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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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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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洛小花说:“那就尽我们的力,继续追查下去,尽量弥补。”
  楚墨白难受地皱了下眉,“死了很多宋兵。”
  洛小花叹气:“所以我说尽量弥补嘛。”
  楚墨白没洛小花这么看得开,这么多条人命,他觉得很难受。
  洛小花看着楚墨白的眼睛陷入灰暗,他原本就顶着一张惨无人色的脸,现在不知在想什么,连眼神都一并空洞了。
  “血,”突然,洛小花指了指他的肩头,“又流血了。”
  洛小花不过给楚墨白做了最简单的包扎,什么药都没上,现在伤口大概因为楚墨白太过绷紧身体,又裂开了,鲜血一圈圈地往外染透衣裳。
  血染在黑衣上不易察觉,洛小花是看到他袖子在滴血,这才注意到的。
  楚墨白连看都不看,就像伤口没长在他身上。
  火光映在他脸上,渡上一层诡异的血色。
  洛小花摇摇头,他最看不得别人要死不活的样子,继续拿手里的木柴捣鼓火堆,换了个话题:“喂,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楚墨白一怔。
  洛小花单手支颌:“我看你也不会回圣教去送死了吧,准备去哪儿?哦,你要是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伸个懒腰,他就是嘴碎,无聊问问而已。
  没想到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楚墨白回答他了:“去临安。”
  洛小花手里的木柴一顿,怪道:“你去临安干什么?”
  “去找皇上。”楚墨白轻轻抬起了头。
  这人说话真是大喘气,洛小花气急道:“你去找皇上干什么?”
  楚墨白终于看向了他,“去找皇上,把圣教和秦桧勾结,秦桧又与金人勾结的事情告诉皇上,请皇上将秦桧正法。”
  洛小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你脑子进水了?”
  楚墨白没有在意他的辱骂,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
  洛小花噌地跳起来,手里的烧火棒子猛地一甩,飞溅出无数火星,“你他妈有病吧!我也算是你救命恩人,好不容易扛着你跑了这么久,给你治了伤止了血,虽然血没止住,那不是因为我没药嘛!你你你,你现在却要去做这种脑子进水的事情,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白费我力气,白花我时间!”
  他乱七八糟地骂了几句,看楚墨白沉默领受,火气更大:“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还想去找皇上把秦桧正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么?这么多人都想让皇上杀了秦桧,可赵构他杀了么!你以为凭你三言两句,就能说动赵构了么!赵构他凭什么信你!”
  “我有证据,”楚墨白道,他的手背溅到了洛小花胡甩乱划的火星,烫出了一片红,“我有秦桧和圣教勾结的证据。”
  他在圣教这么久,也不是白待的。
  洛小花听到此,实在是忍不住地仰头大笑,“你这个笨蛋!你有证据又怎么样,那些弹劾秦桧的人,谁不是手里握着十足的证据去找赵构的,赵构要是愿意定秦桧的罪,秦桧早就死了八百遍了!”
  楚墨白牢牢攥着朔月剑,“皇上宠幸秦桧,所以不信秦桧的所作所为,但我的证据,一定可以让皇上相信秦桧的确谋反叛逆,是死罪。”
  洛小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以为赵构真的宠幸秦桧么,你以为赵构真的不相信秦桧没有做过那些坏事么,楚墨白,亏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原来你才是十足的笨蛋!”
  他捧腹良久,但是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慢慢的,他笑够了,可悲地看着楚墨白,“楚墨白,我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是把你的伤养好,然后把什么圣教什么天下什么宋人金人什么赵构秦桧都撇下,这些关你屁事!你应该先去吞个化功散,把你那坏字经给化了,然后去关外,或者是名山大川,总之哪儿好往哪儿走,哪儿是非最少就往哪儿走,去散散心,然后改名换姓,过个一年半载,等楚墨白这个名字消失在江湖上了,你再娶过好姑娘,过你的好日子。放心,江湖武林不会一直记着你的,大家以为你死了,你的那些是非也就跟着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是非代替你。至于圣教,反正掌教不知道你没死,你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你该为你自己活着了!”
  洛小花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加上他动作大,看上去像在手舞足蹈。
  他说完之后大概觉得口干,舔了舔淡色的唇,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期待着楚墨白能给他一点他想要的反应。
  楚墨白安静地听完了,眼睛里浮起许久不见的温润,让洛小花怔了一怔,听他道:“谢谢你。”
  他很久没有听人对他说过如此洞彻心扉的肺腑之言了,洛小花是真心对他说这番话的,无论如何,他都要感谢他的好意。
  洛小花爆了粗口:“谁他妈要你谢我,我是让你听我的话!”
  “那你呢,”楚墨白打断他,直视洛小花的眼睛,“你说得很好听,那从前的你自己为什么不这么活呢。”
  洛小花一愣,冷冷道:“关你屁事!”
  楚墨白极轻地弯了下嘴角,难得附和着也说了句粗话:“没错,关我屁事。你有你的执念,你为你的执念留在圣教。我也有我的执念,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你方才的话很好,我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动听的话了,但我做不到。”
  人活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想按洛小花所说的去活,可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人活着,就必有纠缠,必有是非,每个人都有其割舍不下的情义、抛却不了的念想、无法忘记的恩仇。
  洛小花说的,不过是一个理想罢了,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明白,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洛小花一阵磨牙,他恨不得大骂楚墨白一场,把他骂醒,他觉得自己的事和楚墨白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也许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事不能和其他人相提并论,所以总有人去指责别人该怎么活。
  其实怎么活都是自己的事,很多说不出口的执念,只有自己知道,即便说了,旁人也未必理解。
  洛小花想到此,火气逐渐消了下去,但依旧愤愤不平。
  “随你的便!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爱干什么就爱干什么!”洛小花不想再看到楚墨白这张死人般的脸了,他摸了摸眼角的泪痣,旋身跃出了山洞,丢下一句话:“楚墨白,你好自为之。”
  楚墨白盯着外面漆黑的雨幕,洛小花的身法很快,几次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了。
  洞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没有了洛小花的聒噪来分散注意力,楚墨白觉得身上的伤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迎面贯穿入洞的冷风,清寒萧瑟,让人瑟瑟发抖。
  他往火堆坐近,心里忽然一片空白。
  慕秋华,坏字经,甚至是断掉的右臂,统统想不到了,唯独有一个念头——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
  洛小花在雨中疾行,他从山洞跃出去后因为天黑掉进了一个小水坑,弄得浑身污泥。
  他气本就没顺,不由破口骂了几句,正要朝外跳出去,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取笑他狼狈的模样。
  他定睛看去:“未染?”
  未染神出鬼没,身着黑袍,衣带临风轻飘。
  黑夜里,尤觉她肤白如雪,唇色奇红。
  洛小花把眉头一皱,从水坑里跳了出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把黑袍后面的帽子盖过她头顶,“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在这里。”
  他转过头,目光射向远处,“金人打赢了?”
  未染摇头,洛小花道:“金人败了?”
  她再摇头。
  于是洛小花不再问了。
  “你可真是爱管闲事。”未染翘着唇角。
  洛小花便知她是看到自己和楚墨白了,“别告诉掌教他没死。”
  未染一哼:“关我屁事。”
  嘿,怎么今天人人都把这四个字送还给他,洛小花悻悻地去摸泪痣:“未染。”
  她柔柔地应:“嗯?”
  洛小花半晌不说话,未染一笑,作势要走,被洛小花拉住,他道:“我们走吧。”
  未染点头,“是该回去了。”
  “不是的,”洛小花眼中忽然如烧了一把火,熠熠地看着她,“我是说,我们走吧,离开这是非之地,离开圣教,离开掌教。我的确是要走的,你和我一起走吧。你也看到掌教是怎么对待伏阿和楚墨白的了,慕秋华此人太可怕,我一向没什么怕的人,但这人,我很怕。为什么要待在这么可怕的人身边,我们走吧。”
  未染沉默,“他救过我的命。”
  洛小花愤然道:“这些年你为他杀的人、做的事,早已报了他的恩了!”
  未染歪头,“是么。好像是的。不过,那又怎么样。”
  她冷冰冰地看着洛小花。
  洛小花一下子泄气了,低头道:“算了,随你吧,当我没说。”
  “放心,我已经忘记了。”远远的,未染已经掠出十来步,声音隔着大雨传过来。
  洛小花气馁了一阵,不过没多久,他又把头抬起来了,心想,等过一阵,等他真的要走的那天,他再让未染和他一起走,那时也许未染忽然被雷劈醒,就同意他了呢。
  洛小花终究是洛小花,伤心也好,气馁也好,绝不会超出半炷香的时间。
  他想通了之后,敲了敲背后的浮一大白:“快让雨停,未染冒这么大的雨,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浮一大白恨不能咬他一口。
  洛小花步伐生风地去追未染,很快,他的背影也一并消失在大雨里。


第132章 弹琴
  这雨一直下到夜半也未停; 雨水把那些死人的脸浸泡得苍白肿胀。
  未染的话是对的; 金人没输,但也算不上赢。
  岳北幽破釜沉舟地突入大阵; 总算成功让宋兵突围。
  岳北幽力挽狂澜之后,鸣金收兵,完颜摩不甘放过这大好机会; 下令继续攻城。
  这一场攻城战由此展开; 即便是大雨也没阻止金兵的脚步。
  常州城的城墙几百年不见凋零,这座时常被修葺的城池被垒得极为厚实的城墙包裹着,尤其当岳北幽站在上面的时候; 更显得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攻城战持续到深夜,金兵终于精疲力尽,不得不暂退三十里,愤而收兵。
  岳北幽指挥着战后的事宜; 问了副将一句:“殿下如何?”
  “将军放心,”副将道:“殿下已被安全带回城中,江大侠正在为他疗伤。”
  岳北幽听说赵眘无恙; 轻轻松了口气,脸上依旧肃然; “传我命令,常州城加强城防; 接下来的三天是我们最虚弱的时候,金兵很可能卷土重来,我们一定要熬过这几天。”
  副将凛然:“是。”
  岳北幽全身湿透; 雨水早已渗进了铠甲,把他里里外外全部打湿,他浓密的黑睫上挂着数颗水星。
  前几日下过雪,此刻再下雨,雨珠里都饱含冷意。
  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感激地抬起头。
  他要谢谢这场雨,这已经不是雨,而是一场恩露,他视其为是上天赐给他的。
  如果不是这场雨拖累了金兵的脚步,也许常州城真的已落入金人手中。
  狂风在大雨中呼啸,无孔不入地在常州城内乱窜,树木像招魂幡般呼啦啦地起哄,投在地上的倒影应景地扭曲摇摆。
  城中百姓惊惶孩子啼哭,没一处是安静的。
  最平静的地方大约是府衙,亮着明亮灯火,但是远远地看着,看久了,都能从灯火中看出点战火狼烟的味道来。
  岳北幽在清点伤亡的士兵和百姓人数,莫金光也在清点各派弟子的人数。
  周梨看到莫金光的脸皱在一起,不用问,光是她用眼睛看到的弟子,已损失不少。
  姜珏受了内伤,此刻正在疗伤,温小棠痼疾复发,坐在房中清咳,江重雪正给赵眘化解寒气。
  周梨一低头,低呼了一声,“莫掌门?!”
  莫金光为了照顾受伤的弟子忙得晕头转向,眉头拧得极深,听有人叫他,头也不回地脱口道:“什么?”
  周梨告诉他:“你在流血啊。”
  莫金光一怔,随之低头。
  他身上有道浅浅的口子,虽不深,但久不治伤,血已经渗出了衣服。
  莫金光摸了摸,神色显出微微的空白,他晃了晃,周梨连忙把他扶住,叫弟子给他上药,她代替莫金光做事。
  哥舒似情立在屋前,雨水在屋檐上挂了层帘幕。
  他原本并未有搭手相助的意思,看到周梨多管闲事,他偏头在一名弟子耳边说了什么,几名紫衣闯入雨中给周梨搭手。
  他靠在门框上,对屋子里的人说话:“你可有受伤?”
  屋中点了一支烛,陈妖就坐在烛前,轻声说:“我还好。”
  哥舒似情静了静,与灯火中打量她,“你怎么会来?”
  他是在临近常州城的时候与陈妖偶遇的,陈妖亲自带领天玄门和碧水宫的弟子赶赴常州城。
  陈妖道:“我是为爹来的。”
  哥舒似情怔了怔,一刹间竟没想起她说的爹是柳明轩。
  在他看来,陈妖并不算与柳长烟成亲了,但陈妖似乎觉得这是个既定的事实。
  这并不好,哥舒似情眸色深邃,为一个死人守寡,太不值当了。
  江重雪当时与莫金光游走各派劝说他们抗金,也曾去过天玄门。
  虽然柳明轩拒绝了他,但其实柳明轩心里是想去的,他终究也抱着点家国天下的念头,可惜力不能及。
  自从柳长烟死后,他悲痛太过,引发许多年前的旧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
  但陈妖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开口代他前去。
  上战场是大事,陈妖竟然真的来了。
  哥舒似情狠狠地皱眉,他拂了拂袖,进屋坐在陈妖身边。
  半晌,陈妖总算回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原以为你总能想通的,想通了之后便知道该怎么活了,”哥舒似情道,“柳长烟已经死了,难道你要为他守一辈子?你和柳长烟连洞房都未入,又不是他家的人,这么为柳明轩着想是做什么?”
  陈妖故作不解:“你这是在告诉我,我应该自私一点,不要再去想柳长烟了,反正他都死了,也不要管柳明轩了,反正我又没能成为他的儿媳妇。”
  哥舒似情挑起修长的眉毛,“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妖看了他一会儿,扑哧一笑,“哥舒,你真奇怪,其实你也总为别人着想,却总不让人为你着想,不止如此,你还看不得你在乎的人痛苦委屈。哥舒,你真是自私又无私。”
  哥舒似情死不承认:“我不是。”
  陈妖懒得与他辩解,她与哥舒似情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分,她自认把哥舒似情看得比谁都透。
  陈妖说:“这次我来,不全是为了爹,也是为了天玄门和碧水宫。哥舒,我想把碧水宫并入天玄门,然后我代替爹,做天玄门的掌门。”
  哥舒似情没想到她竟然有这种想法,陈妖笑了笑,“你觉得我还在执着柳长烟的死,想着为他守寡是吗?前面是对的,后面就不对了。我是还执着与柳长烟,但并未想过用我余下的生命纠结在一个死人身上。我既然和柳长烟相识相知相爱一场,与他拜过天地在神明面前也做过许诺,我想我总该为他做点事。这就是我要为他做的事。”
  哥舒似情道:“可是……”
  陈妖打断他:“你放心,我真的想通了。柳明轩只有柳长烟一个儿子,现在他死了,柳家也就绝了后,柳明轩现在身体也不好,天玄门不该就这样败落,我见过哥舒府的败落,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样的事情,所以我就想出了这个法子,把碧水宫并入天玄门,两派兼并为一派,这样一来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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