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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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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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唤道:“知道了。”
  “光知道了有什么用?”
  “回去赔你两个月的就是。”
  “工钱太少我也不乐意干。”
  “给你和温家一样多。”
  “太远的地方不想去,我家就住在这一片。”
  “回头搬个家不就成了?”
  李大娘走一路; 跟在轿外唠叨嘟囔唠叨一路,不论说什么,月唤都答应。她还是不高兴; 拉着一张长脸; 一会说路太远,一会说地难走,一会抱怨这死雷神爷不讨人喜欢; 没事下什么雨。
  终于唠叨到城西宝顺合的大门口,雨也停了。李元贵和店伙出来送客,和客人说笑几句,回头瞧见刚好下了轿子的月唤; 二人忙恭恭敬敬躬身行礼:“东家回来了?”
  月唤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点头,径直往角门去了。李大娘心内震惊; 扯住四春,悄声问道:“这个人不是李元贵么; 他怎么在这里?这铺子是姨娘开的么?”
  四春与她道:“你不要再姨娘姨娘的称呼了,我们都叫东家的。”
  李大娘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却是好本事,骗了五爷的银钱; 自家开了间铺子,好本事!”
  四春恐被走在前头的月唤听见,慌忙拉她,叫她不要再说。
  到得角门前,四春拍开门,三人鱼贯入内。静好迎出来,看见李大娘,不觉又惊又喜,看她一身旧衣衫,不觉又是心伤,忙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唤道:“李大娘,你老人家来啦。”又问月唤,“鞋子湿了没有?快进屋去换鞋子去。”
  李大娘见静好唇红齿白,一身衣衫光鲜,想想自家的际遇,气不打一处来,才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升了上来,气愤愤道:“我老婆子就不自讨没趣了,我还是回单举人家里头去算了。”转身要走时,眼梢余光忽然瞥见那边走来一人,是阿娘。阿娘的怀里还抱着个小毛头。
  李大娘的脚就动不了了,下死眼盯着阿娘怀里抱着的小毛头看,阿娘看见她,忙也道:“这不是李大娘么?饭吃了没有?快快快,进来坐!”
  李大娘把手上破伞一丢,三两步上前去,问阿娘:“这是谁家的小毛毛头呀?”
  月唤才要进屋子,闻言回头与她说道:“我家的。”言罢,径自进屋换鞋去了。
  阿娘笑道:“这是我们大宝,才过百天。”
  话未落音,从灶房里又转出一人,是奶娘。奶娘怀里也抱着一个小毛头。这两个小毛头不仅面庞一模一样,就连身上衣衫花色也都相同,一看便知是双生子。
  奶娘把怀里的小毛头往阿娘怀里一塞:“你老人家替我抱一下二宝,我去喝口汤水,肚子又饿了。”
  李大娘望着阿娘怀里的两个毛毛头,眼珠子都有些发直,连声问:“这莫不是,莫不是……”
  阿娘努嘴:“喏,我左手这个钟大宝是女孩儿,右手这个钟二宝是男孩儿。龙凤胎。”
  李大娘惊得眼珠子都快要弹落出来,半天才缓过神来,看着钟大宝和钟二宝的面庞,说道:“不应该是温大宝和温二宝么?”
  阿娘道:“别胡说,这是我们妹妹自己生出来的!”
  两个小毛头的脸蛋儿都胖成了倒三角,还长着三个下巴,因为太胖,也看不出来到底像谁,但李大娘心里有数,偷偷抹了把眼泪,不再发问,伸手把大的抱过来,同阿娘道:“两个毛毛头都睡着了,就不要再抱着了,应当放到床上去睡才是。人抱着舒服,但终究不如床上平坦,睡不踏实。小孩儿家骨头软,还没长结实,你这样抱,不怕他长大了弓腰驼背么?”
  阿娘为难道:“两个毛毛头刚生下来时都才四斤重,不好带,抱着睡习惯了。哪怕睡得再熟,一放到床上,马上惊醒,眼睛还没张开,就咧嘴哭嚎了,两个都是,拿他无法……”
  李大娘道:“那是你们惯的。”
  阿娘忙道:“是,是,这就去放。”
  李大娘又道:“如今已是三四月里了,天渐渐转暖了,怎么还给两个小毛头穿这么多?捂一身汗出来,风一吹,反而容易受凉,把身上棉衣去掉一件。”
  阿娘应道:“中,中。这就去脱。”
  阿娘在家里唠叨月唤请了一堆的人回来,要花银子要管吃住,滔滔不绝唠叨了一上半天都没停嘴,等李大娘一过来,却连一句都不敢提了,非但如此,对人家还言听计从,过一会儿就要跑过去献个殷勤:她大娘,你看我这样可对?她大娘,你看这样可能行?
  不过第二天,李大娘就取代了阿娘的地位,成钟家二当家,想说谁就说谁,看谁不顺眼就训两句,把静好四春和奶娘呼来喝去,心内不禁得意起来。等到第三天上,她就把月唤家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尽心了。一家子老小女人,带着钟大宝钟二宝,日子竟也过得兴兴头头。
  李大娘请回来后没几天,月唤又收留了一个乞丐。
  那天月唤带四春从街上买东西回来,正好看见有年轻乞丐在门口伸头探脑的讨饭,这人操一口中原口音,个子甚是高大,破烂衣衫烂成条条缕缕,身上皮肉这一块那一块的就露了出来。月唤皱眉道:“去厨房拿点饭食给他,叫他快点走,别堵在门前。”
  四春心里可怜他,就用给外面铺子里伙计们吃饭的海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冒尖的白米饭,另给他拨了半碗菜,这乞丐一见,高兴得两眼放光,差点趴下磕头,口中道:“大姐心善得跟王母娘娘似的,老天爷必定保佑大姐你长命百岁。”
  四春笑道:“你这人胡说什么,快点吃完,把碗还我。”
  乞丐狼吞虎咽,转眼工夫就把饭菜全部吃光,菜碗里的汤汁喝光,背过身去,把碗转着圈舔了一舔,这才把碗还给四春。
  四春看手中干干净净的两只碗,不禁失笑,又有些犯恶心,道:“你这人,不够就说,我再盛一碗给你便是。”
  乞丐不好意思,低头笑道:“大姐,俺一路逃荒到江南,已经有小半年都没吃到正经饭菜了,太香,一时没忍住……大姐你不要笑话俺……”
  四春道:“我这两天在街上看见好几拨讨饭的了,都是和你一样的口音,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乞丐道:“俺们河南开封人,去年跟今年连着发了两年大水,日子过不下去,先是吃树叶啃树皮,后来又吃观音土,实在熬不下去,只好往南方来。”
  四春捧着碗才要走,那乞丐口渴了,吧嗒吧嗒嘴,又向她讨水喝,一瓢水端给他,一口气饮尽,说道:“大姐,俺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就耍套拳法给你看看吧。”
  四春小孩儿家玩心重,拍手笑道:“你等一等,我回去叫我们家的人都来看。”回去把阿娘和李大娘、奶娘等都叫到门口来,月唤却不去,只站在门内,远远看着。
  这乞丐被这么多老小妇人看着,心内得意,亮了个有模有样的架势出来,道:“各位大姐站远点,当心被俺拳风伤着。”
  诸人果然依言站开,这乞丐面有得色,一招一式的耍将开来,一对小锤子似的拳头果真耍得虎虎生风,一板一眼的甚是好看,显见是练家子。四春等人看得入迷,连连拍手叫好。
  乞丐把一套拳法耍玩,向诸人作了一揖,诸人以为他要转身离去了,他忽然扑通往地上一跪:“大姐家里可要看门砍柴干杂活的小工?马车俺也会赶,不拘什么,只要赏口饭吃就成。”
  阿娘一听,忙道:“不要不要!”
  他跪地不起:“俺不要工钱,只要管饭就成!”
  刚刚四春盛饭,阿娘也看见了,肉疼得不得了,说道:“我们管不起你的饭,不要不要!”
  月唤这时却突然从门内出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一听有门,欢喜道:“俺姓朱,叫辣疙瘩。”
  月唤不顾阿娘和李大娘反对,将乞丐朱辣疙瘩留了下来,在外院给他收拾了一间放置杂物的空屋子出来叫他住着,家里的一应粗活都交给他去做。他吃得多,一顿三碗勉强饱肚,要不是怕阿娘说,四碗都能吃下。但也能干,肯出力,还勤快,劈柴挑水,扫地烧火。不仅家里的事情,便是外面铺子里的事情也抢着去做,任劳任怨,什么苦都能吃。
  自他来了以后,静好和四春这些人都轻松了很多,唯独阿娘对他左看右看不顺眼,怕他是哪里的盗贼出身,一家子女人,谁能镇得住他?万一哪天被他劫色劫财,到时哭都来不及。
  又过两天,那位爱唱十八摸的小贩来了,跑到墙外那一块老地方,墙内的梧桐树枝伸出来,刚好在路边形成一片阴凉。小贩躲在阴凉下,人倚在墙上,掐一朵开在墙头上的月季花,别在耳朵上,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开唱。
  辣疙瘩在外院遥遥听见,从大门口跑出去,揪住那小贩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把小贩揍得屁滚尿流,人家担子上的两担花生芝麻糖也被撒了一地。阿娘大是高兴,渐渐的也就不说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谢谢支持,鞠躬~~
  写小剧场的小伙伴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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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313
  宝顺合的生意日渐兴隆; 人手不够; 李元贵做主,又陆续雇了两个伙计来。月唤一向信他; 知他做事妥当,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直到半个月过后,才在李大娘那里听说后招进来的一个姓李的伙计是他的远房侄子侄子。
  得知的当天; 月唤在铺子里多坐了一会儿; 把他侄子叫来问话,末了又把账簿拿来一本本翻看,李元贵心下略觉不安; 赔笑道:“东家放心,我这个侄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老实,又听话; 否则我也不敢让他进来,若是不正干,不是打我自己的脸么?”
  月唤客气笑道:“快别说这样的话; 宝顺合开了也有大半年了,若不是你; 怎么能做到今天这一步?这嘉兴城中再也找不出比你更会做生意的掌柜了,你看中的人; 也必定是好的。”
  李元贵听她这样一说,马上就放下心来,也笑道:“东家放心就是; 咱们齐心合力,把宝顺合也开出几家分号才叫好呢。”过一时,又悄悄道,“那李账房……我前两天碰见他在酒楼里和仇先生在一起吃酒,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看他有点儿不大可靠似的,我正好有个熟识的……”
  月唤不待他说完便笑道:“李先生是李先生,仇先生是仇先生,他家就在边上,家里人我都认识,极是忠厚老实的一家人……这些事情等过一阵子再说,我这阵子忙。”
  李元贵一面说,一面觑她神色,看她面有不快,也就不再提起了。
  大宝二宝六个月大的时候,恰好到了五月初四,端午节前面一天。阿娘一大早念叨:“五月躲五,人家都是要回娘家去躲端午,以避不吉。你明天不如也带上大宝二宝回小灯镇去过一天。”
  月唤道:“阿娘,我还没有出嫁呢,躲什么躲。”
  阿娘听她这样说,也便罢了。过一时,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来,说道:“你生大宝二宝坐月子的那会儿,正好是年前,我们家里乱糟糟的,也没去给罗家送年礼,倒收了人家罗秀才的满月礼。人家帮了这么多的忙,咱们也该还礼的。”
  月唤便叫李大娘去街上采买了六色节礼,又叫静好包了枣粽和细长如毛笔的粽子,各各装在盒子里,另去后院花园里割了一抱艾草和菖蒲,命四春和辣疙瘩送去罗家弄。阿娘忙阻拦道:“你亲自去一趟为好。”
  月唤正好想去街上一趟,便应道:“也罢,我去一趟也成。”叫四春去雇了轿子,节礼就叫辣疙瘩用担子挑着,主仆三人一径去了罗家弄。
  罗秀才前两天刚和他老娘怄过一场气。他和他老娘怄气的缘由只有一个,说亲。
  他老娘说他不动,在家里哭骂不止,道:“你一年比一年大,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去!这两年还能挑挑拣拣,再过两年,年岁大了,哪还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跟你?!”
  他老娘哭着骂着,罗秀才也觉自己不孝,便与她两个对着哭,却始终不愿松口,他老娘气得拿根绳子绕在自己脖子上,想逼儿子就范,不想却听他说:“我也去寻一根来,好追随你老人家去。”
  他老娘无法,只好自己把绳子取下来,左思右想,无奈之下,只好妥协:“你若铁了心娶她进门也可,只是拖油瓶不能要。”
  罗秀才先是狂喜,后又苦着脸道:“你老人家说了等于没说,这种事情,她又怎么会听我的?”
  “你若不敢说,我去说!反正她家的拖油瓶不能叫我瞧见!”
  “那两个娃儿,被她看做性命一般……”
  他老娘骂:“无用种!”
  五月初四,月唤亲自送礼过来,罗秀才又惊又喜,又是过意不去,道:“怎么送这么多东西来!”
  月唤叫辣疙瘩把东西给他放在院中,与他笑道:“也没什么贵重东西。”揭开最上一个盒子,把粽子指给他看,“这个角粽里包有红枣,取的是‘早中’之意。这个细长如笔的粽子,则寓意‘必中’。罗大哥吃了这粽子,今年秋天必有好消息的。”
  罗秀才见她对自己这般上心,不觉大喜过望,连声道谢,看她要走,有心将她让进屋坐上一坐,却又有点不敢,怕老娘啰唣,说难听话吓跑她,犹豫半响,还是说道:“不如饮一盏茶再走?”
  四春来前得了阿娘的话,这时便叫上辣疙瘩,退到弄堂口去候着,好方便他二人说话。
  月唤摇头:“不用了,我回去还有事情要做。”将要转身离去前,想了想,从衣袖里摸出一只以五色丝线缝制而成的香囊来,递与他道,“端午节到了,这个给你。可辟邪毒。”
  罗秀才受宠若惊,感动得发抖,眼泪差点都流了出来,慌忙伸双手去接,连声道谢。香囊光是拿在手中,便有一缕淡淡香气飘上来,才闻到一下,这罗秀才便已心醉神迷。
  恰好罗秀才他老娘这时从屋子里出来,一眼瞅见月唤和儿子站在门旁说话。她至今对月唤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见儿子低着头,满面红晕,嘴角含春,和以往一提说亲就苦着个脸,垂着个眼的死样活气大是不同。
  罗秀才的老娘便晓得这女子是月唤了,人倒是个伶伶俐俐的好模样儿。若不是听儿子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已养了两个娃儿出来。转眼又见儿子手上捧着女子所赠的物事,料想大约是儿子已经跑去把拖油瓶的事情说了,她必定也同意了,今天亲自来给回话了,顺便送定情之物来了。
  罗秀才他老娘眼瞅着眼前这情形,心里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欣慰,定定站了半响,方才唤儿子道:“少伯!门旁那位是谁?可是客人?怎么不让进屋子来喝茶!”
  耳朵失聪的人最爱以己度人,生怕别人听不见自己的话,嗓门一般都大,罗秀才老娘这一声叫唤跟个炸雷似的,把门旁说话的两个人炸的一哆嗦。月唤定了定神,赶紧给他老娘请安问好,又道:“不必了,我家里还有事情要做。”
  她说话轻声细语,罗秀才老娘听不见,高声问道:“你说什么!”嗓门之大,听着倒像是在拷问犯人似的。
  罗秀才发窘,忙代她回答:“钟家妹妹回去还有事情要做,没空喝茶了!”
  他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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