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魔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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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魔录- 第3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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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离暗暗好笑,这算是说些场面话好下台么?不想那婧姑娘又跟了一句:“不过军爷,咱们一是一,二是二,拜山礼是免了,可该谁的还是谁的,那个鲜卑蛮子可是本姑娘杀的,他的利市可还是得归我们,武器,衣服,还有这匹马,这本姑娘可不能算了。”

穷疯了的流民,不管是沈劲,还是伊貉等几位剑客,都在心里暗自嘀咕,池棠却很随和的点点头:“算你们的,不争。”

“嚯,军爷爽快,鸣凤寨的弟兄们这就谢啦!”婧姑娘带着些傲意的向池棠点了点头,仿佛她并不是先前被他们制住的俘虏,倒像是个大占上风后仗义容让的胜者,接着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弟兄们,走了!”

“为什么你就是要我的珍珠项饰?喜欢这种珠宝?”眼看这些流民们就要畏畏缩缩的离开,韩离忽然对婧姑娘问道。

婧姑娘已经转身欲行,听见这话却又停住,侧过头斜睨来的眼神却分明带着种被误解的不屑:“你以为本姑娘跟那些女人一样?见了珠光宝气的物件就眼都直了?”

……你当时,确实是眼都直了……韩离这样想到,却没好意思说。

“我要用你这串价值千金以上的珍珠项链,换取足够多的粮食,兵仗,从而保证我们在这个冬天并且在之后无数个冬天,再不因缺衣少粮而死人,难得看到你这样的肥羊,不抓住这个机会不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太对不起咱们鸣凤寨的弟兄们了?”婧姑娘忽而苦笑,“现在你知道的这串项饰的价值了罢,尽管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串物事的,不过有时候想想一个人的挂饰其实可以让至少五十个人在几年内不会饿死,本姑娘却只能眼睁睁的失之交臂,真是心有不甘那。不过你放心,你自己也清楚,我们就算想抢你,你也是根本不怕的。”

“我说嘛,像你这样一个精明的女头领,本不该是为一串首饰而大动干戈的。”韩离微笑,“不过真的很抱歉,这串项饰对于我的意义非同寻常,实在无法给你们。”

婧姑娘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并不因韩离这句真挚的致意而又什么动容,转过头迈开了修长的双腿。

“池兄,能不能分他们一些粮食?算是……算是谢他们帮我杀了那个逃走的军士?没有他们相助,我可能要大费一番手脚。”韩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一伙面黄肌瘦的流民有着这样的怜悯之心。

尽管不知道韩离为什么和那高挑的流民女子说了那么多话,但在听到这句话后池棠竟没有丝毫犹豫:“可以。”

婧姑娘浑身一震,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身,那些流民也被惊呆了,尤其那光头大汉张大了嘴,老半天合不上。

见过好相与的,没见过这么好相与的,谁不知道战场上晋军燕军都是一个德行?总算晋人好点,但也总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无论流民、义军或是百姓,在他们眼中总是低贱的存在,好点的打骂几下了事,便是一意不合,动刀子杀人也是常有的事,谁曾想这个娘娘腔戴项链手底下却又着实厉害的家伙还存着这份好心?那个脸皮半黑半白,无比丑怪的官军首领也是,就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婧姑娘还没寻摸过味来的时候,池棠已经在下令了:“凑军粮,二十斤肉脯,一百个饭团子,赏了他们。”

这些粮食对于这支前锋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出发的时候给养带的异常充足,也是大司马格外厚待的缘故,每人至少有十斤肉脯,足够半个月吃食的饭团和面饼,不少人还带着满满一大皮囊的烈酒,都让马匹驮负,也不影响行进速度。此际听池棠下令,众人虽有不解却也非常利索的动作起来,转眼间,拿出肉脯和饭团归置成了两个大大的布袋,看情形,怕是比原定之数还要多了不少。

光头大汉欢喜的眉开眼笑,点头哈腰的接过布袋,乐呵呵的背好,婧姑娘愣了半晌,终于向池棠和韩离欠了欠身:“多谢,咱们鸣凤寨的也不客气,就都收下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军爷,咱们后会有期。”

“等等……”在一旁的薛漾忽然开口,他一直在盘算此行即将面对的伏都王鬼怪军士的情形,无论如何,事先多了解一些,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眼见这伙流民军常在战场之地流窜,也许多少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也说不定,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顺口问道:“这位姑娘,既然常在左近走动,不知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什么关于东胡人的怪事?我是说……那种不可以常情揣度的怪事,比如……刀枪不入,又或者……吃人?”

这话突兀而出,婧姑娘初时愕然,继而沉思,然后抬起头,目光迷茫的扫过薛漾,就在这个时候,池棠注意到,薛漾悄悄的手一张,一道淡淡的青色雾气于悄然无觉中蔓延在那婧姑娘的身边。

这一招池棠在巴蜀李家庄曾见他对娟儿施展过,如果对方明确的知道自己经历过妖魔之事,这道测试的青色雾气就会被人体气场因之而产生的变化所冲散。

青色雾气朦胧飘过,全无异状。薛漾耸耸肩,不等那婧姑娘回答就转身向池棠道:“看来没见过什么怪事,或者她自己也不清楚有没有经历过妖异之事,没用。”本就是随口一问,所以他倒并不觉得失望。

婧姑娘原本迷茫的眼神在接触到薛漾身后的时候,却异乎寻常的一亮,薛漾转身与池棠的述话还没说完,那婧姑娘就像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样,快步走了过来。

婧姑娘的这个变化引起了在场几大高手的注意,韩离是有些诧异,伊貉、超节豪几个却已经做好了戒备,池棠眼角一抬,静看那女子究竟意欲何为。

婧姑娘却根本没有在意周遭几人的气势变化,径自来到薛漾身后,伸手就去拿他背后长剑,薛漾警醒的一转身,盯着婧姑娘:“你做什么?”

“你的剑,哪里来的?”婧姑娘的神情少见的显得有些激动。

薛漾不解,就手把背后长剑连剑带鞘的取下,端在婧姑娘面前,鞘身细长,珌佩缺残,更掩着一层浓重的木沁,鞘上青锋二字却甚是清晰。

这是池棠过去的剑鞘,在长安一役中,于刺君旧地挖掘而出,却是薛漾讨要配了他那把看似锈迹斑驳,实则别具威效的长剑,所谓蚀鞘锈剑,倒也相衬。

池棠也颇为奇怪,这把锈剑却怎么引起了这个流民女子的那么大反应?

“倒底哪里来的?你的剑?”婧姑娘语气急迫的追问,薛漾看了池棠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想解释,只推搪道:“朋友给的,自家做的,路上捡的,我的剑与姑娘何干?姑娘问的有些太没道理了吧?”

“怎么没道理?怎么不相干?”婧姑娘柳眉弯皱,一把从薛漾手里把长剑抢了来,先是把剑一拔,看剑身锈迹斑斑,眉头一皱,再仔细端详剑鞘纹理,眉目间轻轻颤动。

或许这等情形太过奇怪,所以婧姑娘抢薛漾长剑时,薛漾并没有动作,尽管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保证这女子根本摸不到这把长剑的边,他只是想看看这女子这般举动究竟有什么隐情,可接下来婧姑娘的话语却又使他一震:“剑不是那把剑,可是剑鞘却是我爹做给我哥的剑,青锋二字明明白白,剑和鞘对不上,这剑鞘你倒底是从哪里得来?”

此话声音不大,听在池棠耳中却不啻雷鸣霹雳,不禁凝神注目细观那女子,良久之后,竦然一惊,小声却带着疑惑地问道:“……小橙子?”

婧姑娘骇然抬头,望向面前那张半黑半白丑怪的面孔,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愣怔了半晌才用同样小声却疑惑的语调反问道:“……海棠哥?”

第085章兄妹

临昌池家,虽不是江南声名远著的豪门大家,却也是累世相传的通久之户,在被北方迁徙来的豪强吞并之前,也曾与江东数百年宦仕更替的史事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因此池家有这么一位子侄在前朝时被朝廷任命为外放的官员,携家迁往了任职之地,数十年下来,成为临昌池家的旁系,也成了当时还在年幼时节的池棠的远亲。

世家的风俗,固有远近亲疏之分,然而家族一体的观念却是根深蒂固,池棠还记得,只要每年要过年时,那房远在青徐之地的远亲总要带着家里的眷属来临昌老家一聚,而那房远亲总是亲热的喊池棠的父亲“阿哥”池棠自己则喊他为“阿叔。”这是带着江南土白口音的称呼,言语间一口阿字分外透着亲切,看来那位远亲阿叔并不因族系多年居于异地而改了乡音,尽管他已是最早外放为官的那位池家子侄的孙子辈。

而每次随着远亲阿叔来的,总有一个大眼睛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她是阿叔的幼女,从辈分上来说,算是池棠的远房堂妹。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却是异常的顽皮,不喜欢和其他族内的同龄女娃娃玩,倒像个跟屁虫似的黏住了池棠,池棠那时候已经开手学剑,虽是年岁甚幼却已经是名闻乡里的武学奇才了,那些明明比池棠还高了半个头的大孩子们也总是在他面前服服帖帖,小女孩跟着他,自然也是快活得很,有时候甚至还跟着池棠一起,和那些男孩子对打厮闹,即便小脸被对方不经意的打的红肿起来,却仍是格格笑着乐在其中。

池棠很护着这个远房堂妹,而这个远房堂妹却也很崇拜她这个哥哥,总之是幼年时的性情投契,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进展的飞快,倒不仅仅是兄妹之亲的血缘影响。远房堂妹总是唤池棠:“海棠哥。”这个称呼倒没什么出典,纯是因为她听到了池棠的名字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海棠花上,这么称呼倒是方便记得;池棠则经常喊她:“小橙子”,因为她非常喜欢吃南方的柑果橙橘,即便是外出玩闹的时候,手上也往往握着吃剩一半的橙子。

小孩子心性,海棠哥和小橙子当然也有过争执,也都是嬉闹玩耍中的小芥蒂,多半是爬山小橙子拖了海棠哥的后腿啦,又或者是小橙子把弄得满身污秽的过失都在长辈面前推到了海棠哥头上啦等等,而当海棠哥端起哥哥的架势,要教训小橙子时,小橙子便是一脸气恼委屈,俏生生别透着可怜可爱之意,每次看到这番情形,海棠哥先自心软了,倒要他赔礼做笑,哄的小橙子高兴起来了才罢,而后,芥蒂烟消云散,兄妹两个又欢快的嬉戏在了一处。

光阴如东去的江海河流一逝不返,岁月像吹拂的昏黄败叶飘零而过,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去,孩子们也一天一天的长大了。北方豪族对江南世家的倾轧吞并,使那位远亲阿叔与父亲的往来渐渐少了,这倒不是那阿叔趋利避害的势利,而是阿叔毕竟做着青徐一带的武职小官,父亲担心族中的变故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劝他明哲保身的缘故。

海棠哥和小橙子最后见的那一面,是在池棠十八岁的时候,海棠哥长成了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剑士,小橙子也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俏丽少女,开春的寒意犹然未消,小橙子却只能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海棠哥……”随着她的父亲和家人,不舍的离开了临昌池家的院舍。和这位阿叔家的最后一次联系,恰是在池棠二十岁冠礼的时分,阿叔毕竟是做武官的,手下也有些高明的匠人,因此池棠冠礼所受的那份礼物——青锋剑,正是父亲请那位阿叔寻匠人打造,当池棠欢欣鼓舞的接过这一柄做工精致的宝剑时,却也涌起了一丝淡淡的惆怅,他想起了小橙子,几年不见,不知情形如何了?还是那么疯野的总是要和男孩子玩吗?算将起来,她比自己只小了五岁,那么今岁不也当是她的及笄之年么?赫然一省,他只知道这位远房的堂妹叫小橙子,可她的名字,自己却从来没记住过。自己记住的,却往往是她那时候受了委屈嘟起小嘴,楚楚可怜又万般可爱的模样……

十年已逝,随着临昌池家的败落,池棠孑然一身漂泊江湖,再不闻故亲音信,偶尔想起的,却也只是小橙子的那般表情,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幕对他心灵的影响可有多深,在后来神力焰醒生擒虻山灵风的时节,却不正是因为灵风与远房堂妹的神情有着那种相似,自己才鬼使神差的没有对灵风痛下杀手么?

是的,青锋剑连剑带鞘正是那位远亲阿叔着人打造又送过来的,所以当这位流民女子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池棠心惊之下仔细端详着这女子的面容,当从眉眼间看出几分小橙子的影子之后,他难以置信的轻唤了一句,并且立刻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池棠一骨碌翻身下马,情绪万分激动的拉住了婧姑娘,婧姑娘浑身一颤,紧盯着池棠的面孔,却也没有挣开被他抓得牢牢的手。不知就里的董瑶不禁眉头一皱,看着池棠异样的举止,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层酸意:“……是池师兄的……旧相识么?”

“剑掉啦,真对不住阿叔,小橙子,你怎么在这里?阿叔现在可好?”十年来,这是池棠第一次见到自己族中的亲人,说话的语气带着兴奋的轻颤。

婧姑娘仍是看了池棠好一会儿,眼中的疑惑才渐渐散去,惊异的张大眼瞳:“真是你?海棠哥?”

……

竟在这个杀伐甚烈并且蕴含着重重诡异氛围的战场上遇见了斩魔士池棠的妹子,而他的妹子还是个流民军的头领,这简直是太过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奇际遇,无论是嵇蕤薛漾,还是大司马府的几位剑客,还有沈劲与他的吴兴部曲士卒以及前锋军中的其他军士们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不过既然是池先生的妹子,尤其池先生现在还是前锋军的主将,那么待遇自然立马不同。还是沈劲提议,立刻在这方山谷中埋锅造饭,眼见得将近午时,也到了吃饭的时分,况且这顿饭既是为了庆贺早间那场全歼燕国斥候骑军的大捷,也是为了恭贺池先生与亲眷的异地重逢。当然,既然是庆贺,在此刻喝点助兴的烈酒也不算违反军纪。

自光头大汉以下,这伙长期挨饿的流民想不到还有这等好处,在对方的盛意相邀下哪里还忍耐得住?军饭的香气刚刚传出,他们便满满的围坐了一圈,一手饭团子,一手肉脯子,狼吞虎咽起来。

池棠自然是和婧姑娘坐在一起,现在终于知道了小橙子的名字——池婧,兄妹两个都有太多的话要问,可当真说起来,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两人对视一眼,却又都笑出了声。

“还像以前那样喜欢吃橙子吗?”池棠也不知道自己的第一句问话竟是问的这个。

池婧现在一样享用着前锋军提供的军粮饭食,一边大喇喇不顾形象的啃着带骨的肉脯,一边大口嚼下刚刚温热的饭团,口中鼓鼓囊囊的道:“怎么不喜欢?只要是能吃的好吃的东西,我现在都喜欢。”那只棕色大狗不知什么时候踱了来,很温顺的蹲在池婧脚下,吃着池婧嘴边掉下的肉屑米粒。

池棠却觉得一阵心痛,看池婧这般吃食的模样,显然是太受苦了,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池婧扎着冲天马尾的脑袋,池婧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还把她当小孩子看的举动,唔唔有声的偏了偏头。

董瑶此时颇为乖巧的坐在池棠身边,尽管知道这是池棠的妹妹,并不是自己担心的什么旧情人老相好之类的,可女孩子家的敏感还是使她有意无意的和池棠挨的很近,近到一种极为亲密的距离。

“阿叔怎样了?你又是怎么到了这里?还有了自己的人马?”池棠没注意董瑶的小动作,还在继续追问。

“爹爹早没啦,青州失守,他带着部下几百人跟胡人蛮子打了好几年仗,倒底没捱过去,五年前就没了。”池婧说到父亲的时候,神色掠过一丝黯然,不过很快又振作起精神来,用手束了束头上扎着的马尾,颇显得英姿飒爽,“爹爹战死后,部下几百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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