主面前都得退让一二。
“开门,我要见长公主。”
“……长公主不见客。”
“事关帝国安危,一句不见客就想打发我?况且……”阿九嘴角勾起弧度,自信的说道:“我来为长公主排忧解难,她不见我会后悔一辈子。”
“……”
好胆量!真真是好胆量!
看门的侍卫和命妇们面露震惊之色,所有人都是来求长公主的,她却是来挽救长公主的不成?
是别出心裁?
还是受了刺激发昏说胡话?
“您是?”
“莫昕怡!”
大多数人恍然大悟,以前光听说姜首辅的外孙女是个厉害的,今日一见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莫昕怡出落得极好,气势十足,言行自成一派不同寻常闺秀,莫怪据说长公主都对她另眼相看,听说安国公世子钟情于她呢。
侍卫面露为难,里面早有吩咐,不见莫昕怡,可真正面对莫小姐时,侍卫想说一句不见的话是那么的困难。
“长公主若不想见安国公父子人头落地,最好把我请进去。”阿九微微眯了眯眼睛,“长公主难见,皇宫的朝阳门未必敲不开,陛下许是很有兴趣听听我所言。”
“莫小姐稍侯,末将向里面通禀。”
她负手站立,寻常闺秀的身高此时却显得异常高大,挺直的腰杆仿佛从不知下弯恳求为何物,冷静沉稳,睥睨纵横。
跪求的命妇突然感到脸颊烧得慌,她们还不如一个少女?
下跪是求不到尊重的。
苦求长公主的人隐隐期盼着阿九能给长公主一个教训,虽然她们做不到,却相信阿九可以。
园林的大门敞开,里面跑出来一名内侍,先是抬眼看了阿九,躬身道:“殿下请九小姐进门。”
“前面引路。”
“……是。”
阿九毫不客气的随着内侍闲庭信步般走进封闭多日的园林,在她身后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阿九侄女!”
诸葛夫人满怀期望,阿九回头对她点点头,高高扬起的嘴角隐含自信,诸葛夫人抹了抹眼睛,加油!
她此时很庆幸自己的女儿同阿九为闺蜜,以前她偶尔大出风头的阿九当做是运气好,换了自己女儿一样可以做到,直到今日她明白自己曾经的嫉妒想法有多可笑。
有些女子注定要成为风云人物,比如长公主,比如阿九。
客厅中,长公主对进门的阿九冷着脸,抢先开口,“别以为本公主看重你,你便可以无法无天!”
以长公主多年积累下的气势足以压制朝廷重臣。
阿九平静如常,冷静的同长公主对视,全然看不出长公主的愤怒威胁。
仿佛阿九已经习惯压力,习惯单独一个人奋战。
长公主的疑惑一闪而过,心底升起一阵阵的欣喜来,阿九比以前更出色了,以前只是个出露锋芒的小姑娘,如今阿九不必她差多少,她有棋逢对手的感觉。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长公主更显冰冷,灼灼逼人,阿九的镇定自信让长公主顿生疑惑,莫非安国公真有把柄被阿九抓住?
阿九不晓得详情,长公主甚是无奈,怎么都不能眼看着莫冠杰被愚蠢的农妇绊住。
“安国公曾做了一首诗词,长公主殿下不妨看看。”
阿九把藏在袖口的书信取出,上前递给长公主,“您看后,我们再谈。”
长公主看了一遍诗词,抬眼看阿九,纳闷得想,有什么问题?
“殿下疏忽了,沅陵主人是陛下的私号,而在这首诗词中,安国公说沅陵虚有其表,让人不由得怀疑安国公对陛下也抱有轻视不忠的念头。”
“阿九,你这是强词夺理!”
长公主极为愤怒。
“反诗案中的涉案官员又有哪个不是被牵强附会,强词夺理折磨得痛苦不堪?”L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好意
阿九无视长公主,冷酷的说道:“十年前陛下会对这首诗一笑而过,眼下陛下纵使依然信任安国公的忠诚,心中难免犯嘀咕,再过十年,陛下想起这首诗,不知还会不会相信安国公。”
“长公主殿下笃定无论何时陛下都会信任您?信任安国公?”
“您确定将来不会有人牵强附会怀疑安国公对帝国的忠心?”
最近几年神武帝见老,疑心越发的重了。
纵使他对长公主还是信任的,然而神武帝对陆江等统领军团的将领疑心渐重。
成国公世子陆凌风直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在疾风兵团确立未来统领的地位,其中绝少不了神武帝扯陆凌风后腿。
陆凌风可是备受神武帝宠爱的昭华郡主唯一的亲子,昭华郡主把陆凌风当做命根子,按说神武帝该信任陆凌风的,可陆阎王能同陆凌风争锋相对,背后怎么可能没有神武帝的纵容?
眼下太子对长公主一脉恭敬有加,一旦太子登上帝位,谁能保证他依然信任安国公?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适用于任何朝代。
“您认下成国公世子迎娶太子殿下爱女,不就是为将来留下后路?”
阿九不相信长公主直到现在还不晓得当日在郊外的变故,陆凌风成亲时,长公主虽没亲自为外孙主婚,也送了不菲的厚礼。
若没长公主点头,陆凌风同太子之女的婚事就算是成国公太夫人一手也不一定能圆满。
正因为阿九说得是实话,长公主越发得愤怒,眼睛喷火,多少年没人敢在长公主面前嚣张。直戳长公主的痛处?
“闭塞言路非帝国之福,封天下人的嘴更凸显陛下出身不高,没有家族底蕴的事实!”
“你!”
长公主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食指指着阿九,“怎么敢?怎么敢?”
嘴唇哆嗦,长公主竟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阿九冷静如常的陈诉事实,丝毫不惧怕发怒的长公主。
早就晓得阿九胆子大。言语犀利。过去阿九还会顾及长公主高贵的身份,便是不赞同,阿九说得相对无委婉。长公主不觉生气。
今日,阿九言辞锋利,长公主又生气又郁闷,好不容易冷静一些。“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复国余孽屡剿不尽,数次迷惑百姓滋生对陛下的不满。还不是因为陛下出身低微?”
长公主罕见的同阿九抱怨,同时证明她和陛下借着反诗案清洗朝臣是想给天下人一个警示,帝国皇帝就算是山大王草莽出身,也不容任何人非议陛下。
“不是说陛下的祖宗是扫平六国一统天下的秦始皇之后?”
“……”
长公主夹杂几许羞愧。恼道“你也是读过史书的,始皇帝的后人经历楚汉争霸还能剩下多少?皇兄姓赢才能勉强列出族谱。”
她不相信阿九不明白其中的猫腻,埋怨的斜睨阿九一眼。说实话,揭老底太伤人了。
“读过史书后。我才明白但凡一统天下的开国皇帝其出身都不怎么高,有兵痞,有流氓,有蛮族血脉的混血,其中好几个甚至还赶不上陛下呢,史书上可没记载他们为此大兴文字狱,禁言天下百姓。”
阿九前生的记忆中有不少的史实,曾经有得朝代大兴文字狱,篡改史书,希望在后世眼中他们是完美的,可正因为他们倒行逆施,被后世人鞭笞。
“陛下可以封住史官的笔,禁不住读书人写下的家训,也禁不住因文字狱痛失亲人的文人传给下一代的警讯。陛下逼得越紧,越是证明自卑,反而给复国余孽提供蛊惑百姓和读书人的证据。”
“性命得不到保障,才会拼死一搏同复国余孽作乱,但凡能活下去,有吃有喝,谁愿意去做随时会掉脑袋,株连九族的事?”
“当年我进京时路过凯旋门,我很自豪,以帝国子民而自豪。祖上卑微怎么了?陛下英明神武一统天下,证明一辈更比一辈强。祖上显赫一时,后世子孙不争气败光家底,这等不肖子孙才是该鄙视的。”
这些道理,长公主不是不懂,被一个后辈教训,长公主脸面无光。喜欢欣赏阿九也架不住阿九不给面子的直戳痛处,况且长公主的私心无法同阿九挑明。
“我保你爹平安无事。”
长公主突然开口,“涉案的其余官员未必是无辜的,我看准时机向陛下建议,控制查抄的范围。”
阿九自嘲的浅笑,“也是,在长公主殿下眼中,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摆出一番大义来只是为我爹找脱罪的理由。”
“……阿九。”长公主能看出阿九的悲凉,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自私也不是坏事。”
见阿九转身向门口走去,长公主心中咯噔一声,别看自己被阿九气得很郁闷,但依然关心阿九,“你做什么去?”
长公主不信阿九会被自己一句话打击得心灰意冷。
她担心阿九做出连自己都兜不住的大事。
阿九浅浅一笑,背对长公主,“在北镇抚司衙门口竖起一块牌子,专门为关进诏狱里的罪臣辩护,不知锦衣卫会不会同意?”
“……阿九!”
长公主扶额感叹,果然,果然是不省心的丫头。
“百姓犯了罪也有家人些请人写状纸,请状师为其辩护一二。待罪的官员总不会连状师都请不起吧。”
“状师的口才和才学赶不上罪臣,请状师又有何用?陛下……他们是否有罪是陛下定的,阿九,你太过较真了。”
阿九回头,目光幽幽,“没错,陛下的判决有时会凌驾于证据和律法之上,对有些人来说并不公平。反过来说。若是有人能说通陛下,待罪的官员就可以被判无罪了。”
这同让陪审团相信被告无罪没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前生她说服一群人,现在只需要攻克神武帝一人。
以难度来说,反倒前生更难点,毕竟要找出证据的疑点,还需要考虑司法的公平公正。
封建天子凌驾律法之上。找出疑点只是佐料而已。
长公主动了动嘴唇。竟然无言以对。
旁人说这话,她会认为是吹牛不知天高地厚,瘫到阿九身上……怎么有种阿九呢过成功说服神武帝。且让神武帝下罪己诏的感觉?
是她病了吗?
还是阿九成长太快?
“你先回来!”
长公主不放心旁人,直接赶到房门口死死的拽住阿九,劝道:“这事得从长计议,贸然去锦衣卫衙门树牌子也没人相信。不是?”
阿九眉头微蹙,“再推迟几日。涉案的官员越来越多,到时我接下的状纸自然也多了,我担心……最后陛下抹不开脸面,光一份罪己诏挽回不了陛下的声望啊。”
长公主:“……”
敢情阿九还是忠臣?为神武帝担心?
同阿九说话。长公主总会被噎得有口难言。
一早被长公主派出去的耳目及时回报消息,缓和长公主的尴尬。
长公主在阿九面前吃瘪的次数多,对别人。她还是很强势的。
“殿下,燕国公府上消息。”
“何事?”
长公主眸子闪过亮光。阿九不由得仔细听着。
“莫家老太太领着长房长媳去了衙门,告莫冠杰……同许巍谋逆案牵连颇深,老太太出示双方往来的书信为证据,听说书信里莫冠杰对陛下多有不满。”
阿九半敛双眸,手臂轻轻颤抖,方才的冷静沉稳露出一丝的裂痕。
“不生气。”
长公主不喜欢阿九同自己针锋相对,但总好过阿九这般,疼怜的把阿九搂在怀里,“不是还有我……本公主保你爹平安。”
阿九轻轻从长公主怀里移开,”这事我爹知不知道?“
“这……”
“我真是关心则乱,她去告发我爹,衙门的主审必会提审我爹的,当面锣,对面鼓,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祖母告发自己谋逆?”
一向落子无悔,自信的长公主心头似被捅了一刀。
“祖母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她是不是忘构陷的人是自己的亲生骨血,我爹……我爹一直很孝顺她,纵然祖母又时会糊涂,偏心,我爹一直把祖母当做至亲。”
阿九的眼圈红了,水光粼粼的眸子为防止落泪努力睁大,仿佛被逼到角落里的受伤小兽,“长公主殿下,您一定不明白被至亲当桶上一刀的痛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