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地说,环顾这四周,水草已经开始枯黄,杏子树的叶子也大片大片地掉下来,很快,就要变得光秃秃的了……而那些野花野果,都已经没有了;出没其间的小动物,都逐渐地,要开始长出厚厚的长毛,抵御冬日的严寒。
这里的冬季,十分寒冷;一个孤身女子,岂能一直呆在这里?
“玉致,我们回去吧。”
良久,无人做声。
他低下头看她,她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里,实在是太疲倦了,几乎要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拨开她散乱的头发,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才发现,她整个人憔悴得厉害,眼眶都彻底凹陷下去了。
贞洁和占有3
太久的等待,不切实际的幻想,过于的热情的期盼——将她完全掏空了!
没有一个女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会不癫狂。
而且,周围没有一个人的开解,只有一个女子,于孤寂的岁月里,日复一日,等待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寂寞的岁月,最容易让人陷入牛角尖里,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不,决不能这样,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生就葬送在这里?
他长叹一声,“可怜的姑娘,唉,都是我不好!”
然后,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黑夜里,静静地看着她。
天上,只有几颗冰冷的星星,霜花一般的棱角,秋风已经吹来,甚至能听到四周的野草迅速枯萎的声音。
草木尚能一岁一枯荣。
但是,人呢?
蓝玉致醒来的时候,看到天上的月光,寂寥而高远。
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冷,她要坐起来,一动,却被搂住,是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环抱着自己。
那声音是惊喜的:“玉致,你醒了?”
她的脑子慢慢地清醒,方才彻底认出他来。她没有吭声,只是无声地站起来,彻底离开了他的怀抱,跟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才缓缓道:“先生,你走吧!”
他在星光下看她的脸,说话的时候,是垂下头去的,仿佛一些无法集中,也无法压抑的悲哀,久了,淡了,只浓郁在心底。
他坚定而温和:“玉致,走吧。”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慢慢地,一字一句:“你亲手将他埋葬!明道……他已经死了,你等不来的……”
她心里一震,双眼那么愤怒,紧紧地握了握拳头,一言不发。
他在月光下看见她的闪烁的眼睛。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那么清脆,“先生,我们恋爱吧!”
贞洁和占有4
多么久远的事情了?
他微微失神,半晌,才伸手去拉她。
她一步就退开了。
他心里一疼,其实,是明白的:她不会让自己靠近了!再也不会让自己靠近了。经历了千山万水,经历了第一次的心动和心碎之后,她再也不会让自己靠近了!
原来,再强大的人,也有把握不住的东西——能用钱买的,何必动用感情?
再财势雄大,又岂能买得一心一意,不离不弃?
“玉致……你记得么?有一次,你问我,相不相信人有灵魂……如果,明道真的有灵魂,无论你在哪里,他都会感知!”
那是蓝玉致在丹布朗的小说里看到的,文中的女主角是一个意念方面的科学家,她利用最精密的仪器分析,将人的灵魂的重量精确地称量出来了。具体采用的方法是,人死前的刹那之间,利用一个十分精密的仪器,排除一切的干扰因素,将人装在里面。人一咽气的一刹那,就会轻一些。也就是说,人的“灵魂”,就在那一刹那,从身体里溢出去了。
“玉致……如果明道有灵魂,无论你在哪里等他,都是一样的!”
她心里一震,还是没有做声。
他看着她,她看着天边的月亮。
仿佛在寻找那些悄悄溢出的灵魂——不,不是这样!跟丹布朗的小说是不一样的,她看到的是绕过孟婆汤的记忆,不是灵魂,而是整个的活生生的人。从未来到现在;甚至,某一次,她还能穿破时空的约束,再一次地回到现代?
如果明道不是灵魂——他便只能记得杏子林?
但是,明道已经被焚烧!
自己,当时是没有被焚烧的!
她浑身震颤,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不不不,当初,自己应该阻止明道的火葬,应该阻止的!
为什么忘记了呢?
贞洁和占有5
他绝口没有提明道的死,只是再一次的开口:“明道,他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变成一个野人……”
她忽然笑起来,小小的狡黠,如释重负——呀!自己当时已经“死”了,岂能知道,留在21世纪的那个躯体,有没有被焚烧呢?
人的身体也好,精神也罢,有时,只是一种形而上的东西……一具皮囊,一次脱皮,一次重生,一次涅槃……
他说的是一件事,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各人各不相同,他却敏锐地看着她,知道她并未听进去自己的一言半句。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有点儿飘忽:“玉致……难道,你不想为明道报仇么?……宣英,他还活着呢……”
她吃惊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也不知是不敢相信石宣英还活着,还是不敢相信他说这样的话——他,是那个魔鬼的父亲呀!
他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睛:“就算是为了报仇,你也不离开这里么?”
都这样了——都这样无耻了!
难道,她还是不肯走么?
他也觉得疲倦,无比的疲倦,仿佛比前半生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战争,加起来更让人心力交瘁。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在权衡,在算计,在看着林林总总的得到和失去。就如一个精明到了极点的商人。
那个魔鬼居然还活着!
怎么可能呢?
上天怎么可能饶恕这样的魔鬼呢?
真是祸害遗千年!
那是一个比东条英机,比土肥原贤二,比冈村宁次……更加坏的家伙啊!
岂能还允许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愤愤不平,双手的拳头捏的骨骨的作响!岂能让他活着?必须一刀下去,刺入他的心脏,看着他的全身鲜血,流尽……死亡!
贞洁和占有6
她眼珠子红彤彤的,仿佛要吃人的野兽一般。
除了战争,还有什么能让人,完全失去人性呢?
远处,传来一阵乐器声,仿佛是草原上的一种草叶笛的声音。午夜悲音,如泣如诉,许多哀伤的寡妇们,还不曾走出战争的阴影。
午夜梦回,良人已经下了黄泉!
千山万水,怎能继续相逢?
她眺望远处的山坡的阴影。那是高远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流动,看出来,前面是一些小小的山脉,不知名的,不知道几多高,几多远。
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
有时爱情,往往就如这暗夜的一声叹息!
她思虑良久,转身就走。
他也站起来,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那么苦涩,那么甜蜜!
这样的结果,是用什么换来的呢?
以后的代价,谁又知道呢?
她已经上了灰影骑士,急速飞奔。
他落在后面,默默地将她的一切都收捡起来,然后,才上了自己的战马。这匹战马,他很久很久不曾用过了,它的名字叫做“惊帆王追”,性烈如火,耐性高,奔跑快。十年前,他曾经用它出生入死,陷入一场浩大的战争里,目睹血流成河。从那次以后,他便发誓,终生不再用这匹马了。
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却不料,终究是为了阻止那场惨剧,还是不得不动用这匹已经开始要走向盛年的壮马。更不料的是,已经动用了壮马,还是如此地无济于事。
灰影骑士已经跑到前面,他定睛细看时,她的影子已经缩小成天际的一小块黑影。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草原浩瀚,比长江更捉摸不定。
但是,再浩瀚的海洋,再壮阔的大江,又岂能比得上人心的难测?
贞洁和占有7
黄金城。
昔日熙熙攘攘的黄金城,忽然变得温顺而恭敬。就如一位恃宠生骄的少妇,忽然被俘,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开始讨好卖乖,眉眼之间,便有了许多故意的妩媚和挑逗。
蓝玉致下马,看着那座曾经富丽堂皇,宰客没商量的销金库。
店小二的态度,从来从来没有这般殷勤备至,牵马行礼:“您请……您里面请……”
熙熙攘攘的二楼,一片寂静。
昔日的风流客,寻欢客,豪赌客,统统不见了,就连弹唱跳舞的水红等也不见了……再强大的寻欢客,再有背景的黑白两道,又岂肯和一个国家的大军正面对抗?
葡天王的大军开来的时候,寻欢客们识趣的一哄而散,就连歌妓,也躲避得远远的。
黄金城里,整齐陈列的士兵,只有两个人的脚步,踢踏踢踏的走过。
蓝玉致在走道上停下来,看地上铺着的那么整齐,簇新的漂亮的地毯。看刚打开的房间里面,洁净的床单,奢华的布置,一大桶的清水,上面漂浮的各种各样的香艳的花瓣……
她甚至很惊讶,以前,怎么没看到如此之多的侍女?
以前自己付10两金子一晚上的时候,也不曾有这么大的气派。
那些侍女们都穿白色的裙子,脸上也蒙着白纱,恭顺地排成两列,弯腰下去:“小姐,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
原来,这才是黄金城里真正的档次。
就如五星级饭店,一般人进去住普通房间已经可以了,但是,里面还有总统套房。现在,这里才是总统套房。
“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鱼贯退下。
蓝玉致亲自关了门。
那些都是最好的橡木的四壁,橡木的地板。这样的橡木做成的房间,加上精细的涂刷,几乎可以上百年不腐朽。
贞洁和占有8
那些都是最好的橡木的四壁,橡木的地板。这样的橡木做成的房间,加上精细的涂刷,几乎可以上百年不腐朽。
这个奇怪的世界,这个奇怪的黄金城,真是无奇不有。
蓝玉致顾不得多加考虑,身子已经躺在了柔软的水桶里。这么长久的野人生活,几乎把她现代人的一切特征都磨光了。
在氤氲的雾气里,方才仔细地回想起种种的过往。
良久,起身,前面的木架子上,放着整齐洁净的秋装,靴子也是簇新的小牛皮的软底靴,上面还有一种奇怪动物的花纹,据说,回回大王们,最喜欢穿这样的靴子了。
她整理干净,站起身来。
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催促。
直到傍晚,才传来敲门声:“玉致,好了么?吃饭了。”
她走出去。
葡勒就站在门口。
这是一路上来,她第一次仔细地看他。他一路上的憔悴,一路上的风霜,也才刚刚洗净已经换了一身紫黑色的袍子,遒劲,有力,傲岸而清爽。仿佛他也是特意修饰过的呢!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不安和局促——一如青涩少年的第一场约会。
总要令自己看起来帅一点儿。
这一生,几曾有过如此的情怀呢?
他看着她,竟然微微恍惚。
她却没有再看他,大步就出去了。
整张汉白玉的大桌子,正方形的,有点像中原的八仙桌,但是,却比八仙桌大得多。穿着白衣服的侍女,已经开始上第一轮菜。是正宗的八大怪。
第一怪:香水梨要放黑卖(香水梨)
第二怪:驴肉黄面拽门外(驴肉黄面)
第三怪:浆水面条解暑快(浆水面)
第四怪:风干馍馍掰开晒(风干馍)
第五怪:三九锁阳人参赛(锁阳)
第六怪:酒枣新鲜放不坏(酒枣)
第七怪:罗布麻茶人人爱(罗布麻茶)
第八怪:榆钱也是一道菜(榆钱)
…………
贞洁和占有9
原来,这里果然是敦煌一带。虽然千年地貌变迁,斗转星移,但是,那些传统的美食,是一直源远流长的。
蓝玉致淡淡地看每一样菜,每一种小吃,水果,只淡淡地略微尝了一下;葡勒就坐在她的对面。他也只略微尝了一下。
然后,侍女们将这些全部撤下去,开始上第二轮的菜肴。
是一只肥美的烤全羊,装在一个大盘子里。烤羊选的是一种优良的羊羔仔,肉质鲜美,细嫩,闻之喷香扑鼻。
葡勒看着她,本是要动手给她切一块。可是,看到她那样的目光,手还是尴尬地缩在空中,又收回去——
兜兜转转,越走越远!
蓝玉致并没有客气,端着盘子,就大吃大喝起来。
一路吃他的,穿他的,仿佛才是报复————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表现清高!而是要占有,贪婪地占有,一如他们占有别人!——因为,他们的财富也是四处掠夺来的!
只有把他们全部占有,让他们全部失去,他们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失败!
等她猛吃了一阵,然后,才上来八碟各种各样的清新的小菜。
葡勒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当看到她终于吃饱喝足,放下筷子的时候,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竟然是轻松而惬意的。
一个人,只要还能吃,伤口,便总会愈合。
他满面微笑:“玉致,这里据说有一个很著名的算命先生,我们去看看?”
蓝玉致那时已经走到门口,站在二楼的阶梯上了。听得这话,稍稍楞了一下。
“他就在上面等着。”
那是昔日赌钱歌舞的地方。
此时,只有一个双目失明的算命先生,衣着朴素而整洁,手里很大的一个竹签黑色大铁筒。
蓝玉致坐在他对面,微微一礼,抽一支签。
贞洁和占有10
蓝玉致坐在他对面,微微一礼,抽一支签。
自己仔细地看,四句复杂难懂的箴言:
雌鸽展翅欲飞腾翻身落在铁笼中
方知此内多不利静涌弥陀后可通
是一只下下签。
她看了几遍,算命先生的声音:“姑娘,恭喜你了。”
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瞧这江湖骗子,他以为是上上签,要说好话呢?
“姑娘,这虽然是一只下下签,可是……”
蓝玉致大吃一惊。她抽签,看签,都是背着算命先生的,而且,拿着看的时候都是捂着的。难道,这是个假瞎子?
“姑娘,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
她一定神:“呃……是么?我口音不同?”
“无关口音……这里,每日南来北往的人那么多,口音千奇百怪,甚至语言都千奇百怪……但是,姑娘身上的这股气,绝非中原人,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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