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淬中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血淬中华- 第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九杲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别着急啊!后边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天我们会把小鬼子赶出中国的!”
    由大胡同至海大道北口的沿河马路,是天津城历史上第一条用现代方式修筑的街道,整齐的砖石路面被春雨冲刷得洁整明净。雨还在下着,不过已经比刚刚出门时小多了,三岔河口码头已然在望。
    “二水交流入海门,一夕潮来集万船”的天津三岔河口是京杭大运河的转弯之处。从这里可北上京师、通州,南下淮扬苏杭,东通塘沽港、渤海湾,西达东淀,顺大清河、子牙河进入直隶腹地。此处舟楫式临,商贾萃集,每年过往船只达四、五万艘之多,是当时中国北方的水运中心。
    同治十一年,轮船招商局成立,时任直隶总督的李鸿章奏准漕粮由火轮海上运输,至三岔河口改用木船转运。当时天津的内河航运已经有小火轮出现,但多是跑海河外国租界至塘沽港一线,南、北运河还是以驳船为主,尤其是在枯水期,汽轮拖拉的驳船也会经常停驶,代之以人力、风力为动力的木帆船。
    驳船码头在距直隶总督行台不远的先登寺,由于他们乘坐的那艘驳船正在装货,冯华等人也不急于登船,仍然撑着油伞,站在淅淅小雨中谈论着有关“马关条约”的话题。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他们便被船主迎进了前舱。这艘驳船装运的是从营口转运过来的大豆,除了船主、船工和他们八位客人,倒也没有其他闲杂人等,这让李九皋特别满意。
    当驳船刚刚驶入河道中央,忽然听得岸上有人大声呼唤“子夏,子夏!”循声望去,只见严复打着一把油伞正站在码头上不停地挥手。冯华见状,忙与船家商议能否耽搁片刻,停船靠岸。开始,船家还老大的不高兴,后来看在银子的份儿上,才变得痛快起来。
    冯华上得岸来,紧走两步来到严复身前,惊喜地问道:“严先生,您怎么来了?”
    抹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鬓发,严复气喘吁吁地说道:“昨日自你们离开后,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有两句话要嘱咐你,今天一大早就从水师学堂赶了过来,总算还来得及。子夏,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像昨天那样痛痛快快地与人谈心了,说句心里话,我真的有些舍不得你走!”
    说到这儿,他努力压抑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然后才接着说道:“子夏,昨天在谈论改革变法的方式时,虽然我并不赞同你的渐进式方案,认为当今的中国积弊丛生、吏治败坏,不进行大变、全变,是无法让羸弱的中国富强起来的。但是从我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经历来说,我也知道这样做并不现实,朝廷是绝不会容许对祖宗之法进行大范围变动的。子夏,你是干大事的人,一切还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一定不要受了我那些理想主义观点的影响。另外,此次京师之行切记不要过露锋芒,言语上也不可表现得太激进。”
    “严先生!你……”迎着严复真挚热切的目光,冯华一阵感动,心中的千言万语此时此刻却怎么也表达不出来。
    紧紧握着严复的手,冯华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又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后,他才郑重地点了点头:“严先生,你的话我都记住了。不过,您也不要妄自菲薄,我的那些做法过于现实,虽然很符合当前的状况,但是真的可以改变国人思想的还是您的那些论点。真的很希望先生能尽快将《进化与伦理》一书翻译过来,我相信只有它才能振聋发聩,为国人僵化的思想打开一片新的天地。”
    微微地笑了笑,严复爽朗地说道:“既然子夏对我这么有信心,严宗光也必定不会辜负你的这番信任,相信你从京师回来时,你我二人必定都会各有所得。”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在依依的告别声中,驳船终于再次驶离了先登寺码头。许久,还可以看到严复伫立在河岸上的身影,在晨风的吹动下,他那黑色的长衫下摆轻轻地飘动着,随风传来的是一句抑扬顿挫的叮嘱:“子——夏!回——天——津——时——一——定——来——看——我!”
    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了,经过春雨润泽的原野潮绵透绿,显得分外清新净明。看近处春柳拂岸,小桥影乱;望远处幽林弥烟,茅舍遮掩,一派北国江南的水乡风光。
    “好美啊!真是太漂亮了!”仓外传来了贺菱一连串地赞美声:“冯大哥,你赶快出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呀?”正在和李九杲筹谋着进京事体的冯华被贺菱叫出了船舱,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被这恬静如画的春光美景倾倒了。
    此刻的冯华真有一点儿“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觉,故地见面不认识。问过船家方知道这就是古诗中唱咏的“几处鱼得来荻港,此间美酒胜陵兰”的津门七十二沽中的西沽和丁字沽。冯华思忖着问道:“再往前边就是桃花堤了吧?”
    “你老说得不错,这桃花堤又叫桃花口,拐过这个水湾儿就能够看到了。”船家答道。
    说话间,驳船沿着运河河道折了个方向,大家循着船家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粉嘟嘟、红彤彤的一大片,映衬着一湾绿水,犹如依岸临水的一抹瑰丽朝霞;及近,只见一片如云似锦的桃花连绵数里,一簇粉红、一簇粉白、一簇桃红,严严实实、密密匝匝。岸上的花海与水中的倒影相互辉映连成一体,空气中到处都飘溢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让人顿感神清气爽,尤其是贺菱儿和龚芳两个小丫头更是看得如醉如痴。
    这北运河起始通州张家湾,止于天津三岔口,280里水路,素有九曲十环二十八道弯之说。沿途设有马头店、安平镇、河西务、蔡村、杨村务等十二个大码头。每年仅航行于北运河的漕船就有七千七百艘,其他的客、货船只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东南风渐起,扯起风帆的驳船沿着北运河不急不缓的行驶着,很快就把桃花堤甩到了身后。
    开始时,冯华满脑子还在想着严复送行和《马关条约》的事。不过,当船驶过杨村务后,他的思绪就转到了即将到来的这次京师之行上。按照冯华的打算,他是不想在京城多耽搁的,他知道只要《马关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开,必定是举国震惊,舆论哗然。康有为的“公车上书”将从此拉开维新变法的序幕,光绪皇帝、慈禧太后和方方面面的政治势力也将卷入到这场变革的狂风暴雨之中。以义勇军目前的力量,既然尚不足以影响和改变整个政局,那么干脆不如敬而远之,尽量避免卷入到这个政治漩涡里……思前虑后、反复琢磨,不知什么时候,冯华终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突然,一阵喧哗惊醒了梦中人,掀起贺菱盖在身上的一件外衣,睡眼惺忪的冯华从船舱往外看去,只见船工们七手八脚的正在落下风帆。由于风向变了,驳船不得已改由几名纤夫在岸上拖拉前行。船上的人,除了舵工以外,所有的人都操起竹篙与岸上的纤夫形成配合。他们排成两队,接力般的穿行于船舷两侧奋力地撑着船。和着水手“嗨嗨“的号子,那光赤着的脚板跺在船板上面,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逆风而行,船速自然地慢了下来。听船工讲,去京师的水路,顺风每天能行八十里,像这种顶风逆水的走法,能走四十里就算不错了。
    》跳板,嗨呦!下了帆,嗨呦!河西务,嗨呦!不停站,嗨呦!安平口,嗨呦!把腰展,嗨呦!加把劲儿,嗨呦!别歇肩,嗨呦!一气儿到啊,嗨呦!张家湾,嗨呦……”
    看着逐渐加大的风势,听着着水手、纤夫们雄壮的号子,冯华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己现在面临的形势和眼前的情景又是何其的相似。每前进一步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而一旦稍有不慎,就会让先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
    就在冯华一行人匆匆赶赴京城之际,京师之中早已是山雨欲来,风声四起,朝野内都在外围绕着《马关条约》的签订,各抒己见,争论不休。京城各地的会馆、书院,也是潮起潮生,暗流涌动,各地的举子围绕着时局维艰、国难当头的话题,正酝酿着一场中华民族不甘沉沦的追求。
    俗话说,“天道无常,事与愿违”。尽管冯华盘算万千,想避开帝后两党以及维新派和保守派之间的矛盾冲突,但他还是没有想到:这次京师之行又一次使他站到了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之上,他和义勇军也再一次成为了全国瞩目的焦点……
    《血淬中华》第一部《关河梦断》终,请看第二部《怒海潮生》。
    
   

……(本卷结束) ……



第二部 怒海潮生
第一章 风云满京华


    
    京师紫禁城。
    养心殿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宽敞的大殿上死一般的寂静,沉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恭亲王奕訢、庆亲王奕匡、礼亲王世铎、翁同龢、李鸿藻、徐用仪、孙毓汶、刚毅和文廷式等一班军机大臣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稍抬一下。光绪皇帝拿着刚刚收到的《马关条约》草本,两手不停地微微颤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此时显得更加惨白。这本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偏偏人人又都幻想着由于俄、德等列强的干涉,会给大清国带来更好的消息。当眼见得割地赔款成为事实时,犹如当头敲下一记闷棍,打得君臣一时半会儿回不过魂儿来。
    皇上如同傻了一般坐在龙椅上发愣,原本比较单薄瘦弱但还年轻的躯体,顷刻间让人觉得如同夕阳衰草而弱不禁风,下边跪着的一班大臣更如木雕泥塑似的一动也不敢动。半晌,翁同龢才偷偷地抬起头来瞅了瞅光绪,轻轻地唤了一声:“皇上——”
    猛然一惊,光绪这才意识到这是在军机议事。苦涩地答应了一声,他欠了一下身子,却没想到突然一阵眩晕,头一歪晕倒在了龙椅上。听到翁同龢焦急地呼喊着“皇上,皇上!”,这些军机大臣们才发现是皇上出事了,匆匆忙忙地爬起来,围住光绪不住地呼唤着:“皇上醒醒,皇上醒醒!”
    养心殿上乱成了一片,只有翁同龢还比较清醒,大声地吆喝着当值太监:“快,还不快去请太医!”
    瞧着刚刚从太医院匆匆赶来的三位御医忙着给皇上把脉,众军机大臣们的脸色都异常沉重,恭亲王等几个年岁较大的大臣更是因为心情紧张不住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三位御医轮流号过脉象并互相交换了一下意见后,才抬起头来对众人说道:“皇上洪福齐天,并无大碍。只是由于最近休息不好,又有点儿肾虚,如今突然受到剧烈的刺激,一时情急才昏倒过去。只要能按时服药,情绪别过于激动,稍事休息即可恢复。”
    听了太医的诊断,已经乱了分寸的军机大臣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那一颗颗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重新放回到肚子里。
    景仁宫里,珍贵人含着眼泪扶起已经躺了两天的光绪,心疼地说道:“皇上,您就把药喝了吧,国家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候您处理呢!”
    珍贵人的一句话又触到了光绪的痛处,他苦笑着说:“卿卿,还有什么军国大事要朕去处理?不就是出卖国家的领土,祖宗的基业吗!朕成了国家的罪人,祖宗的不肖子孙!”说到这儿,光绪的声调有些哽咽,推开珍贵人搀扶着自己的双手,披衣下床扬声喊道:“不行,台湾、澎湖世为中国国土,一寸一分也不能让给倭奴!”
    看到皇上刚刚平稳下来的情绪又有些激动,珍贵人忙像哄小孩子似的温柔劝慰道:“皇上不可着急,还记得太医的嘱咐吗?赶快躺下,有什么事情,明朝再与翁师傅他们好好商量。”
    光绪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卿卿,我躺得住吗?签约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朕就一天也安不下心来啊!不行,我还得和翁师傅他们商议一下。来人,速传翁同龢与李鸿藻即刻到养心殿觐见。”
    光绪的病虽然还没有完全好,可他却不得不为了《马关条约》的签订与否,强打着精神到养心殿西暖阁主持军机处的中枢会议。
    按照前一天晚上与光绪商讨过的看法,翁同龢首先上奏道:“皇上,台湾乃我大清之东南门户,若台湾一失,则使天津之驶犯者更难控制,使我制于人而不能制人。尤可虑者,各国见我待日本小邦且复如是,何能不启瓜分蚕食之心?俄国虎视眈眈,蓄志已久,不仅必将近据吉林、黑龙江及蒙古、新疆诸地,而且直隶、山东亦在意计之中;英国既有香港、缅甸、西藏,必将进而据广东,出腾越以图云南,出黎雅以图四川;法国既得越南,必将出镇南关以窥广西。而江苏、浙江、福建沿江、沿海等地亦将兵祸骚然矣。皇上,台湾万无可弃之理,此举不但将令赤县沦为异域,苍生变为左衽,恐亦将从此失去天下人之心啊!”
    看到翁同龢率先发难,这些天经常往颐和园跑的徐用仪马上应奏道:“皇上,翁大人所言虽非无理,可北洋水师已全军覆没,辽东、山东之旅顺、威海等要塞也尽入倭人之手,我国如何还有再战之力。现如今门户不守,京师空虚,东海半壁,首尾难顾,非修款不足以自存,非弭敌不能以息战,还请皇上速下决心早日签约。”
    “就是呀,皇上!失小利而保大体,为今后计万不可意气用事。烟台换约日期已近,还望皇上早日定夺,如若衅端重起,则大局危以。”孙毓汶也上前奏道。”
    “皇上,议和之举,所为图存息事也。然此约,非惟不能图存,而反以速祸,非惟不能息事,而反以召戎。倭人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自问当无力量以战亡我。而我大清亦非无一战之力,辽东不但尚有节制关内外防剿诸军钦差大臣刘坤一率领的数万大军和冯华所部的精锐之师,而且京东亦有董福祥、曹克忠、聂士成、徐邦道及沿海驻扎各军。所谓‘门户不守,京师空虚’不过是欺人之谈而已。”听到徐用仪和孙毓汶催促皇上签约,李鸿藻立刻出来反驳:“况且倭人狼子野心,得陇望蜀。今之所定条约,无异于悉所敝赋以济盗粮,独坐穷山养虎自卫,不但目前之患愈深,而且于日后之忧更大,批约之事万万不可!”
    冷然一笑,徐用仪反唇相讥道:“李大人,我们真的那么有把握抵挡得住倭人的进攻吗?除了辽东因有冯华所部加以震慑可以暂时无忧外,其余诸军中还有几人尚可一用。我北洋水师已尽数覆灭,东洋兵舰该如何抵挡?如果倭兵从威海、莱州和登州出兵,大清还能派谁去抵敌?况且大沽炮台也不是固若金汤,如果日军攻陷天津,则京师必然不保。”
    文廷式本来就看不惯孙毓汶他们,此刻听了徐用仪的讥讽再也忍不住了:“我们可以迁都重新再战。我大清国地广人多,只要能与倭人抵死相持,百战不屈,百败不挠,决之以坚,持之以久,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徐用仪鄙夷地说:文大人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迁都?能迁到哪里去?难道遵化历代祖宗的陵寝也能迁走?”
    面对着徐用仪的咄咄逼人,翁同龢在一旁帮腔道:“如果一味退缩,让倭人坐大,失了祖宗的基业,即使宗庙社稷和祖宗陵寝得以保存又能如何?皇上;臣以为我们可以将赔款移作军费,合中全力,坚忍持之,进行长期抗战。如此不出数年,彼区区岛夷亦必罄厥财赋穷蹙而亡。”
    为了和约签订与否一事,孙毓汶、徐用仪与翁同龢、李鸿藻早就不知争吵了多少次。现在,看到翁同龢他们再次与之针锋相对地唱对台戏,二人皆禁不住火冒三丈。孙毓汶厉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