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直视过自己的灵魂，直面过自己的卑微、愚昧和可笑，才会明白这样浅层次的快乐并不能让他得到救赎。
他只不过会在泥泞之中，越陷越深，然后将整个后燕的一切，都拖入修罗炼狱之中。
自嘲一笑，燕拓淡淡对四周已经举起了的刀的护卫们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多做些什么。
亡国之君的姬妾，为了免除让她们被羞辱而让王蒙羞，她们都应该被赐死，但正是因为已经明白了他这一生真正想要追求的事物，所以才会让大发慈悲饶她们一命，想要让她们跑出宫去，希望她们也能够收获自己的人生。
然而这些美人们好不容易看到了燕拓，又怎么会自己跑？
“王……救救我们！”
“王，王，救命啊！”
“王，您带妾身一起走吧！”
“王，妾身要跟随在您的身边！”
……
护卫们有些为难了，他们要保护着燕拓和“佑江”已经要花上不少的心思了，如果现在再加上这些姬妾们，他们明显就是力不从心啊！
“王……王！”
“王，您带妾身一起走吧！”
“王……”
……
听着那一声声泣血的请求，燕拓目光始终平静，而是将注意力落在了“佑江”的身上，就仿佛这一切的决策权都在“佑江”的身上一般。
姬妾们也发现燕拓似乎在等待着“佑江”的意见，纷纷将矛头指向了“他”。
“佑大人……您请王救救我们！”
“佑大人！”
“佑大人，您如果不管我们，我们救死定了啊！”
……
看着眼前那一张张布满泪痕的脸，“佑江”心中最柔软的一根弦被波动了，不仅仅如此，这样的画面似乎还勾起了她人生中最想要遗忘、最可怕的那一段历史。
燕拓距离“佑江”最近，又无时无刻不留意着她的状况，所以一下子就发现了“佑江”的异常。
她的身躯在颤抖，她的神色虽然依旧如常，只是她的眼底却满满涌起了昏暗，这样的她，让燕拓想起了当初在地牢之中，那面对他的酷刑的她。
燕拓感受着她的紧张和惶恐，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挂满了倒刺的长鞭狠狠抽打了一下，瞬间鲜血淋漓。
他多么想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轻声的安抚她，但是他不能。
燕拓攥紧拳头，不敢吓到她，只能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佑江”忽然回头，死死盯着燕拓，就连声音也变得纤细脆弱。
“救救她们……”
☆、3062。第3062章 战，北燕之殇十五
“佑江”猛得握住燕拓的手，向前一步接近低吼的道：“救救她们……你能救她们是不是？求求你……”
燕拓也看出了“佑江”的异常，连忙道：“好，你先别紧张，我救她们！我救……”
“王！”
其他的护卫们着急了，现在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管这些后宫的美人们，如果一定要带上她们的话，说不定还会得不偿失，所有人都走不掉。
他们本来就不在意自己是否能够活命，只是燕拓是后燕的君王，是整个北燕皇朝最后的希望，所以他们不希望他出现任何的意外。
见燕拓无动于衷，“佑江”放开了他的手，那眼神异常的陌生，带着某种决然，随后拔腿就想要向那群人冲过去。
燕拓的心猛然一沉，这样异常的“佑江”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痛？
是不是因为在这些人的身上看到过了以往无法抵抗的自己？
紧紧将“佑江”扣入了怀里，燕拓一遍遍解释道：“那不是的，那不是你！”
“佑江”如何能听得如他的话，她摇头怒喝：“你放开我，我要救她们，你放开我！”
“你听我说！那不是你！”
“放开我！”
“……该死！”无计可施的燕拓只能一手将“佑江”拉到了身后，而此时那些姬妾们已经跑到了几人的身边，只是燕拓根本没时间理会她们，“佑江”挣扎得太强烈了。
就在此时，燕拓忽然看到了一道寒芒向他刺来，凭借燕拓的武功完全可以躲闪，但是燕拓知道，如果自己躲开了，那受伤的人一定就是“佑江”。
燕拓将“佑江”死死保护在话中，任由那一柄尖刀刺入了他的背部，贯穿了他的肩胛骨，明晃晃的刀锋就这样沾染着血丝出现在“佑江”的面前，又如一捧冷水，将她从理智崩溃的边缘拉扯了回来。
“王！”
“该死！”
“保护王！”
……
炙热的鲜血又如烙铁一样溅落在了“佑江”脸上，她呼吸一滞，就连思想都有些凝固，头脑一片空白。
直到有人拉着她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她这才慌忙抬头看去，那手持长剑的人不正是当初燕拓最喜爱的姬妾燕夫人么？
一个可以冠以国姓的夫人，由此可见她在燕拓心中的地位。
只是她看着燕拓的眼神是如此冰冷，甚至有着大仇终于得报的酣畅淋漓。
燕拓的眼神也很是平静，“佑江”只能伸出手捂着他的伤口，任由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潺潺流出，那热度让她的心不断收紧，仿佛有人正用力经握着她的心脏，要将她胸腔中的空气都挤出。
身体单薄燕夫人怎可能是这些护卫的对手，上一瞬她用尽浑身的力量狠狠刺了燕拓一刀，下一瞬她就被刺成了马蜂窝。
然而燕夫人绝美的脸上似乎没有痛苦，只是一瞬不瞬看向燕拓，诅咒着：“哈哈哈哈……燕拓，你这样的昏君，你怎么不去死……燕拓……你残暴不仁，你会不得善终的……”
☆、3063。第3063章 战，北燕之殇十六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获得幸福……你就算活着，也只是背负着无数后燕子民的痛恨和诅咒，苟延残喘……”
“哈哈哈……哈哈哈……噗……”
……
燕夫人最后一点诅咒的话说完，似乎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一样缓缓倒了下去，她的血淌了一地，众人静静凝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待“佑江”想要上千去看一看的就时候，燕夫人早已经死透了。
到底是怎么样的痛苦和恨，才能在身死之时，留下这样的诅咒？
思及此处，燕拓笑了，仰头笑着的他有些悲凉，也有些痛苦，随后他死死盯着“佑江”，问道：“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你恨不得我也去死！只是我不能……我不能……我还要偿还我和大燕皇族以前欠下的罪恶，我还要好好的赎罪，死反而是一种解脱对么？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
“佑江”眉头紧紧蹙起，悠悠道：“我们城主大人曾经说过，世上没有人可以不犯错，只要是人，就会有犯错的机会。”
“可是你说过，我罪不可赦……”燕拓喃喃道，那所以难过而又苦涩，就连站在燕拓身边的“佑江”都能够感受到。
在这个时候，她应该狠狠给他的心上补上一刀！
毕竟，她在他的手下承受过这么多的痛苦不是么？
只是看着这一双绯色的眼睛，“佑江”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的痛，他的苦，他的悔，他的恨……她全部感受到了。
够了……
她也没有资格去惩罚他什么。
那一切都是她的选择。
而在当时的情况下，以他的状况来看，他也都一定会如此残暴的对待一个探子，这个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
所以，在她选择之下导致的结果，她并不恨，因为她已经以此为交换，从他的身上拿到了她想要的报酬。
她让他的国家破碎，让他交出了皇权，让他为过去的通知流下了忏悔的泪水……
这就够了，够了。
没必要再看着他更加痛苦，她没有办法从他这样的痛苦中汲取到一点点的快乐，没有办法……
所以，这就够了！
不要恨他，元冬，不要。
在方才那种生死关头，他明明可以躲闪而开，却愿意用身躯守护她……
他们之间的纠葛和仇恨，在他对她以命相互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
上前一步，元冬紧紧捂住了燕拓的伤口，将一颗止血的丹药喂入了他的口中，低声道：“正是因为每个人都会犯错，所以，不要把自己的过错看得太重要，世间上没有什么比得上太平二字。只要能够让百姓平安喜乐，不必承受战争之苦，那个人就是好就君主。你们只是输在了就以前的仁义之心上……只是你已经在做出了争取的抉择，这样就好，不必太过介怀，也不必让自己太过痛苦……好吗？”
燕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了许久，就连肩胛骨的疼痛都忽略了。
等元冬替他止了血之后，他才难以置信道：“我……”
“王——他们攻破皇宫大门了！”
☆、3064。第3064章 战，北燕之殇十七
燕拓身躯一颤，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和疼痛，咬牙道：“立刻准备撤离！”
“是！”
……
一听说燕拓要走，其他的女子们哭喊之声更加鲜明，生怕燕拓就此抛下她们一走了之，特别是在发生了这样的刺杀事件之后。
“王！我们呢？王！”
“请您不要抛弃我们！”
“王！”
……
燕拓看了看这些哭的梨花带雨的人，抿唇道：“把她们一起带走！”
一种护卫虽然心中不解，却纷纷得令。
“是！”
……
只有燕拓自己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她们带走，是因为他不想再失信于自己身边的人。
他曾经说过，一定会保护这后燕，保护后燕的百姓，做一个真正合格的君主。
而这些女子也是后燕的百姓，所以他不能弃她们于不顾。
元冬差异得看着燕拓的背影，任由他拉着自己慌乱前进，脑海中依旧有些空白。
很快，燕拓就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宫门之处，只要越过了这一扇宫门，他们就能够暂时安全。
只是老天爷似乎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宫门开启的时候，在宫门之外却站着密密麻麻的后临大军。
为首之人一袭银色铠甲，手握红缨长枪，好不英姿飒爽，正是李建雄的左臂右膀之一。
而那人也曾经跟谁在李建雄的身后潜入后燕皇宫数次，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了燕拓。
他虎目一瞪，洋洋得意大笑起来：“哈哈哈，本将军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过街老鼠，没想到竟然是堂堂的后燕大王，啧啧啧，燕王陛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燕拓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寡人在这里？”
“啧啧啧，就算是逃跑，陛下都不忘记自己的后宫佳丽，这样的深情，真真是让本将军感动啊。”
元冬和燕拓一听，顿时明白了是因为带的人太多，所以让地方察觉了。
元冬的手紧了紧，她比不想这样拖累燕拓，只是……一看到这些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想起了自己，这才失态。
她到底多久没有这样过了呢？
她经过了如此严密的训练，应该早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偏偏每次对着燕拓的时候就无法控制呢？
而这样的无法控制，又导致他们陷入了僵局。
该死，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对不起……”
一听到元冬的声音，燕拓的心微微一痛，他回握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柔声道：“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元冬紧咬牙关个，刚准备挣脱，燕拓却淡淡一笑，将目光投向那将军，道：“你如果只是想要寡人的命，那寡人给你，其他的人，你就让他们离开吧。”
那大将冷哼一声，鄙夷道：“都说燕王陛下为了一个女子茶饭不思，一蹶不振，无心理国，本来本将军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没料到还真是如此。”
言罢，那大将的眼神还在一群美貌如花的女子身上来回打量，双眼几乎冒着青光，似乎想要找出到底哪一位才是让燕拓不顾国家的罪人。
☆、3065。第3065章 战，北燕之殇十八
看着对方如狼似虎的眼神，那些女子纷纷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想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燕拓眯了眯眼道：“说吧，你到底想要如何。”
“燕王陛下的命本将军是不敢要的，毕竟你也是这后燕的王，我们大将军只是看着后燕百姓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于心不忍，所以想要代替燕王陛下您，好好管理这后燕，让百姓们过上幸福喜乐的日子，燕王陛下您可同意？”
燕拓笑了，挑眉道：“说了半天，你想让寡人禅位给你们大将军？”
如此一来，李建雄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这后燕的王，还可以对各大割据之地发动“捍卫正统”的战争，这想法很是不错啊！
“废话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的话，你在这里的所有美人都要给你陪葬！如此懂得怜香惜玉的燕王陛下，定然会不舍吧？”
元冬轻轻拉了拉燕拓的手，燕拓轻轻颔首，故意做出难受的神情，咬了咬牙道：“这是李建雄的意思？”
那将军冷哼一声道：“燕王陛下，我们大将军可是整个后临最尊贵的存在，或许你应该尊重一下他才是，直呼其名这种事情，燕王陛下还是不要再做了。还有，燕王陛下本来就已经身受重伤，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你……”
“咻——”
一支精准的箭羽，狠狠贯穿了那将军咽喉，从后向前，溅起了一片血雾。
“将军！将军！快，保护将军！”
“该死！有敌人，准备迎战！”
“可恶，将军没气了，除了燕拓之外，他这些人全部杀光，为将军报仇！”
“杀——”
……
被激怒的后临军队发动了进攻，元冬迈出一步，大喝道：“所有人后退！后退！”
话音落下，燕拓不顾身上的伤势，死死搂着元冬接连后退。
紧接着，天幕中下起了一片明晃晃的利箭之雨……
“咻咻咻——”
“咻咻咻——”
……
那连绵起伏的声音就像是死神演奏的哀歌，每一个婉转的音调落下，都有厚重之物到底的声音在符合。
“啊啊啊——救命啊！”
“啊……噗嗤……”
……
来不及逃命的姬妾们也被这忽如起来的箭雨射成了马蜂窝，那一个个骇人的血窟窿中正“咕噜咕噜”往外淌着血。
太多太多鲜活的生命在这一场杀戮之中被迫结束，进攻者、防守者、贪婪者、软弱者、勇敢者……
无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在搏杀，不能抱着什么样的希冀在奋斗，都无法改写这由白骨鲜血堆砌而成的历史轨迹。
元冬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此时的她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旁观者。
在小我和大我之间，没有人能比她更懂得取舍，也没有人比她更加冷静淡然。
在季疏云看来，或许元冬比她更适合成为一个政治家。
就算她此时被燕拓牢牢保护在怀中，她的心跳依旧如此平静，她的呼吸依旧如此稳定。
等这在后燕皇宫一角的杀戮落下帷幕，元冬扯着燕拓道：“快，趁着其他人还没来，撤退！”
☆、3066。第3066章 战，北燕之殇十九
“大人，王，兄弟们已经把退路准备好了。”一个黑衣男子冲了过来，对着元冬拱手道，“机不可失，我们还是赶快撤退吧！”
燕拓看看眼前的这人，这个人虽然身穿后燕的战甲，却不是后燕的人。
他是季疏云安排在这里里外接应的探子，这些人在背后出击的弓弩手也不是后燕的兵士。
这些都是早已经做好的计划。
无论是从后临的进攻、后燕皇宫的沦陷……都是，都是……