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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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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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人拍桌叫好,江重雪手里的杯子碎了,沾了一手的血,笑得愤恨。周梨一吓,想捂住他的伤口,他把手一缩,冒出一串的血珠往下落。
  “去岁深秋十月,六大派以小楼为主,楚墨白为首,渡过长江,出其不意地重创了江北魔道,打得江北各派是落花流水一败涂地,其中最最有名的,当属楚墨白与那金刀堂堂主江心骨的一战。话说那天狂风呼啸,夜色深沉,楚墨白携门下弟子攻袭金刀堂,一夜之间覆灭金刀堂上下数十条恶贼性命,各位客官,你们可知这金刀堂也算江北名气响当当的一个门派,堂主江心骨惯于用刀,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其麾下弟子也是个个身怀绝技,但遇到了楚墨白,便如老鼠见了猫,只有抱头逃窜的命,哪里是楚墨白的对手!话说这楚墨白手执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朔月剑,面色清雅,看那江心骨朝他一刀刺来时岿然不动稳如泰山,刀刃挨着他脖颈唯有一寸距离时,他只轻忽一闪,躲过这致命一击,拇指轻弹,朔月剑铿锵出鞘,剑影冷冷如寒雪,溶溶如月色,真是一柄天下绝无仅有的好剑!也唯有天人楚墨白才配的起这样一把好剑!只见楚墨白长衣翻飞,手腕轻划,一剑破开空气,直取江心骨咽喉!”
  先生说得情绪激昂,把那对峙场景说得犹如亲眼所见,众人提着一口气在嗓子眼,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那江心骨欲要抵挡,楚墨白袖子一挥,掌中含了春风渡的至高内功直接把江心骨震出三丈,江心骨心脉俱碎吐血不止,这时候楚墨白的朔月剑一剑刺去,稳稳当当地刺穿江心骨额心,轻轻松松就将他毙于剑下!”
  二楼的少年拍手鼓掌,眉目飞扬,大笑几声,“好好好,说书的,你说得好极了!”
  说书先生见他夸了,合拳朝他一拜,眉开眼笑,“好说、好说。”
  少年一锭银子随手一掷,从众人的惊呼声中飞了过去,稳稳地落在说书先生面前。先生得了这赏银,往兜里一揣,连声道谢。
  少年一摆手,扶住红栏,“说书的,你就将你今日这套说辞,每天给我在这闹市大街的酒馆茶楼里说上几遍,好让人知道此番正派大捷,狠狠挫了魔道锐气,看看那些江北余孽们还敢不敢逞凶作恶。”
  “哦?”说书先生自桌后站起,一躬身,温和道:“见这位公子衣着,莫不是青城派弟子?”
  此地并非正派势力范围,但六大派无人不知,青城派又是六大派中行事最为高调的。此派弟子俱着明蓝华衣,系玉带,远远观去,不像武林中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走马观花的纨绔子弟。
  席上有人听了说书先生这一番添油加醋的故事,又看到青城派的人趾高气昂,忍不住低声鄙夷:“什么六大派,照我看不过就是一群鱼虾罢了,还真把自己当蛟龙了。”
  “六大派现在可是坐的武林第一把交椅,还算得鱼虾吗?”
  “第一把交椅?你把少林武当放在何处?”
  “这个嘛,”另一人往杯里倾酒,露出落寞神色,“如今少林为避尘世纷争龟缩一隅,武当因得罪朝廷关闭山门,就连那传闻中的雪山昆仑派、峨眉派皆已不问世事,而十几年前如日中天的岳阳哥舒府,机关城鲁家,现也都凋零了。”
  “所以我才说这世道不公!”那人嘴角遗恨,“真正的蛟龙都蛰伏起来了,倒跑出六只鱼虾来指挥江湖武林。”
  “也不好这么说,至少小楼是我朝先祖御赐丹书铁券,正统出身的门派了。”
  正说着,楼上的少年挑高了眉眼,略一点头,说书先生挤出三分惊讶,“此次重创江北各派,听闻青城派出力不少,老朽眼拙,竟未认出阁下是青城弟子,惭愧惭愧。”
  少年被他一顶高帽戴得舒服,阔气一笑,“无妨,你一个说书的,不认识也是正常,”他把手里的长剑提了一提,正要说什么,雅间里一位玄色衣衫的人端起酒杯,朝他道:“过来喝酒罢。”手背掩映着白瓷酒杯,是一双修长有力惯于用剑的手,样子斯斯文文,眉眼轮廓十分温润。
  少年很听他的话,点点头,抬脚要走,背过身去哼笑,“什么金刀堂,什么江心骨,在楚大侠面前一文不值,都是浪得虚名。”他一撩袍子,正要进去雅间,里面端坐的玄衣人忽然皱眉,随手将酒杯一弹,正好替少年挡住了朝他咽喉飞来的一根筷子。
  酒杯碎裂,上好的清酒伴着碎片洒了一地。
  少年跄踉后退,发觉是被人偷袭了,一掌拍在栏杆上,朝下望去,“什么人?!”
  一抹刀光于众人眼前闪过,说书先生面前的梨花木桌子被人一刀劈开,刀风割断了说书先生的衣袍,先生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没来得及反应,肩膀就被人提起,直接扔了出去,撞翻了好几张桌子,倒在地上哀嚎。
  楼里炸开了锅,众人抱头鼠窜,掌柜的还在嚷着银钱未付,堂倌把身子一猫,躲到了桌子底下去。
  堂上便只剩下了那张说书先生坐过的椅子,椅子上江重雪偏着身子斜坐,一脚跨着,大刀扛在肩膀,刀刃清越照出他挺秀侧脸。
  周梨躲在角落里一株比她人还高的山茶花后,紧张地透过竹叶间的缝隙看着江重雪。
  江重雪扬起薄唇,看楼上少年,怒极反笑,“如今便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你的手,还是要你的脚,你若要了手我便去你两只脚,你若要脚我便卸了你两只手,你选吧。”
  少年冷笑,“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江重雪淡淡的,“不知道,也不须知道,你墓上刻何名讳,我没有兴趣知道,清明鬼节我又不来拜你,我要知道什么。”
  周梨想,这世上要论谁的嘴皮子厉害,最能把人气倒,江重雪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的。楼上的少年果然被他气倒,凌空一跃,手中长剑出鞘,衣袍在空中一晃,姿势华美如一只展翅的鹤,人已朝椅子上的江重雪持剑刺去。
  江重雪从容而坐,周梨急了,把脸移出山茶盆景,朝他呼喊,想要他反击。
  千钧一发之际,金错刀出鞘。
  江重雪是惯用刀的,这一柄七十二斤的金错刀自他十三岁便能拿起,如今已如捧一杯茶般收放自如。刀剑相击,金错刀的重量足以把对方手腕都震痛,少年欠身后退,露出惊惧之色。
  楼里无数桌椅碗碟碎了个精光,没有走脱的掌柜与堂倌瑟瑟发抖,雅间里的两人抢身出来,另一个也是青城派的弟子眉心一拧,要去救人,被玄衣人一臂拦住,仔细看了看江重雪的身手,旋即皱眉。
  江重雪招式清丽,却不旨在杀人,也不攻人命门,反而如戏耍,一刀刀划破对方的长袖衣角,劈落发丝玉带,不消半会儿工夫,少年面损衣破,扶着一张桌子喘息,狼狈至极,伸出一根手指头,“你敢耍我!”
  江重雪把刀一扛,嘴角带笑,“连我的贱十三式都敌不过,青城派果然都是些脓包。”
  “剑十三式?”少年低语,从鼻子里哼出一从冷气,“从未听过的,也不知是江湖中哪一门的野路子,你用刀却使剑法,可笑。”
  江重雪大笑,“我这贱十三式专用来对付贱人,刚好就用你这贱人的血,祭我的刀。”
  “贱十三式……”玄衣人一思索,恍然道:“是江北金刀堂先祖所创的刀法。”
  少年听到了他的话,怒目圆睁。金刀堂是邪派,所创的武功也是十分怪异,这贱十三式就是其中一门,“你是邪道中人!”
  江重雪站在一地狼藉之中,脸上笑意收敛尽了。他不笑的时候杀气便浓浓的透出来,长腿一抬,面前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被他踢飞,朝少年飞去。
  少年用剑劈落,不等碎屑落地,江重雪一张分外邪气的脸已近在咫尺,一刀朝他砍来,这一刀已非戏耍,携了千钧之力,意在夺命的。
  少年侧过身子想要躲避,刀锋紧贴着他脸颊朝他肩膀砍去,他恐惧地大叫了一声:“大哥救我!”
  电光火石之间江重雪背后袭来冷冽剑气,让他不得不为之回身,一刀格挡住另一个青城派弟子的长剑,那人武功显然比这少年要好。
  玄衣人见两位同伴都出手了,自己再不出手似乎不合道义,叹了口气,只好来相助。
  他们打斗的招式极快,周梨的眼睛看不过来,反而被那些刀光剑影刺得眼睛发疼,她用手背挡了一挡,待放下时,见那三人站定了三个方位,将江重雪围住。
  玄衣人将手腕略微一沉,语气放得很轻,“今日是我等冒犯在先,阁下如果愿意不计前嫌,此刻便可离去,我们定不为难。”
  青城派那两人听到这话,便道:“柳大侠,你胡说什么,他是邪派中人,定不能叫他走脱了。”
  这姓柳的公子还要再劝,另外两人已迫不及待地动手。他忍不住又叹气,所以说他不想跟青城派的人打交道,青城派的弟子怎么都是这样的性子,真是少打交道为好。
  这人本不想与江重雪交手,但见江重雪招招都是杀意,也不好真的让他伤了青城派的人,只好两面周旋,在尽量不伤江重雪的情况下化解江重雪的刀法。如此一盏茶的时辰下来,江重雪落了下风,若只应付那少年还好,但是三人一起他就不是对手了,尤其这个玄衣人武功很好,超他几倍不止。
  再打下去,可能要累及性命。
  江重雪不能死,他还有大仇未报,决不能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片刻后,他寻个空隙,立即破窗而去。
  周梨见他走了,迈着两条小腿跑出去想要跟上他,脚下一绊,摔了一跤,人还没站起来,就被人抓着衣领提起。她双腿悬空,不停踢踹,直到外面那个去追江重雪的少年复进来了,摇头说:“那小子轻功了得,我追不上。”
  周梨听罢,放下一颗心,转念又想,不对呀,自己还在这里呢,江重雪怎么扔下她一个人就跑了。她立时便觉得气愤,这江重雪果然不是个好东西,把自己弄来的烂摊子扔到了她头上,结果自己跑了。
  她气得一口咬住那只抓住她的手,对方吃痛,把她狠狠摔在了地上。她被这一摔,全身骨头都要碎了,疼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随后头一沉,便没了知觉。


第4章 交心
  周梨醒来的时候全身隐痛,身下的草垛被压出沙沙声响,一只老鼠在草下觅食,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老鼠一溜烟地钻到别处去了。
  她被绑在一间柴房里,门缝底下吹进一层薄雪,月色糊在窗户上,外面冷风呜咽。
  门外有人把守,两道人影映在门上。
  身上被绑了绳子,她扬起煞白的脸望着窗户纸上憧憧的月色树影,想着江重雪会不会来救她。她怕外面有陷阱,如果江重雪来救她会掉进他们的陷阱。
  啊呸,江重雪都把她丢下了,就是落进陷阱也是他活该。
  一夜过去,江重雪并没有来,也无人管她,任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偶尔听门外把守的人说她是邪派同党,要等着来发落她,她更加害怕。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屋外交谈的人里混入一个温和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周梨一惊,起了小半身冷汗,把身子往后缩了缩。
  进来的人还是穿那身玄衣,报以一笑,“别怕。”他把食盘放在周梨面前,又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这么久没吃东西,饿了吧。”
  周梨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偷瞄这人。眉毛很浓,十分平和,给人一种善于亲近的感觉。不过周梨却记得他也是围攻江重雪的人之一,想来不是什么好人,不可被他的相貌骗了,这饭菜也许下了毒也未可知,她闭紧嘴巴不肯吃。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撕下一只鸡腿,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若要杀你,一剑就可要了你的命,没必要这么麻烦在饭菜里下毒。我也是想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怕把你饿坏,这才给你送吃的来,你好歹吃一些,别辜负了我一番心意。”
  他说得有理,而且一天没吃东西,周梨的确是饿了。管它饭菜里有没有毒呢,便是毒死了也比饿死了强,她便不再顾忌地从他手里夺过了油光闪亮的大鸡腿,三两口送下肚子后,又端起饭碗狼吞虎咽地扒着香喷喷的大米饭。
  鸡腿鲜嫩,青菜爽口,饭也煮得颗颗饱满。
  这人忍不住笑,“小丫头,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少年,他是谁?”
  周梨听见他这话,饭菜噎住,猛地咳嗽起来。
  他好心地帮她顺气,她咳完了抬起头看他,怯怯地说:“我不认识他的……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我只是和爹娘在酒楼里吃饭,见你们不知道为什么打了起来,又和爹娘冲散了,怕得要命,只好先躲起来,后来我看你们打完了,就想赶紧逃出去寻我爹娘,谁知道,谁知道被你们掳了来,”她挤出几点眼泪,用袖子抹了一把,一双浓黑明亮的眼睛睁大,“大侠,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爹娘这会儿肯定在到处找我了。”
  那人不动声色,唇角噙笑,觉得有趣。这小丫头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原来也是个会说谎的。他在江湖中阅人无数,周梨一个小丫头片子,信口几句胡话,岂能瞒住他的。更何况昨日在酒楼里,他分明耳尖地听到这丫头叫了一声那少年的名,定是认识的。
  他见周梨不肯说,也不强逼,收拾掉她吃好的碗筷,“你放心,我会去劝说他们的,叫他们把你放了。说起来,若不是途径此地偶遇青城派的人,非要强拉着我去喝酒,也着实不会给你惹下这无妄之灾。我原是要去金陵的。”
  周梨脱口而出:“金陵?”
  “你去过金陵吗?”
  周梨摇头,若不是被困在这里,她就是要跟江重雪去金陵的。
  他收拾妥帖后起身,低头冲她一笑,“对了,我叫柳长烟,天玄门下,天玄门的掌门是我爹,不过我自小是在小楼习武的,这次我去金陵就是去小楼看望我师兄。”
  他说的话太绕,周梨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又道:“也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但总归该听过我师兄的名字,他叫楚墨白。”
  周梨冷不防地闷咳了一声。
  柳长烟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开,眉梢警觉地一抬,一拂袖子,淡淡地笑了。
  “看来不用我多费唇舌去救你了,能救你的人已是来了。”他好整以暇地把柴房里唯一一扇紧闭的窗户打开,星辰月华皎皎地照进来,“好月色。”说着,端起食盘闭门而去。
  他前脚才走,后脚一道黑影从窗口滑入。
  周梨猛地被人拎了起来,惊得大叫,被一把捂住了嘴巴,耳边一声“是我”低沉地响起,周梨抽了口气,整个人被带着腾飞在半空。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敢在迎面的强风中睁眼。
  底下是一条幽深寂静的小巷,几户屋檐上积着一指厚的残雪,被他们飞过时带起的风刮落。
  周梨转过头,看到月下的江重雪面庞冷冽,邪异非常。
  她以为他不会回来救自己了,自己这条性命在江重雪眼里无足轻重,哪里比得上他的仇恨来的深刻,所以她放弃了等他归来。
  周梨感觉有暖流从心口漫向全身,眼角微湿。
  江重雪落了地,看着手背上发烫的泪珠,他张了张口,又忍下了,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花,口气并不好地说:“你怎么又哭了,难道在怪我来晚了不成?”
  周梨摇摇头,眼泪开了闸,流不停了。
  周梨其实极少哭,被人欺负了或者饿坏了、冻伤了,也不过是咬咬牙挺过去,也哭过,但是发现哭并没有什么用,所以就不哭了。
  江重雪无言地看着她,眉头轻皱,不知如何是好,他僵硬地抬起手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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