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寒毒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毒,因为它可以让你睡着的时候,经历人间炼狱,醒来后,又让你无形之中被人间炼狱里的那些感知感觉刻骨铭心、纠缠不去。
    就如同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一般。
    而他,其实并没有觉得寒毒有多可怕,或许是这么多年他习惯了。
    他深深地觉得,比起寒毒,今后他的人生,那个女人才是他的魇。
    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那具烧焦的尸体,都是那具烧得面具全非、四肢残缺、皮肉成炭的尸体,都是那具至死还保持着托举姿势的焦黑尸体。
    总是禁不住去想,她当时的恐惧和无助,禁不住去想,她当时有多痛、又有多绝望。
    每次想起,就像是有无数只手在蹂躏他的心脏,那感觉就像是寒毒发作之时,五脏六腑被强行移位时一样,痛到无以复加。
    她一直保持着托举姿势,是想推开身上压着的横梁吗?重物?还是。。。。。。
    想到这里,他忽然瞳孔一敛。
    托举?推开?
    不对!
    她那个姿势不是推开什么东西,手臂抬起的角度,两只手臂一低一高,一只半伸,一只全伸,不是推,这个姿势不是推,而应该是抛,且是甩抛,大力甩抛。
    闭眼,他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蓦地,他想到一种可能,陡然睁开眼睛。
    虽然他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还是难以抑制地心跳踉跄,他大步往外走,他必须搞清楚。
    来到前院的时候,看到秦义来了,正在门口让府卫进来通禀。
    秦义一个抬眼看到他,便朗声唤道:“三王爷。”
    卞惊寒示意府卫让他进来。
    两人就在院子里站着,卞惊寒有事要去办,就算没事,也没有打算将其请至客厅以礼相待。
    “有事吗?”
    “本王就是过来看看,王爷有没有查清楚怎么回事,真凶找到没有?打算这件事怎么处理?还娶不娶七姐了?”
    秦义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卞惊寒一个问题都没回答,朗声喊府卫:“送客!”
    秦义:“。。。。。。”
    见两个府卫过来,一副你走不走,不走就拖你走的架势,秦义也不想自讨没趣,忿忿然走了。
    见秦义灰溜溜出了门,两个府卫很开心。
    “王爷,以后就不要让这个男人进府,他每次来,都没好事情。”
    “是啊,王爷,感觉他是被鬼缠身了,每次来,都会把鬼带过来,上次冯老将军大婚,他让那个叫绵绵的女鬼附身在聂弦音身上,肯定就是那次,那个女鬼将聂弦音的魂魄勾去的,王爷大婚,这个男人来了,随后不久,那个叫绵绵的女鬼又出现了,结果,当晚聂弦音就出事了不是,所以。。。。。。”
    府卫的话还未说完,就蓦地感觉到手臂一痛,是他家王爷骤然一把抓了他的胳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府卫被他的样子和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
    不意他会如此激动,一时不知道他要他将哪些话再说一遍。
    只得从头说起:“感觉那个午国八王爷是被鬼缠身了,每次来,都。。。。。。”
    “你说本王大婚,绵绵也出现了?”男人已迫不及待将他的话打断。
2 第599章 才有希望(1更)
    府卫错愕又戒备地看着几乎要将他手臂捏断的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在三王府做府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印象中的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一副淡漠如水、沉静如水的模样,几时见过他这般?
    见府卫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卞惊寒就火了,急急沉声:“到底是出现过,还是没出现过?”
    另一个府卫见这个府卫也不知道是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搞懵了,还是给搞吓着了,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样子,遂连忙帮着回答道:“出现过的。”
    卞惊寒浑身一震,心跳踉跄,却依旧不敢相信:“几时?什么情况?快说!仔仔细细地说,不可有一丝遗漏。”
    府卫便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就是午国八王爷跟七公主来后不久,那时应该是王爷跟七公主准备拜堂的时候,那个女鬼就出现了,问我们谁在大婚,一副要进府的模样,我们自是不会让她进来,便挥剑将她赶走了。。。。。。”
    卞惊寒高大的身形一晃。
    震惊、狂喜。
    欣喜若狂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所以,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是吗?
    松了府卫手臂,他微微喘息。
    做为医者,他都一直不能理解那些因为激动导致晕厥或者骤死的人,第一次,第一次他相信了这一点。
    因为此时此刻,自己那完全失了频率、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以及骤然紧窒的呼吸,让他这样的练武之身,都有些承受不住,何况常人。
    见他脸色泛红、呼吸加重、胸口起伏得厉害,两个府卫吓住。
    “王爷。。。。。。”
    两人作势就要扶他,被他扬手止了:“本王没事。”
    “你们为何不及时禀报?”他转眸问向两人。
    两个府卫一怔。
    当时正要行礼拜堂,禀报这种事合适吗?
    虽然他们没有禀报,但是,他们已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我们将其赶走了,所以。。。。。”
    “谁让你们赶的?”卞惊寒拧眉沉声。
    两个府卫就更是愣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喜的日子,脏东西上门,不赶走,难道就任由它进府?
    见两人如此,卞惊寒眉心蹙得更紧了些,不耐出声:“算了算了,去忙吧。”
    扬袖示意二人。
    然后转身,走到花径边上的石凳上坐下来,强自定了定心神。
    粗略梳理了一遍这件事。
    所以,她侥幸逃出来之后,来三王府找他,得知他大婚,且被看门的府卫当成鬼赶走?
    其实,自得知她出事以后,他不是没存过这种侥幸心里,她还活着,但是,又被他否定了。
    因为,他觉得,如果她还活着,不可能不来找他,就算不能以真实的样子现身,以她的聪明和应变能力,一定会想办法通过别的途径。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她逃命、他大婚。
    她九死一生逃出来找他,却发现他出城办事、夜里不能归不过是个谎言,是用来骗她的谎言,实则是迎娶另一个女人。
    她如何还会再找他?
    看着院子里下人们将那些大红布幡叠着收起来,卞惊寒深深地呼吸,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各种情绪激荡。
    但有一点很肯定,比起她还活着,其他的一切就显得很微小。
    只要她还活着。
    余生才有希望。
    误会可以解释、欺骗可以弥补、心冷了可以再暖、失望了可以再建立信任、躲着不见他,他可以找。
    只要她还活着。
    从石凳上起身,他吩咐不远处的一个家丁:“去将薛富叫过来。”
    她身上怀着孩子,还中着三月离,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
    没过多久,管深就回来了,走进云随院的厢房,惊奇地发现卞惊寒竟然在剃须。
    自那丫头出事以后,这个男人除了将一身大红的喜服换下来了,脸也未洗、发也未梳,什么也未吃,滴水也未进。
    终于醒过来了?
    “王爷,唐丕的尸身还是没有找到。”对着男人行了个礼,管深面色凝重地禀报。
    “没找到就对了。”男人侧首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点弧光。
    管深怔了怔,以为自己看错了。
    难道没找到,就证明唐丕还活着,所以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说明此人逃了,这也值得高兴?
    正疑惑之际,见男人放下手中的刮须刀,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将唐丕的名字加上去,另外,所有人的抚恤银两都在你拟的那个基础上翻一倍。”
    管深有些反应不过来。
    抚恤银两他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往多的给了,还要翻一倍?
    当然,最不解的是,唐丕不是没找到尸身吗?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做什么要列在上面,还享受抚恤?
    男人看着他,半响,才缓声开口:“房间里那具烧焦的尸身是小兰,房门口那具是唐丕。”
    管深震惊。
    不会吧?
    “那。。。。。。那。。。。。。”
    管深激动得都有些不知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
    “对,”男人微微颔了一下首,“那丫头没有死,少的人是她,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小兰将她抛出房门,唐丕在门口接住,救了她。。。。。。”
    管深更是惊讶不已。
    竟然连这种细节也知道?
    “那聂弦音人呢?”管深依旧有些不相信。
    “不知道,”男人面色微黯,“本王已经派人去找了。记住,这个消息要绝对保密。”
    管深反应了一下:“是!”
    **
    学了一日的坐立行走,回到住所的时候,早已累得腰酸背痛的弦音直接瘫在榻上不想动了。
    此次一起进宫学习锻炼的四人住一处,就是下人们睡的那种通铺,不过,条件比下人们好上许多。
    “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非要让我进宫做什么史官,这哪是学习锻炼啊,这简直是要人命嘛,下午顶着碗水练站姿的时候,若不是怕连累家人,我真的差点就准备豁出去撂掉算了。”
    “是啊,一站站那么久,还得昂首挺胸一动不动,我全身都抽筋儿了。”
    中部尚书之女秦燕、左相之女韦蓉也是忿忿不平,抱怨得厉害。
    只有定远大将军之女宋蓉没事人一样,不声不响,听着大家抱怨,也只是笑笑。
    见弦音躺在那里挺尸,秦燕过来将她拖起来:“江妹妹,可不能一回来就躺,得先活动活动,不然,明日你的腿肯定酸痛得不能走路。”
    弦音一脸的生无可恋:“不会明日还要这样吧?”
    “肯定得这样,没听嬷嬷说吗?宫里的这些规矩,得学半个月呢。”
2 第600章 想必很精彩(2末)
    用过晚膳,大家就都陆续盥洗上了榻。
    弦音第一次觉得床是这么好的一个东西,昨夜几乎未眠,白日又折腾了一天,如今躺在榻上,都恨不得就这样躺到地老天荒、躺死过去。
    秦燕和韦蓉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喂,你们听说三王爷的事没?”
    弦音心口一撞,本已阖起了眸子,突闻此言,当即睁开了眼。
    韦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怎么没听说?昨日大婚呗,迎娶午国的七公主,听说啊,京师名门世家的未婚女子碎了一地的芳心,当然,也包括本姑娘我,哎。”
    “你就听说这些呀?你爹应该也参加了三王府的喜宴吧?不会不知道啊!”
    “我爹是参加了,但是不知几时回来的,我睡的时候,他还没回呢,今早进宫急,也未说到这上面来,怎么?还有其他事吗?”
    “当然,说出来你铁定高兴死。”
    “是什么是什么?”韦蓉顿时来了兴致,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伏趴,抬起头来。
    “三王爷跟那什么午国公主,根本没大婚成。”
    弦音浑身一震,甚是意外。
    韦蓉亦是错愕,难以置信:“真的?为什么?”
    “听说,午国公主很晚才到,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本准备行礼拜堂,谁知,出了一桩突发事件。”
    “什么突发事件?快说快说!”韦蓉急死。
    “就是三王爷的一个通房丫头被人放火烧死了。。。。。。”
    弦音眼帘颤了颤。
    昨夜他很快就知道了吗?
    然后呢?
    她竖起耳朵屏息静听。
    韦蓉似乎比她还要急切:“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呀?急死个人了。”
    “放火烧死那通房丫头的凶手是午国皇室的暗卫。”
    弦音再次震惊。
    午国皇室的暗卫?
    韦蓉同样惊错不已:“那。。。。。那这么说来,就是午国公主派人杀的那个通房丫头咯?”
    “是!反正跟那个什么午国公主脱不了干系,你说,这种情况下,大婚还能进行吗?”
    “自然是不能进行,”韦蓉瞬时就开心坏了,“呀呀呀”地翻了个身,双脚激动地一顿猛踢被子:“我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弦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声,心里头却是大动得厉害。
    百般滋味。
    卞惊寒跟秦心柔没大婚成,是出乎她的意外的。
    杀她的人是午国皇室的人,也是出乎她的意外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庆幸他没娶成别的女人,悲哀是自己出了事,他才没娶成别的女人。
    还有,午国皇室的人,谁要杀她呢?
    秦羌?
    应该不可能。
    她身上还中着他的三月离呢,又没有脱离他的掌控,他若想要她死,直接不给三月离的解药就成,又何必还多此一举再派人来杀她?
    秦义?
    应该也不可能。
    秦义若要她死,冯老将军大婚那日,她缩骨突然失灵,他只要袖手旁观就可以,又怎会出面救她?
    午国皇室中人,除却这两人,还有谁跟她有交集,想置她于死地?
    想来想去,她觉得就真的只剩下秦心柔。
    **
    卞惊寒亲自在京师了寻了一圈回来,夜已经很深了。
    回云随院的时候,正好碰到来云随院寻他的管深。
    “王爷,毛天醒了,说有些话要亲口告诉王爷。”
    卞惊寒便当即转身去了毛天的厢房。
    毛天躺在榻上,很虚弱,见卞惊寒进来,撑着身子作势就要起来,被卞惊寒快步上前按住:“躺着就行。”
    并随手屏退了其他人。
    “王爷,奴才听说,那帮凶手是午国皇室的暗卫?”
    卞惊寒点点头:“嗯。”
    “他们的目标并非聂弦音。”
    卞惊寒一怔:“不是聂弦音?”
    “嗯,昨夜打斗之时,奴才亲耳听到他们其中一人跟另一人确认,说姓厉的女人在放火的那间厢房的吧?另一人说,在,还说,皇上给他看过画像,绝对不会认错。”
    卞惊寒震惊。
    姓厉的女人?皇上?
    厉竹?
    眸光一敛,卞惊寒陡然想起这段时日那丫头戴厉竹面具晒太阳的事。
    而且,那个住处本也是厉竹的住处。
    所以对方将那丫头认成了厉竹?
    如果是这样,倒也是说得通了。
    自始至终,他都知道不是秦心柔所为。
    虽然秦心柔有些小手腕,却还不至于那般神通广大,知道那丫头的所在,也不至于在自己大婚当日,做出如此愚蠢之事来。
    他故意借题发挥赖在她头上,只不过是想让这门联姻婚事彻底作罢。
    他怀疑的人是秦羌。
    可秦羌身上又存在着疑点。
    若秦羌想杀那丫头,厉竹又如何能从他那里拿到三月离的解药?
    原来,是午国皇帝要杀厉竹!
    原来,罪魁祸首是午国皇帝!
    眸中寒芒一敛,卞惊寒跟毛天道了句“好好养伤”,便出了厢房。
    “管深。”
    “奴才在。”
    “让我们在午国的人想办法传一条小道消息给太子秦羌。”
    “什么消息?”
    “午国皇帝要杀厉神医,暗卫认错了人,将聂弦音当成厉神医了,活活烧死了聂弦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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