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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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 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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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让他爱上了自己,可自己也一并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然而国仇跟前,儿女情长不足挂齿。
  她日复一日地这般告诫着自己,最后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舍不得他。
  可她的任务,是拓跋锋的布阵图。失去了布阵图,拓跋锋必死无疑。她权衡、挣扎,最终还是选了家国。
  东夷大败,退兵蛰伏。
  她眼睁睁的,送了拓跋锋赴死。
  痛不欲生又怎样,她种的恶因结的恶果,自然再苦都得咽下去。
  云甄夫人将往事轻描淡写地和盘托出,可眼里,还是当年的痛不欲生。
  拓跋燕游目四顾,望着连家的翠色葱茏,脸上神情是意外的平静。他的声音,亦很冷静,终了只问了一句话:“你当年,可曾真心爱过他?”
  云甄夫人微微一愣后,没有迟疑地颔首肯定。
  她当然,是爱他的。
  拓跋燕见状笑了起来:“他能那般设局报复你,想必是恨极了,然而不爱又怎会有恨?这般看来,至少我的存在,不是计划,不是阴谋……”
  话至末尾,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是心中有大石落地,又像是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
  这之后,他在连家住了三天。
  每见云甄夫人,必喊尊称,从未叫过一声母亲。他坦然表示,自己能够理解云甄夫人当年的做法和选择,他也能够冷静对待过去,但他眼下,不会叫她母亲。
  他们如今,还只是两个陌生人。
  即便血脉相连,也改变不了。
  但他愿意在连家多留三日,已足够令云甄夫人欣喜若狂。
  她身上,又有了活泛的气息。
  从来不进厨房的人,褪去华服,洗净素手,日夜鼓捣吃食,只为让拓跋燕好好尝上一筷。
  连二爷知道以后很是嫉妒,但好歹记着若生叮嘱他的来者是客四个字,只悄悄地去了拓跋燕屋子附近偷看。
  他想瞧瞧这外地来的客人到底长的什么模样,竟叫云甄夫人这般看重。
  可他到了廊下,才一探头,就叫人给发现了。
  连二爷厚着脸皮装迷路,一边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瞄人,结果不看不知,一看吓了一跳:“你怎么长得这么眼熟!”
  他皱着眉头胡乱地想了一通,却没能想出什么,只仍是觉得眼熟。
  拓跋燕见他又是皱眉又是嘀咕的,不觉乐了:“二爷寻我有事?”
  连二爷摸摸脑袋:“倒没什么事。”
  拓跋燕长身玉立,站在花荫底下,眉目深邃,愈发显得俊美无俦。
  连二爷不知上哪儿摸出了两颗糖,忽然屁颠颠地朝拓跋燕跑来,一粒粒塞给他道:“吃糖吃糖,可甜了!”
  言罢,他仔细瞅瞅拓跋燕的脸,又可惜道:“啊,你生得真不错,但我只有一个阿九,不能许给你了,真是可惜……”
  拓跋燕是见过若生和苏彧的,闻言不禁哈哈大笑。
  连二爷见状板正了脸:“笑什么,我说真心话呢!”
  拓跋燕乐不可支,笑得前俯后仰,脱口打趣道:“二舅舅你可以改主意把阿九嫁给我呀。”
  连二爷听了后半句正要解释为什么不行,忽然琢磨过来前半句,不觉愣了一下:“什么?你叫我什么?”
  拓跋燕也反应了过来,忙敛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连二爷瞪大了眼睛:“我听见了!你叫我舅舅!”
  他揪着这声“舅舅”不肯放,追着拓跋燕跑了大半个连家,第二天拓跋燕要走,连二爷还拦着不肯放人,非让他再叫两声听听。
  正巧苏彧过来,他便一手抓了拓跋燕,一手拽了苏彧告状:“小五,这人要抢阿九!”
  没头没脑的,苏彧被他说的一怔。
  拓跋燕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好声好气地叫了声舅舅。
  连二爷这才满意了,又转头去找云甄夫人问,这客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要管他叫舅舅……
  拓跋燕对此却是毫不知情,见他终于走远,还松了一口气。
  他三两句将连二爷方才所言同苏彧解释了一番,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彧失笑,莫名觉得眼前的人同自己先前所见的似乎不一样了。
  他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拓跋燕,微微敛去笑意道:“七皇子一路顺风。”
  拓跋燕郑重接过,道谢后展开来看。
  里头是一枚闲章。
  上刻二字——璇玑。
  拓跋燕不禁笑了起来。
  璇玑。
  权柄,帝位也。 
  
    第368章 终章(上)

    暮秋时,夏柔回了京。
    若生和苏彧的婚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九月初六这日一大清早,天色尚未亮透,若生便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洗漱更衣打扮,样样都得花时间,实在容不得她继续懒下去。
    朱氏和云甄夫人一左一右,亲自动手,架了她在镜前坐定。
    若生睡眼惺忪的,狠揉了两把眼睛才终于清醒过来一些,望一眼镜中的人,她嘟囔起来:“不嫁了不嫁了……我再睡一会儿……”
    云甄夫人被气笑了:“听听你自个儿说的话,像话吗?”
    若生趴在桌上不肯动弹:“过午才来迎亲,何至于这般早唤我起来……”
    云甄夫人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背:“哪家新娘子像你这般懒散不成样!”
    “那是因为她们心中有所期待。”若生打了个哈欠,“我对苏彧可早便没有了。”
    云甄夫人:“……”
    若生转过脸看向她:“妆也不必浓了,我什么模样他没有见过?左右出了门有盖头遮着,旁人也瞧不见。”
    “你想得倒是美。”云甄夫人拽了她,向屋子里的其余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叮嘱三姑娘。”
    众人轻手轻脚,飞快地退了下去。
    若生望着姑姑的脸,忽然明白了姑姑要同自己说什么,不觉耳朵一热。她双手捧脸,掌下升温。
    然而她等着姑姑开口,姑姑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按捺不住,若生开口唤了一声:“姑姑?”
    云甄夫人微微垂眸,蓦地一言不发地掏出本春宫图递过来。
    若生一震。
    云甄夫人见她僵在了原地,硬塞的将图册塞进了她手里,一面道:“若委实不想看,也无妨,左右男人天生便能无师自通。”
    略微一顿,她又道:“女子也一样。”
    “床笫之欢,享受便是。”
    若生听得呆若木鸡,点点头,再点点头,到底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
    晚些时候,窦妈妈从外头走进来禀报说,无极少爷回来了。
    云甄夫人面露喜色,匆匆交代了若生两句,便先去了前头见人。
    若生本以为拓跋燕此番赶不来,没想到他还是来了,由此可见,东夷的局势怕是要比她预想的要好上不少。
    实在是好事。
    她睡意全消,也跟着高兴雀跃了起来。
    没一会,朱氏领着人进来为她梳妆,一层层的粉往她脸上涂,直涂得雪白雪白。正好连二爷抱着小若陵过来看她,爷俩哈哈大笑,都说像个大白馒头。
    若陵如今能说会跑,口齿伶俐,学了他爹的口气嘟嘟囔囔地说:“越看越像。”
    若生啼笑皆非,站起身来捏他的鼻子:“胡说八道的小东西!”
    “我不是小东西!”若陵一脸不服,嚷着要连二爷放他下地自己走。忽然,他眼神一变,凝视着若生道:“阿姐,你为什么要涂成大馒头?”
    若生哑然失笑。
    朱氏道:“今儿个是大喜的日子。”
    “大喜?是什么?”若陵仰起头来,眼巴巴地看向了连二爷。
    连二爷蓦地垮下脸:“你阿姐要嫁人了,往后她就不住这了。”他说着说着眼眶一红,像是要哭,却不料若陵抢先嚎啕起来。
    小孩儿人小小的,嗓门倒不小。
    他哭着上前来,紧紧地抱住若生的腿不松开,两眼水汪汪地看着她,小嘴一瘪,哭道:“阿姐,你别走……”
    “你不要嫁人,我长大了娶你,你别嫁人……”
    连二爷闻言一把揪住了儿子头顶上短短的朝天辫:“傻小郎,你长大了也不能娶阿九!”
    若陵泪汪汪的:“为什么?”
    连二爷不料他还要问为什么,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只好说:“就是不行嘛!”
    若陵哇哇大哭:“不管,我要阿姐,我就要阿姐!”
    他缠着若生不肯走。
    朱氏耐心告罄,懒得再看他们爷俩,嫌二人吵闹,索性一把抱起若陵塞到连二爷怀中,便将俩人都给赶到了外头。
    屋子里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日头高升,窗外早已大亮。
    朱氏亲自取来梳子为若生梳头。
    若生有一把好头发,乌鸦鸦的,油光水滑,生得又浓又密。朱氏动作轻轻地梳过一遍,笑着说咱们阿九真是个美人儿,说着眼眶也泛了红。
    若生知道她重感情,笑着握住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她说过,她要父亲活着,要若陵母子安泰,如今她都做到了。
    只是可惜……
    没有雀奴。
    若生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自己另一只手的腕上。
    那上头彩绳编织而成的镯子,已有些发白了。她日夜戴着,从未摘下来过。仿佛这样,雀奴就还在她的身边。
    若生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
    时辰流逝,锣鼓喧鸣。
    似乎只是一眨眼,迎亲的队伍便到了连家。
    鞭炮声震天的响。
    连家嫁女,十里红妆。
    苏彧着了官服,骑了高头大马前来迎亲。昱王殿下亲自作陪。抬轿的人,亦是苏家军。这样的排场,几乎没有先例。
    若生出门前,要拜别父母,可连二爷说什么也不受她的跪拜。
    众人面面相觑,再三劝说,但他还是不肯。
    眼瞧着再拖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云甄夫人只得逼他入座。
    若生这时,却已经隐隐猜出了父亲不受自己跪拜的原因。
    他是舍不得她走。
    那三个响头,一旦磕完了。
    那杯茶,一旦吃过了。
    他就再也不能每日都见到她了。
    他小儿心思,以为只要自己拖着不受跪拜,便能多留若生片刻,却忘记了,还有吉时的事。
    接了若生的茶,他只喝一口,便差点放声大哭。
    但他又不敢真的哭出声来。
    他不能给阿九丢人。
    连二爷紧紧抿着嘴,未能憋出一句像样的话来送别若生。他先前老老实实背诵了好长一段,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阿九,就要嫁做人妇了。
    连二爷终究还是落下了眼泪。
    云甄夫人站在那瞧着,眼中亦泛出了泪光。
    一旁的年轻人,悄然无声地递过一块手帕,轻轻地叫了一声“母亲”。
    她满面震惊地扭头去看,泪水决堤,轰然而至。

    第369章 终章(下)

    吉时到来,若生被人送上了花轿。
    她手中的如意果,从沁凉到温暖。
    她的人生,亦自此开始了新的篇章。
    轿外夕阳西坠,轿内黎明初现。微光聚积在心头,成了一把燎原的大火。那火焰中,带着铺天盖地的欢喜。
    锣鼓鸣,炮竹响。
    一路吹吹打打,到了苏家,天色已经大黑了。
    若生穿了身又笨又重的大袖连裳,顶着满脸的白粉腻子,早已又困又饿,但仪式未完,她连妆也不能卸,只好耐着性子听媒人一样样地安排下来。
    入了婚房,她端端正正地坐定,听着苏彧的脚步声朝自己慢慢靠近,一颗心竟是莫名其妙地提了起来。
    她见过苏彧千百回,也听过千百回他的脚步声,可没有一回像今日这般叫她忐忑难安。
    伴随着媒人口中的吉祥话,她眼前一亮,映入了满目灯火——
    还有那个,终于成了她丈夫的年轻人。
    连日来的疲惫和困倦一扫而光,若生情不自禁地弯唇微笑。
    她笑得那样得美。
    苏彧望着她,亦笑了起来。
    媒人让人斟了酒倒在两只小小的金盏里递过来,“一盏奉上女婿,一盏奉上新妇”,示意二人同时共饮一口。
    与此同时,有人上前来脱去了二人的鞋,以五彩丝绵将二人的脚趾系在了一起。
    “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
    “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若生悄悄的,低头望了一眼。
    一旁又有人上前来替苏彧脱衣,替她摘去发上的头饰和簪花。
    她今日已不知叫人梳过几次头,梳掉的头发恐怕也有一把了。好在这回梳罢合发,便没有她的事儿了。
    帐子落下,媒人终于带着人悉数退下。
    耳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若生长舒口气,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柔软的床褥上。她轻声嘟哝了句:“怪不得曼曼姐成完亲便说后悔了……这等繁琐,哪里是人干的事……”
    苏彧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见一碰便是一指头的粉,不由笑意更浓:“洗是不洗?”
    若生长长叹口气:“让人打盆水。”
    苏彧笑着解开二人脚上的五彩丝绵,唤了绿蕉进来替她梳洗更衣。
    他自己,则避去了耳房盥洗。
    过得须臾,他自耳房出来,若生已经清清爽爽地换上了柔软舒适的贴身衣物。二人相视一望,若生面上有些发热。
    明明两个人都还好端端地穿着衣裳,她瞎面红什么……
    她悄悄地别开视线,落在了一旁燃着的龙凤喜烛上。
    他们不是没有独处过,可今夜,似乎尤为不同。
    若生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本姑姑硬塞给她的图集……她偷偷地翻看了两页……旖旎,缠绵,心跳……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拼了命的狂跳,似乎下一刻就会从她的口中跳出来。
    苏彧低低地笑,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处,烫得她一个激灵。她霍然转头,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双唇已被吻住。
    一声“五哥”被堵在了唇齿间,耳鬓厮磨,浑身发烫。
    若生下意识地想要回应他,呢喃着,话语支离破碎,全变作了轻软的呻吟声。
    他在渴望她。
    她也是。
    苏彧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脸上。
    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声音沉沉地笑道:“夫人带来的那本书上有一姿势,我瞧着颇妙,不若你我试一试?”
    尾音拖得长长的,缠绵入骨,说着话那手就悄悄地滑进了她的衣衫底下,贴着她发热的身子,细细摩挲起来。
    若生意识模糊地想,她明明将图册藏起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若生闭上眼睛,一下亲在他唇上,含含糊糊地道:“不成……得先试试我瞧中的那一个……”
    于是被翻红浪,长夜无眠。
    当极致的快乐汹涌而来时,若生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那样狼狈不堪的两个人,那样一段残酷又温柔的岁月。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有重逢的这一天。
    她想起了自己当年塞入锦囊,让元宝带着送还给苏彧的纸条上所写的字——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她用尽全力,紧紧地拥抱住了苏彧。
    她的爱人,她的血与骨。
    这一刻,他们密不可分,融为了一体。
    案上喜泪滴答,似星辰移动。
    ……
    一晃眼,已是隆冬。
    第一场大雪降落的时候,嘉隆帝病逝了。
    昱王奉旨即位,改元大兴,又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腊八过后,苏彧收到了东夷的消息。拓跋燕,掌权了。他身负两国血脉,由他称帝,对大胤,对东夷,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开春后,两国平定了边疆,签署条约,从此交好,互不侵犯。
    大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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