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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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香师-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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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安岚捧起自己的香囊。
    气温骤然下降,有风拂过,带着三分温柔七分寒意,落花如雪,纷纷扬扬飞到景炎手上。他抬眼,便见满园梅花绽放,堆云积雪,如梦似幻,幽幽冷香中还带着几分酒香。他顺着香寻去,便见最老的那株梅树下放着一坛酒,不是什么好酒,是外头随便一个饭庄或客栈都有卖的,便宜,五个铜钱就能打一斤。这酒甚至没有一个特定的名字,口感也不怎么好,下口时有些拉喉,但却是他在白园赏梅的时候必喝的。
    景炎起身,走到那株梅树下,拿起那坛酒。却又见旁边还放在两个瓷杯,他怔了怔,就将那两酒杯也拿了,然后转身走回来,笑道:“你这是请我喝酒?连酒杯都准备好了,那就一起喝!”
    他说着就将其中一个酒杯放到安岚手里,安岚有些愣愣地接住,只是她的手才触到杯身的凉意,眼前正往下飘落的梅花就碎成无数光斑,抬脸,就只是这一眨眼的时间,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梅树依旧,但花未开,寒风依旧,但无酒香。
    手里的酒杯变成了她的香囊,景炎公子还坐在栏杆上,连姿势都未变。只是眼里添了几分诧异。
    安岚忙放下香囊,站起身忐忑地道:“公子莫怪,我无意得罪。”
    “呵——”景炎低低一笑,只是这一笑。似乎就忍不住了般,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阵哈哈大笑。
    安岚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刻在骨子里的谨小慎微让她早早就明白,有些时候,笑,并不代表高兴,哭,也不仅仅是因为伤心。
    她低声道:“我,我再也不敢了。”
    景炎笑够后。就打量着她,好一会才道:“小狐狸,再怎么忐忑也盖不住心里的高兴吧。”
    一语就点中她的内心,安岚面上即有些讪讪的。
    “确实没人敢随便对我用香境。”景炎往自己旁边拍了拍,让她过来坐下。“你这两下子还太稚嫩了,又不够谨慎,以后也别随便对别人使用,小心反受其害。”
    “是。”安岚乖乖坐下,也乖乖应下,但明显是不解其意。
    景炎似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便道:“你也入过几次香境。可有哪一次是在香境内见过布下香境的人?”
    安岚回想了一下,怔了怔,然后摇摇头。
    “香境是虚的,但入了香境后,便是实的,在里面受的伤。出来后,那些伤一样会作用到身上。”景炎看着她道,“这并非是指,你在香境里骨折了,出来后。即便是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就忽然骨折了。”
    “那是什么?”
    “在香境里受的所有伤,都会同等程度地伤到你的精气神,人活着就是一口气,那口气是本源,是精气神,比起这个,那些跌打损伤并不算什么。”景炎看着还有些懵懂的安岚,接着道,“香境里的真实,对入香境者是如此,对布下香境的人也是一样。”
    安岚似刹时明白了,瞳孔微缩,所以,之前她进入的那几场香境,都不见大香师的身影。
    景炎微笑:“想通了?”
    安岚点头,然后站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公子赐教。”
    “你没让我失望,甚至超出我的期盼。”景炎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难言的情绪。
    安岚抬起眼,然后转头,看着园中那些梅树,感叹地道:“公子存在心里的世界,可真美。”
    景炎一怔,随后站起身道:“不过是年年都有的景,我也就趁着那个时候偷懒几日。”他说到这,沉吟一会,又道,“那酒没喝上,真可惜了。”
    安岚抿唇一笑,刚刚听说叶家那些事后,心情有些低沉,但此时此刻,她却非常的,高兴,高兴且激动。若说之前她对那个界限,那道门槛还觉得很模糊的话,那么现在,她确定,自己已经真正入门了。
    “瞧你这得意的,尾巴都翘起来了!”景炎看了她一眼,也跟着一块笑了笑,然后道,“梅花开的时候,我请你来喝酒。”
    安岚一怔,景炎说完这句话,就抬步离去:“午膳会有人送过来,你安心住几日,到时随叶家的人一块走吧,既然丹阳郡主有三日假,白广寒的意思是你也一样。”
    安岚朝景炎的背影微微欠身,然后,再次转头看着那株梅花树。
    那两酒杯,并非她特意弄出来的,而是景炎公子存在心里的东西。
    公子,是想与谁对饮呢?
    ……
    安岚在白园住了两天,那两天里,除了去叶蓁那看一看,同叶三姑娘客气地聊上几句,她基本没什么事。景炎公子不知去了哪,广寒先生也没再露面,叶家的事,就白园一个管家负责照看着。叶老爷因受到打击,精神越发不好,薛灵犀依旧没什么怨言,如以往一般在他身边伺候。
    “委屈你了。”第三日早上,用完早膳后,叶铃去看叶蓁时,叶德清握住薛灵犀的手,有些哽咽着道,“以前我也常说这句话,但也都只是说说罢了,如今,我才觉得,真的,是委屈你了。”
    “老爷说的什么话,我也是叶家的媳妇,我从未觉得委屈。”薛灵犀抽出手,给叶德清递上茶,温声道,“老爷可要保重自己,三姑娘那,还得想想办法才是。”
    “能怎么办?!”叶德清让她把茶放在一边,“蓁哥儿我早有心理准备,如今他能醒来,对我已是安慰……可是铃儿,唉,这是造的什么孽,为什么我叶家会出这样的事!她当年也不跟我说!”
    “崔姐姐也是生了孩子后才知道的,她原是想告诉你,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抱着希望,或许孩子们不会出事,所以才……”薛灵犀坐到叶德清身边,柔声道,“崔姐姐心里比谁都痛,走的时候,心里还挂念着几个孩子和老爷您。而且都这么多年了,您若是这时候怪她,她泉下有知,难以瞑目啊。”
    “我不怪她,也怪不来了。”叶德清长叹了口气,这几天,他似一下子老了十岁。
    薛灵犀起身,一边给他揉太阳穴,一边道:“老爷要是不知该怎么说,三姑娘那就由我跟她说去,这等事,还是自己心里明白些好。日后,若有什么事,也不至于慌乱无措。”
    叶德清一愣:“要告诉她?!”
    薛灵犀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问了一句:“难道老爷不打算告诉三姑娘?”
    “她都快十六了,有是那么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亲事还迟迟没有定下。”叶德清说到这,停了好一会,才沉重地道,“她以后,可怎么办?”
    叶蓁醒过来了,却活不下去。
    闺女原本好好的,如今却添上这么一个噩耗,这可都是他的亲身骨肉啊。
    薛灵犀正想开口,不料就在这会,房门突然从外头推开,薛灵犀迈步进来,警惕地打量了薛灵犀一眼,然后问向叶德清:“爹瞒着什么没跟我说?”
    叶德清愣住,薛灵犀轻轻一叹。
    ……
    安岚用过早膳后,在琢磨香的事,正打算找人问问景炎公子或是广寒先生在何处,她有好些问题想请教。只是她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叶家人住的那个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是叶三姑娘,已经知道了吗?
    安岚转头往那看,迟疑着要不要过去瞧瞧,只是走了几步后,又返身回来。
    这种事,谁都爱莫能助。
    换做她,此时此刻,应该是不想看到任何外人。
    想到这,她心里轻轻一叹,然后抬起连,看着高远的天空,感谢娘亲,给了我一个这么健康的身体,虽然不知道你在哪里。
    ……
    下午,叶德清就同景府的人告辞,本应该还要去跟白广寒和景公表示感谢的,但正巧白广寒那个时候不在景府,景炎也出去了,景公这几日又因身体不适,不见客。于是叶德清托白园的管事务必将他的感谢带到,然后就带着妻子儿女离开白府。
    安岚一路送他们会叶府后,也跟着告辞,她该回长香殿了。
    薛灵犀出来送她,请她日后有空了,要常来做客。
    安岚上马车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三姑娘,没事吧?”
    薛灵犀摇了摇头:“小姑娘家家的,知道这样的事,哪能没事,她性子倔强,在外人面前都是要装无事的模样。但事已至此,自欺欺人也无用,我会慢慢开解她的。”
    本以为叶三姑娘那么针对她,她心里多少会有些介怀,却不想,薛灵犀这话里,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安岚有些诧异,薛灵犀也只是微微一笑,再次请她将自己的感谢传达给广寒先生。
    安岚将上马车时,叶府里忽然跑出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对薛灵犀道:“夫,夫夫人,二公子咽气了!”
    
    第160章 对话
    
    安岚看着躺在床上,安静地闭着眼睛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他,竟就这么死了。
    刚刚她告辞时,他的脸上的气色瞧着还是很不错的,比前几天好很多,让人觉得,再过几天,他也许就能跟正常人一样下了床,活蹦乱跳了。而其实,昨天他也确实下床了,而且还在园子里走了一圈。
    景公子说,那个香境是陷阱,针对的是广寒先生。
    叶蓁被选中,当成诱白广寒出手的对象,说不清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因为被选中入大香师的香境,所以他多活了些时日,却也因为入了香境出不来,所以多活的那些时日,对于家人来说,只是个会呼吸的尸体而已。
    如今,总算是解脱了。
    叶铃趴在床头,握着叶蓁的手大哭,这是她的手足,他们一块长大,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三年前,大哥走了,如今,蓁哥儿也走了,就剩下她一个人,未来的某一天,她很可能也会像他们一样!
    叶德清擦了擦眼角,强忍住心里的悲痛,唤来丫鬟将叶铃扶起来。丫鬟扶不动,为难地看着叶德清和薛灵犀,薛灵犀走过去,低声劝道:“铃儿,小心哭伤了身子,你爹会更伤心。”
    叶铃没有看她,只是哭声逐渐低了下去,但依旧握着叶蓁的手,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如今,已经说不清究竟是伤心还是害怕了,蓁哥儿死了,她唯一的手足断了,从今往后,她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件可怕的事情。
    薛灵犀又唤了一声:“铃儿。”
    叶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厌恶薛灵犀,恨薛灵犀,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没有力气跟薛灵犀继续斗下去了。该死的都死了,马上就要轮到她了,再斗还有什么意思,这个家。跟她再没什么关系了。
    叶德清开口道:“扶三姑娘回房去!”
    几个丫鬟又靠过来,叶铃立马一声尖叫:“别碰我!”
    薛灵犀忙让她们都退开,也递给叶德清一个别慌的眼神,然后蹲下去,低声道:“铃儿,蓁哥儿昨晚跟我说了几句话,是特意让我告诉你的。”
    叶铃一怔,转头,狐疑地看着薛灵犀:“说什么?”
    薛灵犀拿手绢给叶铃擦了擦眼泪:“蓁哥儿的事,你爹和我都很难过。特别是你爹,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莫再让你爹伤心了,随我去洗把脸,我同你细说。”
    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话令人心碎。
    叶铃看向自己的父亲,看着父亲鬓上已花白的头发,长时间来对她父亲的埋怨,此时终化成酸涩,眼泪不觉又掉了下来,这一次却没有再闹。
    薛灵犀将她扶了起来,让她松开叶蓁的手。送她回了房间。
    安岚轻轻一叹,走到叶德清面前:“请节哀顺变。”
    叶德清微微颔首,面色惨淡,唇抖了几下,终是什么也没说。
    ……
    三日后,叶蓁下葬了。
    次日。长安城的某个戏园子里,有两个身份尊贵到跟叶家完全不相干的人,一边下棋,一边谈论此事。
    手执白棋的是个年约四十的男人,一身贵气。他落子时,道了一句:“罗家居然有那种病,之前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罗家一直以来都掩饰得很好,上一代一个发病的人都没有,谁也想不到……”
    “三年前,叶家大公子应当就是因为这个病发作才死的。”
    “您忘了,三年前,长安城正好伤寒症爆发,死的人太多了。”
    中年男人执白棋的手微顿:“嗯,那年的伤寒症,若非长香殿给家家户户送去香,怕是更不好收拾,说起来,还真是功德无量。”
    “那年,近百万两的香,一半是出自天枢殿,财神景公,当真名不虚传。”
    中年男人眉头微蹙:“叶蓁究竟是死于病症,还是香境?白广寒真的顺利除去香境的界点了?”
    “……”
    “香境是你设下的,你也说过,当年凭白广寒的能力,不可能顺利破开‘陷阱’,但两次都被白广寒破了!”
    “虽不敢相信,但也不敢不信,权当是他顺利破了吧。”
    中年男人面色不豫,片刻后问:“叶蓁的尸体上能不能找到点蛛丝马迹?”
    “我劝您别打这个主意,我们能想到的,白广寒一样能想到,或许他就等着您动手呢。”
    中年男人忽的一声冷笑:“你怕他!”
    “不是怕,只是为确保万无一失,七年都等下来了,何必在这个时候乱了阵脚。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能顺利破开‘陷阱’,他这个时候挑选继承人,足以证明,他着急了,他为何着急,颇耐人寻味。”
    “我只知道,你花了七年时间,竟还是没办法确定这件事!”
    “他是白广寒,天枢殿的大香师。”
    “你呢?”
    “我?”黑子缓缓落下,“他也花了七年时间,还是一样找不到我。”
    ……
    安岚回到天枢殿,走到伴月居这的时候,看到有个人正站在院子门口,仔细一瞧,竟是赤芍。
    蓝靛也瞧清楚是赤芍,吓一跳,忙低声道:“这才几天,怎么赤芍姐姐就出来了?”
    安岚顿了顿,就走过去,微微欠身。
    赤芍打量了安岚一眼,沉默了一会,才道:“很意外吧。”
    安岚摇头,赤芍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广寒先生对我的信任,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你算计得太厉害,在先生眼里,都是笑话。”
    安岚道:“多谢赤芍侍香的忠告。”
    赤芍走了,蓝靛轻轻吁了口气,不解道:“这几天香殿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安岚一边往伴月居里走,一边道:“多半是有人帮赤芍侍香找到小可的死与她无关的证据了。”
    蓝靛问:“姑娘这么确定?”
    安岚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一会你可以去打听打听,这等事应该不难问到。”
    蓝靛笑了笑:“肯定是要打听的,我先服侍姑娘梳洗。”
    “你让人送热水进来就行,然后你去忙吧。”安岚说着就走到房门口,往丹阳郡主住的那屋看了看,丹阳郡主还没回来。
    丹阳郡主回来了,只是在进长香殿的时候,跟崔文君碰上,便让崔文君叫到玉衡殿去了。
    “你母亲可好?”回了香殿后,崔文君看着丹阳郡主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母亲很好,这几天还问起姑姑呢,哦,这是母亲让我带给姑姑的礼物。”丹阳郡主说着就转身,让秀兰将清耀夫人早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她捧着送过去,“母亲说姑姑不喜欢俗物,所以,请人给姑姑绣了幅桌屏。”
    崔文君摸着桌屏上栩栩如生的茶花,淡淡道:“嫂子有心了,改日你替我谢谢你娘。”
    丹阳郡主笑道:“姑姑能喜欢就好。”
    崔文君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对安岚,是什么感觉?”
    丹阳郡主一愣,迟疑着道:“姑姑问的是?”
    “你是崔氏嫡系,应该有那等直觉。”崔文君接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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