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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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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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之人所使出的。
  无求和尚的剑刃平切过这人的整个脑袋,血花喷溅出来,这一剑之后,他即刻转过半侧身子,将双剑往前格挡。
  另一人见同伴已死,似乎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马上把剑向无求和尚的脑袋甩过去,想枭下他的首级。
  “嘡”一下重响,却邪剑斜插进来,打断了此人的目的,无求和尚倒退两步,以双剑驻地来支撑身体。眼睫毛上挂满了血,他一眨之下,就扑簌簌地滚下来。囫囵地抹了一把,嘴巴里含着血就笑起来:“孩子,你代我杀了他。”
  周梨专注于面前的敌手,没有侧首来看他,但听了他的话,眉眼凛然地道:“好!”
  这名轿夫的武功绝对在周梨之上,可周梨像是丝毫没有觉察出彼此之间的落差,信心百倍地应战。
  这让无求和尚很满意,也很快意。
  周梨不是轻慢她的敌手,她只是没有任何杂念地想赢,这念头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她忽略了对手武功的高低。
  她的剑极快,眼睛里有鲜明的火在烧,对方的剑法自然是一流,也在她之上,可她攻守之间有条不紊,毫不慌张。
  看到这样锐意进图的剑法,虽稚嫩得让一个老江湖觉得有趣好笑,但怎能不叫人心生快意。无求和尚险些就要喝声彩,可惜血糊了嗓子,他一时不能发出声音来。随地啐了一口,牙齿鲜红,狰狞地道:“以截代刺,横划。”
  周梨眼睛大亮,顷刻照他的方法把剑做截状,这一变之后,她果觉顺手许多,不由惊讶。
  修罗剑法是聂不凡自创,无求和尚却一眼就能看出这剑法中的缺陷,以此来纠正点拨她。
  这一截割开对方衣袍,让对方微缩了一下手指,面色愈发不善。
  无求和尚又道:“纵、截、劈、刺,蜻蜓点与面。”没说完,又有血从嗓子口冒出来,他吐个干净后,笑得无比桀骜:“剑断孤鸿,孤鸿难飞。天山派竟也出了大奸大恶之人,我以为天山清雅,无垢无尘,原来也不过骗一骗世人而已。”
  这后面的话是送给这轿夫的。轿夫的怒火从面孔掀过,几次想摆脱周梨直接去杀无求,但都被周梨截断。
  剑断孤鸿,孤鸿难飞。
  这和尚认出了他的孤鸿剑,也识出了他出自天山派门下。
  周梨却没什么兴趣理解对方的心情,她只记着无求和尚说的那几个字。
  纵、截、劈、刺。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但照着他的话去做,剑势就是比平常顺畅许多。
  最后一刺落空,她却未见气馁,把剑尖一抖,对方所料不及,眉心上就多了一点血红的印子。
  无求和尚大笑:“好个蜻蜓点与面,孩子,你使得极好!”
  他说罢,忽然把身子挺起,双剑持平,下一刻便是叫人眼花缭乱的连剑。剑法快起来之后,他的血流得也更快了,脚下踏过之地,都是一路的鲜血。
  周梨怔了下,总算看到了,惊呼道:“前辈!”
  无求和尚笑声不绝:“丫头,过来!”
  周梨见他原来已是重伤,立刻倾身上前。
  就是这时候,无求和尚的双剑转过一个半弧,极为惊艳地划开了那名轿夫手腕上的经脉。剧痛之下,孤鸿剑落地,双剑却并未刺穿他的身体。无求和尚忽然转过身,赶来的周梨却邪剑出手,刺进轿夫的胸膛。
  无求和尚把这最后夺命的一剑让给了周梨。
  剑断孤鸿,今日孤鸿果然要亡。周梨是新生的雏鹰,这断孤鸿之命的机会,就交给雏鹰。
  无求和尚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道:“丫头,你这一剑,极漂亮。”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周梨拖住了他坠下来的身子,摸了一手的血腥,喊了一声前辈后,无求的眼睛里露出某种诉求,张开了嘴。
  周梨知道他有话要说,可临死之际,他终究没有力气把它说出来,眼睛一闭,便咽下了气息。
  他虽未说,但周梨直觉,他的话与洛小花有关。
  “无求前辈。”周梨哽住了嗓子,眼眶艰涩,五官都酸疼起来。
  天上月色露出了云端一角,洒下柔和的光。
  秦桧的八抬大轿是铜墙铁壁,历来他坐在这轿子里便可高枕无忧。
  他翻手为云覆手雨,多少年来,他在朝政上只手遮天。
  他总没有害怕的时候,因为知道皇位里九五之尊需要他活着,而这驾轿子,也可以护佑他活着。
  他搅浑了多少清澈的水,让多少性命变作孤魂野鬼。
  夜半之时,那些孤鬼还会不甘心地来睡梦中找他。他袖手轻挥,把那些鬼魂压回泥泞的深渊里,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鬼神都不怕的人,还有何惧。
  可现在秦桧在跑,就像一条弦崩断了,他张开双眼,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死路。
  他跑出轿子,不顾一切地往前。他是个文臣,手无缚鸡之力,跑起来在那些江湖人眼里慢如龟速。
  可他不放弃地跑,这一生他就从未放弃过,无论是从开封辗转一年,千辛万苦地被抓到金国,还是从金国千里迢迢返回到大宋面对满朝文武的指摘,他都没有放弃过。
  就在一条巷子前,秦桧喘着气停了下来,他已经跑不动了。
  劈头一道银光,剑气堪堪滑过他侧脸,惊起他额边发丝。
  秦桧的气息喘得更厉害。
  周梨站在巷尾,衣裙鼓鼓地飘,却邪剑摆出斜指的姿态,冷眼看着面前的人。
  江重雪从屋顶追来,一袭红衣翻飞到飘忽,他并没有追得太厉害,只是故意让秦桧跑,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吊着追。
  秦桧合该尝一尝被逼到绝境的滋味,向来都是他把别人逼到绝境。
  周梨却已无江重雪的耐心,她一点也不想再看到这人还活在世上,所以她利落地举剑,划过秦桧细长的脖子。
  秦桧发出一声濒死的凄喊,他知道再无人可以来救他,今日就是他必死之日。
  这一刻的秦桧面孔扭曲如恶鬼,狰狞又恐惧。
  有些人死时风华依旧,有些人死时孤绝悲厉。
  周梨总以为秦桧那样不动声色的人,死时也合该慨然。
  没想到是这幅丑恶的嘴脸。
  她忽然就明白了,这才是秦桧真正的模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阴险恶毒地计算着是非人心。
  他不是聂不凡那样的恶人,就连慕秋华都比不上。
  这么多年他拿锦衣和权利把自己包裹起来,到死时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一个得了势的丑角。
  后面的人慢慢走了上来,周梨看到屋顶上的江重雪和哥舒辞,对角的巷头,白衣人扶着受了伤的花素素,莫金光则站在一旁的阴影里。
  没有无求和尚和杨亭坚。
  周梨心里颤了颤,看到江重雪面上的愤怒和眼里的悲哀,以及他左手上握着的望月剑,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心里先卷过一阵难过,再是悲愤,随即抬起手,划开了秦桧的脖子,把他的头颅整个削下。
  周梨抬起头,天上的月亮还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并没有放出明亮的华光,风也起得慢了,幽幽地从巷子里一荡而去。
  渐渐的,远处传来纷杂的人声,密集地往这边涌来,是金国人发现了这场厮杀。
  周梨抬头看了看月色,无端想到了风华曲,她想这辈子,再没有机会听当年一起编曲填词的六人再一起合奏完此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最后两章,会一起发~


第158章 新皇
  宋绍兴二十三年五月十五; 秦桧死。
  六月末; 江重雪和周梨来到临安,提了一只木匣摆在赵眘和岳北幽面前; 岳北幽打开时,看到了秦桧死后青白的面孔。
  七月中,秦桧被几名江湖人在上京会宁府截杀一事传遍天下。打探良久; 方知其中三位; 一个是浮生阁阁主,一个是抗金的女侠,一个是胭脂楼楼主。
  至于其他几位却无头绪; 似乎并无名气,或者不愿暴露姓名。
  秦桧一死,普天同庆。
  当年岳元帅死时,满城苏镐。
  这些年来; 多少人欲杀秦桧而后快,皆成为那八人手下亡魂。
  死死生生,黑暗光明; 就如一个轮回,这阴阳颠倒乾坤错乱的这么多年; 死的人太多,冤的人太多。
  如今金人退了; 秦桧亦死了,似乎只剩下皇位里的君王,叫人暗暗地想; 他何时能死。他若一死,太子登基,那才是天下人真正翘首以盼之事。
  赵构何时能死?
  要盼着一个能吃能喝,身体虽不强健却也无甚病灾的人死,总不是那么容易。长远看来,赵构现在是壮年,他似乎还能活很久。
  宫中栀子次第开,交错逶迤的道路上绒花树肆意舒卷,纠缠凉风,抖落在岳北幽的黑色长靴上,靴子踏过满地花枝树叶,行至一玲珑小阁前,阁外种了几株文竹,翠绿柔嫩,叶端裹着白色花果。
  内侍请岳北幽在外稍后。
  这一稍后,便是半个时辰。岳北幽站在大太阳底下,抬起眼眸,望向小阁。
  小阁的窗户半开,茶香满室。
  阁内小而堂皇,花几上一只青花釉色花瓶,瓶内兰花垂枝。赵眘一枚白子下到棋盘后,正好瞧见了案上的紫金香炉喷薄出一簇盛烈的烟。味道有些馥郁,让他下了一夜棋的脑袋更加昏昏沉沉。
  赵眘抬起头,面前的赵构正在凝神琢磨下一步的棋路。这棋已经下了一夜,两人皆未休息过片刻。赵构没说停,赵眘只好一直奉陪。
  肚子咕噜着叫了一声,赵眘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黑子在赵构的手里把玩,也不抬头看他,径自笑了:“饿了?”
  赵眘劝道:“父皇,还是休息一下吧。”
  赵构挑眉:“你累了?”
  赵眘闭起嘴,只好什么都不说。赵构却招了下手,叫人去做一碗酪来。
  贴身服侍的公公心领神会地躬身领命,片刻后,一碗酥皮奶酪端上了案几,盛在莲花锦鲤碗中,白嫩嫩的,吹弹可破,被莲花釉色一衬,美得很。
  内侍将白瓷勺子递到赵眘手里,赵眘不喜欢吃甜腻的食物,但这是赵构赐的,不能不吃。
  他心不在焉地用勺子舀了一口奶酪放进嘴巴里,这一下倒好,把赵眘冰得从头凉到了脚,牙根都泛着酸。
  这酥皮奶酪竟是冰镇过的,在他嘴巴里肆意地散发出寒气,如有人将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赵眘胃寒,打小就有的毛病,便是炎天暑日也从不吃生冷的东西,哪能容得这样的冷食滑过肚肠,直把赵眘惊得眉毛鼻子都皱在一起,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
  “这酪是朕特意让人冰镇过的,可合你的胃口?”
  赵眘眯缝着眼睛,艰难地道:“父皇……”
  赵构怎么会不知道他的习惯,这分明是有意为之。
  赵眘捂着腮帮子牙疼的偏过头,茫然地盯着墙上一副唐寅的海棠春睡图,五官还在痛苦地扭曲。
  忽然听到赵构的笑声,赵眘的手还贴在脸上,就这么转过了头。
  赵构笑得极为开心,很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赵眘却模模糊糊地想,他似乎已经很久没听到父皇这样清朗的笑声了,不是朝廷上琢磨不透的笑,也不是面对文臣武将时深沉的笑。
  就像回到了儿时,他写出一篇好字,赵构看罢后,满意地拍着他的头,朗朗而笑。
  但是笑意很快就湮灭了,让赵眘措手不及,赵构道:“都吃了。”
  赵眘愣了须臾,知道他并不是在与自己说笑,静默了一会儿,他再次拿起勺子,慢慢的一小块一小块地放进嘴巴里。
  肚腹内升起汩汩寒意,微微疼着,谁知赵构还要问他:“好吃吗?”
  赵眘低头不语。
  赵构便笑出了声:“你可知道,吃这碗酪的人若不是你,是外面那些臣子,即便这酪难吃至死,他们也必得跟朕说一句好吃。你可以不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构的目光忽然如炬:“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是建王,是天下的储君。”
  赵眘一股寒流窜过全身,不是因为这酪,而是从心底传来的。
  赵眘抖着手把那碗冷得就似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奶酪一口一口塞进嘴巴里,直到把一身的温度都吃去,手脚冰凉。
  吃完之后他悟了一个道理,也正是赵构需要他明白的道理。
  比你权势更大的人叫你吃东西,无论好不好吃,你都要说好吃,便是有毒的,你也要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地谢皇上赐死。
  世人都道权利是个好东西,为它折腰,为它摧眉,苟延残喘也想着要爬到最高,也许他们也不过是希望在某个时刻里,能有权利做一个赏出这碗冰酪的人,而不是吃这碗冰酪的人。
  窗外鸟语花香,阳光铺了满地。
  内侍碎步走来,在赵构耳边说了什么,又躬身退下。
  赵构嘴角不自禁勾起一笑:“你的岳将军来了。”
  赵眘下意识地就往窗外看,岳北幽站在他的视线死角里,他没有看到,倒是这个举动让对面的赵构浮起莫测的神色,揶揄道:“放心,让你的岳将军多站一会儿,他身体强健,累不着他。且把我们这盘棋下完再说。”
  这话还真有些醋味了,赵眘对待岳北幽的态度向来比对他这个父君还要好。赵眘不知该作何解释,张了张口,又把话咽下。
  赵构脸色冷了一冷,说:“你可知朕最烦你这种欲语还休的样子。”
  赵眘低下头,认错道:“是,儿臣谨记。”
  “不必谨记,朕并不是让你改,你这习惯朕虽厌恶,但作为居上位者,倒是好的。”赵构慢条斯理地揉捏着棋子,享受着把它控制在掌心的感觉,“居上位者,就该不动声色,不要‘露’,而要‘藏’,藏七分露三分,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与大臣们周旋的基本之道。”
  赵眘抬起头,赵构的眼睛忽然变得幽深寒冷,就像往日在大殿上,与群臣对论时,被暗影遮盖的面孔,泥潭一样混沌。
  为君者就一定要做到这样么。
  赵眘并不能完全认同他的话,因为站与皇位底下的他,看到那样琢磨不清的眼神时,只觉得不安,一颗心悬浮着,无法落到实处。
  赵眘觉得,为君者,不该总是给人如此不安的感觉。
  但赵眘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赵构的为君之道,他不能反驳,即便反驳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反驳过父王太多次了,他终于知道,他与他的父王,早已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构当然也知道赵眘对自己是什么想法,他岂会不知。
  他轻轻看着面前这张尚且年轻的脸,他长得清俊端秀,被天下人暗赞是将来可以拨乱反正,让乾坤重回清朗的人。
  可他还太年轻,他只知道站在皇位底下,往上看着那样一位难以捉摸的君王时不安的心情,却不知道当位置被颠倒,有朝一日他坐在皇位里,向下看着那样一群神色各异的大臣时,是怎样的心情。
  这么多年,赵构从未觉得那张皇椅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相反,那是天下最危险的地方,荆棘丛生,他手中无剑,却要披荆斩棘。
  每次他从皇位上望下去时,看到的不是那些臣子的脸,是向他不断压过来的山,把大殿都崩坏,向他倾倒下来。
  他想,有这样感觉的君王,绝对不止他一人。那为什么不下来呢,既然那位置如此危险,何不退位让贤。
  赵构忽然用力捏紧掌心那枚黑子,嘴角吊起诡异的笑。
  这是权利,怎么能让。权利是头猛虎,一旦拥有了,便骑虎难下,只能依靠着这头猛虎,再去吞噬更多的人。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这样的权利,谁肯放手,谁愿意放手。所以,即便荆棘丛生,伤得血肉模糊,也绝无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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