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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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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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广:“若说全身溃烂,最可能的就是歙蛇,只是从没人用歙蛇的毒液燃烟过,暂且没有医治的药房。”

    那些个郎中将法子挨个试了个遍,只让人更痛苦。

    郑奕军中人心惶惶,一片哀凄之声,白日里一片死寂,空气中飘散着腐坏了的味道。邢业和众将领也不好过,一身烂肉每日都在煎熬中度过。

    彼处死寂,乾元军却正好相反。

    似败实胜的石韦归来:“郑奕军着实厉害,想不到在小小的邑阳堡就放置了这么多兵士,看来郑奕铁了心要围攻安州了,这一次苦够他们受的!”

    很快,探子回来报:果如预料,郑奕军人心惶惶,军心溃败。

    石韦道:“咱们要不要杀将过去正好一窝端?”

    迟衡摇头道:“让他们的郎中折腾半个月,自乱阵脚,彼时郑奕军兵士人没死心已死,咱们再攻过去,比现在困兽犹斗好多了!长缨,你的主意不错,歙蛇燃烟杀人你是第一人。”

    宇长缨笑着说:“谢将军夸奖,还是石将军引兵之战绝妙!”

    一旁的纪策也赞了他几句:“不知道玉蟾蜍是什么样子,一物克一物,我猜玉蟾蜍可克歙蛇之毒。”

    宇长缨道:“玉蟾蜍更难得,因它可使人眼睛清明,价值连城,城东有一个五十多岁老郎中,邑阳堡已有五十年未见过玉蟾蜍了。”

    稀罕之物大抵如此。

    得了胜战迟衡很高兴,喝了点酒,趁着纪策石韦不注意,侧头亲了宇长缨一下,眼眸亮如晨星。宇长缨举着酒樽,长眉一挑,竟然肆无忌惮地回亲一下,点在了迟衡唇上。迟衡一愣,宇长缨趁机又亲了上去,狠狠一嘬,发出啾的响亮一声。

    纪策余光瞥见,借故出去。

    石韦更是耳聪目明,很快也说要去洗个澡。

    迟衡将宇长缨一把捞了过来,对着那饱满的唇狠狠吮了两口,伸进衣裳使劲揉了两下。宇长缨的胸口被揉得发疼,却笑得开怀,双手往迟衡的脖子一抱,一气跨坐在迟衡的腿上。执着酒樽的手绕着脖子饮了一口,魅惑一笑,对着迟衡的嘴唇喂了下去,酒甜如蜜。

    迟衡的唇边溢下一滴酒:“太放肆了,纪副使他们……”

    宇长缨压低了声音,如阳光下潮湿的火焰:“谁先撩拨我来的?刚才怎么没想到他们在?哼,纪副使是什么人,石将军是什么人,这会儿肯定在院子里对弈,下不了一个时辰!”说罢,舌尖一伸,舔过迟衡的喉结。

    迟衡满足地仰头,闭目,发出长长的叹声。

    只有在这种事上可以彻底放开恣意妄为。当宇长缨放下腿睡过去时,迟衡郁积的欲望也得到纾解,六月的晚风吹得浑身舒服。出了院子,还真的看见纪策和石韦在对弈,一盘棋,多半的棋子都在,半个时辰也没下完。

    纪策捻着白子说:“我最不喜欢一字长蛇阵,无处不失守。”

    迟衡看了半天忍不住提醒石韦:“快拆!”

    石韦恍惚了一下,收回神来笑着将纪策的局拆了。纪策也一笑,把白子一扔:“观棋不语真君子!今天没有兴致,明天再战,来安州半个多月了,我要出去舒一舒筋骨。”说罢,竟然不顾天黑就要出院子去。

    石韦要陪着去,被他断然拒绝。

    劝也没用,迟衡约莫猜到他心情不好的原因,笑着追了过去,也不说什么只紧随左右。明明下棋时还是含着笑的,此刻却是气呼呼的,脚步飞快——好吧,再快人就两条腿,走不了多少路。

    见院子越离越远,路越走越黑,迟衡拖住纪策的手:“纪副使要上哪里去?”

    纪策一窘:“舒展腿骨!”

    “绕着院子跑几圈也一样舒展犯的着跑这种乌七八黑的地方?还是纪副使喜欢林子里夜晚安静?这里水草多,夏夜多蛇,纪副使要小心了。”迟衡一把将纪策拦腰抱住,笑笑着伸腿一踢,月光下,竟然真的有条蛇划了一条弧线落入草丛中。

    。

 239二三九

    【第二百三十九章】

    簌簌两声那蛇就不见了踪影。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山雨欲来风满楼;迟衡以为纪策会突然爆发把自己训一顿,便垂眉低目;袖手等待。

    谁知纪策忽然嗤的一笑:“这蛇还挺乖;说走就走;有些狠的回头就给你一口。我就是在院子里憋久了无聊;自来安州,‘以逸待劳’;什么事都没做闲得慌。”

    迟衡不信:“真的?”

    纪策弯腰拔起一根白茅;绕在手上悠然地说:“去年夷州出奇的冷;我们卷了厚厚的白茅做床垫子;用白茅烧的烟熏肉、肉有草香味;好吃。若是裹着泥的烧鸡,用白茅燃烧的话也比平常柴火烧得好吃。”

    迟衡哭笑不得,难道纪策是馋了?

    纪策慨叹:“你看这月下景致多好,冬天就没这等惬意。”

    白日的燥热渐渐退下,清风袭过衣袖,袭过青青草,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惬意是惬意,也有着说不出来的诡谲。迟衡环视了一圈,远山在月下如剪纸分明,近处全是高高的草,风吹如浪,很安静。

    纪策仰望天空,后退两步,不知不觉退进暗色,忽听嘎吱两声,纪策心叫不妙,但已来不及了脚下一崩身子骤然向后倒。

    迟衡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手。

    一股几乎脱臼的力道将纪策瞬间拽了出来。两人一身冷汗,回看那伪装得极妙的陷阱,杂草掩饰着。

    风吹草丛,窸窸窣窣声更加急促了。

    迟衡用力拉住纪策,沉声道:“纪副使,房中看月一样惬意,回吧。”他的话不容抗拒,动作更是强硬,几乎容不得纪策说不,飞快地奔出原野,好在,并没有什么东西追上来。

    二人一言不发健步如飞。

    等进了院子,迟衡才舒了一口气,松开纪策的手:“刚才那地方诡异得很,我以为会有乱箭射出呢,想不到——是我太多疑了,纪副使,还是,在这里看月吧。”说罢,狡黠一笑。

    狡黠得几乎让纪策疑心他是故意的。

    这里的月也不错,上有明月,下有灯火,远处有狗吠声音,近处有织布的机杼声。见他不说话,迟衡又说:“纪副使,你总是这样,生气和不生气都一个样子。”

    “……什么样子?”

    “就是让人看不出生气还是不生气,该笑的时候笑,不笑的时候也不会阴沉——不过,刚才你真的生气了吧,是怪我太胡作非为吗?”

    纪策语塞,仿佛自省一样喃喃:“我生气了吗?”

    因了昨晚的那席话,迟衡想纪策大概是想吃烧鸡或者烧肉了,所以脾气变得暴躁易怒。遂向宇长缨询问,宇长缨懒懒的,沉吟半晌:“烧鸡?烧肉?回汀集市上有一家烤乳猪味道绝妙,就上南子星花腌成的酒,别有风味。”

    想一想都垂涎欲滴,迟衡兴冲冲地跑去集市。

    柴米油盐酱醋茶,集市里应有尽有,熙熙攘攘声音嘈杂,人群摩肩接踵,挑担子的人也不嫌挤愣是往人多的地方钻。迟衡已经很久没有混迹人群中了,挤一挤别是一种乐趣,二人一身素装,大热天被挤出一身汗,好容易到了那家店子,掌柜的扇着汗说:“两位爷稍等,大热天的没几个人吃油腻,我这就给你们杀去。”

    现杀,干等不是法子。

    迟衡在集市上转悠了一圈,见着好玩的东西也要多看几眼,旁边有人玩杂耍,胸口碎大石,光膀躺钢刀,惊险无比。只见玩杂耍的小伙子身体精壮,鼓起一身劲,慢慢地躺在刀刃发亮的钢刀上,看得人心尖发颤。

    引得众人一阵倒吸气和喝彩。

    迟衡看得津津有味,一个没留神,回头宇长缨就不见了——兴许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了,大活人当然不会丢,就走丢了,整个集市也就这么点儿大,迟衡舍了精彩的杂耍,狐疑地四处看去。

    卖布的、卖竹筐的、卖飞禽走兽的,还有一个辣粉摊,摆了五六个桌子,一溜吃辣粉的,许多人甩开膀子吃得浑身是汗,抹一把额头继续吃。宇长缨对衣食住行最是感兴趣,迟衡朝着辣粉摊出走过去,果然瞥见一抹艳色。宇长缨站在摊子旁,却不是向着摊主,而是却向着前方,头微扬。

    迟衡在宇长缨的斜后方,人多,幡多,杂物多,看不到他面前的是什么。

    一抹疑虑涌上,迟衡挤了过去。宇长缨察觉,回头,见是迟衡,遂笑着勾了勾手:“将军,这里的粉最好吃,油喷香,辣入喉,来一碗,解个馋。”

    近了,宇长缨刚才朝向的地方只是一根撑酒旗的木杆。迟衡问:“刚才在看什么?”

    宇长缨沉默后,道:“我眼花了。”

    迟衡不信。

    宇长缨皱眉,压低声音道:“我刚才觉得背后凉凉的,回头就看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掠过。我很纳闷,就看见幡动了一动,跟你看到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迟衡环视周围,都是大快朵颐的吃客。

    走到方才宇长缨驻足的地方狐疑看了起来,一根木杆,左边是忙碌的小贩忙着下粉、捞粉、捣蒜蓉、泼油,右边是吃客、桌、凳、吃过的空碗长筷,前面是坐地上编织竹篓的老婆子……没有什么可疑的。

    迟衡道:“别吃了。”

    这两天一直觉得很不对劲,背后总是阴风阵阵袭来的感觉。宇长缨也察觉到什么似的,靠得迟衡很紧:“将军,我们回罢,我心里,不舒服。”眸子里满是不安和忧惧。

    大热天的,人又多。

    迟衡抓住宇长缨的手,笑道:“看你平常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原来也是中看不中用,青天白日能有什么事?正儿八经要干坏事的,都背后放冷箭。”

    宇长缨一笑:“有将军在,自然无需担心。”

    迟衡拽着他大步流星离开,先是逛了布店扯了两匹布,后进猪肉铺切了十斤五花,末了,在那露天的鱼篓中捞了两尾草鱼,挑了一挑拨浪鼓,但无论怎么转,都是远远近近绕着那摊子转。迟衡总觉得,那个摊子很是怪异,又看不出什么名堂,因为人来人往都很平常。

    宇长缨道:“该买的都买了,回吧。”

    迟衡眼睛一亮:“稍等,我发现怪异的地方了,随我来。”

    说罢将宇长缨拽紧大步过去,许是他的气势太过凶狠,有那挤着买辣粉的人都纷纷闪开了。迟衡径直走到一个桌子前,豁然坐下。

    桌子坐了一男子,灰衣,身形修长面容普通。

    男子没有停下筷子,只瞥迟衡一眼,眸子中竟无一丝惧色:“这位小哥,有事?”

    迟衡望着他:“辣粉好吃吗?”

    “自然。”

    “从刚才一直吃到现在,至少走了三拨人了,你竟然还在,一定是好吃得不得了才是。”迟衡挥手要了一碗,小贩蹭了一声端过来,热气腾腾。

    男子继续埋头,慢悠悠吃了一口。

    迟衡忽然道:“可以告诉我,你怎么在人堆中做到隐形的吗?连这个摊贩都没发现,他至少给你送了不下五碗辣粉吧?”

    闻言宇长缨一惊。

    男子一怔这才停下筷子,直视迟衡道:“什么?”

    迟衡勾起笑:“我很好奇,你怎么做到让人视而不见的?是不是很自信自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呢?”

    是的,这个男子,竟然可以做到让人视而不见,像一片枯叶蝶隐藏在一堆枯叶之中。刚才宇长缨说出困惑,迟衡就仔细看过摊子上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可疑,但却总像藏着一个可疑的人。直到他将整个摊子团团转了三圈,终于有了惊人地发现,这个男子,一直在吃,却无人发现异常。

    有的人,过目即忘。

    但是再怎么过目即忘也不可能让小贩也无视他的存在,也不可能让迟衡每每眼滑过去——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有着最为精湛的隐蔽术,“泯然于众人”,不留一丝痕迹。

    迟衡死死地盯住男子。男子却笑了一笑,又望了一眼宇长缨:“有人引人注目,有人雁过无痕。”

    说罢,衣袖一拂,起身。

    铛的一声,摊主小贩眼前多了一块碎银。迟衡急忙追了两步,却发现眨眼间那男子已经不见了——明明等辣粉的不过五六人而已,怎么可能?

    忽然眼前一块灰影掠过,迟衡飞快赶了上去,才冲出五六步,猛然收足。

    转身回到摊子上,睁大眼睛挨个地看那五六个人,风起,尘扬,男子赫然站在其中——无非就五六个人,但他竟然可以在自己盯着的状态下,混入人群,了无痕迹,迟衡一身冷汗。

    男子展目,目光中尽是赞赏。

    “你想知道原因吗?”

    他长得极平常,混入人群再找不出,但那一展目,一转瞬,目光灼灼——所有面容皆为虚假,唯有眼眸是真实。

    迟衡疑惑地与他对视,眼前一道寒光,刺目闪过,与此同时,一股剧痛从迟衡的眼眶中涌出,像火焰喷射一样,像血液飞溅一样。迟衡啊的一声遮住双目,本能地抽出匕首往前方一挥。

    就是挥刃的同时,迟衡猛然意识到,为了追这个男子,他把宇长缨弄丢了!

    手边,没有宇长缨。

    “长缨,长缨,长缨……”迟衡大声地喊道,丢失的惶恐,比眼睛更痛,直刺心脏,迟衡冷汗涔涔,一手捂住眼睛,一手手持利刃乱挥,挥得秘不透风。

    旁边的人纷纷避之三舍。

    顾不上去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迟衡越喊越大声。

    在拼命挥刀的同时有三四股劲风拂过——这是向他袭击的阵阵劲风,每一股都要置他于死地,迟衡虽然眼前一片血红,疼到浑身战栗,但活命的本能令他更加灵敏。眼睛如喷血般刺痛,匕首更加狂乱,每一股扑上来的劲风都从衣鬓掠过。在越来越激烈的狂乱,迟衡忽然听见一声尖叫:“啊——有人疯了,疯子杀人了!疯子杀人啦!”

    迟衡蓦然停下。

    劲风已经没了,涌上来的是热浪,和无边无际的黑暗。迟衡握紧了匕首,站在原地,手中的血,一滴一滴滴下。

    。

 240二四〇

    【第二百四十章】

    七月初;天气燥热,傍晚;知了有气无力地嘶哑着。请使用访问本站。

    迟衡听得烦躁;拽起床头的梨往窗子狠狠一扔;哐当一声窗子被撞开了;那碎成两半的梨咕咚咚地滚落到了窗外去。燥人的知了声停了一停,万籁俱寂;而后忽如万虫和鸣一样“吱——吱——”地撕心裂肺;比刚才还热闹。

    迟衡气得一踹薄被下了床;却摸不到鞋子;逞强走了两大步却撞倒了案头的碗;哐的一声碎了。

    迟衡面无表情踏过去。

    宇长缨奔了进来,抱住他的腰:“将军……你踩到碎片。”

    迟衡当然知道踩到碎片了,也知道疼得钻心,他只是烦躁,烦躁得只有剧痛才能冲抵心口的与早。他,厌恶窗外那日复一日的蝉鸣:“把院子的树全砍了!”

    宇长缨轻叹一口气:“是,将军!”

    叹得很轻,声音很憔悴,迟衡知道宇长缨被折腾得累了,可他克制不了,天气那么热,好像要把人蒸出水一样的燥热,他只想到一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呆着,一个人。

    他听见宇长缨压低声音的吩咐:“宫平,你们看好,但别离将军太近。”

    迟衡仰飘在池中,双手轻轻拍打水面。

    他看不见了。

    最初是满目流血的红色,而后是挥刀如疯魔,双耳如雷,再后来他听见宇长缨焦急的呼喊,他慢慢地收了匕首,一个跌跌撞撞的人抱住了他的腰,伴随着脸颊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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