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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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血-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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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恩培苦笑了一会儿道:“这世上还是求生的人多,求死的人少啊。”

一直到翌日午后,也没见清军攻城,但到了黄昏时分,只听城外清军营垒之内欢声雷动,梁立海上城看时,只见清军押着一大群太平军俘虏来到城下,只见太平军俘虏们在刀枪的威逼下,高举着“湘潭援兵已败,衡州投降免死”的木牌绕城而走,并有几枝长竿,每枝竿上都挑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梁立海急用千里镜望去,登时失声叫道:“是湘潭的军帅张得旺!还有师帅李大海!”

一旁的陶恩培不满的拍了拍梁立海的肩头道:“不必说出来!”梁立海这人还是太过直率了,当场叫出那些首级的名字,岂不是坐实了湘潭援兵败的消息是真的?若是阖城得知援兵不至,岂不是再无战心?

陶恩培急令人传下令去,城外的清军乃是胡说八道,但为时已晚,各种小道消息慢慢在城内传开了。

城外太平军俘虏们举牌游行对衡州城军民士气的打击是非常巨大的,到了傍晚,清军更加歹毒起来,四边城门都有湘人在唱歌,湘楚地方的民歌倒也很是动听,其间夹杂着湘人们的喊话,“湘中子弟们,咱们是湘勇,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快快开城投降吧!”“咱们湘人可不能被粤人欺压了,大伙都是一家人,开城投降吧!”“湘人兄弟们,曾大帅说了,但凡一个湘人手刃一个粤人出降的,便可赦免全家罪过,而且还可有赏钱。”

这一手的确毒辣无比,先是四面楚歌,然后再是地域之间的调拨离间,城内广西的太平军已然不多,这一喊来虽不至马上全军混乱,但难免在人心里留下根刺。

到了天明时分,西门一处守兵营中,和往常一样,太平军中的伙头兵们将做好的朝食抬了出来,一名太平军卒长上前取食,却发现做的是剁椒猪肉,登时指着几个伙头兵大骂起来:“你们这些湘娃子,昨日老子就跟你们说过,老子吃不惯辣的,你们他娘的还做辣的!”

那几个伙头都是个湘人,登时也不干了,操着乡音回骂道:“全卒就你一人吃不得辣,还让大家伙都跟着你吃淡的啊!”

那卒长大怒抽出鞭子打去,口中骂道:“抽你们几个没长眼的!叼那马的湘娃子!”

几个伙头立即逃开跟着对骂起来:“你们粤人在广西打不过清妖跑我们这来撒什么野?”

几下骂将起来,那卒长抽出刀来便要砍人,几个伙头急忙叫喊起来,一旁看不惯的湘兵们也围了上来,那卒长急忙呼哨喊人,几名粤兵围了过来,双方争吵起来,就为了一点小事开打了起来。

随后的局面更乱,前来弹压的太平军赶到后,一听是湘兵和粤兵打起来了,当即也分成两派互殴,甚至动上了刀子,湘兵人多,粤兵人少,渐渐的支持不住了。

直到梁立海和陶恩培赶到,这场三、四百人参加的殴斗才停了下来,场面上死伤百余人。

梁立海大怒,就要惩治湘兵,陶恩培急忙劝住,淡淡的说道:“将军已经中了清妖的离间之计,这城还要守下去么?”

梁立海这才醒悟过来,但见新兵和老兵势成水火,心中暗叹看来这城是守不下去了。

陶恩培轻叹一声道:“梁将军,还是老夫出城去谈请降之事吧,老夫拼着这条性命也要让将军等粤兵安然返回湘潭,将军也不想看到大家这样心存芥蒂的守下去吧。”

事已至此,梁立海只得答应了陶恩培的建议,他交出衡州城,让清军答应放城内为数不多的三百粤兵回湘潭,并保证不害衡州百姓一人。当下陶恩培带了一名书童便缒城而出,往清军大营而去。

清军大营内却是一片欢声笑语,昨日荣禄和曾国藩在衡山县开河镇设伏,大败前来应援的湘潭太平军,当场斩杀太平军两千余人,俘虏数百,湘潭这次派出五千援兵,剩余的又逃回湘潭去了。湘潭也无力再派援兵前来,除非长沙的赖汉英前来,但赖汉英眼下兵马虽多,但军器不足,又要面对益阳等地的清军,他也不敢轻离长沙。

昨日晚间的四面楚歌和离间之计也是荣禄和曾国藩的手笔,今早一看城上帮着守城的百姓明显减少,荣禄便知计策凑效了,只等着再行几次便可一举破城。

正当荣禄和曾国藩互相吹捧之时,听闻城内出来了请降的使者,曾国藩大喜,召来一看时却是老熟人陶恩培。陶恩培在湘地做官,和曾国藩也算认识。

看到陶恩培脑后的散发,曾国藩忍不住讥笑道:“陶公当世大儒,为何如此无君无父的打扮啊?”

陶恩培淡淡的说道:“夷狄装束岂能与我儒家并论?”

曾国藩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后,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陶公所来何事?”

陶恩培将请降条件说了,太平军可以退出衡州,但清军要让开一条路,放他们回湘潭,而清军也不能杀害城内的百姓,如果清军不答应,阖城军民将死守下去。

曾国藩还没说话,荣禄便满口子的答应了下来,曾国藩见荣禄开口,也不好反驳,双方便约定了让路换城之事,还互相立了字据条约。

陶恩培带着条约离开之后,曾国藩皱眉说道:“仲华啊,与反贼立约此乃大忌,要是有人知道了在朝中参奏一本可不得了啊。”

荣禄淡淡一笑,将另一份条约仍在火塘中烧了,跟着回头笑着说道:“曾帅说错了,我们什么时候同逆贼立过约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三寸鬓角

看着火塘内烧掉的一纸条约,曾国藩眯起三角眼笑了起来:“仲华的意思是要反悔?”

“曾帅自己拿捏好了,只是本官以为城内都是本地湘人,曾帅要想在此立足,杀戮不可太甚。”荣禄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只是帮曾帅把这降城之事谈下来,咱们这个虚张声势可不能遮掩太久,这约本官是不会认的。”

曾国藩又笑了起来,这次攻打衡州城可谓是险到极点,在第一天奇袭鏖战中,曾国藩和荣禄联军八千人伤亡共三千人,几乎不能再战,太平军死伤在六千以上,逃走的不过千余人,城内尚有两千余太平军,加上城内可动员的青壮,强攻还真不好破城。

还好有湘勇的随军民夫六千余人,当夜曾国藩和荣禄便布下个城外空城计,留下数百兵丁指挥六千民夫围城,两人领着三千湘勇和一千苗兵赶往衡山县设伏,湘潭的太平军一定会派援兵前来,也一定会途经衡山县,是以湘军能提前设伏。

于是湘勇在衡山县开河镇设伏,太平军湘潭援兵也是受了梁立泰和何震川的影响,因为梁立泰同何震川报称衡州军虽败,但清妖也损伤极重,无力再战,湘潭兵马赶到后便可一举破敌。平心而论,两人也没有夸大实事,但他们还是按照以前对清军的了解来对湘勇和苗兵进行的评估,换了是之前的清军,受此损失的确是不能再战了,但这枝兵是湘勇和苗兵……

于是乎太平军蜂拥而进,打算一鼓作气在清妖立足未稳之前破敌,大意之下在开河镇中伏,全军被夹在衡山脚下的沟谷中,苗兵、湘勇的梭標、弓箭、火炮给太平军极大杀伤。最后来援的五千太平军只逃出去两千余人。湘潭太平军主将乃是曾立昌,逃出开河镇后,他与梁立泰、何震川都搞不清到底来了多少清妖,难道有广西的清妖来到湘地支援?按说广西的清妖忙着镇压吴凌云、何苟贱那些义军,应该分不开身才对。但见当前损失颇大,三将只得退守湘潭,等候长沙赖汉英的支援。

曾国藩和荣禄打扫完战场之后,命人在山间多布旌旗、草人,然后徐徐退回衡州。好在衡州城内只是加强防御,并没有出兵打城外的随军民夫。否则以留下的数百湘勇和数千民夫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城内两千太平军的。

当夜曾国藩和荣禄又定计,这次攻打衡州还是要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是以第二天便把两天内俘虏的所有太平军集中起来,抬着木牌绕城而走。打击城内的士气。同时又让湘勇和民夫们唱楚歌,表明城内城外的都是湘人。大家是一家人。然后又施展离间之计。挑唆城内广西人和湖南人的关系。

上城助守的百姓青壮颇多,挑拨离间和劝降的事不胫而走,梁立海和陶恩培不论如何遮掩、禁传也是止不住的。而衡州城内太平军头目多是广西人,平素在治军管民之时,也多有地域之别,是以双方积怨也并非一两日了。

说起国人的地缘、地域之别来由来已久。甚至到了后世仍旧还有,一个集体之内,凡是一处来的,多喜欢以老乡相称。抱团之后便能互相照应,其实并非太平军中特立独行,只是被荣禄、曾国藩放大利用而已。

加上衡州城内广西人乃是少数,前番推行去辫和《待百姓条例》,家家户户中都被太平军搜刮过,但凡还有余粮、余银的一律都充缴圣库。虽然太平军说了,圣库是大家的,但有所需皆可取用,但对于草民百姓来说一样的就是认为自己的钱粮被充了公。

正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衡州城的公平之举却带来了太平军和百姓之间看不见的隔阂,这种隔阂越来越深,原来满清治下是穷着越穷、富者越富,如今却是大家一样的穷,而掌握着圣库的那些太平军将领、官吏们自然会被人所忌恨。

太平天国的圣库制度有很大的弊端,圣库制度本是想公平分配,但全部的钱粮集中到圣库之后,掌管圣库的一方将领、官吏们也是人,他们没有圣人般的觉悟,自然就是利用职权自行取用,无人敢管。衡州城内早有歌谣流传:“开月升米半斤油,余粮余银入圣库,前时尚有称底钱,如今户户一般穷。”

此时的衡州不似后世林启荣、叶芸来守的九江、安庆,后世历史上翼王石达开经略江西时,就已经没有按天京法度执行,而是恢复旧时纳粮制度,人心很齐,加上九江、安庆太平军守御森严,是以湘军费了很大气力才打下来。如今的衡州城只是天京那空想制度下的一个牺牲品而已,所以荣禄和曾国藩的离间之计才能凑效。

“仲华真乃大将之才,你放心什么与贼立约之事,本官从不知晓。”曾国藩的三角眼又眯了起来,这几天下来,他对眼前这个年青人非常欣赏,在他身上曾国藩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多时候两人都会想到一块去。

荣禄淡淡一笑,暗骂一声老狐狸,先前和陶恩培谈约降之事,荣禄料定曾国藩只会绕山绕水而不会拿主意,因为他虽然是团练帮办大臣,但眼前还有自己这个协办大臣,而且荣禄还是个满人,曾国藩狡猾至极,自然会应承什么,要是荣禄不出面先答应此事,那衡州城就没有这么容易归降。换句话说曾国藩没有胆量担这个责任,而荣禄却可以,因为他是满人。清廷官场之上,在很多场合,同级的满汉大臣之间,汉臣多数还是会听满臣的,而清廷对犯了过错的满臣处置也会较汉臣轻一些。

“那还请曾帅下令放个口子出来,先让人从城里出来,咱们顺利占了衡州城,虽然咱们给郴州去了请求援兵的公文,但衡州城还是尽早拿下好些,区区数百老长毛而已,放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要是曾帅觉得不放心,可派人在衡山县截杀之。”荣禄自然不愿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他只是把这件事谈下来,是杀是留还是看曾国藩的。

曾国藩点点头三角眼忽然精芒大盛,沉声说道:“这件事你知我知,我会派老九去办这件事,湘地的老长毛死一个就少一个,将来咱们用兵也才好施展。况且那换城之约本官根本没有答应过什么,对吗?”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跟着曾国藩又手指轻叩交椅扶手道:“仲华啊,虽说城内百姓都是湘人,也是我等立足衡州之本,但听闻城内之人都是剃了辫发的,要是都不问罪,只怕朝廷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荣禄摸着下巴沉吟道:“听闻衡州剃发是分先后的,先者便是长毛才攻陷衡州便即剃发者,这些人便是心中早有反意的,而后者却是慢慢被逼剃发的。素闻长毛分辨入伍长短都是看鬓角之发,长者表示剃发已久,短者便是才新入之人,咱们人一年发长可过三寸,曾帅大可以此为区别,但凡鬓角发长过三寸者,便可诛杀不留。”

曾国藩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只是这人如何杀呢?”

荣禄也笑道:“大帅心中自有成算,何须在下言明?”

两位满汉团练大臣就这样商定了衡州城的后事,也算是定下了破城后处置的大原则,两人都认为新定衡州不能杀人太多,但要给朝廷一个交待,同时曾国藩也不愿意放过那些对长毛忠心之人,是以定下个鬓角发长过三寸者不留的调子。

可惜事与愿违,在梁立海等人带着数百太平军往北门连夜撤走之后,第二天陶恩培带着衡州城百姓开城投降。梁立海带走的太平军中除了广西老兵之外,还有五百余忠于天国的湘兵,其余不愿走的多是家小都在衡州的湘兵,这些人都换了号衣,躲回家中去了。

进城之后曾国藩发现似乎人人的鬓角都未及三寸,扬起的刀子却找不到人去挥,一时间憋得甚是难受。随后曾国藩便找出城内原本的士绅富户来指认助贼者,这次总算是有了收获,不但指认出了大批当过太平军的湘兵,还有不少帮过太平军的人也被认了出来。曾国藩把这些人全都捕拿,就连陶恩培也被捕拿下狱,株连人数多大两万余人。

然后,这些人就都没有然后了,曾国藩第一次扬起了他的屠刀,两万多人被屠戮殆尽,乡绅富户们又扬眉吐气起来,满清的秩序重新回到了衡州。而陶恩培却没有被杀,曾国藩似乎有意把他解送上京治罪。

梁立海等人在回湘潭途中被曾国荃率领千余湘勇截击,梁立海当场阵亡,仅有百余人逃回湘潭去,至此湘勇完全占据了衡州,郴州等地的清军也派了兵马前来会合,其实也就是想着分点功劳。自从长沙被攻陷之后,清军似乎就只有败师失地的份,从没有克复过一座太平军占据的城池,曾国藩和荣禄奏报上去,清廷引为衡州大捷广为传颂。

而湘勇打下衡州之后,着实发了笔大财,太平军在衡州的圣库没能带走多少东西,大批的钱粮军械成了湘勇和苗兵的战利品,虽然没有屠城之乐,但曾国藩和荣禄给每个兵勇都补足了军饷,又多发了不少钱粮,一时间湘勇和苗兵们都是欢声雷动。

第二百九十六章分赃不均

虽然克复了衡州,湘勇缓了口气,但曾国藩的眉头依然紧锁。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当初他和荣禄有协定,荣禄接济湘勇五万两的钱粮,破了衡州之后,城内一半的钱粮要归荣禄一军独有。城内长毛圣库有银钱五十余万两,米粮油盐布匹等物资更多,长毛几乎把全城的钱粮百货都集中在一起,是以才有如此多的物资,虽然钱粮颇多,但满城还有十余万百姓嗷嗷待哺,这些人虽然家中分有口粮,但其余所需可都是从圣库中领的,油盐布匹等所需还是要从物资中拨出来的。

其二便是镇守郴州、永州的永州镇总兵奚应龙提了三千兵马来助战,这家伙也不好打发,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曾国藩有些后悔发公文请他前来了。曾国藩也没有料到衡州城会请降得如此容易,当时还准备苦战破城,能有永州镇的兵助战胜算也会多几分,可现在曾国藩却后悔了。

看着郭嵩焘呈上来的钱粮账册,曾国藩的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手指轻叩桌案,口中淡淡的说道:“钱粮要分出一半给荣禄,剩下钱粮的还要打发走奚应龙,还要支应抚恤、军饷,还能剩多少?”

郭嵩焘迟疑的说道:“所剩不多,可能只剩得下一成左右的钱粮。”

一旁的曾国荃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般,从交椅上纵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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