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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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 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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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啊,他明明就是沿着路爬的。而山下的那些火把显然也是要沿路上来的,看着那蜿蜒的越来越多的火把,迟衡蓦然明白了,这山上的路压根儿就是用来**的。

    早听说有人像布阵一样筑路故意让人陷入迷阵,想不到这村野竟然也有这种人吃饱了没事做。

    迟衡唾骂了一句继续爬。

    专挑没路的地方。

    这下彻底迷了,天边虽有亮光却没有太阳,树上的叶子也落得七七八八,东南西北全然分不清,唯一可喜的是,底下追逐的人也迷了,远了,听不见声响了。迟衡饥肠辘辘,一边骂一边走,骂这修路的人吃饱了撑的,骂封振苍迟早灭了,骂着骂着,见一处雪下还压着干草,没留神一脚踩过去,噗通一声,他心想坏了,眼疾手快急忙一枪钉住地面,却已晚,脚哧溜溜地下去了,长枪划出一道常痕。

    陷阱。

    他没有被村民逮住,反而落入了捕野兽的陷阱里,迟衡哭笑不得。

    看着陷阱里一根跟削尖了的木桩,多亏刚才反应快,若是端直摔下来,恐怕要被这些木桩戳出几个大窟窿来。这陷阱出奇的深,跳还跳不出去。

    “喂!有人没?”迟衡喊了几声,无人应答。

    好在这也难不倒他,迟衡拔出一根木桩,沿着陷阱壁上开始凿洞,陷阱是土,倒也不费劲,有长枪在手,不怕戳不出爬上去的阶,戳得七七八八,忽然眼前一暗。他抬头,看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那眼睛越睁越大:“吓,是人!师父,快来,逮着一个大活人呢!”

    迟衡就着咸菜干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白饭,吃完后瞪着眼前的人:“你家师父呢?”

    师徒两人,跟守山人一样。

    不,跟隐居山林的隐士一样。师父三十来岁,不苟言笑,跟老道学似的。徒弟十五六岁,叫顾不思,举止却天真直率,趴在迟衡旁边一直问长枪怎么个用法。

    师徒二人不理世事,当然不知迟衡是被追杀的人。

    迟衡在逃命中手臂也受了些伤,伤不致命,只怕染上风寒就麻烦了,可惜疗伤的药和工具都在马上,他只得找了块铁,烙红了一下子按在手臂上,肉兹兹的响,他额头的汗大颗大颗往下落。

    四下静默。

    顾不思长呼一口气:“疼不疼?”

    “来试试!”迟衡举着烙铁伸到他脸边。

    顾不思吓得一下子窜到师父的后边,探着头喊道:“你为什么要用铁啊,我们受伤了都是用药草的,可灵了,被铁伤了的狍子鹿子都能医好。”

    迟衡无语:“你早不说。”

    师父终于开口:“你也没问啊!”

    迟衡更无言。雪后初霁,一片晴光映青山,他弱弱地指着外边说:“我怎么能走出这个**山?”

    顾不思捉弄道:“走不出去的!师父想了二十几年都没走出去!”

    小破孩。

    迟衡挑起眉头看了他一眼,看了看屋子上的八卦图,心想,铁定是他们修的才这么奇奇怪怪。他猜对了一半,一百年前,有一位道行很深的顾姓老者为了避祸来到这里隐居,怕官府追来,遂起了把土路修成**路的念头。凡事都怕经年累月,后来他捡了三个徒弟,几个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竟然真的如八卦**阵一样,大多数人都会迷路并回到最初的那个地方,无奈之下下山去。即使偶尔有樵夫误入,也很难再找回来。

    何处不能砍柴,何况这种深山老林,樵夫们也不执着于此。

    所以人们管这山叫**山。

    师父是老者徒弟的徒弟的徒弟收养大的,他自小长在这里,平日无事,就看老者们留下的道学书,也就成了一副道学样。迟衡问顾不思:“你们不下山?”

    “下山呀,下山买衣服,买盐巴,买菜种子。”

    一年下两三次,顾不思是很喜欢下山,师父却不喜欢,提之变色。迟衡问:“人多了好耍。为什么你师父不喜欢下山,这里有什么好的?”

    顾不思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下山呐?”

    “想做什么?”

    “我随你去山下玩一阵子,玩够了再回来。”

    迟衡道:“你要若不声不响走了,你师父不得着急死啊——就算要走,也得得了他许可才行。”

    顾不思撅了撅嘴巴:“师父才不管我呢!师父在我这么大的时候也下山去过,足足过了一年多才回来——喏,你看我,我就是师父那一年带回来的。”

    不思,正是师父为他取的名字。

    迟衡看了看满脸肃穆,正在编织捕猎网子的师父,心想不思不思,到底是思什么呢?从顾氏老者到现在,恐怕好几个人都下山了再没回来吧,不然不会只剩下师徒二人。八卦**阵固然能将人迷惑,却是无法栓住人的脚将人留在山上的。

    当天,师父烙了很大很大的两张干饼,装在了放入布袋。迟衡诚挚道谢:“你带我下山去?”

    师父点头。

    迟衡看了一眼一会儿织网一会儿劈柴不得消停的顾不思:“你家徒弟呢?不带他走?恐怕他没你这么沉稳的心,迟早是要下山去的。”

    师父淡然说:“他来由他来,他走由他走。”

    顾不思倏然窜过来,拽着迟衡恋恋不舍:“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到了山下我怎么找你呢?”

    “我叫迟衡。”

    顾不思念了两遍记下:“你住在山脚下?雪化了我去找你。”

    “我在曙州的昭锦城,你去那里问。”

    顾不思也不知曙州是多远,只是很天真地问:“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吗?你们迟家一定是大户人家吧!等雪……等明天开春我去找你,比玢州城近,还是……昭锦城近?”

    迟衡笑了。

    当然,迟衡并没有留恋,山脉绵延他走了很多路,几乎是三天三夜,迟衡只觉得一直在绕圈一样,在几乎怀疑师父是不是居心不良时,师父忽然驻足,指着前方说:“那里是骨火崖,前边有乾元军的驻军——离玢州城近。”而后匆匆隐入林间,再也不见。

    连一句后会有期都没来得及说。迟衡难以置信,他不知道师父是如何洞悉自己的。师父,比看上去聪明很多、洞察很多。

    许多人,许多景,见一面就再也见不着。

    这是萍水相逢,太多萍水相逢压根儿不会记在心上,逢过,或许留下一道水痕,或许什么也没有,如此而已。

    迟衡跟着师父下山时,也闪过一念:这么有趣的地方,如果能再走一遍、只靠自己的能力彻底走通也是很有意思的——但是,有生之年他也只走了这一次,此后,再没有回去过。

    而口口声声说要找迟衡的顾不思也再没见过。

    迟衡偶尔会想,顾不思或许找过,结果半路上遇见更有趣的事、更有趣的人,就留下了、生根了、萌芽抽枝而后再也挪不动了。山上也好,山下也好,只要他喜欢就好。

    没有了马,却比以前顺利多了,因为骨火崖已是交战之地,所见到的都是绷紧了弦的士兵,有惊无险,迟衡穿越了重重障碍,终于翻越到了乾元军的地盘。

    本是大松一口气,谁知马失前蹄忽然有人一枪刺过来:“嘿,嘿嘿,哪里来的小贼,溜得还挺快!”

    迟衡握住了他的枪头,似笑非笑:“我是,使者,来见你们将军。”

    营帐里。

    梁千烈眼睛瞪圆了:“迟衡!”

    。

 259二五九

    【第二百五十九章】

    五年了,五年不见陌生了许多;梁千烈眉目依旧张扬;满脸的胡子没变;左昭依旧喜欢浅笑;但能看得见的沉稳;鬓发夹杂着些许灰发,才三十岁上下;可知平日心思多费脑子。

    废话不多说,迟衡径直阐明来意:“封振苍想跟我见一面;我就来了。现在的玢州城你们有几分把握。”

    梁千烈说:“下雪不好攻城。”

    “假如石韦从后背绕过去攻击呢?”迟衡手指在地图上一划。

    梁千烈拍着手掌大笑:“还还用得着说;玢州城背后虚空,一旦受敌;就跟翻过来的螃蟹没两样;再挣扎爪子也就干瞪眼的份了。不过可苦了石韦了;想到玢州城的背后不是一般的险。”

    迟衡沉吟:“要他有惊无险地过来,咱们必须不断挑起小战吸引封振苍的注意力。”

    当天,梁千烈就派军侵扰。

    雪里打战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乾元军没讨到什么好处。封振苍稳坐城中从容抵挡。不过苍蝇虽小也烦人,乾元军时不时的来撩拨撩拨也耗人。

    十月十八。

    玢州城,兵临城下,迟衡终于率军现身,一袭明亮盔甲暗淡雪色。

    封振苍引马上前,迟衡也引马出阵,二人在两阵中间转了一圈互相打量。对面,封振苍一身戎装,肃穆非常,三十四五岁,正当壮年。迟衡打量了一下这个对手。曾经,他觉得封振苍很强大,但如今,强弩之末而已。强者转弱,弱者转强,世事如此,时间使然。

    “你是迟衡?”

    “封城主?”

    封振苍笑了一笑:“不多废话,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见过你,在你试图攻下裂云城时,年少英雄,气势空前绝后。”

    “找我就是来叙旧的?”

    封振苍面色一冷,继续说:“遇见故人,叙叙旧也心情畅快。那天真是好天气,一人煮酒,百人逐豹,封某的属下恰好路过见了那景,令人心惊肉跳。”

    迟衡握紧马鞭。

    封振苍放缓的语速:“迟衡,你以为封某是主导?封氏和裂云郡的葛无泽世代为敌,我怎么可能与他合谋?而且,我和颜鸾当时没有领地之争,我怎么可能冒激怒他的险去下手?”

    迟衡冷笑一声:“想把脏水都泼在郑奕身上吗?那天,你在哪里?之前的一年你出现了裂云郡,没事跑去看看宿敌的风土人情吗?”

    二人目光对视良久,封振苍许久才开口:“你竟然都已经知道?那还来干什么?”

    迟衡沉默。

    风雪渐渐大了,马蹄不停走动,封振苍指着辽远的远方说:“郑奕许诺,只要将颜鸾阻在曙州的境地三日时间,裂云城就是我的。我半信半疑,不过,那时我对夷州虎视眈眈,可以一试——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杀颜鸾,因为我指望他去和郑奕争一争我坐收渔利。但我不知道,他派诡士进了裂云城,跟葛无泽说:只要捉了颜鸾,就送黄金十万两,武器数万支,并当天就下了万两黄金为诺。”

    迟衡一言不发。

    “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我派暗卫堵截,但我也不想给自己惹事,就将他阻在了裂云郡。当葛无泽出现时,我比任何人惊讶。”

    迟衡冷冷地看着他。

    “不过,颜鸾就是血刀里躺过的人,不可能被轻易捉住。”封振苍停了一停,“葛无泽那笨蛋,他更捉不了,明明已经团团围住,还被颜鸾射了一箭。你一定很奇怪,我和葛云泽怎么可能不约而同那么默契。”封振苍故意东拉西扯,语焉不详,“郑奕那时候还在京城,分不开身,所以他派了一个年轻人来做这事。这人虽然年轻,那真叫一个狠毒。先是骗我,说只需缠住颜鸾三日而已,好给颜鸾按一个违抗圣旨的命令。他算准了我肯定要嫁祸葛无泽和裂云郡,暗地又说服葛无泽来淌这趟浑水。计划周密无比,将我和葛无泽都诓了进去。”

    迟衡心头一紧。

    封振苍语重心长继续说:“他虽然武功不是绝顶,但思虑极周密,在裂云崖及必经之路上,处处设下阴毒陷阱,令诡士们来围截时也是无毒不用。但是,纵然如此,负伤累累之下,颜鸾还是逃出了裂云崖。”

    迟衡愤怒地吼道:“说下去!”

    “那年轻人以身涉险,扮作普通人的模样,赶在颜鸾的前面,装作仓皇无措被诡士的暗器击中。”封振苍诡异一笑,“当然,颜鸾不会心善到去救他,颜鸾只不过是扯住缰绳停了一停马。咱们都是刀里来血里去的人,你也明白,那一下意味着什么……”

    “说下去!”

    “那年轻人射出了飞刀,颜鸾的马腿折了,而后诡士们的刀和箭和暗器……你也看过他的尸体,就是那样。”封振苍面露遗憾,“封某明哲保身没敢淌这趟浑水,只在旁边看,万箭穿心,不过如此。天妒英才,真叫人遗憾。那年轻人还出了一个主意,让我们都不承认见过颜鸾。哈,可笑,怎么可能,没等想到敷衍的法子你就已经杀到了裂云城。”

    无尽的沉默。

    封振苍等了一会儿,道:“那珊瑚是唯一完好的东西,他握在手里,死后,葛无泽把他的指头全部掰断了才取出。当时我和他各取一半,本为的是怕颜家的人来索命有个凭证——想不到第一个来的是你。葛无泽为人愚蠢而且自傲自负,他自以为可以抗击你的盛怒,结果导致到了屠城的悲剧。我,不想重蹈葛无泽的覆辙。”

    迟衡木然。

    封振苍忽然诡异一笑:“为什么不问我那年轻人是谁呢?那年轻人打扮诡异,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装作跌下马我有幸扫了一眼……初出茅庐,十九岁模样,自称是阿英,能言善辩。封某一直纳闷,这么出色的人,怎么后来再没听过他的名字,直到前些时候,我玢州受袭,部下将敌军率军的将领描幕下来,封某才恍然大悟,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迟衡豁然起刀一刀劈过去。

    封振苍引马闪开,哈哈大笑:“听说宇长缨还曾是你的枕边人,真是让封某叹为观止,你能屠一座城,却留罪魁祸首在枕边,或者他真的是绝顶聪明也难说,哈哈,哈哈哈……”

    封振苍长笑而去。

    迟衡立在原地任风雪落肩。

    一城梨花,半崖红石。

    迟衡一连几日都伫立在雪中沉默不语,左昭试探问他封振苍都说了什么,得到的只是摇头与沉默,以及一句:“我现在在等石韦的信报,熬过这几天,就好!”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晴止那天,阳光普照,迟衡身着盔甲,再次兵临玢州城下,身后数十万大军暗红色戎装兵士,如那森严的天兵天将。嘹亮的号角和震天的鼓声中迟衡举起长枪:“杀!”一声令下,金戈铁马,铁蹄踏坚城,如那暴风雪席卷而来,如那怒潮蜂拥而上,熊熊烈火瞬间燃起,无坚不摧的战车滚滚向前。

    这一战乾元军并没有占上风,积雪和城墙上的冰层冰柱都令兵士很难前行,乾元军只是持续而猛烈的攻击。

    在傍晚时分,忽然玢州城起了骚乱,兀自乱了阵脚。

    原来玢州城后方遭遇强袭,石韦领军如从天降,准确地攻击最虚空的后方。这一突袭,玢州城里大乱,原先稳坐桥头的地利优势瞬时岌岌可危,封振苍连忙从前方抽掉兵士御敌,无奈石韦来得太突然,一拨一拨迅猛的攻击数次几乎冲进玢州城。

    前方,迟衡领军得了消息,越发振奋,攻击之烈几乎可融冰雪。

    三天两夜无止无休。

    石韦的领军以前所未有的高昂气势俯压下来,迟衡的领军以近乎疯狂的攻击,在阳光普照三天后雪消之际,第一个云梯登上了玢州城城墙,而后像蜂巢倾覆一般,无数的乾元军兵士涌入玢州城。

    十月末,玢州城沦陷,封振苍乘乱潜逃。

    攻下玢州城,迟衡的第一件事就爬上了玢州城墙,而后呼呼大睡。

    待醒来,阳光万丈,玢州城中,最高的地方是西练兵场。练兵场的高台之上,迟衡坐在虎皮金交椅上,手握一把重刀,俯视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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