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低垂,屋外黄昏斜阳,谁也不敢进屋里打扰。
雪晴与雪竹见是用晚膳的时间了,在外头雕松狮纹圆桌上摆好了饭菜,却迟迟不见里头的人出来吃饭。等了片刻,雪竹道:“我进去看看吧。”
雪竹走进内室,便听见里头断断续续的声音。她脚步顿了顿,绕过四扇屏风,见里头的红漆大床帷幔紧闭,随着大床的摇晃,帷幔也一下一下地晃荡。
就听苏禧哭哭啼啼的,那声音真是酥进了骨头里,娇软稚嫩,任谁听了都觉得在欺负她。
忽而窗外一阵风拂来,吹起了幔帐的一角。雪竹看见了苏禧亭匀腻白的皓腕,手腕被黑色的绸带束缚着,黑与白,两个极端的颜色,益发显得露在外面的皮肤欺霜赛雪,冰肌玉肤。
想不到世子爷竟然……雪竹不敢多看,面红耳赤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心如擂鼓。雪晴见她这般模样,也能猜到里头是怎样的光景。俩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命屋里其余的丫鬟都下去,饭菜摆在桌子上,等世子爷与夫人何时完事了出来吃。
不过他们显然是多虑了,这一折腾直到次日清晨,苏禧都没有吃饭的机会。
夜里不等卫沨放过她,她便一边哭唧唧一边昏了过去。
*
苏禧一早上都没搭理卫沨。
她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看了看自己布满淤痕的手腕,再想起自己身上数不清的痕迹,便在心里将卫沨骂了一遍。小气鬼。她今早换衣服时都没敢叫丫鬟,那么明显,脖子上都是,可她自己又没力气,到最后还是卫沨给她穿的衣服。
幸亏冬天的衣裳领子高,她又特意围了一圈狐狸毛里子披肩。苏禧坐在临窗榻上,趴在猩红色妆花迎枕上,小脸气鼓鼓的,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她都那样跟他解释了,他还是不放过她。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他把她的眼睛蒙住,她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只能感受到他存在,那般强势霸道,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苏禧可怜兮兮地嘤咛,“唔,轻点,听雁姐姐。”
听雁与听鹤在后头给她揉腰,倘若不是还有知觉,她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卫沨方才去书房了,他的幕僚有事与他商量。苏禧这才找到一点空闲的时间,没有他在,她简直安逸极了。
可惜好景不长,不多时卫沨从书房回来,撵走了听雁与听鹤,将她抱进怀里,揉着她的腰肢道:“还疼么?”
苏禧没力气与他抗衡,把头一扭,气哼哼道:“不要你假好心。”
昨晚怎么不见他关心自己疼不疼?
卫沨果真脸皮够厚,被她这么指责也不见羞愧。他执起她的手腕,轻轻婆娑,饶是已经上过药了,但那淤青印在她雪嫩的肌肤上,仍旧颇为触目惊心。她生得娇,他已经系得够松了,恰好是不能让她挣脱的范围,且用的是最柔软的丝绸,没想到如此还是伤了她。他刮了刮她的脸颊,道:“还不是你故意说那些话气我。”
苏禧惊讶,“我哪有?”
卫沨缓慢道:“你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这还不够?”
苏禧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难道就因为这个?她不服气,“可是,我只是就事论事,分明是你乱吃干醋……”她说完,又小声嘟囔了两句,“我都嫁给你了,别人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与他们过日子,只要你对我不就成了。”
卫沨怔了怔,垂眸看向怀里喋喋抱怨的小姑娘,难得她能说出这般通透的话。他薄唇缓缓弯起一抹浅笑,收紧手臂,脸贴着她的脸颊道:“我对你不够好吗,幼幼?”
苏禧要是有力气,早就推开他了。
他也好意思问出这句话?自己身上的红痕不是他弄出来的吗?
这一回苏禧休养了两三日,身上总算是不疼了。卫沨还是有分寸的,这几日里没有碰她,夜里规规矩矩地搂着她,连一天两次上药都是他亲力亲为的。身上是好了,可是苏禧的风寒却一直不好,她每日都吃周大夫开的药,却不见什么效果。
苏禧鼻子不透气,说话瓮声瓮气的,还总是流鼻涕水。
周大夫便想了个法子,让卫沨带着苏禧去西郊别院泡温泉。温泉不仅能祛湿,还能袪风寒,泡上两三回,保证药到病除。
这日卫沨腾出了三天时间,带着苏禧去了西郊别院。
第106章 温泉池子
西郊隆安山风景秀美,是一块风水宝地,越往上头地价越贵。 唯有山顶这片,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下来的,是皇室贵胄才能住的地方。往常苏禧来这里的时候,都是住在半山腰的苏家别院,今日倒是头一回来山顶。
晋王府的别院宽阔,五进五出,后头还带着一个不小的湖泊。此时隆冬腊月,湖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远远瞧着雾凇沆砀,一片银装素裹。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大姑娘卫歆。二姑娘卫昭昭同晋王爷卫连坤说了一声,去静元庵看望袁氏去了。如今袁氏精神不大正常,时好时坏,身边又只有两个丫鬟,卫昭昭担心她的身体状况,经常瞒着晋王偷偷跑去静元庵看她。
卫昭昭现在是一句话都不与苏禧说了。便是在府里遇见,也远远地就避开了。
苏禧也不觉得有什么,袁氏走了,府上的中馈落到她手里,她每日忙着看账,还要应付卫沨,已经很忙了。便是这回来别院,也不忘带着账册,刚安顿好就叫来了管事,询问别院的开支情况。成亲前殷氏教她看账教了两个月,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问完别院开支后,苏禧遣退了管事,一边抱着珐琅彩小手炉一边坐在暖塌上,面前放着一本别院去年的账簿。她的风寒还是不见好,头脑晕乎乎的,看得很慢,好半天才见她翻了一页。
卫沨从外面进来时,见她整个小脑袋都快垂在账簿上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他心里一软,上前取走账簿扔到一旁,打横抱起她娇娇小小的身子,往屋里走去。
苏禧被他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睛,睡意浓浓道:“庭舟表哥,你干什么?”
卫沨把她放到床上,鼻尖抵着她的眉心,蹭了蹭,心疼道:“都病成这样了,还看什么账本?”
苏禧咕哝一声,眼睛瞌睡得睁不开,“我想早些看完……反正也没有多少了。”
卫沨弯了弯薄唇,低声哄道:“徐管事老成练达,为人公正,已经当了二十年的管事,账本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倒是你,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成吗?”
苏禧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不多时雪晴端着煎好的药送进屋来,卫沨接过,亲自喂着苏禧喝药。她怕苦,药喂到嘴边了也不肯喝。卫沨拿她没办法,便故技重施,自己先灌一口,再含住她的小嘴,将药送进她的口中。
喂完最后一口药,卫沨含着她的舌尖,轻轻地咬了一下。不让人省心的姑娘,听说他不在家时她便不吃药,偷偷地把药倒了,难怪风寒总好不了。
卫沨正打算喂她吃冬瓜蜜饯,就见这小姑娘扁了扁嘴,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吧嗒吧嗒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无声无息,只默默地掉泪,模样叫人心酸。
卫沨一怔,以为是方才把她咬疼了,吻着她的唇瓣哄了哄,“宝贝,哭什么?”
苏禧偏头,在枕头上蹭了蹭眼泪,抿着粉唇,不吭声。
卫沨见不得她哭,心揪成一团,将雪晴遣了出去,半躺在床上,搂着她的后背,“嗯,幼幼,为什么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禧埋在他胸口,嘟嘟囔囔道:“难受。”
卫沨顺着问:“为何难受?”
也不知是不是生病了,人就容易变得脆弱。苏禧想起前几日傅少昀那件事,心里头一直憋着一口气,目下终于找到发泄口。她边哭边控诉道:“你不信任我。”
卫沨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泪,她哭得凶,不一会儿小脸便挂满了泪痕。他问道:“我怎么不信任你了?”
苏禧眼睫毛湿漉漉的,像下过雨后的落羽杉。“我说了跟少昀表哥没什么……你不相信,还那样对我。”说着哽咽了一下,许是委屈,泪水流得更厉害了,“我讨厌你。”
原来是这么回事。卫沨承认,那次是他做得过分了,事后他给她上药的时候,见她那娇处红红肿肿,可怜兮兮,一看便是被欺负得好惨。
可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她提起傅少昀的时候,与别人都不一样,她亲近他,信任他。何况他们又是青梅竹马,自幼一块长大,那份情谊是自己怎么也比不过的。
卫世子活到二十三岁,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嫉妒。
卫沨一下下地抚摸苏禧的后脑勺,半响,才有些无奈道:“傻幼幼,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怀里的小姑娘半天没反应。
卫沨低头一瞧,见苏禧耷拉着睫毛,鼻翼轻微翕动,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竟是睡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话。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小磨人精。”
*
兴许是郊外空气新鲜,比京城宁静,苏禧足足睡了六七个时辰,一直睡到次日早晨。
昨晚吃了药,醒来时发了一身汗,虽然鼻子还是不透气,但比起昨日好多了。别院后头有一个温泉池子,露天而建,周围搭着十二扇紫檀嵌八宝竹韵常青屏风。苏禧想起周大夫说泡温泉能治风寒,便趁着卫沨去书房的时候,带上听雁、听鹤等几个丫鬟去了后面。
昭元帝有心考验卫沨,交给了他几件棘手的案子,其中一件便是十年前轰动朝廷的贪污案。这个案子里牵扯了不少人,最后处斩了十余名官员,流放数百人,眼下昭元帝让卫沨重新调查此案,朝中人人自危,对待卫沨也比以往更加谨慎客气。
苏禧晓得他忙,这回本打算自己来别院,偏他非要带着案件一起过来。
苏禧褪下衣裳,只穿了一件娇绿色的绣蝶恋花纹肚兜,身子沉入温泉里。温水瞬间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着肌肤,冲淡了一身的酸软疲乏。她靠在温泉池边,有点心不在焉,其实昨天卫沨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听到了,只不过当时太瞌睡,她想回答,奈何张不开嘴。
在乎她就能这么对她吗?坏蛋。
苏禧想起那天晚上的无助,她眼前漆黑一片,只能感觉一双大手捻着自己的腰肢,动作那么狠,像把她贯穿了似的。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像沙漠干燥的砂砾,一遍一遍地问:“幼幼……你爱不爱我?”
苏禧脸红成一片,往水里钻去。不能想,一想就害臊。
这就算了,他还逼着自己叫他“好哥哥,好夫君”。自己不答应,他多的是手段让自己张口。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苏禧泡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听雁端来了一小坛梅花酿,是别院的人自己酿的。用的是梅花枝头最干净的一层雪,每年冬天都会酿上一两坛,酒味不浓,清雅甘甜,最适合一边泡温泉一边小酌。
苏禧平时不是嗜酒的人,她酒量不深。这回也不知是怎么了,喝了一小杯后,觉得味道好,不由自主便又多喝了几杯。
不一会儿,就见她脸蛋红扑扑的,杏眼朦胧,略有些迷离,头脑倒还算清醒。她晃了晃脑袋,见泡得差不多了,便从温泉池子里爬了出来。
外头寒冷,猛地从热水里出来,听雁担心她冻着,赶忙拿了一块薄毯披在她身上。
池边多水,苏禧正准备去屏风后面换衣服,却脚下一滑,身子往一旁倒去。就在她快摔进池子里时,一双手臂及时捞住她的腰,苏禧身子后仰,悬在半空,睁大眼努力想看清来人的脸。
却下一瞬,对方好像改了主意,身子一倾,与她一起倒入温泉池中。
第107章 神魂颠倒
“扑通”一声,苏禧跌入水中,被温泉水淹没头顶,刚擦干净的身子又湿透了。 她站稳后从水里钻出来,气羞羞地瞪着对方,“你——”
分明是生气的模样,怎奈刚喝了梅花娘,双颊晕粉,杏眼湿润,毫无威慑力。
卫沨就站在她对面,握住她一只纤细的脚踝,提小鸡崽似的将她提到了面前。他刚从书房出来,十年前那桩贪污案太过复杂,牵一发则动全身,倘若真要调查个底朝天,恐怕会得罪朝廷不少官员,昭元帝真是给了他一个棘手的活儿。他与两位幕僚谈论了两个时辰,本想回屋见一见她,却发现她不在屋里,问了下人才知道她到这儿泡温泉来了。
卫沨托着她的小屁股,另一只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水珠,“小脸怎么这么红?”
苏禧怕掉进水里,双腿下意识地缠着他的腰,解释道:“我刚才喝了梅花酿。”
温泉周围的丫鬟都散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禧方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他们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布料紧贴着皮肤,况且她里头根本没穿衣裳,薄毯掉进水里,只剩下一件娇绿色的肚兜。她缩了缩肩膀,把自己藏进卫沨的怀里,那一身皮肤腻白胜雪,宛如饭桌上的糖蒸酥酪,又白又甜,叫人食指大动。
苏禧很容易便能感觉到卫沨的变化,往后退了退,别扭道:“……让我下去。”
卫沨抱着她走向池子一边,坐下道:“乖幼幼,别动,我只是想抱你一会儿。”
苏禧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卫沨察觉到她的视线,捏捏她的脸道:“你不相信?”
苏禧诚恳地点了点头。
毕竟他那个抵着自己……根本不能忽视。兴许是他平时太贪婪,索求的太多,忽然克制起来,反倒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卫沨碰了碰她的额头,“你现在病着,承受不住,还是先将身子养好了再说。”
苏禧本来是不相信他的,不过他老老实实,看起来是真的只想抱着自己而已。许是泡了温泉,又喝了梅花酿的缘故,苏禧的头脑更加晕乎乎的,趴在卫沨怀里,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
她醒来时是在床上,外面正值黄昏,山顶距离太阳近,院子里洒了一片橘红。
苏禧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泡温泉果真有效,她这会儿头脑清明,鼻子也通畅,浑身都舒服多了。她换了一身半旧的蜜合色云锦短袄,外头披了一件牙白色斗篷,走出屋外,问门口的丫鬟:“卫沨呢?”
丫鬟拢春道:“回夫人,世子爷在书房。”
苏禧往书房走去,晋王府的别院太过枯燥,既没有藏书,也没有好玩的地方,只有看不完的账本。她想着半山腰苏家别院的瀚玉轩收藏了几本真迹孤本,便想跟卫沨说一声,去苏家别院一趟。
到了书房,里头安安静静。苏禧以为卫沨在看书,便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世子爷,墨汁快用完了,奴婢给您研磨吧?”雪竹站在一旁问道。
卫沨面前摆着数十本案子,他一边看一边做批注,道:“你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命厨房去熬煮一碗粳米粥,清淡一些,不必一直在我跟前站着。”说着又翻了一页,想起什么,“她喜欢吃蜜汁腌萝卜,让厨房一并做了,那个能开胃。”
雪竹看着卫沨的侧颜,还想再说什么,抬眸见苏禧走了进来,忙欠身道:“夫人。”
苏禧看了她一眼,旋即收回目光,走到卫沨身边。
卫沨放下手中的案本,牵住她的小手,把她放到腿上,“醒了,好些了吗?”
苏禧点点头,把自己来的目的跟他说了。他听罢,沉吟道:“马上就天黑了,夜里山上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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