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凶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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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根凶简-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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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林子里昏头转向,摸了好久,直到半夜,才终于摸回通往石屋的路。

一路上,除了催促找路,没人讲题外话,直到遥遥望见石屋的轮廓,提着的那口气才都先后松下。

炎红砂问她:“木代,那是野人吧?力气那么大,一个人拖我们俩,普通人没那样的。”

木代觉得是,皮也厚,木头削的甩手箭都戳不伤它。

不过,这突发的一出,倒是把她对那个扫晴娘的猜疑冲淡不少。

她把炎红砂叫过来,压低声音,讲了扫晴娘的事。

布娃娃能走路的想法到底是荒唐,木代起初就比较倾向周围可能还有别人,今天在林子里发生的事,算是佐证了她的想法。

炎红砂后背发凉:“那就是说,回到住处也不安全了?”

“总比林子里好的。”

是的,总比林子里好的。

回到石屋,点上火把,明晃晃的光驱散了不少黑暗的恐怖,木代和炎红砂去井里打了水,烧了一锅,洗了脸,又倒水泡脚。

赶路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发现,脚上有几处都磨出水泡了。

热气从脚底冲到全身,干面包也没那么难啃了,抚慰了身体抚慰了胃,萎靡的精神也终于舒展开来。

炎老头坐在角落里,喃喃:“井里,怎么会没尸体呢?”

炎红砂听着就来气,觉得这辈子就算让她砸锅卖铁沿街乞讨也不想采什么宝了。

木代犹豫了一下,问他:“爷爷,你当时埋进井里的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炎老头沉默了好久,沙哑着嗓子答:“女的。”

“是多久前的事?”

“十多……二十年前吧。”

“她真的……死了吗?”

炎老头身子一凛,抬头看她:“什么意思?”

木代斟酌了一下:“因为井里没有尸体,我在想,会不会是她又逃出来了……”

炎老头厉声:“怎么可能!割喉的人,血喷的满井都是……”

他突然发觉说漏了嘴,蓦地停住。

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炎红砂浑身发冷,忽然就带了哭音:“爷爷,你不是说,是病死的人吗?”

其实,炎老头哄木代说是病死的人,炎红砂心里也有怀疑,但她强迫着自己去相信:到底是亲人,她不希望爷爷是真杀了人的。

现在知道了,割喉,血喷的到处都是。

这是谋杀。

静默中,炎红砂忽然抱着膝盖,小声哭了起来。

这一晚,木代无论如何都睡不踏实,当然不止是她,她听到炎红砂也在床板上翻来覆去的,只有炎老头的呼吸声。

他倒是睡的安稳的。

嘀嗒,嘀嗒。

又下雨了吗?

木代静心听了一会,忽然坐起来,悄声地:“红砂?”

炎红砂也坐起来:“怎么了?”

她从自己的床铺边爬过来。

这不是下雨的声音,这是滴水的声音。

听起来很近,好像就在门口,为什么会滴水呢,是昨天屋顶的积水,忽然又漏了吗?

听得人闹心。

炎红砂紧张起来,抱着木代的胳膊压低声音:“木代,咱们就待屋里,天亮再出去吧。”

待屋里吗?木代看着那扇木门,薄薄的,还漏着缝儿,脚一踹就开了。

但是,还是觉得,待在屋里,要安全一些。

她和炎红砂两个互相依偎着,过了会,炎老头忽然翻了个身,起来了。

炎红砂吓了一跳:“爷爷,你干嘛去啊。”

炎老头瓮声瓮气答了句:“起夜。”

炎红砂头皮发紧,下意识想说“就在屋里吧”,下一秒反应过来,男是男女是女的,屋里哪有地方啊。

炎老头穿好鞋子,他眼睛本来就不好,反而不用打灯,摸索着到门边,打开门走了出去。

木代犹豫了一下,问炎红砂:“我要跟出去吗?”

炎红砂说:“这不好吧,我爷爷在方便啊……”

她没说下去,外头响起了撒尿的声音,很显然,炎老头没下楼,就站在楼上。

男女有别,即便差着辈分,乍听到这声音,木代还是有些臊,炎红砂也不好意思,头半低着,手足无措的。

就在这个时候,木代忽然抓住她的手。

木代的手有点凉,炎红砂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木代在看着门口,炎红砂循向看过去。

黑夜天,屋里反而比外头黑,门开着,像是衬着较浅的背景,门上头,吊着一个……

黑魆魆的轮廓,是那个扫晴娘的布娃娃吧,一定是,是从井里捞上来的那个,因为它还在滴水。

炎红砂惊怔失语,这个时候,炎老头又回来了。

他走到门口,那个扫晴娘的布娃娃就吊在他头顶,似乎有水滴进他颈子里,炎老头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猝不及防的,上头忽然伸下一对长长的手臂,薅着他的脑袋,把他整个人提了上去。

从木代的角度看来,炎老头真像旱地拔葱般,身子离地,忽然就不见了。

炎红砂尖叫,木代反应过来,提起马刀就追,到门口时攀住门框身子倒卷,瞬间上了房。

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野人,腋下夹着炎老头,大步流星往山上去。

木代脑子一懵,提气就追,她虽然轻身功夫好,但那野人显然是在山里踏高踩低惯了的,一时半会的居然拉大了距离,木代一咬牙,使尽浑身的力气,把手中的马刀向着野人的背狠掷了过去。

刀就是刀,不是木头,虽然没能像预想中的狠狠插进野人的背,但也劈的它浑身一个哆嗦,一把扔开炎老头,嘶吼着向着木代扑了过来。

木代一个就地翻,把这第一扑避过去了,鼻子里闻到野人身上的气味,腥是腥臭是臭的。

那头,炎红砂已经拖着铁锨追出来了,真面对面看到这么大个家伙,激的浑身一哆嗦,但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害怕了,大叫一声,抡着铁锨就砸过来。

不过铁锨到底不趁手,野人伸手抓住铁锨的柄,居然把炎红砂连人带铁锨扔了两米来远。

木代觑准马刀的位置,翻过去想捡,哪知道野人比她更快,一脚踩住马刀,一巴掌向着她脸上扇过来,木代身子一矮,想从野人腋下钻过去,脑后突然一紧,一个念头闪出来:完了。

她头发被野人抓住了。

一抓一大把,硬是把她连头发带人都扯回来摔在地上,木代被摔的眼前发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喉头一紧,脖子被掐住了。

这一股力奇大无比,险些就把她脖子给掐断了,木代瞬间双眼翻白,嘴巴闭不上。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怪不得说我不见了,原来我这么快就死了。

她徒劳的伸出手去抓,拽到什么,死死攥住。

就在这个时候,两声枪响。

砰!砰!

她感觉到,野人的身子一震,又一震,再然后,压在身上和脖颈间的那股力忽然消失了,野人痛苦地嘶嚎一声,瞬间掠进林子里不见了。

木代躺在地上剧烈咳嗽,她睁开眼睛,模糊地看到高处,熟悉的身影。

罗韧在收枪,曹严华和一万三一前一后地往下跑,曹严华大叫:“我木代妹妹啊……”

木代爬不起来,巨大的委屈忽然就把全身心都给淹没了,她躺在地上,眼泪涌出来,奔到跟前的曹严华手足无措的,慌慌张张问她:“木代妹妹,你受伤没有啊……”

木代哭着说了句:“我要回家去。”

她哭的气上不来,又剧烈咳嗽,罗韧过来,把她抱起来,轻声说了句:“没事,咱们回家去。”

人仰马翻。

不过,这石屋子里,因为忽然多了这些人,而拥挤和热闹起来。

挂在门口的扫晴娘被扯下来扔在一边,一万三和曹严华烧水,他们带的瓶装水还够,烧了一大锅,舀了盆给罗韧,剩下的下面。

方便面的香气传来,简直赛过这世上所有的佳肴,那捆鸡蛋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木代听到曹严华催一万三:“再打两个,多打两个嘛,给我小师父补身子。”

罗韧拿纱布蘸了烧好的热水,给木代擦脖子,她脖子上勒痕的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的,侧边有几道抓痕,已经出了血。

可能是中枪的时候身子一顿,指甲抓的。

罗韧开了小瓶的酒精,用棉球蘸了给她清血,酒精浸到伤口,丝丝的疼,木代激的直嘘气。

罗韧说:“这种野人的爪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细菌,我帮你打一针。”

他帮她贴上纱布胶带之后,拿过边上的药箱,从底下取出一个布裹包,打开了,里头插着一根一根的针剂玻璃瓶,还有一根小的针筒。

罗韧掰断针剂的玻璃头,把药水汲到针筒里。

炎红砂一直在边上看着,这个时候小声说了句:“你还带这些东西的?”

罗韧没看她,沉着脸说:“不然呢,你们进深山老林,就算里头没野兽,摔着了擦伤了,也要想到破伤风的危险的。你们都带了些什么东西?我刚看过了,药品没有,防身的武器也没有,一堆吃的,你们是进来干什么的?度假的吗?”

罗韧从没用这种口气说过话,炎红砂没敢作声,曹严华正端了一大碗煮好的面进来,自忖着不好插嘴,赶紧搁下。

木代有点尴尬,罗韧拉过她的左手,衣袖撸上去,拿酒精棉球在她手臂上擦了擦,找准血管,慢慢把针头插了进去,推好了之后,又拔出,给了粒干的棉球给木代,让她自己摁着。

整个过程并不疼,罗韧的动作很准,干脆,以前在丛林生活,他习惯了给自己打针。

木代给曹严华使眼色,让他赶快把炎红砂带出去——炎红砂一直在边上,犯人样低着头,看着叫人怪难过的。

曹严华会意,正要招呼炎红砂,罗韧忽然转头看角落里的炎老头。

“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带过队采宝吧?”

“我听红砂说过,你炼了一双眼,是专门看宝气的,一个团队里,看宝气的人等于技术人员,其它的人,是一定会把你捧着供起来的,所以你根本也不会关心万事操办,以为只要带两个人,带把铲子,就能把宝给采了是吧。”

曹严华尴尬的不行,炎红砂不好说话,木代也不好说话,自然只能他来搅浑水了:“小罗哥,红砂爷爷到底是……长辈……”

罗韧笑了笑,说:“长辈。”

“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拉上自己的孙女,还搭上外人。”

他忍住了没再说,顿了顿起身走了出去。

炎红砂长长吁一口气,一口气还没松下来,一万三忽然探进头来,说:“红砂,你出来一下,罗韧找你说话。”

炎红砂脸色一下子变了,带了哭腔看木代说:“完了完了,我就知道没这么快完事,罗韧会把我骂死的。”

她万般不情愿的,还是出去了。

曹严华这才端起碗给木代,说:“小师父,吃饭。”

木代端起来,下意识看了一下炎老头,曹严华猜到她的心思,小声说:“锅里还有呢。”

木代抬手去接,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东西。

她想起来了,这是刚才打斗时,从野人身上拽下来的,太过害怕紧张,右手一直攥着,居然给忘了。

她松开手。

那是一块胭脂色的琥珀,狭长,内外颜色有深浅,像是一颗躺在手心里的……眼睛。

☆、第78章

谢天谢地,罗韧没有再就这次近乎荒唐的采宝再说什么,只是问她这几天的情形。爱玩爱看就来

炎红砂老老实实,不敢隐瞒——其实起先是想为炎老头留点脸面的,但一来罗韧问的仔细,二来炎老头的事算是承上启下的节点,实在遮掩不过去。

她基本坦白从宽。

罗韧听的仔细,后来找来扔在一旁的扫晴娘来看,炎红砂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赶紧偷溜回屋,进屋之后一声长叹,就差汩汩泪下了。

她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罗韧了,跟他说了几句话,魂儿都吓飞一半了,想想止不住后怕:幸亏木代没真的被野人给掐死,不然,罗韧会削她一层皮的吧。

过了一会,罗韧和一万三都进来了。

小小的屋子,人忽然多了一半,天又已经大亮,木代觉得踏实好多。

新生的感觉。

罗韧先问曹严华和一万三:“你们两个,如果再赶一天路,能行吗?”

曹严华大惊失色,低头看自己肥嘟嘟的两条腿:“小罗哥,刚走了一天一夜啊……继续走,我只能爬出去了。”

又拉一万三做垫背的:“我还算有底子的,我三三兄这细胳膊细腿的……”

自己的身材被如此诽谤……

搁着以往,一万三铁定跳起来了,但是这一次,他忍辱负重:毕竟他确实也累的够呛,再走上一天非废了不可。

罗韧沉吟不语,他们因为起先走错了路,耽误了大量时间,所以后来一直连着赶夜路,自己是没什么,但是曹严华和一万三都算是超体能行走,一旦歇下来就是个半残废。

木代问罗韧:“你是想……撤回去吗?”

罗韧点头:“山里的情形我觉得不是很乐观。我们这头的准备太少,武器、药品、食物都不充足,我是想……”

他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客观条件不允许,说了也是白费口舌,而且,野人显然在丛林里更有优势,拖着一支老弱的伤残之队在林子里再耗上一整天,这个险,他还真的不敢轻易去冒。

他吩咐一万三:“把我们所有的食物和水都收一下,按在这里休息一天,出去一天算,两天,六顿,六个人,匀一下,不要出饥荒。”

说话间,目光落在炎老头身上,问的很不客气:“炎老先生,当初你杀人盖宝气,杀的人,是寨子里的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炎红砂结结巴巴,试图为爷爷辩解:“不是的,罗韧,是我爷爷一同采宝的朋友,生了病死了……”

她近乎侥幸地想:纵然是割喉,也许是那人生病死了之后割喉的呢?杀一个死人,罪就没那么大了吧?

罗韧说:“第一,采宝的人即便不会看宝气,看到宝井总会有几分斟酌,他想独占宝井,行事一定会避开同行的耳目,即便真有人生病死了,也不会把人埋到他看中的宝井里去。”

“第二,我虽然没有采过宝,但也大致知道,这种队伍,见者有份,多一个人就要分一个人头的钱,所以,能精简就精简,不会带没用的窝囊废,但凡能被选进来的,都是好手。”

他指炎老头:“采宝就取他一双眼,他的价值也就在这眼上,其它方面弱无伤大体,但是队伍里的其他人,翻山越岭,对付野兽、疗伤救急,必须个顶个的强,换言之,整个队里,炎老先生在体力上可能是最弱的,用血气盖宝气,不可能冒险去用同行的人。”

“所以,就打起了寨子里的人的主意,对方还是个女人,就更好下手了对吧?”

炎老头没有说话,过了会,嘿嘿干笑了两声,终究是无话可说。

炎红砂羞愧难当,但还是拼命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罗韧,我们昨儿挖开了井,但里面没有尸体,那个女人会不会根本没死啊?”

罗韧冷冷看炎老头:“你爷爷说了,是割喉,血喷的到处都是——血这样的喷法,很可能是割断颈动脉了。把人扔进井里之后,放置木板、填土、踏实,把地面上修饰地像没挖过一样,这么长的时间,人早就死了。”

木代的身上泛起细小的颤栗,想象着当时的场景,不觉打了个哆嗦,觉得这个一起相处了好些日子的炎老头,的确是心狠手辣面目狰狞。

“死人自己不会走路,唯一的可能是,暗中有人看到了整个过程,炎老先生走了之后,有人把这口井挖开,带走了尸体,又把井恢复原样。”

一万三心里一阵寒意,看了看炎老头,又看看罗韧:“会是那个野人吗?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那个野人一次两次攻击炎老头,看来是有原因的。”

炎老头沙哑着嗓子冷冷开口:“也说不定是当时我同行的采宝人,暗地里跟踪我,趁我走了之后起了这口宝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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