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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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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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和曲央曾离开的那段。

    岑破荆警惕:“我就说甘纳怎么这爽快。你赶紧再去试探试探,别是有什么个中隐情吧,他也就和你好好说话。”

    轻轻一推,迟衡就到曲央跟前。

    曲央瞥了他一眼,声色不动,只是微微将袖子往下拽了一拽。迟衡眼尖,看清他的小动作,迅速握住了他的手腕,翻过来,一道红红的隐丝沁在肌肤之下。像血脉,又比血脉更红。

    迟衡疑惑。

    曲央漠然抽回了手。

    迟衡却不松手,死死握住了。不管曲央的薄怒,迟衡忧虑地凝视他的眼睛:“曲央,甘纳刚才和你说什么?”

    瞬间很安静。

    岑破荆找了个借口,把还沮丧愤懑的容越拉着跑出去了。

    曲央微微仰望,大大开着的窗格透过的缕缕阳光均匀洒在他的脸庞,不同以往的面无表情,薄薄的嘴唇抿了又抿,挣扎了一下还是实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

    迟衡惊了:“然后呢?你是怎么拒绝的?”

    “没有,捉到炻州王之后,我会回来。”

    “是骗他的吧?”

    “不是。”

    “为什么?他拿我们的性命来要挟你吗?”迟衡拽住曲央的手腕,脉与脉间的血丝,红得分明,想起苦兹郡的种种诡谲民风,善下蛊毒,不祥的联想串了起来。

    曲央沉默。

    “曲央,是这样吗?”

    曲央笑了,仿佛四季冰封的地方摇曳一弯清水。他从没有这么笑过,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开心的笑,或者无奈:“难道要挟我就会听从吗?你心里清楚,一定要说得那么明白吗?”

    迟衡没有办法正视。

    “有一次,我差点杀了钟序。那一早晨,我又想杀朗将。”曲央缓缓地说,“想了很多种方法,总有一种可以实现——这种事情藏在心里就可以,谁让你非要问呢?我很庆幸,甘纳给了一个地方可以容身。”

    迟衡松开了手。

    也许应该暧昧着,那天根本不该直接和他说,结果因为将他拒之门外,而彻底离开了:“曲央,我们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挚友,一起骑马,一起打战,为什么不行呢?”

    “你愿不愿意,一辈子只做朗将的将领呢?”

    “曲央……你不该……”

    曲央忽然愤怒,白皙肌肤下的血管若隐若现:“那我应该怎么做?你说我该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你跟他……还说什么让我也喜欢朗将的蠢话?这怎么可能!如果不能给我承诺的话,就什么都不要说!”

    “你要什么样的承诺?”

    曲央压抑住强大的痛苦,握紧刀的手青筋慢慢消去。许久才说:“从你说一辈子喜欢朗将的那刻,就给不了了。哪天,我成为你和你的朗将的噩梦,才是追悔莫及。现在分开,还可以留个好的念想。”

    不该是这样的解决方式。

    曲央渐渐恢复到最初的冰冷僵硬:“甘纳说,他愿意帮我们一起活捉炻州王——炻州王对苦兹觊觎已久,他早就不耐烦了,现在是斩草除根的好时候;胜利之后我会离开颜王军,帮甘纳建立起一支劲军,以御外侮。”

    迟衡说不出话来。

    “这是好事。于私来说:我若跟着甘纳,一路青云比在颜王军好;于公来说,甘纳不是平庸之辈,颜王军和他合作,一则炻州会安省很多,二则他日攻击西南王,他会是很好的盟友。”虽然有理有据,听上去,言不由衷。

    相对无言,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迟衡指着曲央的手:“你没事吧?是甘纳的蛊毒吗?”

    曲央看了看手腕,忽然自嘲:“要紧吗?只要一回来就会消失,没必要隐瞒。如果从一开始,你就跟别人一样漠不关心,我就不会会错意。”

    迟衡还想说什么,听见笃笃的两声。

    门扉前,甘纳扶着半边面具,微微颔首含笑:“曲央,既然你不好开口,本王刚才已告知岑都统:作为两个人的交换,本王已与你约定,留你在身边,两厢情愿,他不信,非要来直接问你。”

    左看一眼迟衡,右看一眼曲央,旁边的岑破荆,发青的脸色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曲央,是这样吗?”

    曲央点头。

    岑破荆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又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为什么?迟衡,你怎么也不劝劝曲央?”

    劝得动吗?

    以及此情此景,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合适,曲央已把话说得那么绝了。迟衡看了一眼甘纳,压抑着怒火和郁闷走出门去,莫名的排斥感,在两人之间悄然横亘。

    甘纳亦没有打扰岑破荆和曲央,转身遇见了姗姗来迟的东领主。甘纳调笑:“东领主,你说,颜王军选人莫非是先看样貌出挑的?他们四个还都不错,少见这么有胆识的。”

    东领主以为他们谈论了国策之类。

    甘纳摇头:“虽不知谋略如何,但言谈举止,都有一种自信昂扬之势,就连怕蛇的容越,面对本王竟然也毫不胆怯。人只要有势,还怕成不了气候?”

    东领主笑道:“郡王的威严,极少人不惧。”

    “趁人之危挖人墙脚是不够光明。但让曲央这样的鬼才埋没在颜王军,不如为我所用。领主,你说呢?”

    “郡王远见。”

    二人谈笑宴宴,渐行渐远。

    而依旧在那棵大树下,迟衡抱着脑袋,郁闷地蹲着,与曲央的往事历历在目。话都已经挑得这么明白了,无论怎么做都不对。迟衡深知,无论如何,曲央都回不来了。想到曲央直接地说他曾想过要杀钟序和朗将,又是不寒而栗。

    就像曲央的弯刀一样,一旦刺出,必要见血才能收得回。

    为什么,他是这么非一即二的人呢?

    一丝回环余地都没有。

    留,怎么留,曲央要的不是留,而是留下来的理由,自己是无法给他的。

    脑子不够用了。

    不多时,岑破荆出来了,脸还是铁青的,气呼呼地走到迟衡跟前,瞪了他一眼:“我就搞不懂了,他留在这里和你在颜王军有什么关系!难道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得到吗?做不了情人做朋友就不行吗!迟衡,我看你和曲央搭一起也不错,实在不行……不如……你们干脆……反正朗将也没看上你,是不是?”

    迟衡幽幽地说:“不行!”

    这种事,勉强不得。如果没有朗将,或许还有可能,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没法了断,曲央更不会委曲求全的——再说,如今话都说到这份上,自己就算愿意,曲央也绝对不会愿意了。

    “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一哄?回颜王军再从长计议!”

    “你敢对他说假话吗?”这不是说说就算的,迟衡郁闷了一会儿问,“你怎么回答曲央的?”

    岑破荆气呼呼:“我能怎么说,他武艺这么高强我能拿他怎么办,当然是随他,反正还没捉到炻州王,他也还有时间想。至少,你和容越的人头保住,别的都有办法。”

    或许吧。

    两人一起郁闷地蹲在大树下。

    个中曲折唯有容越不清楚。回来见一个一个黑着脸,纳闷了:“怎么我一回来天都变了,是不是甘纳又耍诈了?那人跟蛇一样狡诈,看着都讨厌!”

    曲央开口:“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容越欢欣雀跃,立刻收拾东西。

    “甘纳也一起。”

    容越跌倒,炸了:“他跟着来干什么?他一来是不是那一群蛇也跟着来了?嚓!不要啊!”蛇军?想想都一身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啊!

    曲央难得好心多话:“咳,转身,你可以直接问!”

    容越的背后,甘纳半笑不笑,半个面具勾起诡异的绚色花纹:“本王若不去,你们能深入沼泽中去吗,到时你怕的就不是蛇而是食人花食人蚁了?”

    次日,四人及甘纳启程,离开了东领主之所。

    花主会这事就算了了,曲央去留依然是岑破荆和迟衡的心头之忧,二人仍是每天都劝一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曲央不为所动,总是匆匆避开话题。

    该继续的还得继续,件件都火急火燎。

    所幸郡王甘纳同行,岑破荆领军,进了苦兹境内。

    依甘纳的消息,炻州王和元州王就在苦兹边界,因惧苦兹的气候,并未深入。正与曲央所得信报一致。迟衡仔细查看地势,并问询过苦兹东领地的详况之后,他将一些极度凶险之地排除,将范围缩小了一些。

 78非多情,不总攻

    【七十八】

    果然是蛮夷之地;处处未开化,就越难行。湿答答的雨,从早下到晚,把到处都淋得不像话,整天都是潮潮的,每走一步都是泥泞不堪。到处是蒙蒙的雾瘴;连马都怯怯的;偶尔遇上的毒虫,叮咬一口,都肿如包子,令人叫苦不迭。更别说处处有不知名的恶花怒草;步步惊心。

    可是,炻州王连个影子都没见。

    而甘纳看到岑破荆的一千精兵时;目色变得凝重,邪气的脸第一次变得肃然起敬:“还真叫本王惊讶。难道连一个小小都统,带的兵都如此精悍吗?”

    岑破荆笑了一笑:“朗将训练有素。”

    甘纳此行,极为低调,只带了东领主、百余将士和他那一管竹啸,岑破荆和曲央伴其左右。

    迟衡领着千余兵士前行,容越归队,隐于众兵士之中。

    一旦挥兵,气势自然不同,迟衡一举手一投足,俱是威仪。虽然颜王军兵士对苦兹地方不熟,在迟衡极其严厉、近乎苛刻的指挥之下,千兵无惧艰险,以披荆斩棘之势迅速沿着苦兹与炻州的边界,从北至南,逐一扫过,无有遗漏,竟比甘纳所带兵士更迅捷更无坚不破。

    千兵之骁勇可见一斑。

    如此扫过半月,时值五月中旬,天气开始变得闷热,地势险恶,有的兵士因染瘴气过多,变得体弱,引得暗下里惶恐,士气低落。

    迟衡怎能不焦急?

    这天,他对岑破荆说:“这样恐怕不行,没找到炻州王,可能先把咱们耗死了。找,比较被动,不如引蛇出洞。”

    “怎么让他们出洞?”

    “选择他们最需要的。你想,都不是苦兹人,咱们有甘纳撑着,都扛不住瘴气,炻州王他们也同样耗不起,肯定更严重。这个时候若放出一些流言,传过去,他们自然会出洞了。”

    两人商量之后,与甘纳商议。

    甘纳沉吟:“流言太重的话,恐怕伤及我苦兹民众,引起慌乱,得不偿失。”

    迟衡道:“总有些流言,可不惊扰普通民众的。”

    几人凑在一起,思量出一个计谋。让东领主放出一个流言消息,说年岁多动乱,守护苦兹之东的东龙受到惊扰,引起今天多瘴多难。若想安宁,领地之内的人均需亲自向东龙敬上贡品,还需多吃瘴草,可度得平安之年。

    领地之内每个寨子均有东龙之位,且每逢过节必敬东龙,所以民众并不惊慌。

    东领地也有一处极空的溶洞,名东龙溶洞,供着东龙之神。有些虔诚者会专程去那里祭拜。至于瘴草,喜好丛生,只要长就长一大片,可入药治瘴气,虽然不是遍地都是,但也不稀奇,放在平日里,人人都能很轻松地割上几大把。

    流言若传来,炻州王肯定会有所行动,据说他带着数千兵士呢,则哪一处瘴草吃紧,哪一处嫌疑居多。

    迟衡指着东龙溶洞方向道:“炻州王若不敢去骚扰寨子的东龙神位,那就唯有东龙溶洞一处可拜了。你们等待信报,我和容越带人去那边守一守,说不定也会有斩获。”

    “炻州王会抛下重兵冒这种险?”

    “元州王会。”

    思量一下,岑破荆点头:“你需要多少人?”

    “五十。”

    “给你五百。”

    “要不了那么多,五十绰绰有余,免得还打草惊蛇。且不知他们地处哪里,我带兵多的话,可能还会延误时机。呆在寨子边的兵士肯定多,你应多带些人。还有,容越得跟着我。”

    “呵,你们还形影不离了,越看越像那什么。你悠着点,别气走了一个曲央,再搭上一个容越!”

    迟衡给了他一拳:“想什么呢。容越跟着我来炻州,给谁都不放心,我得护着他。”

    “你就是这样,把人护得太严实,护着护着味道就变了。”

    “不会,容越缺心眼。”

    迟衡做事,岑破荆从不担心,他既然要五十人,必然是胸有成竹的,便给他划了五十个身强体壮的。迟衡带着容越,与甘纳和曲央告别。甘纳望着迟衡及五十精兵,道:“炻州王手下有好几员大将,功夫了得。本王祝你马到成功!”

    一旁的曲央一言不发。

    忍住心中的难过,迟衡笑着说:“出兵作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曲央,你不给我句好听的?”

    曲央目无表情:“保重。”

    今年的雨水确实比往年多,流言很快传开。

    且先说岑破荆这边。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流言就是人嘴里的雨,说下就下得满地都是。两日之后,信报纷纷回来:得了消息,各个寨子均有波澜,引得人人纷纷去抢割瘴草,哄抢过后,人人都煮着吃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唯有一个寨,名地姆寨,地广人稀,手脚慢的寨民发现,一夜之间,瘴草竟然全被割完了,不止是草,连根都给铲平了。

    正中目标。

    岑破荆与甘纳及曲央带着千兵径直去地姆寨端炻州王的老窝。

    那边不表。

    这边迟衡率颜王军众人策马扬鞭,穿越沼泽及诸多潮湿之地。

    尽管快马加鞭。天气很不凑巧,下起了瓢泼大雨,山洪爆发,山泥崩下,断了前路。紧赶慢赶,到达东龙山已是第四天,天却大晴。东龙山草木葱茏,古树林立。迟衡的心都凉了,心想流言传出去,炻州王要是手脚快怕是早来拜过了。

    迟衡令重兵隐在暗处听令。

    他和容越扮作普通人的模样,找到守溶洞的老人,老人眼皮垂垂:“又不过节,哪有人来?你们俩小子不拿贡品还想进去?小心冒犯了神龙!”

    说罢把他们赶走了。

    然后继续耷拉着眼皮睡觉。

    乘他不注意,迟衡与容越二人蹑手蹑脚进去了。先去探探情况,才知怎么应对。

    这是一个天然大溶洞,头上垂下的钟乳,地上突兀的石笋,遍布溶洞,摸上去湿湿滑滑的,不一会儿就湿鞋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在空洞的溶洞中回响,叮叮咚咚,千百回应,十分热闹。溶洞多水,年深日久,小溪汇成潭,据说东龙溶洞无底深潭就达四个之多。

    溶洞纵深向前,漆漆黑黑,隔一段路才有一盏松节油长灯亮着,灯火颤颤,四处极其昏暗。

    越往深处,越觉得寒气袭骨,不一会儿寒毛都竖起来了。

    还不能大声说话。

    因溶洞多蝙蝠,稍微不留神,就听见扑棱棱的声音,发出尖利的叫声,一个撞一个十分热闹。

    “怕吗?”迟衡问。

    “有什么好怕的!”容越抹了一把脸,“要是拿着青龙戟就好了,也能当个拐杖使使,这一脚深一脚浅的都没有个虚实,这就是龙住的地方啊?时间长了龙也会得风湿吧?啧啧,打死我也不要在这种地方。”

    迟衡看得津津有味:“奇奇妙妙的,真有意思,看那石钟乳像不像一只靴子?”

    二人看一看停一停,望望上边,探探下边,好在蜿蜒曲折,但并无岔路,只是一条道走到黑。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最里边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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