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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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长女-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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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独林栝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一身简单的靛蓝色裋褐,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春天原野吹过的风,带着青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尽管他总是冷淡疏离,从不曾主动跟她说过话,可她还是被深深吸引,估摸着赵霆快要召集部下议事了,就精心打扮一番,在院子里等着,只为见他一面,然后唤一声“林大哥”。
  或许她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不但娘亲看出来了,就连赵霆也察觉到几分,“呵呵”笑道:“闺女好眼光,林栝不简单,能文能武有勇有谋,是个可造之材。”
  她大着胆子,两眼亮晶晶地问:“爹爹打听一下,他可曾有家室?”
  赵霆果真托人去问,回来告诉她,“林栝没成亲,他也没提到过家里人,只是经常有人给他写信寄送衣物。”
  固原镇的人是这样说的:林百户绝对是个雏儿,没尝过女人滋味。而且这家伙嘴紧,从来不提女人,就是收到信时会美滋滋地乐上一整天,每逢过节,都会抖搂出件新衣裳显摆显摆。
  言外之意,林栝肯定没成亲,但保不住会有个相好的。
  赵霆没当回事。
  他当年在村子里也跟邻居家大丫偷偷钻过高粱地草垛坑,也曾搂过腰亲过嘴儿,他到宁夏没两年,大丫就许给别人。
  天南地北的,相隔几千里,又好几年见不到一面,有几个女人能守得住,又有几个男人能熬得住?
  赵霆熬到百户时,娶了现在的赵太太。
  赵太太是土生土长的宁夏人,家里有点财势,也识文断字,虽然相貌上不太出色,性情却大方爽利。
  赵霆很知足。
  那些没有婆娘的军士,每次打仗回来就把提着脑袋挣回来的银子送到万花楼去了。他则不然,回家之后就有热乎乎的洗澡水,有香喷喷的饭菜,夜里搂着赵太太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他打了二十多年仗,赵太太一鼓作气生了两个儿子三个闺女。只除了幼子染了时疫未能成活之外,其余几个都健健康康的。
  如今长子跟头两个闺女都成了家,唯独小闺女赵慧清还待字闺中。
  赵霆最偏疼这个么女,既然她瞧中了林栝,他也觉得林栝不错,就想成全女儿的心思。
  而且,赵霆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是正四品的指挥使,离总兵尚有一步之遥,而这一步却犹如天堑,止步总兵的将领比比皆是。
  赵霆不奢望能跨过这道坎,可宁夏是他的地盘,他得牢牢地守住了,不能拱手让人。
  他只一个儿子,担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不可能让他留在宁夏,万一有个闪失,赵家岂不是断了后?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林栝提拔起来,接手宁夏。
  一来,林栝有这个能力和本事,二来,林栝无母无父,只能向着岳家这边。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林栝只要和赵慧清成亲,那就跟亲生儿子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赵霆不遗余力地提拔林栝,林栝的军功他是半点不贪,据实上报。
  林栝受伤之后昏迷不醒,他比谁都着急,请来宁夏镇好几个郎中问诊不说,还巴巴地将林栝接回家医治。
  郎中说,林栝身体底子好,皮外伤不成问题,养上一两个月就能痊愈。
  麻烦之处在他头部受创,脑子里有淤血,说不准能不能醒来,即便醒来也怕留下难治的症候。
  赵霆有些为难,他自然是想要林栝尽快痊愈,可万一真像郎中所说,一辈子醒不来呢?
  林栝已经接回家中,再往外送就难了,至少名声上会不好听。
  可赵慧清却是铁了心要把林栝留在家里照料。
  赵霆拧不过她,又请了郎中在家给林栝扎针消淤。
  所幸,没几天林栝就醒了,虽然醒的时间少睡的时候长,而且眼前迷迷蒙蒙的认不清人,但总算是能够饮水进食。
  可他醒来就喊“阿清”,昏迷时也喊“阿清”,有时候还嘟哝“三娘”。
  阿清说不准是男是女,可三娘肯定是女子,也许就是给林栝写信那人。
  赵慧清心里酸涩无比,但是看着林栝清瘦俊朗的模样又舍不下他。
  思量了好几天,终于打定主意。
  每当林栝再唤“阿清”,她就柔声应着,细声细语地跟他说话。
  赵慧清告诉家里人都改口,再不许喊她“阿惠”,又让人去固原镇把林栝的行李包裹都取了来。
  有四封是拆开的,三封是不曾拆封的,还有两只包裹。
  赵慧清把没开的信和包裹都烧了,又打开拆封的四封信。
  信纸左下角的落款果然是个“清”字。
  信纸展得很平,可边角却有些磨损,想必林栝经常拿出来看。信上字迹很工整,不是姑娘家常见的簪花小楷,却带了些小钟的韵味,随意而灵动。
  赵慧清临过两遍,终是写不出那种飘逸之感,索性不再模仿,而是把四封信重新抄过一遍,改动了几处细节,把原来的信纸让秀枝烧掉。
  从此以后,她就是“阿清”,是给林栝写过信的“阿清”。
  再过一个月,郎中说林栝脑中淤血已经清除大半,剩下些许没法靠药物去除,只能靠自身慢慢消化。
  其实林栝已经大好了,视力完全没问题,就是脑子里人跟事儿对不上。
  很快他就认出了赵霆和赵太太,瞧见赵慧清眸光闪了闪,没有开口。
  赵慧清恼道:“林大哥,你为什么不搭理我?”
  声音细细软软的,非常熟悉。
  林栝昏睡时经常听到她跟自己说话,说宁夏,说固原,说冬天的战事,说春天的农事。
  可这张脸孔却是陌生,他着实想不起来。
  赵太太便嗔一声,“阿清,阿栝才刚见好,你别使性子。”
  阿清?
  林栝胸口巨震,有股酸酸软软的情绪喷涌而出,不由脱口唤道:“阿清?”
  “哼,不理你”,赵慧清嘟着嘴,可脸上满满都是女儿家欲语还休的羞涩,少顷,又柔声问:“林大哥,你夜里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煮干丝可好?”不待他回答,迈着碎步离开。
  赵太太叹口气,“阿清这脾气,都是被我纵的。不过你生病这阵子,她可是跟着受苦受累的,光是医书就看了好几本。你要再不醒来,她就成半个郎中了。”说着又指了林栝的行李,“老爷吩咐人把你的东西取了来,你才刚有起色,总得再养上两个月才能完全康复,不用着急回固原,那里另外有人守着。”
  林栝知道自己的状况,躺这几个月,身子都虚了,即便让他回固原,也提不动刀舞不了剑。索性,将养好之后再做打算。
  他在赵家又住了两个月,白天除了练习拳脚箭法就是练习骑射,夜里会点着蜡烛看些兵书,赵慧清时不时过来,陪他说话解闷,或者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做针线。
  这阵子,赵慧清给他添置了好几件鸭蛋青的裋褐,将先前的靛蓝色裋褐尽数扔了。
  而赵太太则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顿顿不是鸡汤就是鱼汤。
  等到他重回固原的前一个夜晚,赵慧清到他房间泪眼汪汪地说:“林大哥,你可千万要当心,再跟上次似的,我就没法活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立时跟了你去。”说着扑到他怀里,偎在他胸前悲悲切切地哭。
  身前是女儿家柔软的身体,鼻端有淡淡的馨香,林栝恍然想起,曾经有个夜晚,阿清也是这样俯在他身前哭个不停,哭得他心底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样样俱全。
  不由地展臂将赵慧清揽在怀里。
  赵慧清回抱着他,良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林大哥,你答应我,一定平安无事地回来。”
  林栝低声道:“你放心,我会的。”
  “我相信你”,赵慧清点点头,突然踮起脚尖,亲在他的唇上。
  林栝回到固原镇,发现跟随他的两个总旗都调到别的卫所了,却换了两个更加勇猛能干的。林栝如虎添翼,带着他们直入大漠深处。
  战争结束,赵太太对林栝说:“你跟阿清好了这许多年,以前岁数小没说破,现在阿清也满了十五,你也老大不小了,先把亲事定下,等你回去拜祭过父母就成亲。”
  林栝看着慈祥可亲的赵太太和满脸娇羞的赵慧清,点头应了。
  赵家本就不是诗书传礼的人家,且宁夏镇比京都或者江南的风化都要开明许多,并不曾有未婚夫妻不得见面的习俗。
  自从两人定下名分,赵慧清待林栝更加亲密,独处时常常牵他的手,或者亲亲热热地靠在他肩头。
  正是情窦初开热血方刚的年纪,林栝天天巴望着早点成亲。
  等圣上召见完毕,就迫不及待地回了扬州。
  再次回京都,赵太太请左邻右舍家的女眷以及三五个故交做个见证,给林栝与赵慧清办了亲事。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赵慧清始终记得洞房那夜的情形。
  林栝身体热得像火,健壮的胳膊搂着她,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滴,灼得她的肌肤滚烫滚烫的。
  尽管进入那一刻疼得教人难耐,可很快就畅意起来。
  林栝又是那般体贴,明明还想要,却怕她受不了,生生地忍着。
  这样好的男人,她才不会拱手让人,更不会纳个小妾回来碍她的眼。
  可今天这两个男人不知怎么得知了他们的住处,如果下次再来怎么办?说不定哪天林栝就会想起以前的事情。
  先前林栝记性没恢复的时候,郎中说要多让他接触从前认识的人,多经历从前做过的事情,对病情大有裨益,所以她才不辞劳苦地日夜陪在林栝身边。
  千万不能因为那两个男人而让她前功尽弃。
  赵惠清长长叹一声:“要是能让他们闭上嘴巴就好了,也不用太久,只要他们离开京都之前让他们闭嘴就成。”
  赵霆要留京等待重新任职,总得要年底才能有准信儿。
  现在刚九月,至少还要等三个多月。
  赵惠清思量片刻,终于打定主意,等满月之后就回娘家请父亲想个法子。她不能这么心惊胆战地过日子……


第125章 
  夜; 暗沉沉地黑。
  天色墨蓝,只有零星数颗星子寂寥地闪着光芒。
  屋子里静寂无声; 落针可闻,唯有秋风拍打着窗户纸; 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
  良久; 严清怡低声道:“都这个时辰了; 掌灯吃饭吧。”
  “姐; ”薛青昊疑惑地问; “吃饭?”
  严清怡道:“林大哥成亲,咱们也不能饿死。”
  秦四娘如释重负,连忙道:“饭菜肯定凉了,我添把火热一下。”
  薛青昊打燃火折子点亮油灯。
  昏暗的灯光照在严清怡脸上,明显两道泪痕; 幽幽地反着光。
  薛青昊眼圈一红; 急忙把眼泪憋住; 借着去找另一盏油灯的工夫抹了抹眼角。
  夜饭是干豆角炖粉条; 里面还有好几片油汪汪的五花肉。
  以往薛青昊最爱吃这口; 今天却毫无食欲,手里捏着块杂粮窝头; 半天没咽下一口。李实也没了之前的呱噪; 瞧眼秦四娘; 又瞧眼严清怡; 也不就菜; 只顾低头啃手里的窝头。
  四人无声地吃过饭; 秦四娘把杯碟碗筷收拾好,又将明早熬粥的米跟豆子洗净泡上,才回到东次间。
  严清怡已经面朝里躺下了,看不清脸上神情。
  秦四娘晚饭没吃多少东西,用不着消食,遂吹熄油灯,在罗汉榻上躺了。因为心里藏着事,便睡不踏实,半夜醒来时,便听到床上压抑着的抽泣声。
  细细的,低低的,却仿佛含着无限的哀伤。
  秦四娘暗松口气,她不怕严清怡哭,只怕她不哭,怨气憋在心里会伤身。
  原本他们以为严清怡听说林栝成亲之后会大哭大闹,会吵嚷着找林栝算账,没想到严清怡只是肩头一垮,整个人随之沉默下来,脸上木木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吃饭时,秦四娘原本饭量大,可只勉强咽下半个窝头,而严清怡跟平常一样,仍是吃了大半个。
  她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让人心慌,让人害怕。
  秦四娘静静地躺着,半点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严清怡。
  过得良久,那边的哭泣声才渐渐止住,而窗户纸开始呈现出鱼肚的白色,远远地传来鸡鸣狗吠声。
  天快亮了。
  秦四娘轻轻坐起身,蹑手蹑脚地穿好衣衫,探头去看,严清怡竟是睡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鬓发被眼泪打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而眼底有浓重的青紫,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秦四娘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急忙走出去,小心地掩好房门。
  不一会儿,李实跟薛青昊先后起身。
  秦四娘盛了饭菜让他俩先吃,“三娘哭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睡下,暂且让她睡。”
  薛青昊到底年岁还小,昨夜没吃饱,现在早饿了,稀里呼噜喝完一碗米粥,恶狠狠地说:“此仇不报非君子,我定要给林栝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一点颜色看看……实在不行,我请我师傅帮忙。”
  李实点点头,“我再去叫上李奎他们几个,不把林栝打趴下我就不姓李。他娘的,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认识他了。”
  话音刚落,就听房门响动,严清怡散乱着头发,倚在门边道:“不许去,男婚女嫁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们去干什么?再说……”顿了片刻,才续道:“我跟他既没有父母之命又没有媒妁之言,凭什么去找人家?是嫌我不够丢人吗?”
  李实跟薛青昊对视一眼,没有作声,可脸上尽是不忿之色。
  严清怡低头默了默,对薛青昊道:“林大哥对咱们家有大恩,对你也照顾有加。如今他成家立业……咱们,咱们应该替他高兴才是。”说罢,脸上生生挤出个笑容。
  那笑比哭都难看。
  薛青昊看不下去,三口两口吃掉手里窝头,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吃饱了”,拔腿往外走。
  李实紧跟着道:“我也饱了。”
  秦四娘将他俩的碗筷撤下去,另外盛了碗米粥,“三娘,趁热吃,现在天气冷了,放不多久就凉了。”
  严清怡磨磨蹭蹭地到桌前坐下,端起碗喝一口粥,“你还有事要忙,早点吃了走吧,碗筷子我来洗。”
  秦四娘在她对面坐下,笑道:“今儿歇一天,偷个懒儿。”
  严清怡喝完粥,叹口气,“你不用陪着我,我想得开,不会寻死……就是,就是心里发空,空得难受。”说着眼泪忽地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她顾不得擦,哽咽着道:“去年回来他还好好的,应允我等我满孝就成亲,可……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折子,是我太过疏忽,他恼了我也是应该。可为什么不声不响的就娶了别人,他要是把事情挑明了,我还能拦着他不成?”
  呜呜咽咽地又是哭。
  秦四娘也不劝,候得她哭够了,兑好温水,绞了条帕子让她擦脸,擦过,又剥开两只鸡蛋,“脸都哭肿了,你敷一敷吧。”
  严清怡道谢接过,一边敷着脸一边絮絮叨叨,“林大哥也不容易,家里爹娘早早过世,一个人在外头受了许多苦,又在亲戚家里寄住了好几年。我不怨他,只希望他能过得好,夫妻和顺生儿育女。”眼圈红了红,抽泣两声,又道:“回头跟李实和阿昊说,别去给林大哥添乱,闹出去,他们夫妻怕有嫌隙,就是对我也没有好处。”
  秦四娘应声好,“你这样想就对了,男人变了心,九头牛拉不回来。再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转念一想,严清怡还真不好嫁,没爹没娘的,谁给她张罗亲事?
  又是在京都,街坊邻居都不熟悉,想托人也没办法。
  再有,她已经十五了,再拖下去就不好找了。
  秦四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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