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屠宰场永远褪不去血腥味。
这当然有可能是他的错觉，但反正他就是不想和卡菲尔扯上什么关系。
“我不会把这件事上报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为私自介入幽灵事件而受到处分。”
不过卡菲尔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热情洋溢地跟在西泽身后，像根甩不掉的尾巴一样一路缀到西泽的寝室门口，并且一直在聒噪不休，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几年而不是十几分钟。
“了解你之后，就会发现你其实是个非常不错的家伙。虽然大家都说你不近人情，但流言基本上只能算是流言。”
才一个晚上不到就“了解”了？大概在老好人卡菲尔眼里谁都是好人。
“不管什么时候，你似乎总是一个人呆着，以后你可以来找我，我很愿意陪你吃午餐、上课什么的。当然只要你稍微友善一点，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多出许多朋友。”
如果每一个所谓的朋友话都这么多，那其实独来独往是个正确的选择。西泽默默腹诽。
“说起来，明天我们的魔法原理导师就要换了，我们打算在这几天为他开个派对作为欢迎，你要一起来吗？”
开什么玩笑？
西泽将门锁打开，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想听一个没说过几次话的人啰嗦太久，更没兴趣参加一个连面也没见过的人的派对。所以你现在可以转身走了。”
卡菲尔现在已经完全把西泽当成自己的朋友了，尽管对方表现出了百分百的敌意，他却只是稍稍瑟缩了一下，就又傻乎乎地露出笑容，毫无眼色地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感兴趣呢，毕竟新来的导师叫做艾伯纳·巴斯蒂安。不过反正明天就有魔法原理课，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
但西泽却没有在意这个，他微微地怔愣了一下。
艾伯纳？
那个艾伯纳·巴斯蒂安？
第3章 艾伯纳
艾伯纳·巴斯蒂安很有名。
一、他是个伟大的法师。
二、他是个精灵。
三、他很年轻，并且非常英俊。
这三点，尤其是第三点足以让全大陆的女人们为他神魂颠倒，于是顺带着大部分男人们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当然，西泽知道他主要还是因为第一点原因。在魔法方面艾伯特是毫无疑问的天才，他几乎看到了魔法的本质，他提出的相关理论将学界推倒了一个全新的高峰。
不过说实话，要西泽来评价，艾伯纳本人可没有他的才能那么讨人喜欢。
有别于其他的精灵，艾伯纳有着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他气质慵懒，漫不经心地扫视下面激动的学生们，身为法师，腰间却挂着一把十分显眼的长剑。不过这傲慢的态度与不伦不类的装扮并没有为他减分多少，他身材高挑，眉目英俊，于是按照外貌高于一切的真理，台下的女生们都快要疯了。
西泽不屑地撇了撇嘴，无视沸腾的人群，索性抓紧时间自顾自地抄写上堂课的课堂笔记。
早知道就往后坐一点，第一排很好，但如果旁边是一堆叽叽喳喳的女生，那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啊，那就是巴斯蒂安大人，没想到能见到真人，真是太幸运了！”
“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做一个小小的教师？”
“那位大人的心思谁说得准呢？不过不管怎么样，能看到他就好了啊，管这么多干什么。”
“这么说起来，那位大人似乎至今单身哦，努力一把的话或许会有机会。”
“啊，巴斯蒂安大人在看这边！”
“真的？诶诶！”
西泽已经将所有的杂音都屏蔽在外，此时旁边的女生却突然拿手肘撞了撞他。
西泽不着声色地皱了下眉，抬起头来，才发现整个教室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
包括那个伟大的艾伯纳·巴斯蒂安大人···
艾伯纳牢牢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忽然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这位，恩，西泽·瓦里埃尔同学，是觉得我说的话很无聊吗？”
才来一天就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了？还是说特意调查了他？
西泽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艾伯纳并没有等待他回答。他缓步走下讲台，来到西泽跟前，然后单手轻佻地托起了他的下巴，察觉到西泽眼里的怒火，嘴角的弧度更大。
“用不着这么生气，亲爱的西泽，虽然你对我不感兴趣，我却对你很感兴趣呢。”
无视四周的抽气声，他俯下身子在西泽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似乎拿着很有意思的东西，今天晚上到我房间来吧。”
西泽一把挥开他，表情变得比一开始更加冷漠，眼光像是要把他刺穿。
“如果我拒绝呢？”
艾伯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道：“那东西对你来说太过危险，作为教师我需要对你负责。”他直起身体，提高音量道：“如果你不来，那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周围一下子炸开了锅，显然他们只听到了后半句。
但西泽却在一瞬间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威胁。
果然是那块封印着幽灵的石头被他发现了吗？因为担心出事才一直放在身上，没想到反而成了破绽，不愧是法师协会最年轻的当值者，感觉真是敏锐。
现在没有戳穿他，是有什么别的考虑吗？
他沉默下来。
而艾伯纳也没有再进一步逼迫他，而是神态自若地拍了拍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笑着说道：“那么我们继续上课，今天的内容是，啊，就上封印学好了。”
于是一整节课下来，整个教室的人都像是被雷劈过一样。虽然艾伯纳讲得很精彩，但谁也没有把什么封印学的内容记到脑子里去。
不到上午过去，学院里关于西泽和艾伯特关系的流言就已经有三十多个版本了。
比如“巴斯蒂安大人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失散的爱人西泽”，“西泽欠了巴斯蒂安纳大人五千个金币，巴斯蒂安大人要求他拿身体来还”，以及“巴斯蒂安大人对西泽一见钟情”等等。
只有这种时候，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类这种生物无与伦比的想象力。
虽然一直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无缘无故和一个陌生人，而且性别为男，扯上关系就又是两说了。
西泽走在通向教师宿舍的小径上，咬牙想到。
他一定要把那个没神经的混蛋狠狠揍一顿——在可以确定自己打得过那家伙之后立刻就干。
宿舍全部都被安排在学院的西南角，彼此离得很近，被规整几何形状的玫瑰花园分割开来，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虽然艾伯纳住的地方独立出来，但也不远。路灯掩映在幽暗的树影之中，淡黄色的灯光氤氲开来，已近深秋，却仍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其中飞来飞去，偶尔撞上烛焰，发出噗嗤的声音。
西泽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的三层洋房。外墙上的爬山虎已经凋零，仅剩的几片叶子在寒风之中摇摆哆嗦，二楼的玻璃窗中透出灯光，在仿佛夜晚投下的不怀好意的一瞥。
艾伯纳想必是个棘手的家伙，一会要怎么解释？
虽然被发现了也不至于被退学，但那块封印石一定会被没收，而他对幽灵的研究还没有开始。
真是糟糕。
“啧啧，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是你的兴趣吗？”
西泽愣了一下，才发现艾伯纳正施施然地靠在门口，银色长发松散地束在脑后，肩上随便地披了件蓝色的绸缎长袍，腰间并没有挂上白天那把剑，脸上依旧是疏离有礼的笑容。
“你把东西带过来了呢，真是乖孩子。”
收回目光，西泽垂眼摸了摸口袋里的红色宝石，才迈步走向洋房。艾伯纳在后面体贴地为他带上门，微笑着看他走进大厅，也慢步跟了上去。
室内的装饰出乎意料的奢华。壁炉暖暖地燃烧着，地上铺着柔软的波斯地毯，能把鞋底给陷进去，火光为裂纹白色底漆的描金家具、以及大丽花的墙纸镀上一层淡淡的红色，一明一灭间更显韵律。
艾伯纳随手倒上了两杯红茶，轻轻放在象牙镶嵌的茶几上。热气缓慢散开，伴着沁人心脾的茶香。
“别绷着一张脸，上好的红茶，要来一杯吗？”
他的动作彬彬有礼，但就是能给人一种目中无人的感觉。
西泽冷淡地瞄了那杯红茶一眼，冷笑：“态度真好，需要我在教师评价里写个‘优’吗？”
第4章 艾伯纳（二）
西泽的冷言冷语向来能够刺伤所有试图靠近他的人，但艾伯纳却只是用手指了指沙发，微笑着说道：“你不需要像只炸毛的猫，先坐下吧，喝点东西能暖和一些。”
一眼就能看出，艾伯纳并非在强压怒气，而是根本就没有将他的无礼放在眼里，带着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和游刃有余。
不过话说回来，因为毫无意义的事而心浮气躁这件事本身就没有意义。
西泽抿唇盯了他一会，忽然不发一言地坐下，然后拿起了那杯红茶。
艾伯纳眉头微挑，感到有些意外。
眼前这个青年大概才十八、九岁，气质却出奇的冷彻，之前还能看出一点情绪波动，现在却像冰封的极地，将一切都掩藏在那皑皑白雪之下。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早熟吗？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并没有恶意。”他翘起嘴角，顺手往红茶里加了两大匙糖，然后一边搅拌一边问道：“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这么一起坐着喝茶呢。”
西泽默默地看着琥珀色的茶水漫过白色的糖粒，然后被搅拌成一杯粘稠的不知名液体，忽然觉得胃部有一点痉挛，于是嫌弃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艾伯纳笑笑：“对于幽灵的来历，你知道多少？”
西泽回答：“我查阅了学院图书馆所有的文献，但没有相关资料。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并非随便什么东西死后都能成为幽灵。”
“没错，事实上，死后能够成为幽灵的只有德莱尼人。强烈的怨愤让他们无法安息，于是变成这种黑暗生物在痛苦中煎熬徘徊，算不上活着，也算不上死去，只是凭借本能永远渴求着仇人的鲜血，真是悲哀的种族。”
“德莱尔人？”西泽愣了一下，试图在脑子里找到相关的知识，但一无所获。
“没有听说过很正常，他们在几百年前就消失了，全都变成了现在你身上的那种石头。很讽刺不是吗？明明是丑陋的黑暗生物，被封印之后却变得这样美丽。这样精致奢华的工艺品，哪个贵族家里不备上几块简直就是不解风情，于是所有的德莱尔人全都被‘收藏’了，毕竟那只是个小种族。不过几年后这股风潮就过去了，曾经价值千金的宝石又被扔到了角落里。现在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艾伯纳说得漫不经心，然而这些话里却展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只是为了一件更漂亮的衣服或者一串更精美的珠宝，那些所谓的贵族就灭掉了整个德莱尔人种族！
西泽的瞳孔猛地一缩，却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语气比平时更冷：“至少他们还有一些羞耻心，知道把德莱尔人的存在和大屠杀的事实遮掩起来，这点值得赞扬。但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要传达些什么？”
“不要着急，我想你应该知道，要封印一个幽灵是很费力的，这也意味着封印需要时常维护。贵族们通常喜新厌旧，要花力气照料一块已经过了时的珠宝实在太麻烦，但不维护则会带来危险。所以他们委托魔法协会将所有的封印石，也就是幽灵都销毁了。而你这里却有一块。”
说到这里，艾伯纳顿了顿以观察西泽的反应，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最近学院里发生过幽灵伤人事件，亲爱的西泽，你能对此发表一点看法吗？”
真是讨厌的家伙。
西泽暗自想道，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封印了那个幽灵，仅此而已。”
“你自己的证词可没法相信呢。”
还有另一个人可以证明，但西泽不发一言，他不想把卡菲尔扯进这件麻烦事里来。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艾伯纳的行为十分耐人寻味，其实另有所图。
见西泽没有回答，艾伯纳站起身来，蓝色长袍从肩膀滑落。西泽的视线随之下移，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封印石已经到了对方的手中。
艾伯纳把玩着那块灼热艳红的宝石，修长的手指衬着血色的光亮，有一种诡丽不安的美感。
他低头看向西泽，银色的发丝丝丝缕缕地垂下，为他的笑容带上些冰冷的气质。
“不如让我使用一个催眠术，看看你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吧。”
这才是艾伯纳真正想要干的事。但他有什么可供窥探的秘密？
西泽紧紧地盯着他，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点端倪。虽然他确实一直以来都自说自话，随心所欲，揭开那层优雅从容的绅士伪装，骨子里就是个强势独裁的混蛋，但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让人吃惊。
催眠术是被法师协会明令禁止的。
然而艾伯纳的表情毫无变化。他只是理所当然地提出了这个要求，并自信西泽会同意。这家伙的脸上简直明晃晃地写着“你反抗也没用，我的话就是法律”的字样。
“别这么紧张，亲爱的西泽。我对你其他的小秘密没有兴趣，只问和这只幽灵有关的事。如果你不相信，也许我们可以立一个临时的魔法契约。”
没有等西泽回答，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摊在桌上。
···果然是早有预谋吗？
西泽看着明显是提早准备好的羊皮卷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讽刺道。
“不愧是大贵族，对威逼利诱这一套很熟悉啊。”
艾伯纳耸耸肩：“事实上我不擅长武力，所以更喜欢利诱。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让你保留封印石。据我所知，你喜欢黑魔法类的东西。”
看来艾伯纳已经花时间调查过他了，这说明了他的志在必得。与当值者正面对抗是犯傻的行为，绝望地挣扎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况且他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守住的秘密。
西泽思考了一下，做出了决定。
“可以，我同意接受催眠术。”
第5章 艾伯纳（三）
事情进展地异常顺利，倒让人觉得意外。这样看来这个学生应该没有太大的嫌疑。
艾伯纳盯着半躺在沙发上，已经失去意识的西泽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脸颊，往旁边使劲扯了扯。
恩，手感不错···而且脸上没有什么东西，确实是西泽·瓦里埃尔本人。
从刚才的试探来看，他有一定的偏激思想，但总体上还算不上是个危险人物。
不值得怀疑吗？
算了，还是尝试一下吧。这件事情太过重要，不能放过一点线索。
艾伯纳来阿尔伯特国立魔法学院并非因为学生受袭这点小事，幽灵出没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开始——虽然协会里那群老家伙坚持认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意外。
无论如何，西泽也许会是个突破口。虽然定了契约，没法直接问西泽关于他自身的事情，但打个擦边球应该还是可以的。
没有再浪费时间，艾伯纳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关于这个被封印的幽灵，你知道些什么？”
“根据《黑暗生物百科全书》记载，它属于水系黑暗属性的生物，力量强大，偏好红色的物体，根据《与危险同行》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