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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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香缘-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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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锦楼顶着武将的官职,官场上长袖善舞,又擅经营自家的买卖,将铺子一路开到了京城,一年之中有两个月都要进京瞧瞧,那赚来的白花花的银子,便在他麾下养了一支军纪严明的“林家军”。
    自林锦楼逐渐出脱成少年摸样,秦氏便开始留意合适的亲事,确也有不少人家托人来打探。江南望族林家的嫡长子孙,祖父曾是朝中的二品大员,父亲林长政为户部侍郎,叔叔林长敏为参将,林锦楼文武双全又生得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不少人家都极乐意结这门亲。秦氏本已物色了两个人家,谁想人算不如天算,林锦楼正月十五上元节出去游玩,在灯会上遇见一女郎,美艳如画中之人,对林锦楼频频回首妩媚而笑,万般风情。林锦楼魂牵梦绕,后听人说此女乃金陵第一美人,是六品布政司理问赵学德的小女儿赵月婵。
    秦氏听说林锦楼看中了赵理问的女儿,虽门第低了些,但赵家乃百年望族,在朝中也是人才辈出,便也没说什么,只派人详细打探,却听说赵学德官声不好,这赵月婵为人风流多情,跟表兄甚至家中小厮都有些不清不楚的。秦氏只听这两条便不乐意了,要将这事回绝。谁知林锦楼跑去央求他祖母,林老太太对林锦楼向来千依百顺,竟托媒人提亲,将亲事应了下来。消息传到京城,秦氏又惊又怒,但木已成舟,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林锦楼新婚夜便发觉赵月婵并非完璧,且对床笫之事十分稔熟,顿觉绿帽压顶,一腔子柔情蜜意登时扑灭了一半,冷眼看去,赵月婵只爱吃穿打扮,为人并无格局。林锦楼自悔“色”字迷眼未听长辈之言,对赵月婵不冷不热的。因心里添了大堵,一怒之下连着收用了鹦哥、春燕、画眉三个美貌俏丽的丫鬟。夫君在新婚里便收通房,还一连三个,赵月婵只觉自己被刮了火辣辣一记大耳刮子,对林锦楼撒泼哭闹不止,一时要撞墙,一时又要抹脖子。林锦楼冷笑道:“要寻死也别在这里,没白的脏了我家的地!莫非你想闹到官府,让我告你个婚前失贞?已然如此,林家倒不怕丢这个脸!”话一出口,赵月婵便不敢再闹,她对这门亲事还是极得意的,只得忍气吞声。
    林锦楼成婚方才一年的时候,看中了秦氏远房亲戚的女儿,闺名唤作芙蓉,生得极标致,又端庄,订了亲却死了未婚夫,和林锦楼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对林锦楼颇有情意。林锦楼有意纳她为贵妾,芙蓉一家也求之不得,
    林家便要正正经经的摆酒宴纳芙蓉进门。孰料天有不测风云,芙蓉被歹人引走遭了奸杀,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三年之后,秦氏见林锦楼膝下犹虚,便又派出人四处物色,最终选了个读书人的女儿,唤作王青岚,长得秀丽无双,性子又极温柔,极有眼色,秦氏放在身边调教了一段日子,亲自做主,在京城摆了酒宴,让林锦楼娶进门做了小妾。赵月婵听说只能暗恨,却也无可奈何。
    “太太是不是身上不爽利?”秦氏想到烦心处忽听耳边有人唤她,睁眼一看,只见青岚手中拿了一个铜胎掐丝的小盒,乖觉道,“我看太太刚刚皱眉,大约是因路途遥远让马车晃得头疼,我这儿有一盒子冰片薄荷膏,取一点抹在太阳穴上,或是嗅一嗅都能提神醒脑。”
    秦氏微微笑道:“我好得很,倒是你,这两日坐马车上犯晕,吐得厉害,下巴都尖了,回头信哥儿看了该心疼,说我没好好疼你。”
    青岚听秦氏提到林锦楼,脸微微红了,垂下了头。秦氏拍了拍青岚的手,这时听马车外面有人道:“太太,到二门了。”
    曹丽环在罗雪坞听说大房的车马到了,口中抱怨道:“不是说明儿个下午才回来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忙忙的梳洗打扮,换上了当季最好的一套衣裳,茶白色满绣**花鸟绸缎长身褙子,料子和绣工均是上乘。让卉儿给她细细上了妆,她原本生的白,皮肤却不细嫩,且有点点的雀斑。卉儿手巧,用茉莉紫粉膏将她一张脸涂匀了,遮上瑕疵,又扑上淡淡一层胭脂,淡扫了眉黛,精心梳了一个既端庄又别致的桃心髻,戴上素银的钗环,整个人便焕然一新,虽不是美人,但也别有风韵了。
    因怀蕊告假回家,曹丽环便想带卉儿去迎人,可又信不过香兰,唯恐香兰单独在屋子里偷拿东西,只得将卉儿留下,带了香兰去了。半路上听说大房一行人已经去了寿禧堂,厮认完毕,正准备摆饭,便急匆匆往寿禧堂去。
    香兰看了看足下生风的曹丽环,斟酌着措辞小心道:“姑娘,寿禧堂摆的是家宴,又没派人过来请咱去,这样冒冒然怕……不妥吧?”
    曹丽环撇嘴道:“有什么不妥的?是家宴我就去不成了?我可是林家的正经亲戚。许是请咱们去的小丫头子跟咱们走岔了呢,与其让人家等咱们开席,还不如直接过去。”曹丽环一贯看不上香兰,轻蔑的斜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进府有几个月了罢?怎么还是一副缩头缩脑上不得台面的窝囊样儿,好歹学学卉儿的眼界见识罢!待会儿可别给我丢脸。”
    香兰好意提点,却吃了一通排揎,低下头不再言语了,心中暗叹一声:“明摆着是府里不受待见的便宜亲戚,还硬要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儿,若是有心相请引见,几日前就该派人过来打招呼了,直到大房回来,寿禧堂都摆了饭还不见通知消息,就知道人家是不愿见呢,这么巴巴的贴上去,唉,待会儿就等着没脸罢。”
    林府的寿禧堂,三间正房高大轩丽,精巧的雕花门向外敞开,可见得明堂里的描金紫檀案上设着一只青绿古铜大鼎,鼎中焚着香,若有似无的燃出一缕细细白白的烟。
    “表姑娘请回罢,这一趟是老太太张罗大房二房的一起用饭,下回姑娘再来罢。”林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雪盏慢声细语的说,“再说屋里都已经摆饭了,表姑娘这会子进去也不合时宜。”
    曹丽环捏着帕子站在寿禧堂院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仍强撑着道:“既是家宴,我也是林家的亲戚,为何不能进去?我还给大舅舅、大舅妈和几位表哥表妹们备了东西。”
    琉杯道:“难为姑娘有心,还备了礼物,只是提醒姑娘一点,我们大老爷、大太太是姑娘的表舅舅和表舅妈,沾着一个‘表’字,到底不是亲的。”琉杯是林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性情泼辣,一张利嘴常常不留情面。
    香兰站在曹丽环身后,揣着手垂着脸,暗想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环姑娘啊,人家摆明了是不想让你进去,何必自己跑去找没趣儿。碰了一头灰罢?这下面子里子全没了。啧,这环小姐可是个火爆性子,待会儿倒要有好戏瞧了,可别殃及池鱼,连累我挨罚。”
    曹丽环的脸色愈发阴沉,指着琉杯厉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老太太的意思?我不信她要把我关在外头!”说着理了理衣裳便要往里冲。
    雪盏张开双臂挺胸一拦,脸上仍带着笑:“表姑娘请回罢,这是老太太的吩咐,别为难咱们。”
    曹丽环冷笑道:“甭拿老太太说嘴,今儿我还就非进去不可了,我要亲自问问老太爷、老太太,有没有把自家亲戚关在外头不让进去的道理!莫非是想欺负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孤女不成?”曹丽环身高形壮,一把推搡开雪盏便要进去。
    雪盏被曹丽环推了一个趔趄,琉杯迈步上前一挺胸,拦着曹丽环,横着眉道:“你想干什么?寿禧堂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琉杯比曹丽环还要高挑些,冷着一张脸,伸胳膊用力一推,竟把曹丽环推了出去。
    曹丽环万没想到丫鬟会跟她动手,脚底一踉跄往后一倒,香兰赶紧在后头伸手接住,她生得娇小,一时没接住又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跌进花池子里。
    “好啊,竟然敢推我!反了反了!真是反了!”曹丽环勃然大怒,大步走上前伸手便打了琉杯一记大耳刮子,指着怒骂道:“没脸没规矩的小贱人!不过是家里几两银子买进来的玩意儿,竟敢蹬鼻子上脸打你主子!今天我便教教你规矩,让你知道奴才该怎么伺候人!”说着又一记耳刮子扇了下来。
    琉杯没想到曹丽环突然使泼打人,捂着脸一时怔住,待曹丽环第二个耳刮子扇下来,方才明白过来,一把攥住曹丽环的手腕,冷笑道:“我是林家买进来的,林家的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才是我的主子,你是哪里来的主子?不过是个八竿子亲戚,占着林家的便宜,整天要这要那,今儿个吃鱼,明儿个吃鸡,后天又要金子银子绫罗绸缎,还不如我们这些奴才呢!”
    雪盏连忙上来拉琉杯道:“浑说什么呢!”又跟曹丽环说:“环姑娘别恼,琉杯嘴里没个把门的,回头让妈妈们教训她。”
    曹丽环哪里肯依,琉杯说的每一个字都戳中她羞恼之处,她恨不得把琉杯生嚼活吞了,咬牙道:“我就不信今天我还治不了你个小贱蹄子!”另一手伸出去猛地去抓琉杯的脸。
    琉杯大吃一惊,手朝前一挡,曹丽环没抓到,便一把揪住了琉杯的头发,用力撕扯,口中骂道:“小贱人,今天不治死你我再不活着!我的话是你这张臭嘴能随便编排的?”
    琉杯疼得龇牙咧嘴,往曹丽环怀里撞去,泼哭道:“你治死我,你今天就治死我!大不了我陪你同归于尽!”她这一撞把曹丽环撞了个倒仰,却还不松手,仍抓着琉杯的头发,琉杯便顺势往曹丽环身上一趴,两人一齐滚落在地。
    曹丽环气红了眼,早就忘了今夕何夕,两只手一边死命捶打着琉杯,一边往死里骂道:“小贱人!小贱人!”琉杯直挺挺躺在地上任她打,只管敞开嗓子嚎啕大哭。
    香兰早已看呆了,心想自己活了两世,富贵乡里呆过,市井窟里活过,却从未看见有主子和丫鬟这般掐架的,只干巴巴的喊了几句:“别打了”。雪盏急得团团转,跟几个婆子上前拉架,看香兰傻傻的站在一边,跺着脚道:“跟棍子似的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劝劝你家姑娘!”
    香兰本来也不想帮忙,曹丽环不待见她,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一个不好反倒成了撒气桶,可面子上的事还要做,瞧着曹丽环气势汹汹,抡圆了胳膊给琉杯大嘴巴,便上前一把抱住曹丽环的胳膊道:“姑娘,快停停手,别气坏了身子。”
    曹丽环一把将香兰搡开,并一脚踹过去,骂道:“没用的小蹄子!看你主子受罪都不知过来帮忙!”
    香兰捱这一脚正求之不得,仿佛被踹得倒退了几步“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一边揉着被踹的肚子,一边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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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争执

雪盏一把攥住曹丽环的手腕,大喝一声道:“都别闹了!难道要我把老太太请来不成!”
    曹丽环听见“老太太”,脸上略过一丝惧意,随即满不在乎道:“即便你把老太太请来,我也不怕,我还正想找她老人家,让她给评一评这个理,这样敢欺主的刁奴,莫非还要留在身边……”
    一语未了,便听有人说:“谁这么大架子,还要劳烦老太太?”从院门口走出一个三十五六岁的贵妇,合中身材,雪白的一张脸生得美貌端庄,荣耀高洁。身穿天青色软缎褙子,衣上绣着极精致素雅的折枝梅花,下着白白长裙,头上干干净净绾了油亮的倾髻,只别了两根玉簪,那玉水头通亮,翠绿剔透,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雪盏一见来人,诚惶诚恐的唤了一声:“大太太。”曹丽环不觉住了手,直起身子整了整衣衫和头发。香兰见有人出来,一骨碌爬了起来,悄悄站在不远不近的角落里,垂手站好,心想:“这样的穿着做派,又这样的眼生,应该是大房太太秦氏了罢?真是好风度。论年龄,她今年也该四十出头了,瞧着还跟三十多岁似的。”
    大房太太秦氏静静扫视一周,先瞧见躺在地上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泪涕满面的琉杯,又看了看鬓发松散的曹丽环,沉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曹丽环脸上狠戾之色未去,指着琉杯大声道:“我好心好意来给大表舅他们一家子接风,这小蹄子竟堵着门不让进去,末了还敢跟主子动手,指名道姓的骂我!”
    秦氏见了这光景,心里早已知道面前站得是何人,脸上仍做不知,看了看曹丽环微微蹙起眉道:“你是……”
    雪盏低声说:“她就是老太太方才跟您提过的表姑娘。”
    秦氏脸上泛起了然之色,淡淡的看了曹丽环一眼道:“你该叫我一声表舅母。”曹丽环张口欲喊,秦氏一摆手说:“罢了,你先随我来。”转身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了看琉杯道,“别让她在地上躺着,扶起来回屋去,回头让老太太瞧见了成什么体统。”言罢便往旁边的厅上去。
    曹丽环无法,只得跟着秦氏走。她心里憋了一大口气。林家二房她一早就去奉承过,林长敏乃一介武夫,只将心思放在军中,在家里是甩手掌柜,万事不管;林二太太王氏滑不留手,任她怎么讨好,永远是一副笑盈盈却疏远的模样。林老太爷深居简出,林老太太不待见她,赵月婵倒是跟她有几分交情,可她金银首饰缎子玩器送去了不少,赵月婵答应她的事却没做到几件!眼下大房回来,看着情形是秦氏重新管家,她早就准备好过来巴结攀亲,她平时在府里,丫鬟仆妇面上都尊她一声“表小姐”,她本性便张扬跋扈,又贪爱虚荣,时日一长,当初进府惴惴不安的心思便抛到一旁,便把自己当成了林家的正经小姐,再也不见外了,却没想到今日遇上这么一出,尤其琉杯那一番话,更说得她恼羞成怒。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曹丽环便狠狠打了琉杯,如今一脑门子的怒火还没平息下来。
    香兰跟在曹丽环身后,待到了小厅门口,她乖巧的站在外头守门,见雪盏并一个小丫头子搀着琉杯走了进来,雪盏慢声细语的说:“幸好你头发浓密,被抓下来一撮倒也不显什么……”琉杯抽抽搭搭的,进了一间耳房。
    厅内。秦氏叹了口气说:“方才老太太还同我说起过你,说你可怜见的,早早没了爹娘,有个兄长却还指望不上,让我平日里多照拂一二。”
    曹丽环心里骂道:“照拂一二?放屁!那老家伙恨不得我立马消失了才好。”冷笑着说:“老太太照拂我怎不让我进去?反倒让两个丫头把我拦在门口,一口一个‘老太太的吩咐’,说是什么‘家宴’,合着把我当外人呢,老太太都这样,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丫头哪个能把我放在眼里,当正经主子敬着?”
    秦氏听她这么一说,登时脸色一沉,往椅上一坐,便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方才缓缓道:“今天确实是我们林家的家宴。”“我们林家”四个字咬得格外重。“男女虽分席坐,却不设屏风,你到底也大了,眼见着就要出嫁,家里几个哥儿的年纪也大了,只怕在一处吃饭不妥,所以才没叫你。但是老太太命人给你送了四个你爱吃的菜,还有两碟点心,想着明天让你们几个女孩儿到她跟前用午饭。”
    曹丽环说:“老太太想得真周到。”言语里泛着讥讽的意味。
    秦氏的脸色愈发沉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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